美,就是心中有爱
作者:李哲修神父
第一部分
自 序 神父为什么不结婚 美,就是心中有爱 常怀感恩之心
一个现代中国知识分子的心灵之旅 基督最后的诱惑告诉我们些什么? 另一个星空下的飨宴 从股票思想起
伯利恒的钟声 感恩的心 人子的遗憾 医师与宗教信仰
给自己一点儿时间 揠苗助长 色魔班迪的告白 溺 爱
神父打篮球 无心之过 鼓励与赞美 佛莱明哥舞的魅力
恨与恕 老年人的另一片天空 马可仕夫妇的悲哀 谈人生际遇
从李揆的眼泪谈起 如何走完这条路?    
第二部分
天色常蓝慈恩常在 沿门托钵 心灵扫黑 自尊尊人 谈感觉
教友之光─贺韩光渭院士 鬼月迷思 沉沦的年代──重视青少年犯罪问题 夕阳无限好
没有平安的平安夜 人间有爱 听、读、说、写ABC 白兰花树下
大树不知庇荫深 天有不测风云 圣诞节的沉思
减肥悲剧 真正的孝道 快乐神父 爸,我爱您!
第一部分 自 序
    多年来一直对写作有兴趣,不过也只是限于在教会的报刊上发表而已,作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会在民间的报纸上写专栏,而且一写就长达三年之久。我只能把这一切归诸于天主奇妙的安排了。

  一九八八年五月,当时我仍在台北圣家堂服务。是一个炎热的下午,圣咏团的指挥,也是名作家席慕德教授,到我办公室来跟我商量一些事情;由于我们彼此都喜欢写点东西,所以很快就把话题扯到写作上去。当时她告诉我,她正在中国时报大地副刊写专栏,而且是最受读者喜爱的专栏。接着她又告诉我,副刊的主编骆 先生正在找各界人士执笔,所以她向他大力推荐我,认为我可以胜任。我当时感到相当惊讶与意外,因为席教授似乎未曾读过我的东西,又如何知道我可以胜任呢?但是眼见她一片真诚,也只好勉强答应试一试吧。

  没过多久,骆先生就打电话来邀稿了。由于多年来发现有不少教外人,甚至部分教友,对神父的独身问题或感到非常好奇,或是误解,甚至也有不谅解的,因此我一直想写一篇有关这方面的文章帮助他们,所以当场就向骆先生提出我将以〈神父为什么不结婚〉为题,作为我的“处女作”。没想到他的反应是非常热烈,并且于该文发表前,特在报上以很大的篇幅作宣传。犹记得预告是这样写的:“神父为什么不结婚?揭开神父神秘的面纱。神父为什么还俗?请听李哲修神父的告白。”以一个新手即能受到如此的爱护与礼遇,实在是令人感到意外和兴奋的。

  该文刊出后,获得非常热烈的回响,也无形中消除了许多人对神父为何不结婚这个问题的种种疑问与偏见。同时也激励我对写作产生了更大的兴趣和信心,于是笔耕得更勤了。

  十二月初的一个晚上,骆主编突然给我来了一通电话,带着歉意的口吻对我说:“李神父,我一直很欣赏你写的东西,你刚寄来的那篇〈以股票思想起〉的文章都已打好字准备发表,但是我们老板今晚突然通知说,我们〈大地副刊〉整个版面要改为〈寰宇〉,性质与原来的截然不同,所以非常抱歉,不能刊出了,请你原谅。”

  放下听筒,内心的感受是不言可喻的。但对于主编那种爱莫能助的心情,也是可以谅解的。

  但事情的发展却是奇妙的。当时我除了在中国时报发表东西外,也应邀在自由时报写宗教专栏。这件事被自由时报记者获悉之后,极力鼓励我把那篇打好字的文章转投他们的副刊。

  记得是稿子寄出的第二天,自由时报副刊的主笔,〈雅痞日记〉专栏的作家老包先生,就亲自造访。起先我以为他是来跟我讨论有关宗教的问题,没想到他却开门见山地说:“李神父,我是有使命而来的,因为你写的文章很好,而我们的社会也正需要像这样如清流般的东西。因此报社希望你替我们写一个专栏,就叫〈神父的话〉好了,你不管写什么题材或多少字,我们都要,而且每一个字的稿费算一块钱。”当时除了倍感意外还觉着好笑。自由时报只是一份民间报刊,老包先生也不是教友,竟然会请一位神父写专栏,而且还以〈神父的话〉为名,实在令人感到不解。但不解归不解,既然天主如此安排,我只有以赞美与感恩的心答应下来了。

  两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算一算存稿也累积了不少,似乎可以出一单行本了。一来为自己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二来也是想跟读者分享这三年来笔耕的果实,并恳请大家给我指教。

  最后,谢谢李秋迪小姐为我辛苦校阅,更特别谢谢光启出版社慨然答应替我付梓。


作者谨识于一九九二年元月
第一部分 神父为什么不结婚
不是只有神父才不结婚,教育家、科学家、单身贵族不也都如此吗?

  许多人对神父不结婚这件事,常感到神秘而又好奇。曾以唱“烧肉粽”而闻名宝岛的前光启社社长美籍丁松筠神父,就常被问道:“丁神父,你人既长得帅,歌又唱得好,为什么会想不开,跑去当神父呢?”语气中总带着无限惋惜的意味。

  记得多年前,有位初尝失恋滋味的社会青年来见我,一副万念俱灰的表情,对我说:“神父,我觉得人生实在没有多大意义,不如干脆当神父算了。”

  又在天主教大专夏令营里,有位长得又高又大的男生向我表示,将来有意修道当神父。当时我好奇的问他,为什么好端端的会有这种想法,他竟回答说:“结婚多麻烦啊!何况我怕负不了家庭的责任。”当时听在耳里,真感到啼笑皆非。

  其实,神父之所以不婚,并不像一般人想像中那么消极。何况不结婚也不是在神父中才有的现象,像时下流行的所谓单身贵族,就是一个较明显的例子,只不过他们之所以不结婚,往往带着较浓厚的个人主义色彩罢了。

  另一种选择不结婚的人,动机要比前者来得积极而有意义。例如一位以教育天下英才为己任,而选择以校为家的教育家;或一位为谋求人类更大福祉,而必须整日埋首于实验室内的科学家,当他们发觉在理想与婚姻两者之间无法兼顾的时候,毅然放弃婚姻的幸福。像这种无我为人牺牲奉献的精神,是令人既感动而又敬佩。

耶稣的第一批弟子中,大多是结过婚的
  至于神父们之所以不结婚,与后者相当类似,只不过在以上所说的理由之上,还多了一层更崇高的宗教意义。

  根据圣经记载,在耶稣的第一批弟子中,大多是结过婚的。例如玛窦福音第八章,就有这样的记载:“耶稣来到伯多禄的家里,看见伯多禄的岳母正在生病发烧,躺在床上,遂摸了她的手,烧就退了,她就起来伺候祂。”

  要了解神父为什么不结婚,基本上必须要先有个观念,那就是:教会规定神父不准结婚,原不是圣职人员本质上的要求,而只是一种附带的条件,因为神父是一些被天主特别拣选与召唤去担任圣职,以延续耶稣赎世救人的神圣事业与伟大使命的人。而教会在对耶稣一生生活的不断反省中,深深的了解,耶稣是一位完全为别人而活的人。从福音的记载里,我们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耶稣每天从早到晚,东奔西走,马不停蹄,不但到处传播天国的喜讯,同时也尽心尽力的解除世人身心双方的各种疾病与痛苦。他是那样的专注与投入,有时候连吃饭的时间都找不出来,而被他的亲友视为疯子一般。

  也许,有人认为,耶稣终身不婚,乃是因为婚姻有损他神性的尊严。而其实,他之所以这样选择,是因为不愿受到家室之累,并且无后顾之忧,好能真正达到完全为别人而活的理想。这一点,我们可以从玛窦福音第十九章,论婚姻与贞洁的一段话看出来。

  当日,有些法利塞人,以是否可以休妻的问题请教耶稣。当耶稣答说不可以的时候,门徒就问他说:“人同妻子的关系,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不如不娶更好。”耶稣对他们说:“这话并不是人人能领悟的,而只有那些得到恩赐的人才能领悟。因为有些从母胎生下来就已经是阉人了;有些是被人阉的;但有些阉人,却是为天国而自阉。能领悟,就领悟罢!”这段话的第一种人,是天生不能生育的;第二种人是因故而被去势。例如我国历史上的太监和受宫刑的囚犯;而第三种人则是不管在生理或心理各方面,都有为人父母的能力,但却为了天国而自愿成为不生育的人。就如同耶稣以及追随他而当了神父的人,就属于这样的。

  固然,我们并无意说,有家室的圣职人员,无法善尽职责,因为的确也有不少做得很好的人。但在另一方面,我们也无法否认,正因为有了家室之累及后顾之忧,也就很难找出更多的时间和拥有更大的心理自由;而这两者却都是为做到完全为人而活的最主要的先决条件。举个实例来说吧,最近我有个机会,应邀给基督教的一些牧师作专题演讲。当时正逢他们的教会正在讨论与职务调动有关的事宜。我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来,隐藏于牧师们心中的那份焦虑与不安。因为对他们来说,职务调动已不只是个人的问题而已,必然会牵涉到一家大小。而对没有家室之累及后顾之忧的神父们来说,就不会牵涉得那么广。他只需把原有职务向接任者交代清楚,就可以了无牵挂的奔向新的工作岗位了。两者相较,神父们的确有了较多的自由和较大的机动性。

提早实现天国天使般的生活
  神父不结婚,除了有前面所提到的好处外,还有着一层不易为一般人所懂的深奥的宗教意义。即使在教友中,能够领悟的人也极少。

  玛窦福音第二十二章第三十三到三十四节,记载了一段耶稣和撒杜塞人讨论有关复活的对话。由于撒杜塞人不相信人死后将来可以复活,所以就想出了一个非常古怪的问题,想把耶稣难倒。因为根据旧约梅瑟的规定,凡哥哥结婚而无后的,死后弟弟就得娶嫂嫂,以便为他立嗣。现在有七兄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而娶了同一个女子。那么,将来复活的时候,她又到底该是谁的妻子呢?撒杜塞人自以为聪明,心想耶稣必定无法回答。但是耶稣却对他们说:“其实,你们都错了……因为将来复活的时候,人也不娶也不嫁,如同在天上的天使一样。”由此可见,神父不结婚还象征天国里那种天使般的生活状态,且是此种生活状态在人间的提早实现。

对于“独身”的戒律,有人是知难而退,有人是半途而废,有的人则是悟道之后又还俗
  基于上述理由,教会遂从第十二世纪起规定:凡愿意担任圣职者,同时也必须接受独身的条件。所以,凡自认无法接受这种挑战的人,就不应选择这条不平常的道路,以免将来后悔。在我将近三十年的修道生涯中,就见过不少这样的例子:有的一开始就知难而退;有的半途而废;也有的是在修道三、四十年之后还俗。而其中有两位给我印象最深。

  第一位是我二十二年前在一乡间教堂认识的外籍神父,年龄差不多是三十五岁,当时我还是修士,到他那里度假,也顺便想了解一下偏僻地区的传教情形。在一次闲聊中,他甚表遗憾的告诉我说:“我喜欢当神父,但同时也非常向往婚姻生活。”果不出所料,没过多久,他就还俗了。

  第二位是我在大学执教时认识的一位国籍神父,年已四十开外。记得一个傍晚时分,他跑来我办公室对我说:“我已获得罗马许可,可以还俗结婚了!只可惜我离开的太晚了!”眼神里,我可以清晰的看到他那分遗憾和惋惜。

  神父独身,原是个人自由的抉择,谁也勉强不得,所以在跨出第一步之前,就必须慎重考虑,绝对不能感情用事,以免日后生悔。在步上祭坛成为神父之前,有一段漫长的培养过程,教会给个人足够的时间考验和反省,个人也有绝对的自由,决定将来是否愿意接受圣职,哪怕当了神父之后,如果觉得当初选择错误,或觉得无法再继续下去的话,只要有教会当局的批准,照样可以还俗。因为与其痛苦的活着,还不如高高兴兴的在世俗中事奉天主更好,因为天主说过:“我喜欢心甘情愿的牺牲与奉献。”

  而其实,独身只不过是神父生活中一种比较消极的要求罢了!贞洁要远比独身来得高贵而又较具挑战性。这也是为什么神父所誓发的圣愿,不叫“独身愿”,而称之为“贞洁愿”的道理。

“神父六根不净”不是今天才有的问题,也不是只有天主教才有
  不久前,报载美国有人曾对数以千计的神父,作过一次问卷调查,据调查分析结果,发现在这数千位的神父中,有不贞的比例很大。近日某报也刊载了一篇以〈神父六根不净?〉如此醒目及吸引人的字句做标题的文章。文中报导说:在五年前,西德的一些妇女们成立了一个名为“妇女主动反对独身”的组织。根据她们的调查结果,发现西德境内近二万名的天主教神父中,平均每五位神父中,就有一位未遵守贞洁清规的。

  我们且不论她们调查的动机和调查的可信度到底有多大,但神父中有不贞的现象,却是不争的事实。但是,这种不贞的事实,并不始于今日,自古已然。只不过是在到处性泛滥及处处是色情的今日世界里,想要出污泥而不染,的确是要比以前困难多多罢了!

  其实,不贞的现象也不是在天主教的神父中才存在着。其他的宗教里,也有同样的情形发生。例如在佛教里,不也有六根不净的出家人吗?甚至连有家室、妻子、儿女的基督教牧师,照样也会爆发出所谓的性丑闻事件。例如不久前,在美国,就连续发生两位颇具影响力的基督教名布道家,由于性丑闻而致身败名裂,令牧师们蒙羞,实属可惜。

  神父们虽然接受独身的条件,也郑重誓发过贞洁圣愿,但毕竟他们仍有血肉之躯,所以免不了还有一般人的七情六欲,一旦受到诱惑而把持不住的话,偶尔跌倒在所难免,这原是可谅解的。但是如果不贞而变成习惯性的行为的话,则已经不是如同西德该妇女团体所说的,只不过是“犯了一个过错而已”的小事一椿了。因为不贞,事实上是严重违反贞洁愿的罪。在这种情形下,基本上,凡有这种困难的神父,就必须求助于心理专家及神修辅导。如果发现接受辅导之后,情况仍然无法改善的话,他就必须重新考虑,是否应该继续度圣职的生活?不清不楚的活下去,不但内心痛苦;为教会也不会有好处,为教友来说,更可能立下恶表。

贞洁是“藏在易碎瓦器的珍宝”
  神父的独身,原是个人自由的抉择,所以,一个人如果无法做到守身如玉的地步,一开始就不应该贸然接受自己认为无法背得了的十字架。否则,对自己无益,对其他的圣职人员也是一种不公,会影响到他们的清誉。

  贞洁是神父独身的荣冠,也是一个人对天主忠贞不二爱情的象征。所以,神父独身而又不贞的话,便失去独身原有的意义与价值;独身也会因此而显得黯然无光。贞洁,就如圣保禄宗徒所描写的,是“藏在易碎瓦器的珍宝”,所以神父们不能不小心翼翼的保护它。

  对于一切有关神父独身或不贞的新闻报导,我都会寄以相当的关注。因为它表示社会大众对此问题的好奇与关切。但是在这些报导中,能有持平之论的报导,说实在的,倒是凤毛麟角了,不是过分夸大或加以刻意渲染,就是太过主观的批判。因此,当我每次读到此类的报导时,心中常会产生一种忧虑与不安,深怕一般不了解真相的社会大众,会受到它们的误导,认为神父独身与守贞是既不可思议,也绝对做不到。

  我就曾听说过这样的一个笑话。话说住在教堂隔壁的一户教外人家,根本不相信神父可以绝对禁欲,于是每晚都监视着教堂的大门,看一看神父是否有“走私”的行为?经长期观察后,终于相信,他们的确是一些令人敬佩的出家人。虽然,这只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但在这个笑话里,不是多少也反映出某些人认为禁欲是不可思议的心态么?

  认为神父禁欲是既不可能也不可思议的人,主要是受了“食、色性也”及“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观念的影响。我个人认为,把“食”与“色”二者相提并论或混为一谈,其实并不正确。因为此二者对一个人的重要性,并不完全一样。食的重要性对每个人来说,都是绝对的,因为如果不吃,就无法维持生命。这就是“食以维生”的道理。至于性呢?性固然是人之大欲,也是天主赋予人类一件极其美好的礼物,它也是人参与天主继续创造人类生命的方法,达到生儿育女的目的;同时还能增进夫妇的恩爱。但是,没有它,人照样可以活下去,而且也可以活得相当幸福。

人性不只是兽性和感性而已,还有理性、悟性和灵性
  不错,如果我们把人性看成只有兽性与感性的话,那么,性欲未能得到满足,的确有违反人性之虞。但在这两者之上,还有着理性、悟性与灵性等更高的人性层面。神父的独身与禁欲,原是为了追求极高灵性生活的境界,也是对于人生的真谛有了澈悟之后,所作的一种理性的抉择。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不但不违背人性,反而应该视为人性的提高与升华。

  神父独身容易遭到的另一种非议,就是对父母不孝。此种看法是受了国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传统观念的影响。那么,神父真的不孝吗?我想,答案是在于我们如何看“孝道”这个问题了。父母生我、养我、育我、爱我,所以孝敬父母乃天经地义之事,无庸置疑:也是天主十诫中第四诫“你应孝敬父母”的要求。但是如果从宗教信仰的角度来看,在狭义孝道之上,还存在着一种更大的孝,那就是天主的儿女对天父;受造物对造物主的大孝。十诫第一诫即开宗明义说:“钦崇一个天主在万有之上”。而具体的表现,就是服从天父的旨意了。关于这一点,连父母也不例外。所以,当父母一旦认清了自己的孩子被天主所拣选去担任圣职的时候,就当尽己所能,鼓励孩子慷慨答覆天主的召唤。这也是为什么,虔诚热心的父母,会以孩子当神父为荣,甚至有父母热切祈求天主,拣选他们的孩子去当神父。因为他们认为,这是来自天主最大的恩惠与降福,感谢都来不及,又那里会怪孩子不孝呢?

神父真的“无后”吗?
  下面,就是一个非常感人的真实故事。

  赵神父是生长于大陆北方一个非常热心虔诚的天主教老教友家庭。父母由于近亲联婚,以致十三个孩子中,赵神父成为仅存的硕果。但是,天主却又偏偏拣选他走圣职这条路。照理说,他的父母一定会感到非常难过及难以割舍才是,甚至也有权要求他留在父母身边,克尽人子的孝道。但是,由于两位老人家事主至孝,认为这是天主赐他们赵家的最大光荣,所以不但不加阻挠,反而鼓励有加。

  离别的前夕,母子默默相对,赵神父歉疚的对母亲说:“娘啊!我这趟去,咱们赵家可真的要绝后了!”母亲含着泪水安慰他说:“孩子,如果你结了婚而无后,娘当然会感到遗憾。但是你如果是为了当神父,光荣天主而绝后,做娘的是不会介意的。”

  翌日清晨,父亲亲自送他上路。在路的尽头即将告别的时候,父亲紧紧的拉着他的手说:“孩子,你离开我们,我们心里当然是舍不得,但是我们仍然为你能被天主拣选而感到高兴。此趟你去,爹和娘对你只有一个期望,希望你不要半途而废才好!”父亲远远的目送他离去,一直到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薄雾之中。

  大陆沦陷之后,赵神父和其他修士一起逃难,远走菲岛,继续修道,后被派来台传教,从此与父母失去了连络。政府开放大陆探亲之后,他曾返乡探视,才从邻居口中获悉,两位老人家为了他去当神父和坚守信仰之故,相继受到迫害而离开了人世。而他,至今仍坚守自己圣职的岗位,并未让父母失望。

  神父真的无后吗?其实也不尽然。如果从肉体方面说,他们的确是无后,但是如果从宗教信仰的角度看,神父却又是多产的。因为他们为天国孕育了无数精神的子女;也为社会国家默默的培育出一批批奉公守法,德养兼备的好公民。这也是为什么教友们喜欢称他们为“神父”(精神的父亲),而又习惯性的称自己是他们的“神子”(精神的子女)的道理。

于斌枢机晚上常“凑上一角,来个三缺一”
  神父由于没家室,所以容易遇到诸如“神父,您会不会感到空虚寂寞?”这一类的问题。下面就是发生在于斌枢机身上的一段趣闻。

  在一次证道中,他告诉我们说,有位教外朋友,心想他老人家孤家寡人一个,一定常感到空虚寂寞。有一天,终于忍不住向他老人家说:“枢机啊!您白天要日理万机,一定非常忙碌,但是,到了晚上,一个人在空空洞洞的屋子里,会不会感到寂寞呢?”枢机回答他说:“怎么会呢?晚上常凑上一角,来个三缺一啊!”由于这位朋友不是教友,当然无法领悟他老人家话中的幽默,所以诧异的问枢机说:“怎么,你们天主教神父还可以打麻将啊!”枢机看他不懂,遂解释说:“我不是指打牌啦!我是说祈祷。因为我们相信的天主是‘三位一体’的天主,所以跟天主交谈,不就等于凑一角么?”经枢机这么一解释,这位教外朋友才恍然大悟,笑了起来。

  寂寞孤独原非神父的专利品。在我多年来接触人群的经验里,深深的了解,寂寞孤独是人生无法避免的一部分。而在这些经验中,依我个人的观察,恐怕丧偶之痛所带来的寂寞凄凉最是难令人忍受。

  犹记得十年前,我曾陪伴过一位年已六十,刚刚失去爱妻的老先生。他的太太因突发性的心脏病,住院没多久就离他远去。虽然家中有一个独子,但是父子关系并不理想,所以老人家一直感到非常孤独。他曾告诉我说,自从太太走后,每晚躺下,不见枕边人的踪影时,眼泪会夺眶而出;凌晨见不到洗脸台上已挤好牙膏的牙刷和桌上那杯热腾腾的牛奶时,眼泪会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傍晚路边摊老板端上冒烟的蚵仔面线的刹那,眼前早已是模糊一片了。

  神父们并不是为寂寞孤独而选择独身,它只不过是独身生活中可能产生的一种后果或现象罢了。在我将近二十年的传教生涯中,可以说几乎没有为寂寞或孤独所苦过。也许,这是由于在修道之初,早已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更重要的是,因为在每天的生活里,好像永远有见不完的人和做不完的事似的。虽然还不至于像耶稣一样,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忘了而被亲友视同疯子一般,但是从早忙到晚却是事实,那里还有时间让我去咀嚼寂寞与孤独的滋味,更何况。当一位神父付出越多,越去关爱别人的时候,他所获得的回馈也自然相对的增加,而他所获得的这些爱与回馈,要远远超过妻子和儿女所能给予的。

教会要解禁了,神父可以结婚了,“恭喜你啰!”
  自从二十二年前,天主教召开第二届梵帝岗大公会议以来,给教会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革新、活力与蓬勃的朝气,这是非常可喜的现象。但是,另一方面也无可否认的,在这漫长的改变过程中,有多少圣职人员相继还俗了。面对这急遽的变化与令人忧心的情势,免不了会引起部分人士的关切。他们禁不住要问:“教会难道无视于如此严重的情势和人性的需要,而仍然一味坚持神父必须独身的要求么?”我们能够答覆的是,教会对于这些问题知道得要比我们清楚;教会不但了解目前神父人数逐渐减少的危机,同时也了解人性的需要。而教会之所以到现在仍维持这个规定,是因为教会在听过各方面的专家们的意见及全球大多数教友的愿望之后,所作的决定。毕竟,在权衡各方面的利害关系之后,教会认为,目前维持神父独身的要求,为整个的教会还是利多于弊的。我们不能因为某些人的困难而放弃了一项行之有年的美好传统。否则,不是变成了因噎废食吗?

  多年来,由于神父独身即将解禁的关切之声甚嚣尘上,所以有时候会遇到教外一些好心人士安慰我说:“听说不久教会就可以准许神父结婚了!恭喜你啰!”对他们这分爱心与关切,我是既心领又感动,但是有时也觉得有点儿啼笑皆非。因为心想:如果我想结婚的话,当年早就不会走上这条圣职之路了。那怕是现在,如果我真的以为,当神父为我已失去意义的话,解不解禁,又有何差别呢?我仍然可以一走了之。毕竟,当初选择这条道路,并未受到外来的压力,完全是个人经过慎重考虑后所作的选择。直到如今,不但没后悔过,而且走得是越来越起劲。

“得到此恩赐的人”甘心领受不自由的自由
  根据统计和分析:在所有还俗的人士中,结婚并非最主要的原因。何况,诚如本文开头我们就提到过的,独身并非圣职本质的要求,而只是附带的条件而已,所以是当然可以改变的。所以,有朝一日,当教会认为可以解禁的话,那时,神父们就可以有选择的自由了。我倒真不敢想像,那又将是如何的一种局面?到时候,如果神父们都忙着去交女朋友、约会或相亲的话,又那里能找出时间来传道及解惑呢?

  其实,还俗的圣职人员,只不过是占全球数十万圣职人员总数中很小的一部分而已。之所以会令人产生神父难以独身及禁欲的错觉,我想最主要的原因,恐怕是受到大众传播媒体对这件事情过分夸大渲染的影响。像以神父不贞为题材的电影,就曾接二连三的在国内上映,而且卖座不恶。就如几年前在国内萤光幕播出的电视影集“刺鸟”,就曾带给社会上相当多的影响。基本上,直到如今,绝大多数的天主教圣职人员,仍然默默的坚守着自己的岗位,也忠于自己所誓发过的贞洁圣愿。我们甚至可以进一步的说,果真有那么一天,教会真的不再坚持神父必须独身的话,相信仍会有许多神父不改初衷,愿意继续维持独身的生活。因为,毕竟他们是属于耶稣所说的,那种“得到此恩赐的人”啊!


(中国时报77.05.30)
第一部分 美,就是心中有爱
    三年来,她的身影在我脑海深处久久无法挥去,特别是每当见到街头蓬头垢脸的穷人或路旁独坐无依的老人时,她的影像就会立刻显得格外鲜活起来。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九八五年元月间的一个下午,她应邀在台北中山堂作专题演讲。

  瘦小的个子,风霜的脸上爬满了皱纹。如果不是裹在她身上的那袭代表贫穷的印度平民服,任谁也无法相信,她就是素有“贫者之母”、“慈悲天使”、“当代活圣女”令誉,且曾于一九七九年荣获诺贝尔和平奖的得主──德蕾莎修女。

  她虽然已有七四高龄,但那天在一个多小时的演讲过程中,却仍然神采奕奕,毫无倦容。听她侃侃而谈,实在是一种心灵极大的享受,令人倍感气爽神清。在那次演讲中,她跟大家分享了许多她在服务穷人时所发生的感人故事。

  德蕾莎修女追忆说:“有一次,我在一条没有加盖的臭水沟里找到了一个又脏又臭,且已奄奄一息的老人。我们整整花了三个钟头才把他给洗得干干净净,为他换上清洁的衣裳,并且喂饱他。但是我们的爱心仍然挽救不了他垂死的性命。临终前,他以微微颤抖的声音告诉我:‘修女,我活得像只没人理睬的动物,但却死得像天使一般。’我当时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眼中的泪光。说完之后,他就安详的走了。”

  有位记者曾好奇的问德蕾莎修女,为什么要特别照顾穷人中的穷人呢?她的回答是:“因为这些人活得毫无人性尊严,至少死的时候应该像人一般的死去。”在印度,牛被视为神明敬拜,而素有万物之灵美誉的人类,却连牛都不如。这又是何等的讽刺呢!

  圣经上说:“假如有人赤身露体,且忍饥挨饿,如果你告诉他们,叫他们平安回去,吃得饱饱的和穿得暖暖的,却没有具体帮助他们的话,那又有什么用呢?”所以,耶稣的爱徒若望说:“我们爱,不可只用言语,也不可只嘴里说说罢了,而要以行动和事实证明。”德蕾莎修女本人就曾一再强调说:“我们既不说也不讲,只是做。”

  德蕾莎修女认为贫穷不单指物质的匮乏,也包括心灵的空虚。她尝说:“物质的匮乏比较容易解决。但今天多的是心灵贫乏和寂寞孤独的人。所以你们应该去找这些心灵贫乏者中的贫乏者,那怕只是给他们一个微笑,一个握手,一句安慰的话,甚至一个拥抱,都能填满他们空虚的心灵。”

  有一次,修女走在人车川流不息的伦敦一条大街上,偶然间瞥见路旁有一个垂首独坐的老人。她本能的走过去,紧紧的握住那老人家的手,两人默默无语。过了一会儿,那老人家突然抬起头来,噙着满眶泪水向修女哭诉着:“多少年了,我未曾握过一只这样温暖的手!”

  修女岂只是温暖了老人家的手,她所温暖的,原是一颗寂寞孤单的血肉之心啊!

  有一次修女在澳洲,探望一位不算穷的单身汉。满屋杂乱无章。修女问他说:“让我们替你整理一下好吗?”那位单身汉却并不领情的说:“整理给谁看啊!只我一人住么。”修女们仍好心的开始打扫。偶然间她看到躺在墙角一盏盖满灰尘,但未曾用过的吊灯。修女不解的问他:“为什么不把它吊起来而浪费在那儿呢?”他无奈的回答说:“我孤家寡人一个,又没有朋友,晚上更不会有人来看我么。”修女终于明白他的意思,遂问他说:“如果我们修女常在晚间来看你的话,你是否要把它挂起来呢?”他终于点了点头,表示愿意。

  五年了,那盏灯常在夜里大放光明,不但照亮了整个屋子;也更照亮了一个原是黯淡无光的生命。

  德蕾莎修女永不止息与无私的爱,不知感动了多少人;同时也获得世人热烈的回响。成千上百的年轻女子因受到她的感召而加入她所创立的团体;有钱人士也纷纷慷慨解囊,甚至在世界各地成立组织,以具体的行动支援她的善行。印度前总理甘地夫人更为了向她表示崇高的敬意与谢忱,特别优待她终生免费搭乘印航飞机和火车。

  我们不禁要问:一个身高不及五尺,经年被心脏病所困,且由于大趾内侧发炎肿胀几近跛脚的老修女,又怎么能有如此超乎寻常的表现呢?又是什么力量在支持着她呢?

  毫无疑问的,这是来自她那虔诚的宗教信仰,因为天主教的信仰包括“敬天”和“爱人”两方面,而爱人也就是敬天的具体表现。耶稣说:“几时你为最小弟兄做的,也就是对我做的。”具体的是:“我饿了,你们解我的饥;我渴了,你们解了我的渴;我作客,你们收留了我;我赤身露体,你们给我衣服穿;我患病,你们看顾了我;我坐牢,你们探望了我。”

  德蕾莎修女就是凭着这样的信念,才选择了终身愿意为穷人中的穷人服务,而她服务的热诚也是非常令人感动,只要能为她心爱的穷人多付出一点爱心的话,她会毫不迟疑的为他们去争取。

  我们就拿一九七九年诺贝尔奖颁奖这件事为例吧!每年颁奖之后,挪威政府照例都以国宴招待得主与贵宾,以示庆祝。当德蕾莎修女获知这个消息之后,大不以为然,认为这是无谓的浪费,遂向主办单位建议取消。她说:“一顿豪华国宴只能供一百三十五人享用而已,如果把钱交给我们仁爱传教修女会运用的话,则可以让一千五百名印度穷人多吃饱一天。”与会的代表们及来宾为她这一席话所感动,终于决定取消国宴,把六千美金的餐费统统交给她,然后她把这笔款项连同和平奖金十九万两千美金,一并捐作麻疯病防治基金之用。

  德蕾莎修女曾说过:“人类缺少爱心是导致世界贫穷的原因,而贫穷则是我们拒绝跟别人分享的结果。”犹记得当年海山煤矿首次发生灾变时,一下子就募到一笔庞大的捐款。可是第二次灾变后所捐的数目却远不如头次多,因此而引起部分人士的微词,抱怨社会的爱心已渐渐在冷却与痲痹中。

  我个人认为,这样的批评是不公平的。因为毕竟在我们社会中,真正有爱心的人占少数,而这些有爱心的人却未必都是有钱的人。因此,捐款次数多了,免不了也会有心余力绌的无奈。试想,我们的社会如果只靠这少数人来发挥爱心的话,我们行善的能力将是如何的有限呢?我们宁可每年吃掉一条高速公路;我们宁可为了享用一顿满汉全席而浪掷数十万元,但却无视于那些忍饥受冻,极需我们伸出援手的穷人。我想,这才是德蕾莎修女所说,导致世界贫穷的主要原因。

  圣经上有段发人深省的话,值得我们再三沉思:“如果我能说人间的语言或天使的语言,但是如果没有爱,我就成了一面会发声的锣和会发响的钹而已;如果我有先知之恩,又能明白一切奥秘和多种知识;如果我有全备的信心,甚至能够移山倒海,但是如果我没有爱,我就什么也不算;我若是把所有财产全施舍了,甚至舍身投火被焚,但是如果我没有爱,这一切为我就显得毫无益处了。”

  德雷沙修女心脏有病,但她却能以一颗残缺的心去包容整个世界;她虽然不良于行,但却又能跋涉千山万水,走遍天涯海角,不为什么,只因为她心中有爱。

  美,就是心中有爱,德蕾莎修女不是已经为我们做了最完美的诠释么?

(中国时报77.08.02)
第一部分 常怀感恩之心
    七月中旬,应邀到澳门及东马巡回演讲。跟往常一样,免不了会收到许多教友们赠送的礼物,但由于行程紧凑,来不及拆阅,只好全塞进行囊,待回国再说。

  八月初返台,整理行李时,才一一拆开来看,真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但是其中最令我感动的,却是在澳门时收到的第一件礼物──一个小巧玲珑的银盘。

  抵澳的次日傍晚,突然接到一通电话,听筒那端传来一阵兴奋又激动的声浪:“李神父,我是志文啊!还记不记得我当年在师大念书时您常接济我的事情?今天下午我从车内,远远见到一个人很像您,而正巧在您身旁的那个人又是我的同事蔡老师,所以我回家后马上拨电话向他打听,果然证明下午见到的就是您。所以就向他要了您的电话号码,以便跟您连络。您知道吗?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好想念着您!今晚我带家人过来看看您。”还没来得及答腔,对方早已把电话给挂断了。

  搁下听筒,遥望着远处海边落日的余晖,我试着在尘封已久的记忆深处,捕捉他的长相和昔日的情景。

  那已是十三年前的往事了!我当时住在耕莘文教院,担任台北总教区天主教大专同学会的总辅导。

  一天下午,一位瘦弱而脸色稍显苍白的青年来见我,以微抖的广东国语向我表明来意:“我是王志文,是来自澳门的侨生,目前就读师大中文系一年级,由于家境清寒,生活费不够用,也没钱买参考书,所以有同学介绍我来见您。不知道神父是不是可以帮助我?不过,我只是念过教会学校,并没有受洗。”

  任谁见到他那乞怜的眼神,都难予以拒绝。于是我安慰他说:“受不受洗并没关系,因为基督徒的爱是有爱无类的。耶稣当日不但爱犹太选民,也爱外邦人不是么?只要你真的有需要,教会自然会尽力帮你忙的。”

  从此之后,四年期间,他每月都会准时到耕莘文教院来见我,除了领取虽然不多,但却足够度过难关的补助外,同时也会向我报告他生活的近况。

  其实,这件往事几乎早已消失在我的记忆里。没想到九年后的今天,却因着一通突来的电话,顿时又鲜活了起来。

  此刻的心情,显得有些激动与好奇,倒想看一看,昔日那位羞涩而自卑的青年,如今又是怎样的呢!

  晚上八点半,志文带着妻子和女儿来见我,就像一个久别离家的稚子,不停地向父亲诉说着别后的离情和种种的遭遇:“九年前我师大毕业,立刻返回澳门,在母校任教。一年后跟秀芳结婚,她是马来西亚的侨生,我们是师大前后期的同学,她高我一年。我们的小女儿芳芳也已经五岁了,现在上教会办的幼稚园。秀芳也在一间公立学校教书。

  我们刚组织家庭的时候,生活仍然相当清苦,一切都从零开始。但是我们互相勉励,咬紧牙关撑过去。经过几年的奋斗,总算苦尽甘来,现在不但有了自己的房子,而且还拥有一部小轿车呢!秀芳明天就要先带女儿回娘家探亲,我过几天也要飞过去跟她们会合。”

  那晚,由于时间的关系,我们无法畅谈。但是能够见到昔日那位害羞而自卑的青年,如今显得英姿焕发而又充满了自信和进取心,我内心的喜悦是很难用笔墨形容的。

  临别前,他很不好意思地把一盒东西默默地塞进我的手里。站在一旁的秀芳连忙向我解释说:

  “志文常常向我提起您当年对他的种种照顾与恩情,如果没有您及时的帮助,我们今天就不会过得这般的幸福与美满了。

  志文还常常告诉我,您常常提醒他说:‘这些钱是一位善心人士帮你的,他并不要你还。不过,我倒希望日后你的生活情况改善之后,也能够去帮助那些需要你接济的人。好让这份爱心能够不断地延续和扩展下去。’这几年来,只要志文知道在学生中有缴不起学费的,他都会尽力去帮助他们。

  这份礼物是下午给您通完电话后,我们匆匆忙忙赶到银楼订制的,表示我们一家人对您的衷心感激,希望您务必收下。”

  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修道院斜坡的尽头,我走进小教堂,默默地感谢天主这几年来对他们的眷顾;更祈求天主降福昔日在志文最艰困时,向他及时伸出援手的那位善心人士。

  冥冥中,耶稣昔日治好十个痲疯病人的那段熟悉的情景,又再度在脑海里浮现:

  有一天耶稣往耶路撒冷去,路过撒玛黎雅和加里肋亚中间,当他进入一个村庄的时候,有十个痲疯病人迎面而来,远远地站着。当他们一见耶稣的时候,就一齐高声呼求说:“主啊!求你可怜我们罢!”耶稣定晴一看,立刻就明白是要他治好他们的病。于是就依照法律的规定,吩咐他们说:“你们快去让祭司们检验罢!”当他们去的时候,病也就好了。其中有一个撒玛黎雅人一发现已经痊愈了,立刻就跑回来归光荣于天主,并且跪在耶稣跟前,感谢赐他重生之恩。就在这个时候,耶稣却带着伤感和不解的口吻对他说:“被治好的不是一共有十个吗?为什么却只有你一个回来感谢我呢?其他的九个人到那儿去了?”

  爱原非交换,更不是买卖,所以施予的一方原不应期待对方的任何回馈。基督徒的爱更应当如此。但是无可否认的,如果接受施予的一方能有感恩之心的话,不但可以令施予者感到欣慰;而爱德的善行也将会因而显得格外的光辉和灿烂。

  记不得是在那一本书上,曾读过这么一句令人沉思的话语:“感恩的心,乃是蒙受天主更多降福的先决条件。”人与人之间的施与受,不也应该是如此的吗?

  走笔至此,不能不连想到目前我们社会上不断发生的动乱与不安。是不是我们早已忘记了什么叫“感恩”了呢?

  我常想:如果我们懂得珍惜我们已拥有的,我们不是就可以多享有一分“知足常乐”的幸福吗?如果我们社会中的每一分子,都能常怀对天主、对国家和对别人的感恩之心的话,“明天会更好”就不再是一种遥不可及的梦想,或一句永远无法实现的美丽口号了!

  此刻,面对着桌前刻着“深恩难忘”而又闪闪发光的银盘,心情反而突然变得错综复杂了起来!

(中国时报77.8.31)
第一部分 一个现代中国知识分子的心灵之旅
    年前,为了准备一篇演讲──“中国天主教史”,曾经涉猎了不少有关资料,特别着眼于明末清初教会在中国发展的经过。我发现,利玛窦当日之所以能够顺利地把天主教传入中国,除了靠他个人的学养、引进西方的科学,以及对中国传统文化与社会习俗的热爱与尊重外,实得力于当时号称中国天主教开教三大柱石的徐光启、李之藻和杨迋筠等几位高级知识分子的鼎力相助。此一发现,正好印证了我将近二十年传道生涯的一点认知。那就是:天主教如果想在现在现代化的中国重现活力的话,实有待基督徒中的高级知识分子贡献一分心力。

  毋庸置疑的,在今日的天主教徒中,不乏高级知识分子,只是在他们之中,不是徒具基督徒之名,就是对信仰本身的认识与体验不够;更遑论传道的使命感与热情了。因此,我一直在期待着,有朝一日,在教会中能有神恩性的人物出现。

  直到半年前,当我不期然地与王文兴相遇之后,我的希望总算露出了一线曙光。

  过去对王文兴的认识极其有限,只知道他是台大外文系的教授、现代文学的先锋和名作家而已。首次我见到他,是他以金马奖评审的身分应邀上“新闻追踪”电视节目。他那稳重而略显严肃的谈吐及深沉的表情,在我脑海里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日后在报端上读过一篇他与当日应邀来台,参加亚洲作家会议的日本笔会主席远藤周作的〈对话录〉,惊喜地发现他们二人均是虔诚的天主教徒。最近又拜读了他在联副发表的两篇宗教性的文字〈神话集〉和〈研究室手记〉,对于文中那些独到而又深刻的神学反省与思想,感到是既惊讶而又佩服,虽然有些看法,像原罪等,容或不尽与教会传统思想相吻合,但也已是难能可贵了。但佩服归佩服,说实在地,当时并没想到,日后竟会跟他由相遇而相交。

  是一个星期天的晚上,七时那台弥撒刚结束,我习惯性地在教堂门口跟教友们一一寒喧。突然间,从人群中闪过一张有两撇漂亮的八字胡,而又似曾相识的面孔,定睛一看,惊讶地发现,竟然是他。遂趋前跟他打个招呼,并冒味地邀他到办公室聊一聊。从那次的谈话中,就对他已有了初步的认识,也获悉他每周日晚上七时都会准时来圣家堂参与弥撒。

  不久,又读过一篇题为〈众里寻祂千百度〉的文章,是几位台大天主教同学会的同学跟他探讨信仰的专访。再加上日后曾多次邀他前往十一份教堂,给中山科学研究院的一些教内外朋友做专题演讲,逐渐对他有了更多的了解,也因而深深地被他追求信仰的历程所感动。

  年轻时代的王文兴,对宗教一向都是漠不关心的,一直到上台大外文系之后,才开始阅读一些有关宗教的书籍,其中以圣经为主。除此之外,也读过法国神学家Pascal的一些神学思考的短文和C.S.Lewis的通俗神学论文,并且深受他们的影响。所以,二十多年来,他早已相信宇宙间有神的存在,只是一直没有考虑受洗而已,而主要的原因乃是因为他总认为,必须把一切都弄懂了再说。可是,后来他终于发现,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人有限的理性又如何可能完全了解超越而又无限的神呢?他告诉自己:即使再花上一、二十年去探讨,恐怕到头来所能懂得的仍是非常有限;他见到许多人在五十岁之前都早已受了洗,更何况他自己也已经接近知天命之年了,似乎不能再拖延下去。

  说来也奇妙,有一天他有点儿小事去耕莘文教院找一位神父帮忙,也许这位神父知道他常阅读圣经和涉猎不少宗教书籍,所以就问他受过洗没有?当他回答说没有的时候,神父就习惯性的追问为什么还迟迟不受洗呢?也就在这同时,他突然问自己:“是啊!为什么还不受洗呢?”于是就在那一刹那间,他下定了决心,终于在一九八五年复活节皈主。

  曾经有人好奇问他,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他受洗的?他说:“我之所以受洗,固然一方面是从阅读中早已相信有神的存在,但更重要的是,来自个人二十几年来祷告的经验。但并不是说只祷告一、两次很灵验,就可以马上使一个人相信,毕竟人是很难被说服的,所以需要一、二十次,甚至一、两百次的经验累积,才可以说服自己相信,而且经验是无法推翻的。我也已记不得这二十几年到底有多少次祷告成功的经验,但绝对是超过几百次,有时候甚至一天之中就有两、三次。”

  当被问到受洗后有何感想和受洗前后有什么区别的时候,他坦诚地说:“我觉得,不管来生如何,有信仰的人要比没有信仰的人幸福多了。就以今生来说,受洗后所带给我的最大好处,是过去从未享过的一种内心的平静。可是这种幸福是来自另一种空间。如果你能确定这一点的话,下一步就很容易推理出,将来还是可以得到同样的幸福,因为将来还是这同一空间。你现在既然从那边可以得到幸福,将来到那里又怎会得不到幸福呢?”

  “其次,受洗前对宗教所加给人的许多外在的限制,我不见得都能做到,也不见得都愿意接受。因为我深怕受洗后会失去自由。但是自从受洗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不很费力地就能在生活上接受这些规定了。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吧!受洗前我总认为,每个星期天都得上教堂望弥撒是一种很沉重的负担。试想,一辈子有多少个星期天都得出门?因此,我当初就跟那位神父商量过,我告诉他,对望弥撒这件事,恐怕有时候无法做到,而神父当时也安慰我说,如果真的太忙,偶尔错过一、两次也无妨。而当时我也真的下定决心,将来尽可能找些藉口不去,或是每隔一个礼拜,或是每月参加一次也就够了。但事实上,自从受洗之后,望弥撒对我来说,已丝毫不再是负担了。所以受洗到现在三年多了,我从未缺席过一次。因为我发觉这个规定不但不是束缚,而且对任何人都有益处,我无法不承认这是一种很神秘的感觉。就像每次弥撒结束前,我就深信在这个礼拜内,我真的可以得到那降福。当然,这种降福绝对不是指物质方面的荣华富贵,而更是指超过于此的一种平静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又是非常的具体,一点儿也不抽象,因此,在去过一次之后,下个礼拜也就乐意再去了。”

  “也正因有这些神妙的体认,让我深深地相信,信仰并不像我以前所想像的,是个人苦苦追求来的,而是来自天主的一个礼物。正如耶稣所说的,不是我们拣选了祂,而更是祂拣选了我们。忽然之间,祂帮了你一下,让你得到信仰。这就是所谓的恩宠吧!祂给你,让你能接近祂。我现在甚至认为,连我当初追求信仰的本身,其实也都是祂给我的礼物。因为也有可能我找了老半天,还不得其门而入,或者再过一、二十年才能找到也说不定。祂为什么提早给我,甚至为什么给我,都只能做如此的解释。”

  虽然王文兴信仰的依据,诚如他自己说的,是经验的累积远比理性的了解占的比例大,但是他对许多艰深难懂的神学问题,却仍然有自己独到而精辟的了解与诠释,实在令人赞叹不已。例如在我将近二十年漫长的传道生涯里,我发现许多慕道者对于接受耶稣的神性要远比接受祂的人性来得困难许多,有的人甚至根本无法接受。但对王文兴来讲,却并不如想像中那么难。他说:“开始的时候我也无法完全接受。到现在我之所以能够接受,乃是基于以下两种理由:第一是靠经验,你纵然对祂不了解也没有关系,只要你把祂当作祈祷的对象,而祂也能够回应你的话,那就可以证明祂存在了。另一个证明是比较学术性的,那就是从整部圣经来证明,但这种方法相当的难,那就是当我们读圣经读到发现其中的话都很有道理、很深奥,佩服得不得了的时候,自然就会得到一个结论:确信有耶稣其人,同时祂也就是神。因为圣经里的智慧实在太高了,普通的人是无法给这么好的教导的。其次,你也会发现,圣经是一本了不起的书。就拿书的本身来说吧,它也是很好的文学与哲学。也正因为它的文学与哲学的价值太高,所以我们可以口服心服地承认确有耶稣其人,祂就是神,因为祂的智慧实在高到平常的人到达不了。”

  看到他对圣经如此地推崇,自然会联想到要请教他对圣经中几个不易被接受的观念,像创造、原罪、恶等问题的看法。

  例如有许多人认为,由于圣经中的创造观与进化论互相抵触,所以无法接受。但是王文兴却不作如是想。他说:“这也没什么冲突。因为假如说,人是先由猴子然后才变成人的话,那么,把这两件事情放在一起来看,不就是一个创造人的过程吗?天主创造猴子的时候,祂最终的目的也就是要造人。猴子可能只是人的造型的一小部分而已,但还不完整,也尚未完成。等到完成之后,才是一个天主的肖像。”

  “至于创世纪中所提到的七天,就得看你是怎么懂的,是指地球上的七天呢,还是指天主的七天呢?天主的一天,可以是地球上的几十万年也说不定,它并没有严格说是地球上的二十四小时。何况在天主的时间里,几千年、几万年,也只不过是一刹那而已。”

  其次,许多教外人士对“原罪”的说法也无法接受,认为很不可思议,因为罪是出于个人自由意志的行为,怎么可以把祖先的罪加在子孙的身上呢?  王文兴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是:“我觉得这个问题很容易解决。对我来说,原罪也

者,无非就是人性里面所包含的许多恶的部分。难道说,在儒家的思想里面,就不承认‘人之初,性本恶’的可能性吗?中国人都承认这一点,因为性恶的存在,也就是原罪最基本的思想。如果我们相信人天生即是完美的,这种思想不是显得太天真了些吗?现在任何不信教的人,即使是无神论者,也不会有人肯相信,人的本性是绝对纯洁完美的。即使只相信心理学的佛洛依德,也知道在人的潜意识里,含有许多野蛮的成分和罪的倾向。所以,不相信原罪倒令我觉得奇怪。”
  跟原罪有连带关系的,自然是“恶”的问题了。有许多人认为,天主既然是善的,那么为什么世上还存在着许多恶呢?

  王文兴解释说:“天主既然给人自由意志,那么结果自然就是我们今天所见到的这个样子的世界了,不可能有更好的结果;否则,天主就应该把人的自由意志给收回去。一旦给了我们自由意志,那么我们就得接受下一个事实,那就是世上难免会有许多罪恶和灾难,很多无辜的人要受苦。但是,人的自由意志却并不妨碍天主的计划。就拿教会本身来说吧!尽管有许多人为的错误和人所犯下的许多罪,但是天主却只有一个简单的目标,那就是祂要教会继续存在下去,不受人自由意志的干扰。所以,历史上虽然有许多罪恶、战争和流血的事件,但是教会却始终维持下去。这是一个很微妙的调节,天主既可保持祂原有的计划,而人的自由意志也同样可以得到发挥。”

  “对于恶的问题,我个人认为,只要我们对天主的信仰够深,这些都没有影响。我就算不了解教会为什么会分裂,不了解世上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战争、疾病和苦难,这些疑问仍然不会影响我个人对天主的信仰。因为我对天主的信仰是靠祷告的经验累积而来的,结果就变成了个人与天主的关系。所以即使你对世上许多问题很怀疑和不了解,但祂跟你的关系仍是确定的,也是可以信赖的。”

  在我多年与知识分子的接触中,发现有不少人之所以不愿意接受基督宗教,乃是因为他们认为,如果接受基督宗教,就等于背叛了自己固有的传统文化一样。对于这一点,王文兴又有什么样的看法呢?他说:“我想这是误会。就拿我个人来说吧!我读论语和儒家的书,是在我读基督宗教的书籍之后,我发现儒家是不涉形上哲学的。除此之外,其他像人的伦理、道德,还有修持等方法,两者几乎相同;跟佛教也有颇多相似之处,有时候为了要了解基督宗教,我反而会去读儒家的书或佛学的书。”

  其实,基督宗教与中国传统文化并不相悖。例如先总统 蒋公就曾说过:“我们中国人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乃是承认了天的存在,亦就是承认了神的存在。”同时,他也认为中国仁爱的哲学思想,实与耶稣以仁爱为中心的教义相呼应。  认识王文兴还只是短短的几个月而已,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但每次见到他,心里总会油然产生莫名的敬佩与感动。敬佩的是,以一个从未受过正规神学教育,甚至连一般受洗前必须经过的培灵过程都没有的人,又怎么可能对信仰有如此深刻的体认和执着呢?对一般神学家都感到棘手的难题,他又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独到而又精辟的见解与领悟呢?我想只能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天主特别钟爱他,并赐给他许多奇异恩典。而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曾公开表示过,对信仰所作的理性探讨,只是利用空闲时间偶尔为之而已,能懂多少,丝毫也不会影响他个人对天主的信仰。因为经验的累积原要比纯理性的了解来得更为重要。

  令我感动的是,他虽然集多种美誉于一身,但却毫没有一般高级知识分子容易有的那种高傲之气,他常以谦冲为怀;而他的谦逊,丝毫也不造作,而是在不知不觉间自然地流露出来,所以也更令人感动。

  例如每次的演讲,他对听众的质疑,甚至反驳,总是那么虚怀若谷和那么专注地听,并且谦逊地接受和耐心地解释。

  犹记得有一次他到十一份教堂,给一些知识分子讲解圣经。其中有一段是有关耶稣在传道之初受诱惑的事迹。王文兴以他卓越的文学素养和文学家特有的敏锐观察力,给大家描写及分析耶稣当日在旷野中受诱的可能情景。当个个都正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突然有位听众站了起来,以近乎维护真理的口吻,严正地提醒他说:“王教授,您的说法固然不错,但是我们仍然应当忠于圣经的原意才对。”当时坐在一旁的我,为了避免因而可能产生的尴尬气氛起见,遂连忙打圆场说:“其实,圣经里面本来就有许多是文学性的描写,所以从文学的角度来探讨和分析耶稣受诱惑这件事情,是相当合理而又美好的。至少为我个人来说,好像更能帮助我对它有更深刻的了解。”但王文兴却一脸谦虚地回答:“谢谢这位先生的指正。是的,以后我会按照圣经的原意来解释的。”没有丝毫的不悦,却只是谦虚地接纳。此情此景,任谁见了都会深受感动。

  我想,也许这就是受造物面对真理的本源──造物主,最虔敬和最真诚的敬礼了!因为谦逊不是别的,就是承认我们在天主前原有的面貌和地位。

  教会史上颇负盛名的圣女大德兰曾说:“谦逊即是真理。”

  在我的眼中,王文兴就是一个那么“真”的人!

(中国时报77.10.19)
第一部分 基督最后的诱惑告诉我们些什么?
    耶稣一生中,确有过两次较强烈的诱惑

  “基督最后的诱惑”这部电影,最近在世界各地造成了极大的轰动,同时也引起了不少的争议。日前电视报导:法国电影院放映该片时,被砸石块,还遭人纵火;国内各新闻媒体也有不少有关的报导和文章发表。但遗憾的是,少有直接涉及耶稣受诱本身的意义与它可能给我们的启示与教训。

  从圣经上得知,天父派遣耶稣到世上来,是要他以“上主的仆人”和“受苦的默西亚”的身分,完成救赎世人的使命。所以,凡与此身分相抵触的任何诱惑,他都必须加以拒绝;而在耶稣的一生中,也的确有过两次较强烈的诱惑:一在传教之初;一在受难的前夕。

  耶稣在传教之初先到约旦河接受前驱若翰的洗礼,然后就被圣神引入旷野,在那里守斋和祈祷长达四十天之久,作为传教的准备。斋期一过,耶稣饿了,撒殚就趁虚而入,试探他说:“你若是天主子,就把石头变成饼罢!”耶稣回答说:“经上说:‘人活着不只靠饼,也靠天主口中所发的一切言语。’”撒殚就领他到耶路撒冷圣殿的顶上,第二次试探他说:“你若是天主子,就跳下去罢!因为经上说:‘他为你吩咐了自己的天使,他们要用手托着你,不让你的脚碰到石头。’”耶稣驳斥他说:“经上也说:‘你不可试探上主,你的天主!’”撒殚最后把他带到一座极高的山上,把普世万国及其荣华指给他看,再度试探他说:“只要你俯伏朝拜我,我就把这一切都交给你。”至此,耶稣开始不耐,遂责斥他说:“你给我滚!因为经上说:‘你要朝拜上主,你的天主,惟独事奉他。’”撒殚虽屡试失败,但仍不肯罢休,伺机卷土重来,这就是所谓的“基督最后的诱惑”,发生在耶稣受难的前夕;地点则是在他常去祈祷的革责玛尼山园。

   只要是人,免不了会遇到诱惑

  耶稣曾对弟子们说过:“我有一个当受的洗礼,我是如何渴望早日去完成它!”这个洗礼指的就是他在十字架上的死亡;可是当大难临头的时候,他却又感到极度的恐惧,且对弟子说:“我的心灵忧闷的要死!”在山园里,他更三次大声向天父哀求说:“父啊!如果可能,就让这死亡的杯远离我罢!”但耶稣既然以天父的旨意为依归,自然就必须贯彻到底,别无选择的余地,因此他接着又说:“但不要照我的私意,惟照你的旨意成就罢!”

   麦子死了,才能结出许多子粒来

  撒殚试探耶稣的目的,不外是想确定一下,他是不是天主子?如果是的话,则要他违背天父既定的计划,而以奇迹(变石为饼)、权威(普世万国及其荣华)和虚荣(从殿顶跳下)等俗世的方法去进行;而最后一次的诱惑中,更要他干脆放弃算了。可幸地,耶稣并未掉入撒殚的圈套中去,反而更勇敢地走上十字架,接受死亡的血洗。

  对一般人来说,耶稣的诱惑还具有鼓励与警惕的双重作用。诚如经上所说的,他亲自经历了诱惑,是为了鼓励受诱惑的人。其次,耶稣也在藉着自己的诱惑告诉我们:只要是人,免不了就常会遇到诱惑,即使连他自己也无所幸免。同时他更藉此提醒我们:面对诱惑,我们必须效法他,及时而又坚决地加以拒绝,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旧约大卫王的故事,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他由于未能及时拒绝诱惑,终至犯下杀人的滔天大罪,根据撒慕尔纪下第十一章的记载是这样的:

  一天傍晚,大卫王在宫顶上散步,无意间瞥见一名叫巴特色巴的美貌女子正在沐浴,而心生淫念。遂派人召她进宫与他同寝,并使她怀孕。大卫王要把责任推给她的丈夫乌黎雅。他召乌黎雅前来,问他在外面战况如何?同时为了表示慰劳之意,叫他回家跟太太同房,但乌黎雅宁愿与他主人的仆役在野外露宿,也不肯回去。第二天,大卫王设宴款待他,把他灌醉后叫他回家,但是仍无法得逞。最后,叫他的主人约阿布将乌黎雅调到战况最激烈的前线,然后在他后面撤退,让他受到攻击而阵亡。待丧期一过,就娶了巴特色巴为妻。如果不是后来天主叫纳堂先知用譬喻去点醒他,恐怕大卫仍是执迷不悟。

  大卫王错误的第一步,是他没能拒绝美色的诱惑;跌倒后又未能及时悬崖勒马,以致一错再错,终至犯下杀人之罪。“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自古至今,又有多少人能记取此一宝贵的教训呢?

  耶稣对他的一生,曾有过如是感人的描写,他说:“一粒麦子如果不落在地里死了,仍只是一粒;如果死了,才能结出许多子粒来。”如果我们不能从他一生的言行中,获得有益的启示和教训,反而以有“色”的眼光去看他的话,则将不只是对人类历史上这位伟人中的伟人最大的不敬;同时也正足以证明我们的幼稚与无知罢了!

(中国时报77.10.30)
第一部分 另一个星空下的飨宴
    拜读名声乐家席慕德小姐大作〈夏日星空下的音乐会〉(载月日“大地版”)之后,使我想起多年前在另一个星空之下,一次美好的回忆。

  一九七四年九日初旬,我到西班牙罗耀拉参加一个会议,会后跟三位外籍神父顺便到萨威,去参观教会一位十五世纪的伟人圣方济的故居。

  方济出身西班牙贵族,年轻时到巴黎大学读书,一心想日后能在学术界争得一席之地。可是日后却当了神父,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法国人天生较浪漫,素有花都之称的巴黎更到处充满了诱惑,所以青年学子喜欢寻花问柳,连教授也不例外。但是方济却能出污泥而不染,这一切都看在当日也在那儿攻读的另一位西班牙人,即日后创立耶稣会的依纳爵?罗耀拉的眼里。依纳爵认为,像方济这样一个既能洁身自好,而又才华横溢的青年,如能当神父,定可帮助许多人获得神益。遂以耶稣说的话“人纵然赚得全世界,而不幸失落灵魂,到底何益之有?”想去改变他的人生观。但头两次都未成功,第三次去叩门之前,彻夜为他祷告,终使顽石点头,在依纳爵的指引下走上奉献的道路,成为第一批耶稣会的杰出会士,并被派往印度传教,由于他热心积极,成绩斐然,据说一次可给千人施洗。

  后来他去了日本,但是却遭遇到阻力,因为日本人问他说:“如果天主教果真那么好,为什么文化比我们优秀的中国,还没皈主呢?”他终于明白了,想让日本人信主,就得先从中国开始,于是转往大陆。只可惜当时门禁未开,不得其门而入,最后死于离澳门不远的上川岛上,时年方四十有三。而他未竟的遗志,却由日后同一修会的另一位伟大传教士利玛窦替他完成。

  萨威家的建筑是一座十三世纪的古堡,雄伟而壮丽,立在山丘之上,须拾级而上,通过一座可升降的吊桥,方能到达入口处。笨重铁门的背后是大厅,厅中有一内部模型,供游客按图索骥,方不至迷路。

  古堡内有一通道,外侧有数处加盖的窗户。据说当日如有敌人来犯,里边的人就把滚烫的水从窗口向敌人泼去,让他们痛得狼狈而逃。最吸引人的地方是宽敞的起坐间,由于怕游客顺手牵羊,只准在门外观望;而里面最令我感到兴趣的是那把挂在墙上,镶着闪闪发光的宝石的古剑,睹之令人兴怀古之幽思。另一游客必去之处,是他们家可容纳五、六人的小教堂,堂内最令人注目的,是悬在祭台正上方墙上耶稣受苦雕像。传说方济的母亲每天都可从耶稣脸部表情的变化,得知远在他乡爱子的近况。

  原想在古堡内多留片刻,无奈还要到别处参观,只好依依离去。但没想到有人送来招待券,要我们当晚去欣赏声光表演。真是喜出望外!心想夜里欣赏古堡,必另有一番情趣。

  所谓声光表演,是一种镕灯光、音乐、音效、诗歌朗诵及对白等于一炉的综合艺术,每逢周末及周日晚各演出一场。

  是夜,凉风习习,大地一片寂静,闪烁的星光把乡村的夜点缀得格外神秘和迷人。八时半,观众早已聚集在广场上,等待好戏上场。九时半一到,灯光顿灭,全场鸦雀无声。悠扬的音乐揭开了序幕,充满感情的诗歌朗诵与对白,向我们诉说着萨威家族过去辉煌的历史和圣人昔日在东方传教的事迹。灯光则配合着剧情的变化,在古堡里外不同角落里此起彼落;时而起坐间光明如昼,传来阵阵谈笑声;时而只有卧室里一盏如豆的灯光,在那里忽隐忽现;忽而枪声划破长空,在山谷里激起阵阵的回响;忽又万马奔腾、嘶吼,排山倒海而来,令人感到窒息。我们仿佛置身在数百年前的时空里,跟他们家人一同欢笑、一起惊惧、同声叹息……。

  那真是一次令人难以忘怀的心灵飨宴,在一个遥远异乡的星空下!

(中国时报77.11.19)
第一部分 从股票思想起
    迩来,股票的阴霾笼罩着宝岛,不但股票迷自己受害,连局外人也有惨遭鱼池之殃。

  我有一位已过耳顺之年的教外朋友,常来跟我探讨属灵的事。退伍后,每天读读报,或到中正纪念堂跟票友们拉拉胡琴或唱唱戏,饿了就上小馆子,偶尔也到茶艺馆泡壶好茶,邀几个知己天南地北一番。像这种闲云野鹤般的生活,让我这个出家人都心羡不已。

  这半年来,他很少跟我连络。偶尔打电话,也尽谈些与股票有关的消息,月前更向我诉苦说:“神父啊!我好惨喔!最近亏了六十万!”

  此君一向淡泊名利,视富贵如浮云,年轻时还曾考虑过出家当和尚。没想到如今心境竟被股票旋风给吹得七上八下,苦不堪言。

  另一位受害者是我昔日英文班上的一个女生。在校时她时常来跟我探讨人生和谈谈理想与抱负。她来自农村,大学毕业后以优秀的成绩考入金融界服务。虽然月入甚丰,但仍俭朴如故,十几年如一日。步出校门后,每有疑难,也仍会前来讨教。言谈中常流露出忧国忧时的胸怀;也常因无法施展个人抱负而徒叹奈何。

  两年前,她突然音讯全杳,原以为她已时来运转,渐入佳境。但正为她庆幸之际,却又突然接到来信,字里行间充满了对人性的悲观和对现实生活的无奈,她这样写着:“周遭环境的改变是如此的急速,且趋向不美好;人性的贪婪与疯狂似乎正在否定固有的伦常与善良的风俗……。上帝难道无法让他们稍许冷静沉思吗?

  这些年来日益感受生活之非易,要活得理直气壮,似乎需要相当的代价与勇气。在铜臭堆里看尽商场、官场如戏、权欲争斗、钱利横流、投机奢侈……。在慨叹经济动物丑陋之际,我诚有隐于山野出世修行的哀鸣!尽管热爱生命,关怀人群之理想不变,然而为了斗米折腰之际,尚须承受不少污染的考验;谈原则与理想之不识时务者,其不被视为白痴、傻瓜者几希矣……。

  有人对我说:‘大丈夫生逢斯世,赚钱第一要务,人格值几钱?理想又何用?’现今股票似已成了最热门的话题……。未曾忘却自己的期许与梦想,但是在现实人生坎坷路上,除了信力、毅力、苦力外,似乎还得具备相当实力与傻气。神父,您能指点我如何自处应变吗?”

  读完来信,才蓦然惊觉她仍活得艰辛,遂立刻约她前来一吐心中郁闷。

  两年不见,昔日原已难得一见的笑靥,已从她日益消瘦的脸上消失;周遭的压力,显然让她有透不过气的感觉。但最令她无法忍受的,却是来自朋友与同事间的压力。

  她一脸无奈地说:“现在,朋友或同事见面,谈的全是股票,连上班时间打电话也不例外。如果他们自己玩也就罢了,偏偏连我这个既不谋财也不求利的人也不放过。甚至有人以为我不玩是缺钱的缘故,所以好心地要借钱给我。唉!现在已到了耳根无法清静,视上班为畏途了!”

  在社会迈向民主化的过程中,自由被滥用是无法完全避免的。但是,在我们享用个人自由的同时,是不是也应该学习如何尊重别人呢?勉强他人接受我们的价值观,而忽视对方的感受的话,必然会给他们带来困扰和痛苦的。

  有位电视记者曾访问过一位心理学专家,请他就目前大家一窝蜂炒股票的现象作一剖析,那位专家毫不迟疑地回答:“这正说明了在我们的社会里,有着许多心灵空虚的人。”

  三年前,曾获诺贝尔和平奖的德蕾莎修女在中山堂演讲时,就曾语重心长地提醒我们说:“贵国在物质生活方面,几乎没有穷人,但却有着不少心灵空虚的人,他们才是真正的穷人啊!”

  修女这段暮鼓晨钟般的话语,是不是值得我们再三沉思呢?

(自由时报77.12.13)
第一部分 伯利恒的钟声
    当满园的圣诞红重展笑颜,“平安夜”的歌声在空中再度飘扬的时候,我的心绪就会不期然地立刻飞向遥远的伯利恒去。因为“圣诞红”跟“伯利恒”原是两个永远无法分开的名词啊!

  一九七四年十一月间,我从欧洲归国途中,曾特地前往梦寐思念的巴勒斯坦,在那块土地上度过了毕生难忘的七天。

  是一个夕阳西下,彩霞满天的日落时分,飞机缓缓地滑落在曾经被赤军连以血腥污染过的特拉维夫机场跑道上。步出机场后,我以一种近乎归心似箭的心情跳上一部升火待发的公车,直奔耶路撒冷城去。

  当我第一脚踏上这块既陌生却又熟悉的土地时,心中有着一种回归的感觉。那是一种欲哭的冲动。

  翌日凌晨,天尚未破晓,远处清真寺传来的诵祷声已把我从酣梦中吵醒。早餐时从地图上发现,伯利恒离耶路撒冷竟是那么的近,而且又是我此趟朝圣最主要的目标,于是在路人的指引下,以拾块钱跟别人搭野鸡车一起前往。

  圣经上称巴勒斯坦是一块“流奶流蜜的福地”,但途中所见,却是一片苍白的沙碛,荒凉又贫瘠。但令人不解的是,在这近乎寸草不生的土地上,却到处可以见到一串串结实累累的葡萄,莫非是实现了雅各对儿子的祝福吗?

  车跑了大约二十分钟,就来到了目的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座高耸的“主圣堂”。从外表看起来,倒像一座中世纪的碉堡;坚实而高大的石墙,给人一种神圣庄严的感觉,也增加了朝圣者对上主的信赖之心。

  当我的脚踏上这块素有“圣地中的圣地”之称的土地时,我似乎听到了当日天主对摩西所说的话:“把你脚上的鞋脱掉,因为你所站的地是一块圣地。”

  我进入教堂内朝拜,也顺便去瞻仰救主诞生之地。

  据说耶稣是诞生在教堂地下的石穴中,必须拾级而下方能到达。石阶的两旁墙壁都裹着皮革,听说是防火之用,因为那儿曾经被火烧过。岩穴内部分救主诞生的祭台及马槽堂两部分,在石阶尽头的墙上,凿有一个呈半圆形的大理石壁龛,有点像一般家庭的壁炉,地面上镶着一颗共有十四角,闪闪发亮的大银星,上端以拉丁文写着“基督在此诞生”几个大字。岩穴顶上挂着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吊炉,地上则放着三只笨重的烛台。内部摆设显得朴拙而又古色古香。

  当时正好有来自纽约的二位美国神父要在那儿举行弥撒,看到我是孤家寡人一个,遂好意地邀我参加他们共祭。

  弥撒后,我曾独自一人逗留在岩穴里,一方面默思两千年前的耶稣诞生的情景,同时也沉思“平安”的真谛。

  “天主竟这样爱了世界,甚至赐下了自己的独生子,使凡信祂的人不至丧亡,反而获得永生。因为天主没有派遣子到世上来审判世界,而是为叫世界藉着祂而获救。”每次读到耶稣的爱徒若望这段充满了赞叹与感情的话语,心中都会产生无比的感动与共鸣。可是在感动之余,却也不能没有些许的遗憾。毕竟,还有许多人不认识祂。

  耶稣曾说过:“我是道路、真理、生命,不经过我,谁也不能到父那里去。”祂又说:“我是世界的光,跟随我的,决不会在黑暗中行走,必有生命的光。”处在布满荆棘的世界里,我们是多么需要为自己辟开一条坦途;航行在茫茫人海中的一叶扁舟,更需要有光来指引我们,才不至偏离方向。尽管耶稣并没有向跟随祂的人,许下天色常蓝与花香常漫,但祂却曾经向我们许下祂那永恒不变的爱。

  教会历史上的伟人圣奥斯汀,在跋涉千山万水和历尽千辛万苦,甚至在罪恶中翻滚过之后,终于在而立之年认识并皈依了主。在祷告中,奥斯汀常对天主诉说着:“上主啊!让我存在,是为了,除非栖息在内,我的心将永远无法得到安宁!”这虽然只是奥斯汀个人的祷词,但却道尽了多少在黑暗中摸索和迷惘者的心声啊!

  此刻,我似乎又听到从遥远的伯利恒传来的钟声,但愿它能敲醒仍在沉睡中的心灵,也给动荡不安的人世,带来希望与和平!

(自由时报77.12.25)
第一部分 感恩的心
    有一天下午,突然接到一位陌生女士打来的电话,在电话中她向我诉苦说:

  “神父,做人为什么会这么苦呢?自从嫁给我丈夫之后,我尽心尽力地为这个家付出,可是不管我怎样为他们做牛做马,他们总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做得好是应该,做得不好就得挨骂。他们从来也不会说声谢谢或赞美的话。”

  从电话那端,我可以听到她断断续续的啜泣。

  去年教师节那天,我在三峡德来静院给二十来位教友带领了一次退修活动,由于深深了解感恩在我们日常生活中,对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有很大的关系,因此就以它做为那一次活动的主题。

  在一次心得分享中,每一个人都说出了,在这一生中他应该感谢的人。六十出头的钱太太以微微颤抖的声调说:

  “最该感谢的,还是刚刚离我远去才一年的心爱的丈夫。记得老伴生前常会在我忙得七荤八素、昏头转向的时候,及时地在我耳边说声‘谢谢!’本来满肚子的委屈与不对劲,就在这一声‘谢谢’中烟消雾散。我立刻又会变得高高兴兴,愿意继续为他卖命了!”

  我昔日在美国加州进修时,结识了一位来接受我辅导的美国教友,由于谈得来,后来成为知交。

  此君平时沉默寡言且近于木讷。如果不是他亲口告诉我,真不敢相信他曾经是大学时代的拳击代表队队员呢!但是他却有不为人知的细腻的一面。

  在一次闲聊中,我们提到夫妻相处之道。他喜形于色地告诉我说,每一年他都会把五个孩子托给岳母管,然后带太太到外面去旅游几天,一来是为太太庆生,二来是想藉此机会感谢她一年来为丈夫和孩子们所付出的爱心与辛劳。他说:

  “有一年,我们去檀香山。有一天晚上,我带太太上一家充满夏威夷热带浪漫情调的豪华餐馆。我特地向乐队点了几首我太太喜爱的曲子。吃到一半,侍者从厨房里端来上边点着烛光的生日蛋糕,乐队及时奏起‘祝您生日快乐’的音乐,在场的人也都以歌声和着。此情此景,令我太太感动得泪流满面。”

  听了他的描述,我好生感动。我想,那是惊喜,却更是欣慰!过去三百六十五个漫长的日子即使再苦,此刻也都早已化为甘甜。在美妙的音乐和精致蛋糕的背后,她所看到的,是丈夫对她的爱和那颗感恩的心。

  在日常生活里,我们似乎太容易把许多事情都视为“理所当然”。爱固然不求回馈,但适时的一声“谢谢”,或一个小小的感恩行为,不是都足以令付出的一方感到无比的温馨和鼓舞么?

(自由时报78.1.14)
第一部分 人子的遗憾
    记得在好多年前曾在副刊上读过一篇非常感人的文章,那是一位刚刚遭受丧母之痛的女士,为了表达她那终身无法弥补的遗憾而写下的。在文中,她以极其哀戚的心情向读者诉说着:

  “从小母亲就非常疼我,处处呵护得无微不至。懂事后,虽然有好多次很想亲口告诉母亲:‘妈!我爱您!我感谢您!’但是不知为什么,也许是民族性吧!我一直说不出口来,只是把这份深情与感恩之心深深地埋在心底。

  直到有一天,母亲因心脏病突发,离开了人世。令我追悔莫及,即使想告诉母亲,我是多么地爱她和感谢她,但她再也无法听到了。每次一想起这件憾事,我都会泪流满面。”

  在文章的末了,她以一颗诚挚的心,劝勉读者说:

  “所以,当你们还来得及向母亲表达你们的爱和感恩之心的时候,必须及时去做,以免遗憾终身。”

  当年在辅大教书,有一次邀请了一位甫从海外学成归国的讲师,跟我辅导的一个学生团体分享她的信仰经验。她说:

  “在海外的两年,信仰一直是我生活中最大的精神支柱;特别是在即将完成学业的前夕,信仰更发挥了无比的力量。

  毕业那年,学校选派我到德国深造,以便日后回母校教书。就在毕业考的前几天,母亲遽然在台湾病逝。亲友们由于深知我的个性,不敢把噩运通知我,怕我会立刻放弃考试,回国奔丧。不巧的是,有位很认识我的神父,好心地写了一封信来安慰我。果不出他们所料,那封信不但没给我带来安慰,反而造成我内心极大的挣扎与不安。

  接到信后,我痛哭了好几天,茶饭不思,更没有心情准备考试了。当时冲动地真想放弃一切,立刻回台湾。可是藉着祷告,天主让我认清了一个事实,此刻回去,死去的母亲也已无法回生。何况学校师长对我有着很大的期望,我又怎忍心让他们失望呢!于是我强忍着悲痛,噙泪继续准备近在眼前的考试,终于顺利取得教师文凭。”

  在分享的结尾,她语重心长地劝学弟学妹们说:

  “母亲走后,我才真正体悟出‘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的大道理来。母亲一辈子为我含辛茹苦,当我可以反哺的时候,她却已撒手人寰,无法享受。

  所以,我奉劝诸位:当你们还来得及尽孝道的时候,绝对不要迟疑或拖延,必须及时去做,否则将会遗憾终身!”

  说到这里,她竟呜咽了起来,以至泣不成声。

  在一次教友的聚会中,大家谈到一生中最遗憾的事。一位年已七十,两鬓斑白的老先生说:

  “九岁的那年,母亲就过世了。父亲怕我遭到后母的虐待,毅然决定终身不再娶。

  我一生戎马倥偬,无法时时随侍父侧,克尽人子的孝道,真是愧对父亲,也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

  在他断断续续的泣诉中,我们可以见到晶莹的泪光在他老花眼镜的背后闪烁;也可以体会出他对亡父那份崇高的敬意与无私父爱的无限怀念。

  老人的泣诉,也勾引起我对四年前离世的亡母的无限怀念,同时心中也涌起对她的些许歉意。

  我是个度奉献生活的神职人员,长年住在教堂里,很少回家。偶尔回去探望父母,母亲也总是躲在厨房里做些我喜欢吃的。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父亲和我两人在交谈。即使母亲在座,往往也是静静地聆听着,很少开口。去世前卧病在床两个多月,虽然每晚下班后我都会远从台北圣家堂赶回新庄老家陪她过夜,但由于她病重,不能多讲话,而我由于整天忙碌,回家已是筋疲力竭,一躺下去,如果不是母亲半夜需要如厕,我就会呼呼大睡,一觉到天亮。所以母子很少有机会讲话。

  如今想起来,心中不能无憾。母亲走后,刹那间好像有许多话想告诉她,但如今却只能在祷告中向母亲的在天之灵倾诉了。

(自由时报78.1.25)
第一部分 医师与宗教信仰
    在一般人的印象中,医师不但名利双收,而且活得要比别人长寿。但是,后一种说法,现在似乎需要加以修正了。

  “随着医药的发达,国民平均寿命相对提高,超过七十五岁以上,然而济世救人的台北市开业医师寿命却比一般国民短十年,形成‘短命’医师,‘长寿’国民的现象……。据台北市医师公会理事长吴坤光说:根据统计,七十五年全国人口平均寿命,男性为七五点○五岁,女性为七八?七六岁,可谓长寿了。然而台北市的开业医师最近十年平均寿命仅六三点七四岁,其中内科系统医师六八?一六岁,外科系统医师六一?九八岁。比一般国民平均寿命短了十年。”

  读完这则新闻报导,的确令人感到惊讶与不解。因在一般人的想法里,认为医师们都是联考的佼佼者,不但精研医学,也通晓医术,在养生之道方面更是比任何人知之都详。照理说,寿命应该比别人长才对,又如何可能反而比一般国民平均寿命还短十年呢?关于这一点,吴理事长曾作如下的解释说:

  “医师工作及精神压力沉重,有些专科医师生活、作息时间不正常,每天接触的都是生、老、病、死,痛苦多于快乐,加上医疗纠纷、疾病传染等忧虑加诸于身,健康自然受到影响。”

  没想到被一般社会大众,特别是青年学子视为崇拜对象的医师,竟然会活得如此般的艰苦与“短命”,这是我们始料未及的。希望有志悬壶济世的青年,切勿因此而裹足不前才好。

  照理说,在一个有志行医的青年人心中,似乎早就应该有了面对一切困难与挑战的足够心理准备才对,所以我想,在所提出的众多影响他们寿命的原因中,可能还存在着更深一层理由。希望下面的故事,能够为医师们带来一些启示的作用。

  在我辅导过的天主教大专学生中,有不少是学医后成为名医的。在跟他们的谈话中,他们常会跟我分享一些他们行医的经验与感受。其中我发现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面对病人死亡时,他们都有一种强烈的“无力感”与“挫折感”。

  在他们当中,有一位女医师给我的印象最为深刻。

  这位女医师是来自港澳的侨生,台大医学院毕业后,立刻考取美国医师执照。但她却宁可留在国内为自己同胞服务。目前在一家规模最大的私立医院的一个部门担任主管。

  最近有个机会跟她见面,问起她近况如何?同时也希望她谈一谈这几年来看顾病人的经验与感受。她感慨万分的说:“神父啊!真是一言难尽!但是让我感慨最深的是,当我每次面对病人即将死亡的时刻,我总是有着一种很深的‘无力感’与‘挫折感’。说起来倒满好听的,在校成绩优良,毕业后又马上拿到美国行医执照,如今在国内也已当了好几年医师了。但是,当我面对一个垂死病人的时候,这一切却又都帮不上忙。那种爱莫能助的感觉,实在令人感到难过。幸好,我是一个教友,信仰告诉我们:SK;生命不只是指现世的几十寒暑而已,人还有着来生。所以死亡并非生命的结束,而只是存在的改变而已。更何况我们相信,人死后可以获得永生。就是凭着这个信仰,所以我才能常常怀着一颗平静的心和一股继续干下去的勇气和毅力。往往在我尽心尽力之后,我会把病人交托在天主的手中,并且时时为他们祷告,求主降佑,赐他们早日康复。”

  有人说,如果想了解人生的话,除了战场外,最好的去处就是急诊室了。但是,我想,偶尔去一、二次无妨,如果待久了,恐怕不但无益,反而有害,也许会对人生更感到绝望也说不定。

  因此,如果医师也能有一种宗教信仰的话,不但为个人将是一种巨大的精神支柱,对病人来说,也同样可以受益。据我所知,在许多天主教与基督教所创办的医院里,设有教堂或祷告室,并且规定全体医护人员每天上班之前,都必须聚集在一起读圣经、祷告和唱圣诗。我想,像这种从宗教信仰中汲取精神力量的作法,应该是医护人员开始一天工作最美好的方式吧!

(自由时报78.2.4)
第一部分 给自己一点儿时间
    我每年都有连续八天静修独处的机会,除了让因繁忙而感到疲累的身子获得适当的休息外,也更是为给自己多点儿时间读读圣经、祈祷和反省。

  往日,我大都喜欢到淡水圣本笃静修院来度过这难得的八天。一来是因为离台北较近;二来也是因为跟此地的修女们较熟。但最大的理由却是,这里有如人间仙境,置身其中,常令人有心旷神怡,超凡入圣的感觉。

  有两年没到淡水了,但却常在思念中。所以今年元旦圣家堂堂庆刚过,我立刻抛下一切俗务,拎着简单的行囊直奔淡水静修院而来。修女们由于两年不见,显得格外的热情与亲切,给人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静修院矗立在山丘之上,占地面积广阔。除了一大片榕树和相思林外,还有修女们精心设计和细心照顾的花圃,栽植着各种花卉。到这儿来,还有另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上山,也可以下海,为从小就酷爱大自然和山水的我,更是如鱼得水。

  八天,在繁忙的传教与牧灵的生涯里,可以说是一种近乎“奢侈”的数字,所以格外值得珍惜,也必须善为利用。

  每日清晨,当大地还笼罩在一片沉寂中,教堂里就已经传来修女们阵阵清脆的祷声和脱俗的赞美歌声,把我从酣梦中唤醒。

  我最喜欢在曙光即将初露的时分,漫步在林荫道上,在那片无声的世界里,去体会圣咏第十九篇“不是语,也不是言,是听不到的语言”的奥秘。那真是一种只有全心追寻心灵世界的灵魂才能领悟的绝妙境界啊!

  我也喜欢沉醉在晨间相思林传来那迎接朝阳的每一声虫鸣鸟叫,像串串悦耳的音符飘向天庭。在晨曦里凝视被一夜露水洗礼过的园中一草一木,也是人间另一种美好的享受。因为它会使一切尘念在刹那间化为乌有。此刻,最能帮助我了解圣经上耶稣所说的话语了:

  “不要为你们的生命忧虑吃什么,或喝什么;也不要为你们的身体忧虑穿什么。难道生命不是贵于食物,身体不是贵于衣服吗?你们仰观天空的飞鸟,它们不播种,也不收获,也不在粮仓里屯积,你们的天父还是养活它们;你们不比它们更贵重吗?你们中谁能运用思虑,使自己的寿数增加一肘呢?关于衣服,你们又忧虑什么呢?你们观察一下田野间的百合花怎样生长。它们既不劳作,也不纺织;可是我告诉你们;连所罗满王在他极盛的荣华时代所披戴的,也不如这些花中的一朵。田地里的野草今天还在,明天就投在炉中,天主尚且这样装饰,信德薄弱的人哪,何况你们呢?所以,你们不要忧虑说:我们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因为这一切都是外邦人所寻求的;你们的天父原晓得你们需要这一切。你们先该寻求天主的国和它的义德,这一切自会加给你们。所以你们不要为明天忧虑,因为明天有明天的忧虑。一天的苦足够一天受的了。”昼间,我喜欢踩着柔软的草坪,仰观朵朵棉絮般的浮云,掠过那片无垠碧蓝的穹苍;一面沉思“荣华富贵转瞬成空”的人生哲理。我惊喜地发现:淡水的天空竟是如此般出乎意料的蓝,且是天、天、天蓝;而这里的云也似乎显得异样的纯净与洁白。

  我更喜欢遥望那远处被弥漫的浓雾环抱的层层山峦背后所蕴藏的那股“云深不知处”的神秘,莫非,那就是造物主所住的地方,令人有急欲前往一探究竟的冲动。

  午后,我从山上沿着一百多级的石阶而下,漫步到海边,想重温旧日碧波万顷和点点帆影的情趣。却蓦然惊觉,才两年不见,不但碧波不再,连点点帆影也早已失去踪影。水中随波逐流的秽物,岸上摊贩的吆喝声掺杂着阵阵刺耳的汽艇马达声,似乎都在向过客诉说着她“年华老去”的无尽悲哀。看来,淡水旧时的风貌,只能在记忆深处去捕捉和回味了。

  我曾在岸边徘徊良久,沉思着近代物质文明的功过,不胜唏嘘。

  踩着落日的残辉,步上归程的刹那,脚步突然间变得沉重了起来。

  每当夜幕低垂,我都会利用晚餐后的片刻,在沁凉山风的吹拂下,在林荫道上漫步,回顾过去三百六十五个日子的得失;更展望如何在未来的一年里,让自己成为一个更完美的牧人,在属灵的世界里,为社会和人群提供更多和更好的服务。

  晚间,我可以再度尽情又尽兴地遨游在浩瀚的知识领域里,阅读这一年来想读而又无法如愿的书籍。日形空洞的脑子里,突然间又变得充实而灵活了起来,那是一种获得与成长的喜悦。每晚,在夜阑人静时,我都会拥着一分满足感走入梦乡。

  八天,在少有的宁静安详中滑过,那是一种没有车声,也没有澡涌人潮的世界。只有风,只有云,还有那满园沁人肺腑的花香与我相伴,享受与造物者共游的乐趣。

那是一种回归根源的满心喜悦啊!

  忽然想起神秀那首偈语来了: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在生态环境受污染的情况日趋严重的今日,人类的心灵又岂能不蒙垢呢?我们是多么需要常常从俗务的漩涡里跃出,给自己留点儿时间独处,投入大自然的怀抱里,去享受片刻的宁静,好让一切澄明。

  挥别了修女,脚还没跨出大门,竟已在期待着明年此刻的早日来临!

(自由时报78.2.20)
第一部分 揠苗助长
    有人说:“这是一个属于儿童的时代”,我想,这应该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才对。我们光从电视萤光幕上那五花八门的婴儿日用品广告,和街头巷尾如雨后春笋的儿童才艺班,就可窥其一斑。

  常言:“儿童是国家未来的主人翁”,所以尽心尽力培植下一代乃是世界各国视为最好和最重要的投资之一,这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在这一切努力的背后,似乎也存在着一些不容易被父母察觉的问题和危机,不容我们漠视。

  最近有位我专栏的读者,也是我们教友,打电话来跟我说她读完我那篇〈色魔班迪的告白〉后的感言;同时她还提到一件令人听后觉得很感慨的事情。

  她说,她有个邻居,是一个大学毕业的年轻太太,她每天晚上几乎可以听到邻居太太打骂孩子的声音,而她打孩子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孩子调皮不听话,或功课不好,而是因为对孩子的期望过高,求好心切的心理使然。

  这个时常挨妈妈打骂的孩子是大女儿,现在读小学三年级,在校成绩是班上第一名。妈妈可能认为女儿资质高,是个可造之材,所以除了学校的功课外,还逼着孩子去才艺班学书法、心算、钢琴;最近正流行小朋友学英语,所以也要她报名参加。

  试想,一个才八、九岁的小女孩,光是学校的课业就已快把她压得透不过气来了,现在还加给她这么多课外的东西,她又如何承受得了呢?因此,偷懒、反抗总是免不了的。但是结果反而挨更多的打骂。

  据说有一天,这个小女孩不解地问她母亲说:“妈妈,为什么您常常要骂我或打我?我感觉您并不爱我嘛!”

  父母爱子女是天性,但是如果父母的爱对子女造成如此的伤害,是有待商榷与斟酌的。

  这个故事中的妈妈之所以那么严厉地对待小女儿,原是出自爱心,只是爱得不得体而已,才会造成对孩子的伤害。下面的另一个故事,让人更感到不可思议。

  去年暑假,我们教堂里为念小学的小朋友们举办了一次暑期儿童道理班,让孩子们多学习一点儿教义。

  是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教友陆续前来教堂望弥撒。在教堂前我碰见一位很熟的朋友陈先生,由于没见到读三年级的女儿来参加主日学,所以我顺便问他是什么缘故。他回答说:“她没有来是因为她妈妈要她星期天去学书法、钢琴和游泳,没时间来教堂。”我当时很纳闷地问他:“您太太不是老师么?照理说不应该加给孩子这么多压力才对呀!”想不到陈先生一脸无奈地说:“没办法呀!我太太说,她们同事个个都把孩子送去才艺班学东西,如果我们家女儿不去学的话,会被人家笑话的。”

  想不到人人歌颂的伟大母爱,会因社会的压力和虚荣心而蒙上一层阴影;而国家未来的主人翁,反而变成这两者的牺牲品了。

  怪不得有一次在教友家中聚会时,我看到他们的小女儿坐在电视机前,看得津津有味,简直到了浑然忘我的地步。后来我问她爸爸,为什么孩子会显得如此般的兴奋,才发现原来孩子就是因为要应付沉重的课业及课外的功课,根本没时间让她享受一般儿童观赏卡通的乐趣。

  父母望子成龙成凤乃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但是如果不能顺其自然,适可而止的话,恐怕容易导致弄巧成拙和揠苗助长的反效果了。下面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有位教友告诉我说,她有一位好友,这位好友是个有两个女儿的妈。据说这两个宝贝女儿在国内读书时,不但在校名列前茅,而且由于妈妈调教有方,所以才艺也出众,令许多家长羡慕不已。

  就在两年前,妈妈把她们送往美国当小留学生去了,父母则仍留在国内发展事业。没想到两个女儿才去不久,竟然经常翘课。这固然是因为父母不在身旁,无人管束;但据说更是由于在国内时,妈妈逼着她们把所有课余时间都花在学各样才艺上,根本不让她们有自己的时间娱乐。如今到了国外,自然想找回一些补偿;或许这样做更是为了表示“对母亲的抗议”也说不定。

  有位影视双栖的名女演员告诉我:“我是既爱我的妈妈,但也不能不‘恨’她。因为从小她就把我送去学各种才艺,所以我才可能成为今日的我和这么有成就;但是在另一方面,我也不能无憾。因为小时候时间都花在学艺上,根本就没时间过一般儿童正常的生活。”

  台视“空中图书馆”的主持人曾介绍过两套有关儿童的优良刊物:《咪的成长》与《小咪的天空》;同时还特别访问了作者,即“平安夜”名主持人及曾经荣获全国十大杰出女青年的凌晨小姐。在访问的末了,主持人请她给观众朋友中的父母们一些建议。她说:“做父母的,应设法给小孩子们一个快乐的童年。因为这是他们自己无法设计的。”

  曾荣获诺贝尔和平奖的德蕾莎修女在一次演讲中曾说过:“孩子是天主给家庭最好的礼物。”所以,我们是不是该特别珍惜和保护他们呢?

(自由时报78.4.3)
第一部分 色魔班迪的告白
    恶名昭彰的美国色魔班迪终于在不久前于佛罗里达州坐电椅伏法了。经电视萤光幕上可以看到当时美国人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有人燃放鞭炮以示庆祝;有人则在地上点蜡烛,默默为他致哀。

  班迪虽然死了,但是他的悲剧却并不因着他的伏法而落幕;相反地,却给我们留下了一些值得警惕与沉思的问题。

  班迪生前曾奸杀过许多妇女,连十二岁的稚龄幼童也难逃他的魔掌。他虽然仍一直表现得桀骜不驯,毫无悔意,且千方百计,甚至捏造虚构案情,试图苟延残喘一段时日。但当他获知法官不准他再上诉,终究不免一死的时候,脸色突然大变,心防立时完全瓦解,终于表示忏悔,虔求神的宽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班迪虽然死有余辜,但他临终前所吐露的真言,也可算是他对世人的一点“贡献”吧!但愿他的一番话能唤起世人对色情泛滥的重视与省思。

  据报载:宗教广播家杜布森曾于班迪临刑前,问他为什么会犯下那么多令人发指的罪行。他毫不迟疑地把它归咎于受到色情刊物的毒害。他说:“就像上瘾了一样,你愈来愈渴望更强烈的货色,有一天……你开始发现,假如真的动手去做的话,可能要比光看来得更加刺激。”

  班迪的告白让我记起了去年冬天震撼全国的“台北之狼”的案子。

  “台北之狼”张正义被捕之后不久的一个晚上,我搭计程车途经他把最后一个受害少女弃尸的地点金华街。很自然地,那位司机就跟我聊起这件事来。谈着谈着,他突然把话题扯到色情刊物上去。他自鸣得意地对我说:“其实啊!看色情刊物或录影带也没什么,像我们家的三个儿子想看,我就尽量去租给他们看个够。”听在耳里,真不敢相信世上竟然还有如此糊涂的父亲。我当时曾试着想以宗教家“卫道的精神”去纠正他的错误。但是他那自以为是的态度,实在令人不敢恭维。既然无法去改变他的观念,我只好闭目养神,不再搭腔就是。

  中国人素有“眼不见,心不贪”的教训。这是千古不变的经验之谈。班迪因沉溺在色情刊物中而无法自拔,终至犯下神人共愤的滔天大罪,不正是再一次证明此说之不假吗?

  我接触过不少中、小学老师,他们常会以颇为沮丧的口气,向我表达他们心中那份很深的忧虑与无奈。他们说,在学生的书包里,常可找到各式各样的色情刊物。试想,连学校都敢带去,在校外或家里不是更没有任何顾忌了吗?

  由此可见,在国内目前色情泛滥实在已经到了如何严重的地步了。

  但令人感到最忧虑与关切的,该是色情刊物受害者之年龄有日渐降低的趋势。

  有位神父偷偷地告诉我,在他们教堂里的幼稚园小朋友中,有一个小男生有一天竟然想对一个小女生“不规矩”起来,幸好被老师及时发现。当老师不解地问那个小朋友,知不知道在作什么的时候,小朋友竟一脸天真地回答说:“不知道啊!是我跟爸爸妈妈一起看录影带的时候学来的呀!”童稚纯洁的心灵竟已被污染到此种地步,怎能不令人感到无比的痛心呢!试想,如果父母自己不检点,又如何能要求子女规矩呢?怕的是将来受害最深的,恐怕还是自己的子女,到时候想后悔也已经太迟了。谁又敢担保班迪的悲剧将一定不会重演呢?

  根据天主教的说法,性是天主赐给人类的一个很美好的礼物;而天主把它赐给人,是具有双重的意义的,那就是增进夫妻的恩爱和繁衍生命。

  只可惜,由于过去我国民风比较保守,以致对性产生许多误解与幻想;有些人更由于对性的无知而享受不到婚姻的幸福与美满。如今西风东渐,风气渐开,国人对性的问题有了较多的认识,不再把它视为不可碰的禁忌。于是性的传统神秘面纱被揭开了,多少人也因而受益。这原是很可喜的现象。但也无可否认的,在可喜的背后,却也存在着令人担心的隐忧,那就是色情的泛滥;而色情刊物就占有很重要的因素。

  对性的认识与了解原是社会大众“知”的权利的一部分,连我们在神学院攻读伦理神学时也多少会涉猎到。但问题在于性的知识有正确与不正确之分。正确的性知识可以帮助人获得幸福;而不正确的性知识却反而造成人的纵情恣欲、荒淫无度,严重者可以导致性变态的行为,像色魔班迪就是深受其害的明显例子。

  因此,身为父母者岂可不戒慎恐惧?而以色情刊物图利的业者更必须拿出职业道德与勇气,及早放弃继续戕害青少年心身的行为。果然如此,不但是青少年本身受到保护,也是我们国家之大幸了!

(自由时报78.3.14)
第一部分 溺 爱
    前天,有一个念大学夜间部四年级的女生来见我。

  刚一踏进办公室,她就显得相当地激动,向我抱怨说:“神父,我白天在一家私人公司上班,同事们都说我很不成熟,让我觉得很没面子。真巴不得一下子就成熟起来!”

  我当时回答她说:“大的成熟机会是可遇不可求,何况,成熟又不是一蹴可几。但是你如果真地想锻练自己的话,倒是随时随地都可以找机会。例如,在家里帮母亲扫地,或洗洗碗之类的,都可以帮助一个人成熟的。”

  只见她听罢嗤嗤地笑了起来,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那里喔!每天晚上放学回家,我妈妈都还会为我倒茶呢!她根本就不让我作家事嘛!”

  都已经大四了,还让妈妈倒茶,实在令人感到有点儿不可思议。于是我进一步问她说:“那么,你家里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她回答说:“没有啊!我是家中惟一的孩子。”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母亲才会这么宠着她。但也正因为对她过分的呵护,才会造成她今日的不成熟,成为别人的笑柄。这正应验了那句俗话说:“爱之,正足以害之。”

  这件事情,让我想起了几年前的一件往事来了。

  有一位结婚不久的年轻女子,气冲冲地跑来我的办公室,向我诉苦说:“神父啊!我痛苦极了!我刚刚结婚才三个月,但是我再也无法忍受了。我决定跟我丈夫离婚。”

  原以为是小俩口新婚无法适应而起争吵,所以好言相劝,但她看我会错意,马上解释说:“不是啦!问题不是出在我丈夫身上,而是我那个婆婆。每天晚上到了半夜,我婆婆就会推开我们的房门,替他宝贝儿子盖被,而且还不准我们锁门。你说气不气人?”

  依我多年的辅导经验,马上就了解这一宗是所谓的“恋子情结”在作祟。遂问她说:“你先生是不是独生子?”她说:“是啊!三十几年前,我公公身陷大陆,婆婆一个人带着我先生这个小孩逃到台湾来,几十年来母子相依为命,无亲无戚。据我先生告诉我,结婚前,他还常常跟妈妈睡在同一张床上呢。”

  下面是另一个很具有教育性的真实故事:

  今年年初的一个下午,有位打扮入时的少妇前来求见,说她跟先生结婚才两年,老公就已经有外遇了;让她伤心欲绝,要提出离婚之诉。

  他们的结合,原是一般人见人羡的金童玉女型的美满姻缘,如今要以仳离收场,实在令亲友感到无比的惋惜。所以,我试着去劝她,看一看是否还有挽救的余地。于是我问她说:“事情既然都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那么你先生又怎么说呢?”

  我的问话似乎碰到了她的伤口,她就像汽球炸开似的,气愤难消地说:“当我问他到底要怎么办的时候,他竟然若无其事地回我一声:‘我也不知道。’神父,您说,这不是岂有此理么?”

  一个三十来岁且已结了婚的人,竟然会对自己的行为表现如此般地不负责任,实在令人感到不解。于是我问她,她先生是在怎么样的一个家庭中成长的。终于找出了问题关键所在。

  原来,她公公在很年轻的时候就离开了家庭,只身在外流浪奋斗,所以非常渴望早日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家。结婚后生了三女一男,所以她先生是独子,而且也是家中的老么。由于她公公不希望孩子们像他年轻时一样地受苦,所以从小就非常溺爱四个孩子,而她先生更是集全家的宠爱于一身,受到特别的呵护与关爱。如果在外面出了任何差错,那怕明知自己理亏,她公公也会想尽一切方法来替他摆平;或是利用金钱,或是仗着自己的身分、地位与权势,总是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她先生太过依赖和不负责的个性。莫怪有了外遇之后,还会用“不知道”来推卸责任。讽刺的是,她先生家的四个孩子,最后都以离婚收场。

  世上有许多事情是别人无法越俎代庖的,像成熟这件事情就是如此。就像父母,如果过分疼爱婴儿,深怕他跌倒受伤,所以常常把他抱在怀里,根本不让他跨出第一步的话,毫无疑问地,这个小孩日后终将变成一只软脚虾。

  父母爱子女原是天经地义;这不但是本能,也更是责无旁贷的天职。但是,如果爱得不得体而变成溺爱的话,则将会遗憾终身,不但子女受害,父母也会后悔,但却悔之已晚。任何的爱都该是建设性的,所以,为人父母者岂可不慎!

(自由时报78.6.18)
第一部分 神父打篮球
    在一般人眼中,神父是理当斯斯文文的吧!所以,在一次演讲中,当我不经意地提起过去还是大学篮球代表队主将之一的事时,竟换来了年轻朋友的一声:“哇 !”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

  其实,打从四十二年前第一次接触篮球起,就已经注定了这一辈子要跟它结下不解之缘。

  民国三十六年,家人从厦门来台,与阔别十载的父亲团圆。我当时年方十一岁,进和平中学(师大附中前身)就读。由于年纪较小,又不爱念书,除了不敢跷课外,不是打弹珠就是跟同学跑去劈甘蔗。校内唯一能吸引我的,就是篮球了。

  当时班上喜欢篮球的同学很多,前排小个子的我们常不自量力,向后排大高个儿挑战。但谁也没料到日后竟出了几位好手,像当时风靡一时的“童声队”中的黄伟成及“力力队”的李南辉,我们就有过同窗之谊。

  初二转入离家较近的成功中学,由于当时升学压力没那么大,所以一有空还是常泡在球场上,如果不是幸运地挂车考上高中部,恐怕就无校可读了。

  成功的五年是一段不知愁滋味的日子,也给我留下了许多有趣和美好的回忆。

  进入高中后,班上打球的人也不少,每次上午最后一堂课下课铃声一响,我们以最快速度把便当解决掉,也顾不得会不会得盲肠炎,大伙儿一吆喝,就飞也似地向球场奔去,怕被他班捷足先登;而每次一开打,不到上课铃声响是不会心甘情愿离开的。

  记得有天下午第一节上国文课,白文卿老师要我们背书,由他抽签决定谁先背。全堂鸦雀无声。只见满头大汗,绰号叫“阿狗”的冲了进来,伸伸舌头迳自跑回座位。他万万没料到连屁股都还没坐下,就已经听到台上在喊他的名字了。顿时引来哄堂大笑。而“阿狗”则楞在那儿,半晌连一个字也背不出来,从此之后再也不敢迟到了。

  高二那年,救国团正举办暑期军中服务,我跟隔壁班好友徐国铨报名参加篮球队,我们二人都打前锋,一左一右,默契特佳,被誉为“最佳拍档”,获得掌声也最多。因而交了不少阿兵哥球友,那是我最风光的一段日子。

  高中时代虽曾苦下功夫,但由于缺名师指点,所以只能打到班队,每次见到校队出赛,总是羡慕不已,心想如果也能上场一展身手,不知道会是一种怎样的滋味。有时甚至还会有“怀才不遇”的自怜自艾。

  皇天不负苦心人,高三下终于穿上制服,代表学校在宪兵球场出赛。这“迟来的幸运”,不但圆了一个十七岁少男的梦,也激励我对篮球更大的热爱与投入。

  昔日成功、建中与附中三支省中球队,在篮坛都占有一席之地,也掀起中学生打球的热潮,如今盛况不再,令人不胜唏嘘,也深感升学主义之为害不小。

  毕业那年,顺利考上东吴法律系。大一时只跟好友在校外组队东征西讨,大二才正式加入校队。由于当日还没有建盖校舍,只能借师大及附中球场练球,因而未能有更好的表现。但每年的全国大专联赛我都能恭逢其盛,过足球瘾。

  大三那年,经人介绍加入陆总劲生队,与一些军中好手结缘,队中有多位还是陆光主将。最值得一提的是巨人张英武也在阵中,职司中锋,只要有他在场,就会制造出许多令人捧腹的笑料,那场球赛也会显得格外轻松有趣。例如他身躯硕大而笨重,跑起路来像头大象。每次进攻都得先等他在篮下站稳,我们才敢把球高吊给他,只见他像玩小皮球般地在空中飞舞那只巨掌,然后“涮”的一声,把球给灌进去。虽然无法与“灌篮大王”小飞侠郑志龙媲美,但却逗趣十足,赢得观众喝采与热烈掌声。

  但这位含着泪,却常给人带来欢笑的巨人,晚景却相当凄凉,去世前在荣总卧病期间,我曾去探望过他几次,据说他曾受洗。他当时患有严重糖尿病,脚部伤口不易愈合,冬天两只大脚丫常会冻得红红的,看起来怪可怜的。由于无亲无戚,乏人照顾,所以我特别请了一位女教友为他赶打一双特大号的毛袜,连同到外销成衣店选购的两件衣服一起给他送去。虽是教友们小小的心意,但却让他感到无比的温暖。

  只可惜,这一代巨人没过多久,终于在孤寂中默默走完他的人生旅程。令人怀念不已!

  父亲原是篮球门外汉,但由于爱子心切,所以有赛必到,成为我最佳的球迷,渐渐地竟也让他看出瘾来。后来连一向很少出门的母亲也被他说动,经常结伴来为我加油,事隔多年,父亲还会在教友面前炫耀说:“你们李神父想当年还曾有过一场球独得二十八分的纪录呢!”

  大学毕业后,篮球生涯并未因此中断,在步校入伍训练期间,不但代表连队,更有幸被校队看中,成为代表队的一员,虽然坐冷板凳的机会居多,但也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例如常可藉故“摸鱼”,像每次练球都可请公假;有一次到野外上爆破课,也因练球而被我逃过。但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们去高雄跟海光比赛,赛后吃消夜,回步校已是半夜时分,当时操场灯光如昼,心想传言多日的期末夜间紧急集合演习可能就在今夜。回队本部时大伙儿早已呼呼入睡,我则和衣而卧,静观其变,果不出所料,刚一躺下,号声齐鸣,大家乱成一团,而我则一跃而起,戴上钢盔,背上枪,直奔集合地点,竟然抢得第一。

  结业后被分发到大直军官外语学校接受为期四个月的语文训练,也是打预官代表队。结训后到连络局上班,也曾代表局里到复兴岗参加国防部主办的官兵篮球联赛。

  四十九年夏季退伍,不久就进入修道院,当时修道院连个球架都没有,我们几个修士只好亲自动手,完成了一座克难式的球场,以聊解我对篮球的相思之苦。

  四年后被派往菲律宾读哲学,篮球生涯遂重现生机。当日有来自美国、中国及当地的修士数十名,其中不乏好手。每天下午运动时间一到,各路英雄好汉就会不约而同到球场赴会,斗得是既激烈而又尽兴。虽然都是修道人,但打起球来却也互不相让,都是拚命三郎一个。依我观察结果:美国人最剽悍;菲律宾人喜欢单打独斗;而素有“礼仪之邦”的中国人似乎打得太斯文了点,常会吃点亏。

  菲律宾有“亚洲篮球王国”美誉,不无道理。如果你走在大街小巷,处处可以看到三、五成群的年轻人,光着上身,在简陋的球架下穿梭,玩得不亦乐乎。我想,也许这可以解释为什么菲律宾球员爱单打独斗,且擅于打机遇战的原因了。

  两年后回国,在辅大教书。除了常跟学生打球外,也组织教师联队与学生对抗,无形间篮球成了我跟他们打成一片的最好媒介。

  一年后进辅大神学院念神学,每天下午仍可以跟来打球的学生斗牛。我们修士人少,但有几位美国修士球打得不错,再加上阵中有一位曾是北京中学联队五虎将之一的苏修士,实力相当坚强。说来也许令人难以置信,有一年我们还荣获校内系际比赛的总冠军呢!

  那场冠亚军之争,如今想起还会捏把冷汗。

  球赛进行到下半场,双方分数接近,记得有次对方的前锋抄到我方的球,快速带球过中线直趋篮下,眼见上篮就要得分,我立刻箭步追了上去,蹦得好高,一个火锅把球给盖了下来,固然因而化解了一场危机,但却几乎把我摔成脑震荡。由于用力过猛反弹,我整个人四脚朝天地从半空落下,“涮”的一声,脑袋瓜撞在水泥地上。只听见观众席传来一声惊叫:“啊!李修士完了!”但天主保佑!我竟毫发未损,立刻跳了起来,抢到球,带过中线,在底线跳投,竟然还“涮”一声,球儿应声入网,赢来如雷掌声,也捧回一座冠军杯。我一岁时患脑膜炎没死,那次又没摔成脑震荡,真应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说法。后来还果真当了神父。修完神学硕士学位后,再度回辅大教书,同时兼授中研所的英文课,我常跟研究生打球,也偶尔一起到外校参加友谊赛。

  六十二年去加州受训,在神学院选修的两个月里,中午常跟美国修士到柏克莱大学打球,虽是短短的一小时,但都有提神解劳的效用。

  在那一年多期间,结识了一位美国教友而成知己,他每周四都会远从圣佩顿市,开一个多钟头的车,到修道院来接我去他家过夜,第二天一大早一起到室内球场打球。在那认识了一些知名之士,如日裔的市长及归主队的老球员。他们的打法与国内的五上五下不尽相同,谁打累了就换人。绝对保持君子风度,没有赖着不下场的。

  六十三年底返国,在耕莘文教院服务了六年半,其间也常到台大跟学生打球。最令我怀念的是每周一次去十一份给中科院科学家们主持信仰讲座的那段日子,每次我都会提早去,先在“石园”室内球场打一个钟头的球,等打得满身大汗之后,洗个热水澡和吃顿教友特别为我准备的晚餐,接着才上课,那一晚一定是睡得比其他日子更香、更甜。

  八年前调来圣家堂服务迄今,由于工作繁忙,连散步时间都很难找到,那里还能再过球瘾呢,所以乏善可陈。惟一值得一提的是前年春节,跟高中青年会学生到附近金华女中打了两个钟头的球。说也奇怪,不但不觉得累,而且投篮命中率竟高达八成,让这些大孩子们都看傻了眼,几乎快把我当成“英雄”看了;也大大提高了我在教友心目中的知名度,我还曾跟教友们开玩笑说,如果老马队有意网罗的话,我会慎重考虑东山再起。没想到竟有教友去通风报信,没有多久老马队队长还真的打电话给我。而我礼貌上也去跟他们练过一次球。但限于客观因素,没能继续参加,实感遗憾。

  近两年来,几乎无法再续前缘,但对篮球仍久久无法忘怀。每次路过球场,总会驻足观赏,心中仍然还会有跃跃欲试的冲动。电视一有篮球转播,即使再晚再累,也都不轻易放过。能在萤光幕上重温昔日三军球场的盛况,也算是神职生涯里一种赏心悦目的调剂与享受了。只是每次看完转播,已是夜阑人静、宿舍里神父们鼾声此起彼落的凌晨了。

  我爱球成痴,无法忘情于它。如果有一天有人问我,什么是我生命中的“最爱”?我会毫不迟疑地回答说:打篮球。

(自由时报78.7.29)
第一部分 无心之过
    暑假在中部参加一个专为神职人员举办的八天讲习会,获得相当多的益处。上课的时候,每位主讲人除了作理论上精辟的阐释外,更举出许多相关的实例加以证明。

  在所有的演讲中,以心理辅导一课最能引人入胜,尤其是主讲神父所举的一个例子,在我心中更产生了很大的共鸣。

  那位神父说,有位中年的修女,无论是在灵修或工作上的表现都相当的出色,不但受到长上的经常赞美,同时也是修女们争相效法的榜样。

  照理说,这样的一位修女应该比别人更有成就感和快乐才对,但事实却不尽然。因为别人在她的脸上,似乎从没有见过任何笑容,因而感到非常不解。幸好,经过长期的心理辅导之后,终于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因而帮助她走出童年的阴影。

  原来,她是生长在一个子女众多的老式大家庭里。由于孩子多,所以父母无法给每一个孩子适当的照顾,而她本身也比较缺乏独立性。虽然她天资聪颖,在学校的表现也一直相当优异,但是这些表现却从未得到父母的肯定与鼓励。相反地,母亲由于受教育不多,每当亲友或师长在她面前夸奖女儿书读得好的时候,总会不经意地脱口而出说:“是啊!咱们家这个丑丫头除了读书外,什么也不会!”

  母亲一句无心且近乎开玩笑的话,想不到竟然会给女儿幼小的心灵带来那么大的负面影响,让她一直认为自己没有什么可取之处,因而产生了很大的自卑感。日后虽然在各方面的表现都相当杰出,但却仍然无法让她肯定自己的能力和价值。

  我就曾辅导过类似的个案。故事的主角是一位已过了不惑之年的男士。

  两年前,一个教友介绍他来见我,说他多年来一直被忧郁所困扰。虽然也曾看过病和打针吃药,但是病情却不但毫无起色,反有日益恶化的趋势,已到了严重失眠的地步,甚至还有过多次自杀未遂的纪录。

  这位男士是一位相当杰出的艺术家,当时在一所国立专科学校担任教席,深受同事和学生们的敬佩与爱戴;已婚,且夫妻非常恩爱。从外表看起来,实在找不出任何足以造成他那般忧郁,甚至到了想自杀的理由。可是事实却是如此。

  在经过多次与他恳谈之后,我发现他有很深的自卑感,随着年龄愈陷愈深,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据他说,他自小生长在一个小康之家。由于小时候哥哥姐姐们在各方面的表现都比他强,以致不但父母常笑他笨,连邻居们也常以此取笑他。从此在他心里就产生了很大的自卑。久而久之,这种近乎自我催眠式的自认为笨的想法,就在他小小的心灵深处根深柢固,带来了终生无法弥补的伤害。

  虽然他日后凭一己的努力和奋斗,在海内外艺坛扬名,争得一席之地。但是这一切外在的成就与别人的赞赏,仍然无法驱散他心中自卑的阴影。

  原以为已找出病根,如果假以时日,也许还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但遗憾的是,没过多久,他竟以心脏病突发而离开了人世,不但提早结束了璀灿的艺术生命,让亲友痛惜不已,也给爱他的人留下无尽的哀思与怀念。

  我深信,假使他的父母和邻居们早知道,一些无心的言语竟会造成那么严重的伤害的话,一定不会那样对待他,但是如今后悔,却已再也无法唤回他已死的生命。

  俗语说得好:“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一句无心或玩笑的话,都可能给别人造成一辈子极大的伤害;而更不幸的是,有时受害最深的人,却也正是我们最爱的人。

  但愿我们都能三思而后言。特别是为人父母者,更必须格外谨口慎言,以免造成终生无法弥补的遗憾。

(自由时报78.8.22)
第一部分 鼓励与赞美
    八月间,刚离开了主持八年之久的教堂。离职前夕,有位属下特地前来见我,满脸委屈地抱怨说:

  “神父,跟你一起工作了这么多年,虽然我一直在埋头苦干,有时甚至自动加班,但是这一切的努力,似乎都得不到你的鼓励与赞赏,给我带来很大的挫折感!”

  她的这一番话令我感到汗颜,同时也让我沉思良久。

  其实,说没得到我的赞赏也不尽属实,因为我曾多次在他人面前夸赞过她的能干,只是没想到也该当面向她表示罢了。虽然这可算是无心之过,但却也早已对她造成了一些伤害,让我感到内疚与不安。

  我之所以很少当面赞美别人,可能多少跟我身为神职人员有关。因为从小就常听圣经上耶稣所说:“不要叫你左手知道你右手所行的”宝贵教训。后来步入神职生涯之后,这一观念也就愈来愈强。

  打从修道之初,就常常被一再地提醒:“不管个人行了多少善事或有什么成就,不可夸耀,更不能存有期待别人赞美之心。”久而久之,这种处处隐藏自己的神修观念就在心中根深柢固,觉得做好一件事乃是理所当然。

  神职人员有这种看法是很自然的事,因为那是一种谦德。但如果因而也以同样标准去要求每一个人的话,就多少会有苛求之嫌,同时也容易造成无视于别人的感觉与需要的缺点。

  记得是一九七二年,我重返辅大教书。有一天,我们神父和修士们正在开团体会议。当会议正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有位身材高大的美国修士突然站了起来,以一种近乎抗议的语气抱怨说:

  “为什么我们修道人竟那么吝啬去赞美别人呢?”

  由于事情来得突然,让大家都给愣住了。

  原来,这位修士的主要职务是负责园艺,而且也实在尽心尽力地在做。就以当日商学院前那一大片绿草如茵,令人赏心悦目的草坪为例,就是他的一天杰作。

  记得有一天下午,一位仁兄开车不小心,前轮辗过他那心爱宝贝的草坪,竟然换来了他的一顿臭骂。

  可能是因为多年的努力与贡献,一直都没能引起别人的重视与鼓励,所以他才会不平则鸣吧!

  这虽然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一桩往事,但在我记忆深处,至今印象却仍然鲜明。

  当然,如果一个人经常渴望别人的赞美,除了可能是虚荣心作祟外,恐怕还意味着不够自我肯定,甚至可能是人格不够成熟和自卑的表现。多年前我就曾辅导过这样的一个个案。有位已快到不惑之年的男士,常常喜欢在大众面前炫耀自己如何的所作所为,以博取别人的赞美。时间久了,就令人对他起了相当大的反感。

  但是,话虽如此,我们也不能因而否定赞美的力量。因为一句适时适地而又真心的赞美,不但常能给对方带来鼓舞,同时也有激发的作用。因为,赞美不但是一种肯定和鼓励,同时也是对接受赞美者的一份更大的期许与一种鞭策的力量。

  今年教师节那天,昔日所教班上的一位女同学前来向我贺节,也顺便跟我分享她最近的一些感受。其中一点是有关主管对她有不够谅解之处。她一脸无奈地说:

  “我们每天上午九点钟上班,由于我跟父母住在景美,我又没买车,我深怕上班会迟到,所以每天七点钟不到就赶紧出门挤公共,但是由于交通常常严重阻塞,以致往往到达重庆南路办公室的时候,免不了还是有时候会迟到。但是我们的主管不但未能体谅我的苦衷,反而常常打官腔说:‘那么,你为什么不六点半就出门呢?’”

  在一个处处讲求效率的工业化的社会里,这位主管的不满是容易了解的。但是我想,如果在了解实情之后,能以鼓励代替责备,以劝勉代替不满的话,一定会比打官腔来得更好。而且据我的学生说,在机关里,她虽然由于不肯跟同事们一起玩股票,也不会像她们打扮得花枝招展,而被视为“怪物”,但是她却是一位人人皆知,负责、努力且表现优异的幕僚人员。

  环顾我们今日的社会,在人与人相处之间,往往是批评与责骂要比鼓励和赞美来得多。如果我们都能学习对别人少一点儿批评,多一些鼓励和赞美的话,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定会更为融洽和温馨,而社会也必然会因此而显得更加和谐、安详而又充满朝气。

(自由时报79.10.15)
第一部分 佛莱明哥舞的魅力
    前不久在报端看到西班牙顶尖艺人,正宗佛莱明哥舞者布兰卡.黛.瑞的美妙舞姿,不知不觉间,我的思绪又跌入了记忆的脑海里。

  那是一个难忘的夜!

  一九七四年九月间,我到西班牙罗耀拉参加一个短期的进修班。结业后,应几位班籍神父之邀,与他们结伴到各地旅游。

  当然,到西班牙而不去看最能代表他们文化的斗牛与佛莱明哥舞,可以说是白跑一趟。

  我们到达撒拉芒加的那天,正逢他们的节庆,到处人潮汹涌,除了唱歌、跳舞及饮酒作乐之外,最能吸引他们的节目,就是斗牛了。

  过去在电影或电视上曾见过斗牛表演,但却从来未有过到现场亲自体验那种既刺激而又热闹非凡的气氛的机会。如今既然已来到了此地,免不了就会有一探究竟的好奇与冲动。

  年长的何神父一知道我的心愿,加上同行的几位神父也从未领教过,所以特别到处打听,看一看是否可以找到几张票。无奈想尽各种办法,也透过一些特殊管道,最后还不得其门而入。因为门票在几个星期前早已被当地的牛迷和外来的观光客抢购一空了。

  西班牙人是一个崇奉天主教的国家,但是一般民众对这种被世人视为残酷和野蛮的游戏,却一直乐此不疲,几乎已到了疯狂的地步。据说在以慈悲为怀的神职人员当中,也有不少牛迷。虽然听起来有点儿不可思议,但同时也可以看出,斗牛这种玩意儿到底具有多大的魅力了。

  当时既然买不到票,心想这样也好,免得看到一半来个心脏病突发,那多划不来啊!而其实那只不过是当时自我安慰的想法罢了,毕竟心中不能没有些许的遗憾。也正因为看不到斗牛,所以下定决心,在离开马德里之前,不管怎样一定得去看一场闻名于世的佛莱明哥舞。

  佛莱明哥舞发源于安达路济亚的吉普赛村,与佛莱明哥吉他同受大众的欢迎与喜爱。

  由于正宗的佛莱明哥舞表演并不是每天都有,而且票价也不便宜,所以我只准备到酒店去欣赏。

  据说在一般酒店里,这种表演往往是从晚间十点钟开始,一直要到翌日凌晨才结束。当时我担心会被宿舍里的外国神父发现我夜不归营,因而破坏中国神父的形象,所以开头就有些犹豫。但是后来想了一想,我是不远千里而来的客人,更何况往后是否还能有机会再来一趟,实在很难预料。所以就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理,已管不了别人怎么想了,去了再说。

  于是我约了曾在国内辅大神学院有过同窗之谊的班籍和神父与我同行。后来从谈话中才发现,连在那里土生土长的他,竟然也从来没看到过这种表演哩。

  我们选择到一家小酒店,和神父点了一杯酒,而不会喝酒的我只好叫了一杯柠檬加汽水。

  酒店的面积很小,只可容纳三十来人,室内的装饰虽然简单朴素,但是气氛却是道地的西班牙风味。正前方有一个小型舞台,客人则绕着舞台的周围就坐。

  九点半左右,有七、八位身着彩色缤纷、艳丽无比的舞衣和脚穿高跟鞋的舞娘,鱼贯进场,坐在舞台上闲聊嬉笑。一位年轻的吉他手则坐在一旁,抚弄着他心爱的乐器。

  十点正,节目在轻柔的吉他声中揭开序幕,每一位舞娘都轮流亮相,表演了一小段,在旁的人则随着吉他的节奏拍手相和,气氛显得热闹和活泼。

  想像中,跳这种需要体力、速度和技巧的舞者,大概只有年轻人才可以胜任,但是此刻在台上所看到的,却都是个个给人一种年华老去的感觉。说实在的,当时心里感到相当的失望,遂请教坐在一旁的和神父。经他一解释才知道,这些都是过气的舞娘,如今风光不再,但为了生活,只好跑跑龙套以赚取微薄的薪资糊口,听罢心中油然产生一股同情之心。

  当观众的情绪被热情洋溢的吉他声和舞蹈渐渐强化时,突然间,从舞台的左后方窜出来一位年轻貌美的舞者。也就在这同时,吉他声像断了弦一般,戛然停止。这突如其来的改变,令原先在观众席里那批又叫又闹的南美洲观光客给震慑住了。刹那间,全室鸦雀无声,一切都归于沉静。但是尽管如此,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并未破坏室内的气氛,相反地却让人意识到,今晚的压轴好戏即将上场,所以全体屏息以待。

  由于先前出来表演的舞娘个个都穿着缤纷艳丽的舞衣,所以跳起舞来,令人有眼花撩乱,头晕目眩的感觉。而这位年轻的舞者却与众不同,穿着一袭纯白的舞衣;长长的裙子拖曳在地,像极了一只即将开屏的孔雀,姿态万千,给人的感觉已不再是艳丽,而更是纯洁中带着一份属于宗教般的神圣与庄严。那一身的纯白,似乎在向观众诉说着,她不愿以华丽的外表取宠,而更是想靠炉火纯青的舞艺,以博取大家给她的掌声与赞美。

  替她伴舞的是一位身材高 的英俊男士,也是当晚惟一的男舞者。紧身而黑得发亮的长裤,白色长袖衬衫外加一件黑色短皮夹,显得英姿焕发,帅气十足;而他那特属于中年男性的成熟美,更把年轻的舞者给衬托得青春、美丽。

  两位舞者刚一出场,就已深深地抓住了每一位观众的注意力。

  在幽幽而缓慢的吉他声中,年轻的舞者轻移莲步,以脚跟和脚尖轻轻地敲击着地板,发出踢踏声。上身一直维持着挺立而优美的姿势,双手时而抓住裙摆左右甩动,时而高举在顶上交叉着,昂着首,双眼凝视前方。而伴舞的男士则在一旁与她搭配,其他的舞者以拍手随和,还不时高喊“噢雷!”气氛热烈而活泼。此刻,观众早已陶醉在罗曼蒂克的音乐和美妙的舞蹈里。

  渐渐地,吉他声由弱转强,由慢而快,年轻舞者的脚步也随着节奏的变化而显得快速而急促,给人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压迫感。

  昔日在银幕上曾见过佛莱明哥舞的美妙,但却从未想到过,人类双脚所做出的踢踏动作竟能快到如此惊人的地步,就像一部电动机器,快的让人不敢置信。

  此刻,吉他声全然消失,伴舞者也退到一旁,全室寂静,只听到犹如万马奔腾的声音在室内回荡着,而观众席里则个个都看得目瞪口呆。

  我想,一般酒店里所表演的佛莱明哥舞就已经如此精彩,那么,正宗的佛莱明哥舞又将如何令人叹为观止呢!

  到此,我终于领悟了,为什么佛莱明哥舞会是举世闻名,也庆幸自己能有此一宝贵机会,来到这遥远国度一睹它的风采,真可说是不虚此行了。

  那夜,当我跟和神父溜回宿舍里的时候,不知不觉已是凌晨三点钟了。躺在床上,蒙眬中似乎听到远方的晨鸡已在报晓。

(自由时报78.11.9)
第一部分 恨与恕
    十月十八日应邀到斗六一所教会学校演讲。第二天吃早餐时,有位神父提起报载有个学生在长达二十八年后,仍然找业已白发苍苍六五高龄的老师报仇的消息,我当时半信半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但由于急着赶火车回台北,所以无暇去翻报纸。一路上思绪起伏不定,久久无法把这件事给挥去。午前回到宿舍后,立刻找报纸查看,才知道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有个目前已是某公司总经理的男士,由于国小五年级时曾被老师处罚留级,到了二十八年后的今天,仍然久久无法释怀。最近获悉老师业已退休,遂多次打电话向老师恐吓,如果未能应约前往谈判,则将对其子女采取不利行动。只好在太太陪同下前往指定地点会晤,没料到刚一见面,即遭该名学生以汽车天线猛抽他老人家的双腿,直到体力不支倒地为止。该男子离去前,还对老师破口谩骂。老师原也有意加以宽恕,但又恐怕他会采取其他报复行动,遂报警处理。

  当时读完这则新闻,感觉已不再是先前的不可思议,而更是感到无比的震惊与痛心;震惊的是,天底下竟然会有这种违背伦常道德的怪事;而痛心的是,如今师道荡存竟然已到了如此地步,这毋宁是对我们“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古训的一大讽刺。

  由于对二十八年前的实情无从了解,所以也无法加以批判,故仅愿就此事抒发个人的一些感想与浅见。

  一个人心中如果有恨,就必须及早加以疏导和化解。如果自己无法处理,就必须借助于外力,否则很容易产生报复的心理,久而久之,甚至会作出失去理性的事。  像那位在经过二十八年之久,仍然执意要向老师报一箭之仇的学生,就是一个相当明显的例子。我们可以想见,在那么漫长的岁月里,他心中必定一直存在着一股强烈的欲望,那就是有朝一日,他要向老师讨回公道,他要算这一笔旧帐。至于什么师道尊严,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大道理,他又如何听得进?

  另一个怵目惊心的例子是,发生在港都高雄。当日报载一位年轻妈妈为报复丈夫有了外遇,竟忍心带着两个稚龄幼儿从高楼跳下,结果本人和八岁的么儿当场惨死,而十岁的老大摔成重伤。

  当日读完这则新闻,除了同样感到震惊外,心里实在感慨万千,不但再度印证了婚姻生活容不下一粒细砂的真实性,同时也兴起稚子何辜的喟叹!大人的事,为什么要叫无辜的稚子承担其后果呢?未知那可怜的十岁孩子近况如何?我心想:即使他的小命得以保住,但日后他那受到重创的幼小心灵,又将如何才能获得治愈与抚平呢?

  从这件惨案,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整出悲剧演变的过程:太太先因恨而极思报复,最后终于导致失去理性而铸下无法弥补的错误。

  “完形心理治疗法”的鼻祖弗瑞兹?皮尔斯对于恨曾有过颇为传神的描写。他说:恨就像是一条狗咬住人不放。结果不但使对方失去自由,连自己也同样会失去一段时间的自由。因为在一个人的心中如果常感到忿恨难消,他一定会一直在思索如何去报复,结果可能演变到了什么事都无心去作的地步。再者,心里的恨往往也会影响到身体的健康。例如吃不下、睡不着、脾气暴躁而易怒,容易激动,有时甚至会引起高血压或心脏病等。

  弗瑞兹?皮尔斯又说:有时候,当你恨对方恨得牙痒痒,甚至恨得鼻孔冒烟,但可笑的是,对方可能根本还不知道你在生他的闷气。这样,真正受害的不是对方,反而是你自己,那又何苦来哉呢?像前面所提的那个学生就是很好的例子。他虽然怀恨长达二十八年之久,但据报载,他的老师接到电话后,想了老半天根本记不得他这位学生的长相如何。

  所以,近代心理学家就提出此种心理治疗法,建议我们以宽恕别人的胸襟,把自己从不自由中释放出来。

  而其实,在宗教方面早就已经在这样作了。

  像在圣经里,就记载了耶稣所教给门徒的宽恕之道。他说:

  “你们一向听说过:‘你应爱你的近人,恨你的仇人!’但是我却对你们说:‘你们当爱你们的仇人,当为迫害你们的人祈祷,好使你们成为你们在天之父的子女。因为他使太阳上升,光照善人,也光照恶人;降雨给义人,也给不义的人。你们若只爱那爱你们的人,你们还有什么赏报呢?税吏不是也这样作吗?你们若只问候你们的弟兄,你们又作了什么特别的呢?外邦人不是也这样作吗?所以你们应当是成全的,如同你们的天父一样成全。’”

  在耶稣尚未来临的旧约时代,在犹太选民中盛行着“报复律”,所以法律上才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及“杀人者偿命”的规定。但是,当耶稣来了之后,他却要求人要“以德报怨”、“以爱的精神取代报复律”。毕竟,冤冤相报,仇恨无时了,何况报复也终将给人类带来更多的痛苦与悲剧。唯有以德报怨,用爱心去感化对方,始能化干戈为玉帛。

  但是,从经验里我们得知,人往往比较倾向于报复。所以从纯人性的角度看,要宽恕我们所恨的人,实在是谈何容易。但是,如果一个人有真正的宗教信仰的话,作起来就会比较容易多了。下面就是一个具体的例子。

  多年前,我去访问一位在国中当老师的教友,在闲聊中我们谈到恕道。他跟我分享他在这方面的经验说:

  “我们学校的老师轮流担任伙食委员,有一个星期正轮到我负责,由于眼见孩子们正在发育期间,需要多一点儿营养,于是我决定每天给每位同学增加一个蛋,这原是我的一片好心,但万万没想到却遭到一位同事的强烈抗议。她认为这么作,无形间会造成学生们在我们两人之间作比较,因而自然地会让学生认为她的爱心较少,因而减少对她的尊敬。

  我们为了这件小事闹得很不愉快,甚至彼此都不跟对方讲话。不巧的是,我们不但在同一个办公室,而且还面对面坐在同一张办公桌上班,其尴尬情形可想而知。头两天还勉强可以挨过,但到了第三天,我实在无法再忍受下去了。于是我开始反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更何况我身为基督徒,应该效法耶稣宽恕的精神,我同时也在祷告中求天主指引并赐我勇气,好能跨出第一步。

  次日早晨去学校,在办公室第一眼见到我那位同事,我主动向她说‘早!’同时也请她原谅几天前跟她争执的不对。说也奇怪,那位同事先是楞了一下,接着反而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最后甚至向我表示该道歉的应该是她,她自认实在太多心了。因着这件事情,我们反而变成很谈得来的朋友。”

  我当时细心听他叙述,内心深处实在有着很深的感动。

  耶稣在教给门徒的祈祷文中,要求我们向天父这样祈祷说:“求宽恕我们的罪过,如同我们宽恕别人一样。”意思是说:我们如果想获得天父的宽恕,那么就必须先去宽恕别人。所以在另一处他又说:“如果你们不从心里宽恕别人,你们的在天大父也同样不会宽恕你们。”及“当你到祭坛前要奉献祭品时,忽然想起跟某人还有过节,把祭品搁在一旁,先去跟他修好,然后才来奉献,因为天主喜欢仁爱胜于祭献。”而宽恕即是一种仁爱的具体表现。

  耶稣不但这样要求他的门徒,他更亲自加以身体力行。例如他宽恕曾经郑重向他许下共患难的弟子们背叛他的罪,也原谅过曾经向他保证:“当大家都离开你,我也绝不背弃你”的门徒之长伯铎,三次否认他的软弱;在他受难的前夕,在最后晚餐厅中,他以仆人的身分,谦卑地为门徒们洗脚,以表明他早已宽恕了他们的心迹;在十字架上临终之前,他更为那些加害于他的人向天父求情说:“父啊!宽恕他们吧!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作什么。”中华民族原是一个非常讲求恕道的民族,但是当我们环顾目前的社会,我们却又不能不感叹,恕道在今日已在急遽地式微中,如今一股报复的歪风正弥漫在我们社会的每一个角落里,以致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讽刺的是,当人类早已进入太空科技时代,物质文明的脚步也正在迈向二十一世纪的今日,我们却似乎仍然生活在旧约时代的报复律的阴影之下。如果我们社会不能及时觉醒,重新肯定固有的恕道而加以发扬光大,那么,我们又将如何能在这块充满暴戾之气的土地上安心立命呢?

(自由时报78.11.17)
第一部分 老年人的另一片天空
    人追求长寿,自古已然。根据一九八六年统计数字显示,本省人口平均寿命早已超过七十大关,甚至在不久的将来还可能连续提高。因此“人生七十古来稀”的说法势必重新改写,由此可见,我们早已跻身于高寿国家之林。

  高寿固然可喜,但高寿却也有令人烦恼之处,其主要原因不外是来自身体的疾病和心理的苦闷,尤以后者往往更令老年人感到无奈与痛苦。

  心理的苦闷,主要来自寂寞、孤独与空虚。理由很简单,因为人到老年,相依为命的老伴往往已离他远去,而儿女也早已另立门户,忙于各自的子女、家庭与事业,无法时时前来嘘寒问暖,顶多假日前来相聚一次,或打通电话来问个安,就已经算不错了。而此刻,老年人也已无事业与前途可言,年轻时代所向往、追求与拥有的,如今都已转瞬成空。像这样的感觉,已不只是无奈而已,而更是一种令人感到很难忍受的空虚与无助。特别是在时光不停而无情的流逝中,老年人很容易活在死亡的阴影与威胁之下,因而心里产生一种无名的恐惧感。

  但是,老年人如果能有宗教信仰的话,虽然对于许多事物仍会有些许的无奈,但至少还不至于感到空虚与无助;当然更不会绝望。因为,一切虽将离你远去,但是你心中所信的主却会常常与你同在;而祂对你的爱也是永恒不渝的。诚如圣经上面所说的:“母亲都会疼爱自己的婴儿,即使有朝一日母亲能够忘记她的婴儿,我也永远不会忘记你。”就是凭着祂对于世人的这份深爱,和我们对祂坚定不移的信仰,在生活中自然就有了依靠;在痛苦中也有了一个最好的倾诉对象,因而可以得到心灵上极大的慰藉;而在最需要的时候,信仰还会给我们带来一股意想不到的信心与力量。

  但信仰最能发挥作用的地方,恐怕就是能帮助一个人如何勇敢地面对自己生命末刻的来临了。

  常言有“生、老、病、死,乃人生必经之路”及“人生自古谁无死”的说法。但是,即使如此,当一个人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仍然免不了会有恐惧与排斥;即使在修道人中也很难避免。有位七十多岁,曾经担任过院长与大学校长等重要职务的神父,虽然学养俱佳,但是临终前仍然免不了会偷偷地告诉来访的教友说:“不要以为我们出家人口口声声说已看破生死,其实,此刻我的内心也是感到相当恐惧的啊!”怕死原是人性软弱的自然流露,所以并不可耻。

  人之所以怕死,主要原因是来自对永生的渴望。但是,死亡却似乎让这种希望归于幻灭。除此之外,人怕死可能更是由于对死亡的无知所致。孔子大弟子子路就曾以死亡问题就教于老师。即使学识修持双全的孔圣,当时也只能以“未知生,焉知死”来向他表达对死亡的无奈罢了。

  不错,今日的医学固然可以告诉我们,所谓死亡,是指一个人呼吸业已停止,心脏不再跳动,以及脑波完全消失。但是医学所能告诉我们的,也只不过是死亡的生理现象而已,至于死亡到底有何意义?人为何要死?死亡是否代表一切都归于寂灭及化为乌有?或是死后仍有生命的存在?如果有,又是一种怎样的生命呢?诸如此类的问题,医学是无法替我们解答的。

  不但医学如此,科学也同样是无能为力。虽然人类文明在今天早已进入了太空科技的时代,但是科学却仍有它自己的限度。例如多年前在青年战士报就登载过一则令人感到相当振奋而有趣的新闻,说有一批美籍科学家在探讨宇宙间的音波问题,一次他们在录音带里偶然间听到有个人的声音。根据他们的描述,这个声音显得有点儿鬼声鬼气,而且似乎来自非常遥远的地方。由于好奇,他们请了一位通灵专家跟他交谈,才发现原来是死于一九五七年的一位美籍闻名物理学家乔治?叶纳博士。为慎重起见,他们还特地把他已改嫁的夫人请来鉴定,果然就是她逝世多年的亡夫无疑。在那批科学家中有少数无神论者,他们原不相信宇宙有鬼、神的存在,也不信死后还有生命的传说,但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不信也得信了。

  不错,科学家业已证实死后还有生命。至于那是一种怎样的生命?这种生命到底有何意义?却仍然无法给我们提供圆满的答覆。毕竟,这已经不属于它的领域了。

  但是,科学无能为力的地方,也正是宗教可以发挥作用之处,因为宗教的主要使命就是在于为人类揭开生死之谜。宗教不但探讨今生,同时也告诉我们还有来世。例如:在天主教的信仰里就有如此的说法:“死亡并非生命的结束,而只是存在的改变而已。”因为人除了肉体之外,还有灵魂,肉体是物质的东西,跟其他物质一样,迟早终将朽坏。这就是常言所谓:“人生自古谁无死”的道理之所在。

  但是,灵魂并非物质,所以它并不随肉体的死亡而消灭。况且,在天主教的信仰里,认为肉体的死亡也只是暂时性的,当世界末日来临时,肉体还将要复活!善人将享受永福,怙恶不悛的人则受永苦。

  当然,只相信有永生的人,并不保证死后一定得永生。因为圣经里,耶稣已有很明确的暗示:“不是凡口中喊‘主啊!主啊!’的人,就能进天国,而更是那些承行天父旨意的人,才能进去。”因此,光有永生的信仰仍不足以让人面对死亡而能坦然接受,而更是在于生前是否能度一个名副其实的信仰生活。

  就是凭着这种信仰,对永生的希望,天主教的教友往往在面对现世的一切横逆时,不沮丧,也不失望;甚至在面临死亡的威胁时,他还会靠着信仰的力量,勇敢地接受天父为他的安排。这就是为什么天主教形容教友们的去世为“安息主怀”的道理。因为当我们走完尘世的旅途时,也正是永生的开始。

  我曾访问及接触过好几处安老院或老人安养中心,也曾在由救总创办的老人安养中心──翠柏新村,举办过信仰讲座。在我的观察里,凡有宗教信仰的老年人,往往要比没有任何宗教信仰的老年人,活得更充实,更有希望,更有活力而又快乐。

  人到老年,每天所拥有最多的东西,大概就是时间了。那么,为什么不在晚年抽出一点儿时间去接触宗教呢?不管是那一种宗教,只要不是迷信就好。当你接触之后,也许有朝一日你会蓦然惊觉,在生命里,竟然还有着你从未发现过的天空,在等待着你去开垦。在那里,你的心灵可以自由地遨翔;在那里,你会享有重生的喜悦。到那个时候,你将会不期然地从内心深处,发出一声赞叹说:“虽然近黄昏,夕阳更美好”。 

(自由时报79.2.10)
第一部分 马可仕夫妇的悲哀
    三年前被迫流亡海外的菲律宾总理马可仕,在长期与病魔博斗失败之后,终于客死他乡,不得不结束他那颇富传奇色彩,但却也为世人争议的一生。

  马可仕夫妇是一对虔诚的天主教徒,至少从表面上看的确如此。因为他们每逢星期日必上教堂望弥撒;有特殊节日或需要时,也会邀请神职人员到家里举行弥撒或祈祷;而马可仕本人更有每年举行个人静修的习惯。

  但是,真正的宗教虔诚,并不只是作一些外在的与形式化的礼节而已,而更在要求信徒度一个信仰与言行一致的生活。关于这一点,圣经上早就有很明确的指示。耶稣说:“不是凡口中喊‘主啊!主啊!’的人就能进天国;而是承行我在天之父旨意的人,才能进去。”

  如果以这个标准来衡量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就某些方面来说,他们夫妇俩并未按照他们信仰的要求生活。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从下面两件事情证明:第一,马可仕为了实现个人的政治野心而大开杀戒,排除异己;第二,他们夫妇为了享受一个穷奢极欲的物质生活,在掌握大权之后,立刻在全国各地展开大事搜刮行动。其中尤以后者,表现得更令人摇头叹息。

  马可仕夫妇奢糜成性,举世皆知。我们光举几个例子就可窥其一斑。例如他们的子女结婚,动辄以钜金从美国请来大乐队在婚礼上演奏;喷泉喷的不是自来水,而是昂贵进口名牌的香槟酒。他们在纽约曼哈顿区原来买有一幢超级豪华大厦,但是每次到美国却舍大厦不住,偏要下榻于“华尔道夫大饭店”,以向世人炫耀他的阔绰与财富。

  伊美黛的挥霍无度更是令人咋舌。光属于她个人尚未穿过的高级皮鞋就有数千双之多,目前仍顾有专人负责每日擦拭保养。被戏称为“伊美黛皮鞋大展”的趣闻即由此而来。她壁橱内衣服之多,据说可供二百位皇后穿用。夫妇睡的床铺豪华自不在话下,即使连尺寸也大得惊人,听说可以容纳五个大人。

  此外,伊美黛也是一个典型的购物狂者,举凡珠宝、名画、古董乃至华厦,只要她看中的,她一定会设法把它弄到手。在这些当中,她对珠宝似有近痴的偏好,一九七五至一九八一年间,她还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珠宝大户。据说有许多珠宝店为了讨好她,当然也是为了赚她大把大把的钞票,还特别为这位出了名的夜猫子加班营业,有时一直要拖到凌晨四点才歇业。

  当马可仕流亡海外的新闻公开之后,美国一家电视广播公司曾特别制作了一个专辑,向世人揭开他们夫妇神秘生活的面纱。节目中的一个特写镜头,在我脑海里至今还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出现在镜头里的,是他们位于纽约华厦客厅中的一张沙发椅。椅子上放了一个心型的背垫,上边绣了一行醒目的英文字To Be Rich Is No Longer A Sin (富有不再是罪恶)。

  我当时看到这一行字,觉得是既可笑而又充满了讽刺的意味。可笑的是,他们竟能想出这种点子来欺骗自己和自我催眠;而讽刺的是,这句话正巧与我们中国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试想:富有如果是取之有道,也用之有道,又何罪之有。很明显地,马可仕夫妇之所以刻意安排,也只不过是想掩饰良心的不安罢了。但是他们又怎么会料到,这样作反而产生欲盖弥彰的反效果。

  众所周知,马可仕的财富是取之无道。这一点光从他死后留下来路不明的钜额遗产,即可不言而喻。据说竟高达数亿美元之多。

  其次,他的财富也用之无道。菲律宾原是一个天然资源极为丰富的岛国,战后还曾享有过“亚洲最富庶国家”的美誉。但曾几何时,如今竟沦为经济落后、外债高筑、民不聊生,以及窃盗抢劫之风到处猖獗的地区。其主要原因,无疑是来自贫富不均的结果。富者恒富,富到钱财以几何级数递增;而贫者恒贫,贫到无立锥之地。如果以“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来形容两者间悬殊之差距,也实不为过。而在这方面,马可仕实不能辞其咎。更何况他民脂民膏中饱私囊,极尽奢侈浮华之能事,而弃贫穷百姓于不顾之地,更是为世人所不齿。

  菲律宾是亚洲唯一的天主教国家,而马可仕本身也是天主教徒,可是身为一国之君的他,却未能效法基督“人子来不是为接受服事,而更是为服事众人”及“我是善牧,善牧为羊舍弃自己的性命”的忘我与牺牲精神,去关爱和照顾他的百姓,实在令人感到惋惜。即使望再多的弥撒,作更多长久的祈祷,甚至每年也举行静修,又有什么好处呢?诚如耶稣当日痛斥伪善的经师和法利塞人一样。耶稣说:“他们以长时间的祷告,来掩饰他们吞占寡妇的财产。”“所以你们不要效法他们的行为,因为他们光说不作。”而更糟的是,有时候他们的所言所行,却与他们的信仰正好背道而驰。马可仕夫妇就是这样的人。

  马可仕一生的功过,将来历史自会给世人一个交代。但是,这样一位原本可能成为菲国历史上极伟大的领袖人物,却有落叶无法归根和死后在自己故国家园找不到葬身之地的遗憾,如此凄惨的下场,又怎能不令世人警惕和为他感到嘘唏呢?

(自由时报78.12.2)
第一部分 谈人生际遇
    诗圣李白在〈春夜宴桃李园序〉一文中曾谓:“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清末大思想家梁启超在《饮冰室文集》论〈人生目的何在〉一文中,亦有如是的感喟:“呜呼,何自来?生、老、病、死。”

  自古以来,探究人生意义何在的人众多,但每人际遇不同,有人因找不到答案而终日郁郁寡欢、消极悲观,甚至最后以自毁了断残生;有人则在尚未了解人生意义之前,心中充满了迷惑与不满,待寻到答案之后,原是暗淡的人生刹那之间明亮了起来,因而改变了一生,往后的日子里常洋溢着喜乐、平安、希望与活力。虽需付出很大代价也在所不辞。

  此次利用年假期间,翻阅了几本小册子,书中几位主角的遭遇,读来令人感慨良多。

  第一位是被清末民初国学界与词界推崇备至的诗人兼词人王国维;第二位是在天主教历史上享有极大盛誉的神、哲学家奥斯汀;第三位则是现任总统李登辉先生。

  王国维在享有一切荣华富贵与名利之后,到晚年退隐家园,一方面反顾过去的岁月,同时更希望藉此揭开人生之谜。

  虽然他费尽心力朝思暮想,却因缺乏正确哲学家思想指引而一直不得其门而入,以至深陷苦海之中,终日悲观哀伤、消沈颓丧,终于导致精神崩溃。

  他由于苦思不解,遂转向亲友请教问题,但却无人能够为他解开心中之谜。因而整日在公园里或湖畔徘徊流连,每次遇到游客,辄以“你为什么活着?生命的价值何在?”等问题相询,如果未能得到满意答覆,就会骂对方是疯子。游客们由于不胜其扰,往往也以“王疯子”相讥。

  王国维由于一直无法解开人生之谜,据说最后竟因绝望而投湖自尽,以了断残生。他的悲剧曾给当代的文学界与知识界带来无比的震撼,对一代伟人的突然殒落表达无限的遗憾与怀念!

  第二位人物是奥斯汀。

  奥斯汀于西元三五四年生于现今北非的阿尔及利亚。母亲莫尼加是一个非常虔诚的天主教徒,父亲则是在临终前才受洗皈依。

  奥斯汀小时候曾生过一场大病,几乎死去。虽曾央求母亲差人请神父前来为他举行洗礼,但神父尚未来到之前,他却又霍然痊愈,所以母亲就把洗礼一事给暂时搁下,却没想到这一搁竟是一段很漫长的岁月。

  小时候的奥斯汀并不好学,上中学后又由于交友不慎,从此开始纵情恣欲、荒淫度日。中学毕业后回家住了一年,等待父亲替他筹钱上大学。在那段时间内由于无所事事,所以更加堕落。虽经母亲一再告诫,却仍置若罔闻。

  十七岁那年进迦太基学院攻读法律。迦太基是个港口,世界各地人来人往,自然成为声色犬马之场所。奥斯汀置身其中,自然越陷越深,终致无法自拔。年轻时的他虽然也曾谈过恋爱,但却爱情不专,只愿与相爱的女子同居而不愿与她正式结婚,心中另打算将来娶别的女子为妻。

  进入大学之后,开始用功读书,除本行外,举凡文学、哲学、数学及公开演讲,成绩都非常优异;并曾因获得演讲比赛冠军而被选为学生领袖。可是父亲不幸却正在此时去世,令他哀痛不已。

  这期间,奥斯汀读到一本西塞罗的名著,书中劝人要超越肉体享受,追求天上的智慧与爱情。由于作者文笔优异,激起他渴求与天主接近,遂开始研读圣经。无奈由于傲慢,无法了解其中奥义而放弃,遂再度陷入荒唐而愚昧的生活之中。但是每当激情过后,却又带给他更大的心灵空虚。虽然他当时已经相信宇宙间冥冥中有一主宰存在,但却因受到一些摩尼教徒的影响,反而嘲笑天主、圣经和基督徒,如此长达九年之久。

  父亲去世后,母亲无力继续供他念书,遂返回家乡创办学校。由于他的学识才华,很快就吸引了许多城中最优秀的青年学子投入他的门下。学生中有不少天主教徒,有些正在准备受洗,但却往往因被他嘲笑而作罢,因而激怒了母亲,终被逐出家门。

  奥斯汀虽一再拒绝天主,但天主却并未因此放弃他,母亲也无时无刻不在用泪水祈求天主赏赐她的爱子回头之恩;并曾含泪恳求当地主教好言相劝。主教却回答她说:“还不是时候,因为他现在还在为自己的学识而沾沾自喜,此刻跟他谈话是听不进去的。您先回去吧!您的泪水是不会白流的。您的爱子终有回头的一天。”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一个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与志趣都非常相投,且终日形影不离的挚友,原准备要受洗,但却由于奥斯汀的嘲讽而作罢。过了不久,这位朋友发高烧而不省人事,神父终于为他付了洗,受洗后病情突然好转,奥斯汀复加以嘲笑,且告诉他说:“他们是趁你之危而给你付洗,所以你现在大可不必理会这件事情。”没想到反遭朋友的责骂。两天后朋友平安地离开了人世。

  奥斯汀伤心之余,重新返回迦太基,在大学任教,并著书立说。有一次他因参加演讲比赛夺魁而誉满全市,不但名利双收,而且也结交了许多社会名流,但内心却仍然感觉不到真正的平安与喜乐;同时也发现摩尼教徒所说的话十分荒谬,终于决心认识天主,只是不知何去何从而已。可幸的是,母亲此刻一直陪伴在爱子身边,日夜仍然不断地为他流泪祷告。但是由于当地的学生经常喜欢罢课和示威游行,令他感到非常厌烦,遂瞒着母亲,带着同居女子前往罗马,令母亲悲痛欲狂,但上天自有奇妙安排。

  到罗马后,他又突然生了一场大病,一直发高烧,几乎死去。由于这场大病,让他对身后可能下地狱,产生了巨大的恐惧感。同时罗马的学生那种迟迟不缴学费的习惯,也让他生活顿感拮据。遂决定前往米兰教授修辞学。

  在米兰,他与当日义大利最杰出的演说家盎博罗削主教邂逅,也渐渐进教堂参与弥撒,并且非常喜欢听主教讲道。但起初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光想从盎博罗削主教那里学到演讲的技巧而已。但另一方面却也在不知不觉中吸收了很多道理,也终于觉悟出过去对教会所作的种种无情打击,实属不当。当时令他感到最不可思议的一点是,他发现神职人员不结婚及不近女色的事实。只是当时还不了解,贞洁是天主赏赐给修道人的一种特殊恩宠,绝非光凭人力就可做到。

  也就在乍见信仰曙光之同时,爱子心切的慈母又不辞千里跋涉之苦,渡海来到奥斯汀的身边与他相伴。她深信有朝一日爱子必将受洗皈依,成为一位虔诚的信徒,并且还亲自陪他听道。但据奥斯汀本人表示:他当时惟一的困难是,他认为纯以理性就可以完全了解真理,可幸天主及时开启他蒙蔽的心灵,终让他了解以有限的理性去完全了解无限的神是不可能的。正因有此领悟,终于帮助他走出理性的黑夜,迎向信仰的光明。

  但是他仍有所犹豫与踌躇,深怕受洗之后就得挥别过去的罪恶生活,特别是一切淫乱的恶习,但靠天主的恩宠与热切的祷告,终于鼓起勇气打发同居女子回非洲家乡。但昔日恶习仍然对他缠绕不休,他甚至于想干脆度起伊壁鸠鲁那种“人生如朝露,当及时行乐,尽情吃喝”的日子,可幸母亲从小灌输给他有关死亡及审判的思想,此刻发挥了约束的作用;再加上母亲为他日夜不停的祷告,终使他重新回到教堂参加弥撒,并继续研读圣经。

  但最后对他产生决定性影响的,却是一位当时任职于朝廷中的好友所给他讲述有关安当的故事。

  安当家中非常富有,十八岁那年,父母双亡,留给他一笔钜额的财富。他原想从此可以享尽荣华富贵及山珍海味的生活。岂料有一天早晨进教堂参与弥撒时,神父正在念圣经中耶稣当日对一位富少年所说的劝言:“如果你愿意更成全,去,变卖所有的一切,施舍给穷人,然后来跟随我。”当时听在耳内,安当认为是天主在直接对他讲话,遂回家变卖一切,全部施舍给穷人,只身前往埃及沙漠度起隐修生活。后来有不少人因受到他德表的感召与吸引,也遁入荒野隐修。朝廷中的朋友原有两位同事,都野心勃勃,且早已与富家千金订了婚,后来也因读了《安当传》而放弃一切,步武圣人的后尘。

  当时奥斯汀深受这个故事所感动,就像一把利剑穿透他的心,立刻跑到屋后花园,匍匐在地,捶胸痛哭过去种种罪恶,向天主大声呼号说:“主啊!为什么不是现在呢?为什么我不现在就全心归向您呢?主啊!我现在就愿意,请让我现在归向吧!”

  但就像耶稣于受难前夕,在山园祈祷时,向三位正在打瞌睡的门徒所说的:“精神固然豪爽,但肉体却是软弱的。”这次,他几乎成功了,但不幸最后仍是功亏一篑。但正在灵肉交战之际,他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向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拿起来念,拿起来念罢!”他环顾四周,却不见人影。于是随手翻开圣经,正好读到罗马书第十三章第十二节:“不可狂宴豪饮,不可淫乱放荡,不可争斗嫉妒,但该穿上主耶稣基督;不应只挂心肉性的事,以满足私欲。”

  念到这里,他满心喜悦,往日的一切阴霾,顿时一扫而空,连那位好友也立刻表示愿意跟他一起皈依。当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时,母亲喜极而泣。毕竟皇天不负苦心人,多年来的祷告与泪水终于没有白费。

  既作决定,遂放弃教鞭,跟好友专心准备受洗,也更加喜欢进教堂,跟教友们一起唱圣诗,内心一直充满了热火与喜悦。说也奇怪,往日的种种诱惑,此刻已一一离他远去。让他头一次享受到内心真正的平安。

  公元三八七年复活节前夕,就在他所崇拜的盎博罗削主教的手中受洗,在信仰内成为崭新的人。而他的母亲莫尼加,也在亲眼见到爱子终于回头受洗后不久,了无遗憾地撒手西归,去接受永恒的赏报。

  奥斯汀不但受了洗皈主,后来还创立了奥斯汀修会,度着祈祷、工作、读圣经和为人服务的修道生活。后来也当了神父,被任命为今日阿尔及利亚的主教,且是主教中最博学的一位,光著作就出版了高达三百多册之多,且全是名著。

  晚年,他住在西班牙异教徒汪达尔人入侵的北非。一日,他在口诵达味王的忏悔圣咏声中,与世长辞。

  奥斯汀的一生在罪恶中翻滚了多年,幸赖母亲不停的祷告、流泪以及来自上天的恩宠,终能脱胎换骨,成为天主教历史上名垂千古的伟人。在祷告中,他常向天主倾诉说:

  “主啊!你的美善亘古不变,而我竟迟至今日才知道爱你。看哪!你在我内,而我却在我外。我在外边寻找你,想要以美丽的受造物来填补我内心的空虚,但它们却使我远离你……。

  你曾召叫我,并向我呼唤,好让我不再对你充耳不闻。你又曾以你的光明照亮我的心,以驱除我的盲目;你对我散发你的馨香,让我呼吸并渴慕你;你感动了我,使我满心渴望你的平安。

  主啊!我们是因你而受造,除非憩息在你内,我的心灵将不会得到安宁。”

  也许,这就是奥斯汀对自己一生最真实的写照吧!

  第三位人物是当前的总统李登辉先生。

  李总统在省主席任内,曾于中华民国圣经年台湾中区大会中证道,分享了他信仰的心路历程。

  李总统原非基督徒,年轻时就已经非常喜欢思考。当他还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时,由于目睹社会上有许多不公平的现象,心理感到非常的不平衡,极想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十五、六岁时,由于自我意识太强,在学校里无法与同学和睦相处,在家中则常与父母闹别扭。于是他问自已:为什么我的“自我”竟会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无法做一个听话的孩子?十七、八岁时,因亲人的过世引起他问了许多问题。诸如:人为什么会死?既然会死,又为什么要生?人活着的目的是什么?人死后要到那里去?到底有没有永生呢?这些问题曾困扰他长达十数年之久。虽也曾下过功夫读书,希望能从书本里找到答案,但是结果还是徒劳无功。

  在彷徨之余,他渐渐意识到似乎心中欠缺了什么,于是他转向教会。在台大执教期间,几乎每天都去听道,也跑遍了台北各基督教会。但这一切努力仍然无法填补心灵上的空虚。

  渐渐地,天主帮助他了解,问题的症结是在于他想以纯人性的眼光探讨神。在证道词中,他说:“原来我是以‘我自己’来了解神,所以没办法了解。‘我自已’没有‘灵’的同在,而信仰是属于‘灵’的层面,我却一直以生物的观点来看‘灵’的问题。”

  有了如此的顿悟,他终于要求受洗。受洗后,多年来一直困扰他的种种问题也随之一一迎刃而解,而其中最令人感动的是,他如何面对痛失心爱独子的表现。他说:“去年,我失去了我的儿子,这是件很痛苦的事。但是我知道他走的路,我也会走,将来我还是会和他在一起的。”

  在若望福音第十二章十四至二十五节,有耶稣说的一段意义非常深远的话。他说:“一粒麦子如果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如果死了,就会结出许多子粒来。爱惜自己性命的,必丧失性命。在现世憎恨自己性命的,就会保存性命至永生。”在这段话里,李总统终于找到了答案。他说:“憎恨自己性命的意思,是叫我们把以自我为中心的人生,转变为以天主及他人为中心的人生。我们的生命也因着爱别人、克己,且为了高尚的理想与信仰而活,才有永恒的意义与价值。”

  当场有听众问他从政之后有何感言。他回答说:“第一点是,得救以后,信仰使我产生了智慧。我现在做事都靠智慧。智慧那里来,是神告诉我的。在把必须了解的事都了解后,神会照顾信仰祂的人,赐他智慧。第二点是,在工作上我本着‘爱’作出发点。‘爱’是宇宙间最有力量的武器。过去没有神同在时,会有‘无力感’。自从神与我同在以后,我就没有‘无力感’的感觉,也不会自满。”

  在那次证道末了,他告诉听众说:“神的爱可以改变人的生命。所以,我把我的生命托付给神,神要怎么样,我就怎么样。”据他自己说,他原来的志向是想当牧师,可是当他了解神对他另有安排的时候,他毅然地负起一国最高元首的重任,成为我国第七任总统,这就是信仰使然。

  当日读完三本小册之后,内心有很多的感慨,但却有更深的感动。生活在千变万化的今日世界里,有太多的事物扰乱了我们的视线,以致让我们看不清生活真正意义与目标到底是什么?也不易肯定生命的价值与内容。但愿他们的不同际遇,能够在茫茫的人海中,给予我们些许的启示!

(自由时报79.3.10)
第一部分 从李揆的眼泪谈起
    去年十二月二十二日,行政院长李焕先生在与新闻界的座谈会上,曾泪流满面,令见者动容。

  李院长平日给人的印象是慈蔼而又冷静,少有激动的表现。此次却一反常态的主要原因是,当他提到我们的整个社会正在享受经济繁荣与富裕生活的同时,竟然还存在着高达总人口百分之一点五的贫户。身负重任的他,又岂能不为此而有所感而不禁潸然泪下呢?

  犹记得过去数十年来,我们虽然一直处于风雨飘摇及惊涛骇浪之中,但由于举国上下都能处变不惊、戮力同心和通力合作,终能为自己走出了一条康庄大道。不但创造出足可傲世的经济奇迹,而国民均富现象,更属世界罕见。因而不但赢得国际间普遍的赞赏,也更成为许多落后国家争相效尤的表率。

  但,曾几何时,如今我们社会竟已沦落到此地步,实令人不能不感到既惊讶而又不解!

  据专家们分析,之所以造成目前社会此种反常现象,主要是由于一些腐败的政府官员与奸商勾结,民间大财阀联手以非法手段垄断市场。尤有甚者,是股票市场和地下投资公司变相诈骗,扰乱了金融。

  李院长当日在落泪之余,曾当场表示了政府今后将以照顾残障民众及中低收入的生活为重要目标的决心。关于此点,专家们也曾提出他们的看法。他们认为解决之道应采取多管齐下。诸如尽早制定有关法令,以约束及严惩以非法手段获取暴利的官商;税政亦有待修正与健全,以及早日建立合理而完善的社会福利制度。

  个人以为:以上各种措施,固为当务之急,但若从长远计,最基本的解决之道,恐怕还是应该从改善目前社会风气与激发社会大众发挥爱心与同情心着手,始能竟其全功。

  无容否认的,我们社会由于经济高度蓬勃发展,人民多能享受到丰衣足食的物质生活。但不幸的是,也在这同时,不知不觉间步入挥霍无度及饱暖思淫欲的歧途。另一方面,再加上在功利主义及速食文化的双重冲击下,社会大众早已被所谓向“钱”看齐、唯利是图及急功好利的错误价值观所误导,都希望在最短时间内,用最少的投资以获取最大的暴利,甚至有许多人还存有不劳而获的心态。一时,在全省各地掀起了大家乐、六合彩、炒地皮和狂 股票的旋风,终于导致抢劫、勒索、绑票及卖淫等危害社会治安及善良风俗的事件层出不穷,可说已到了民心惶惶,不可终日之地步。

  一个社会如过度讲求功利,必易让人产生自私之心,其具体表现则是:只要求别人付出,自己却吝于与人分享;希望“人人为我”,但绝不肯做到“我为人人”。所谓“施比受更有福”的看法,对他们来说,是既愚蠢而又不可思议。他们不但无视于别人的痛苦与需要,当然也就不可能向别人伸出援手了。因此,当我们听到国人,宁可一年吃掉一条高速公路;宁可花数十万,甚至上百万,光为享受一餐满汉全席;宁可到赌场一掷万金,而无视于跟我们生活在同一块土地之上,正在某处忍饥受冻的同胞,也就不足为奇了。

  因此,如何改善目前社会风气,实属刻不容缓。

  与改善社会风气有着密切关系者,是如何激发社会一般大众的爱心与同情心。这也是当日李院长在座谈会上向国人提出的另一项呼吁。他说:“希望社会各界能对这些贫困民众发挥同情心与爱心,一起协助他们走出贫穷。”

  帮助贫困固然是政府的责任,同时也是身为社会一分子的我们每一个人的责任。因为我们既然生活在同一条上,自然必须发挥“同舟共济”、“人饥己饥、人溺己溺”的精神。

  以照顾穷人中的穷人为己任,一直享有“贫病者之母”及“慈悲天使”美誉,且曾荣获一九七九年诺贝尔和平奖的德蕾莎修女,在论及贫穷时,有过发人深省一针见血的看法。她说:“人类缺乏爱心乃是导致世界贫穷的原因,而贫穷则是我们拒绝跟别人分享的结果。”

  改善社会风气与激发社会大众的同情心与爱心,须先从教育着手,由家庭、学校而扩及社会的各个阶层。除了提倡淡泊名利及清心寡欲的人生观与价值观之外,更应该多鼓励大家追求与充实精神生活。

  在培养同情心与爱心方面,在家庭里,父母不妨常常给孩子们讲一些感人的爱心故事,或购买一些诸如此类的书籍供孩子们阅读;也可利用星期假日带领孩子到孤儿院、育幼院、安老院,或智能发展中心之类的机构访问,让孩子们亲自体验别人的痛苦,进而激起同情、怜悯与爱心,并以具体的行动去关心他们。父母也可以给孩子们买扑满,在给他们零用钱的同时,也鼓励孩子们节省一部分,等累积到相当数目时,找机会把它捐给极需救助的地方。当然,父母更不应该忘记,对孩子们的善行给予适度的赞美与鼓励,让他们在付出中领悟到“施比受更有福”的价值和真谛。

  在各等学校中,也可以举办爱心活动。就笔者所知,本省南部一所知名的教会学校,在这方面已行之有年,而且获致很显著的效果。

  这所学校之所以闻名,不只是因为他们每年考上大学日间部的比例高达百分之七十以上;同时也是由于该校对学生的生活教育特别重视。举例来说,每年冬令期间,学校按例都举办“爱心周”活动,除邀请校外专家学者前来就爱心向全校师生发表专题演讲外,还举办各类相关的活动。其中最有意义的活动,也是整周活动的高潮戏,乃是校长神父亲自率领全校师生,在市区举行徒步爱心募款。据说每年都可以募到数十万元钜款,悉数捐赠给慈善机构。该校毕业校友日后在社会各角落,都能不忘继续发挥爱人的精神,因而普获各界的赞赏。

  社会各界基本上亦可举办类似的活动,笔者就认识一间在本省牌子最老之一的茶行的经理级人物。他是一位既虔诚而又热心社会公益的教友。他常利用机会激励自己的员工发挥爱心。例如每年年终发放奖金时,他都会提醒他们慷慨为社会上急需别人伸出援手的地方乐捐。丝毫没有给他们压力,因为他知道,爱心只能培养而不可强求。他这样做已经有好多年了,效果非常良好,也普获员工们的热烈响应和支持。去年他还提供“爱心茶包”义卖,所得全部捐赠北部一所植物人安养中心。

  在激励社会大众发挥同情心与爱心方面,宗教的力量是不容忽视的,因为宗教都怀有悲天悯人的胸襟,也最能感动人心。像在前边提到过的德蕾莎修女,即是一个举世闻名的例子。其他如来自东部,素有“台湾的德蕾莎”美誉的证严师父,也是一个非常感人的故事。二十五年来,她所主持的一座只有三十多坪的静思精舍,默默地从事全省各地低阶层的救济工作,兴建贫户住宅及急难送医等。她从零开始,至今却已经拥有东部第一座规模宏大而又现代化的慈济医院和慈济护专,令人啧啧称奇。

  证严师父原是一位毫无所有的出家人,之所以能够不断地在东部创造出一连串令人既感到惊讶又赞叹不已的奇迹,实在全由于她具有悲天悯人的伟大宗教家的心肠和个人那特具感化人心的善良使然。千千万万善心的人士在她的感召下,纷纷加入她所创立的慈济基金会,如今会员据说早已超过四十万人之多。

  六十九年十月十九日,蒋经国先生曾去访问过她。当他参观过静思精舍后,曾感慨地问证严师父说:“为什么在社会救济的工作上,你们做得要比国民党还好?我走过中国三十五省,就从未见过一个只有三十坪的小庙,竟能做这么多的事情和能有数十万名的会员。”

  恻隐及同情之心,人皆有之。因为这原是内在于人性的一部分。只是由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判断或自私之心在作祟,往往不肯把它表现出来罢了。所以如果我们也能够借助宗教信仰,特别是藉着一些伟大的宗教家的带动,深信必能把人性善良的一面发掘出来,并加以发扬光大。果然,则社会的痛苦与不幸,必能减低到最小的程度;而人间也必因而洋溢着更多的爱与温馨。

(自由时报79.4.16)
第一部分 如何走完这条路?
    有一天,在电视上见到一个讨论该不该告诉末期癌症病人实情的节目时,只见一位看起来大约五十岁的妇人,呜咽着说:“大夫跟我由于怕我先生无法承受这么重大的打击,因此迟迟不敢把实情告诉他。没想到他走得比我们预料的还快,让我感到有点儿措手不及。悲伤固在预料之中,但他这么一走,事先一点儿都没交代,我只知道我先生生前借钱给许多人,但他却从来也没交代过他们到底是谁及借款多少。现在想去追讨,也已不知从何讨起了。只知道数目都相当的大。”

  像这样的故事,已经不是头一次听到。所以,该不该告诉末期癌症病人实情,的确是相当棘手的问题。

  主张不告诉的人,往往是由于深怕病人一旦知道实情之后,会因为受不了打击而病情加重,甚至提早去世。像这样的例子,也时有所闻,例如有位大夫就遇到过这类似的个案。

  他的一个病人是位出家人。这位出家人虽然口口声声告诉大夫说,他生死早已看破,所以请大夫尽管把实情告诉他好了,他一定承受得了。怎料,当大夫看到他这么真诚而又勇敢,感动地真的以实情相告之后,那位出家人不久之后竟自杀死亡。连出家人都出此下策,怪不得大夫和亲友会迟迟不敢告诉病人实情了。

  但是,有时候大夫或亲人所担心的,倒不一定是事实,因为病是在病人的身上,他往往比别人还清楚,只是由于怕增加自己所爱的人的痛苦而装着不知道罢了。我就曾经碰到这样的情形。七年之久罹患双腿肌肉萎缩症,最后是死于肝癌。

  犹记得他最后一次住院检查,过了两个月之久,大夫仍然没有把检查结果告诉他。而他本人也似乎并不急着想知道,一直都表示得非常镇静。倒是旁观的我在替他着急。

  有一天,我问他的主治大夫,为什么检查结果一直都没有出来。才知道原来他已是到了癌症末期,时日不多了。于是我通知他太太,没料到她早比我知道,只是不敢告诉先生而已。我们商量结果,以试探的口吻问她丈夫,最近感觉如何。她丈夫竟然若无其事地回答说:“其实,我早就心里明白了,只是怕告诉你们,反而会增加你们的担心和痛苦罢了。”然后,他找个机会私下告诉我说:“神父啊!其实我自己并不怕死,只是担心死后,我父母和太太、孩子没有人照顾罢了。希望您将来代为关心好么?”两个礼拜后,他平安地离开了人世。

  有位曾在大学担任护理课程,且有多年帮助末期癌症病人经验的修女告诉我说:“我曾帮助过一对中年夫妻。先生是位中学老师,最后死于癌症。住院期间,他一直要求太太说:‘太太啊!我得的是不是癌病绝症呢?如果是的话,请你务必告诉我,因为我有很多事情必须要交代。’但是他太太就是忍不下心告诉他实情。每一次在病房外跟我谈话的时候,她总是悲伤难过得泪流满面。但是,进病房前总会到外边水龙头把眼泪冲洗干净。然后跑来问我说:‘修女啊!我是不是还看得出哭过的样子呢?’然后,她又会回病房向她心爱的丈夫撒个‘善意的谎言’去了。这样,过了没多久,丈夫在不知情之下死了。但说来奇怪,竟然死后两只眼睛还瞪得大大的。真是‘死不瞑目’。”

  我想,这位丈夫不但死的遗憾,连妻子也是后悔莫及了。

  修女还告诉我另一对夫妻感人的故事。

  她说:“在我护理的经验里,有时候也会遇到一些令人感动的事情。例如有一对也是中年夫妻,先生得的也是癌症。由于夫妻双方都非常勇敢而坦诚地面对事实。结果是走得了无遗憾。离世之前,那位先生以充满欣慰的语气告诉我说:‘修女,在我最后这短短的几个礼拜中,是我们夫妻结婚多年来最感到美满而幸福的日子。因为我们共同安排我们两个孩子未来的生活和为他们计划他们将来的教育。现在我已经了无牵挂,可以安心地走了。’几个星期之后,他很安详地离去。”

  一般人在讨论是否应该告诉病人实情的过程中,似乎很容易把讨论的重点放在病人身上。这原是无可厚非的,毕竟,病人的权益,似乎应摆在考量的第一优先。但是,亲人的权益是不是也同样值得重视与维护呢?像前面所提到过的那位太太,因为丈夫临终前由于不知道病情的严重性而毫无交代,致妻子和儿女应得的权益,受到相当的损失,令局外人也不能不为他们感到遗憾。因此,在考量的过程中,也必须把病人家属的权益放在里面。

  另外一点,似乎也是值得注意。如果癌症病人业已到了末期,而本人又不愿意知道实情的话,亲友在感到遗憾与无能为力之余,是不是也可以想一想,能否可以为他了却一些该了而未了的心愿呢?

  我跟几位教友就有过一次美好的回忆。

  多年前,有位刚四十出头的女士罹患末期胃癌。住院检查前期,一直急着想知道检查结果,但是医生却以尚无结果相告。

  有一天,当大夫告诉她的亲人、修女和我实情之后,我们几个有关人士就聚在一起商讨,到底是否应该把实情告诉她。由于发现她后来已经不再催大夫告诉她检查结果,我们意识到她已有不愿意接受事实的倾向,于是我们决定不告诉她,而事实也证明了我们的判断相当正确。但令我们感到满意外的事是,她竟然主动交代后事,令我们感动不已。

  我们同时也决定替她完成两个心愿:一个是她一直主动要求的;另一个则是她未明白的表示,但我们觉得是必须替她了的。

  第一个心愿是在她去世之前,在病榻前让她受洗皈主。

  第二个心愿是让她跟父亲见一次面。

  事情是这样的:她父母的婚姻并不美满,造成了部分子女对父亲的不满,特别是这个女儿对父亲的不满情绪表现得最为强烈,以致与父亲断绝了关系。她大哥虽力劝父亲往医院晤她一面,但父亲仍坚决不肯答应。由于我是神父,且与她父亲有过一面之缘,所以他来央请我去说服他父亲。

  犹记得那天清早,我去见她父亲,希望他老人家能在女儿临终之前,到医院见她一面,但他父亲却以坚决的口吻对我说:“我绝对不会去。因为她实在令我太伤心了。”我并不气馁,继续想说之以理和动之以情。于是问他:“女儿虽然有不是之处,但现在已命在旦夕,至少给她一次忏悔的机会吧!更何况她业已受洗皈主。再者,如果您不去见她一面,万一她去了,您一辈子是否能问心无愧呢?”

  感谢主,老人家终于软化了。他对我说:“如果您不是神父的话,我是不会去的。”

  我们立刻驱车前往荣总。抵达病房时,护士正在给他女儿打针。当他女儿一眼见到我的时候,以很兴奋的口气喊了一声:“神父!”就在这同时,她见到了多年未见业已满头白发的父亲,突然间一连惊叫了两声:“爸爸!爸爸!”是惊喜,但更是真心的忏悔!叫声在病房中回荡着,令人听来感到无限的凄酸。多年来双方累积下的恨,此刻已经溶化净尽。只见这位老父亲脸上爬满了泪水。此情此景,让在现场的每一位都动容。

  我在她父亲耳边提醒他说:“快走近病床吧!用手去握您女儿的手。”他老人家立刻依照我的吩咐去做,同时右手放进裤头的表带里去,掏出了伍仟元塞进女儿的手里。记得在到医院的途中,他老人家曾告诉我说:“其实,我是有能力帮助她一些医药费的。只是,她实在太令我失望了。”毕竟,父爱已战胜了仇恨。

  过了一个礼拜,女儿在非常宁静与安详的气氛中,离开了尘世。

  听说,如何帮助末期癌症病人已经变成一门专门的学问。我们殷切地盼望,透过更多专业人员的帮助,每一位病人终能了无牵挂与遗憾地离去;而亲人的悲痛与损失,也能减低到最小的程度。

(自由时报79.3.19)
第二部分 天色常蓝慈恩常在
    最近在录影带上,看到一部改编自民间传说的日片“鹤”,心里感触良深。这部片子由市川昆导演、吉永小百合主演,同时也是小百合为纪念她演艺生涯中所拍的第一百部片子,所以演来特别卖力而精彩。

  这是一部唯美而浪漫的黑白片。如果以如诗、如歌、如画来形容它,也实不为过;是那般地清新脱俗,置身其中,令人有浑然忘我,超凡入圣的感觉。

  故事的大意是这样的:

  在一处深山荒野里,住着一户穷苦人家,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母亲年迈多病,儿子务农、未娶。

  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儿子被门外突如其来阵阵急促的叩门声给吓住。心想,一个赤贫如洗的人家,既无亲无戚,且又没有朋友,又有谁会在如此风狂雪急的半夜前来找他们呢?但无论如何,等去开门再说。

  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站在门外的是一位貌如天仙的少女。在惊愕中,他招呼她入内,待问明来意,才知道原是前来以身相许的。这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艳福”,顿时令他感到不知所措。

  婚后的一天,妻子发现在一间屋子里,搁着一部老旧的织布机而心生好奇。后来从丈夫口中才得知,婆婆过去还曾经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织布好手,只是如今已年老力衰,早已经把它荒废在那儿了。

  了解实情之后,妻子遂跑去请求婆婆,让她使用那部机器,但婆婆告诉她,由于久已不再织布,所以家中根本找不到纺纱。但媳妇却回答婆婆自会想办法。遂进入屋内,开始织起布来。

  几天后,妻子从屋里出来,捧着一块以纯白羽片织成的布,无比亮丽。她吩咐丈夫赶快把它拿去卖掉,以贴补家用;同时也向丈夫特别声明,像这样的布,一生也只能织此一块而已。

  但丈夫由于一时兴奋过度,致忘了向她问明原委,只管兴冲冲地把布拿去卖给地主,然后由地主再把它转卖给一位有钱的朋友。

  由于这是一块前所未见的绝佳布料,所以那位朋友在买下之后,立刻要求地主赶快为他再弄来相同的一块。当地主把这件事情转告那位丈夫的时候,一时让他感到左右为难,只好把苦衷向地主全盘托出。可是没料到,他的诚实不但没有获得地主的谅解,反而遭到如果不答应,只好把耕地收回的威胁。

  眼见自己心爱的丈夫终日愁眉不展,于心不忍,如今似乎已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心想,如果未能如期交货,一家三口的生计必然马上被迫中断。存亡已系于她一人了。

  为了丈夫,也为了这个家,她终于含泪再度走进屋里。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只听到从屋里传来断断续续微弱的织布声,是那么缓慢而又显得有气无力,但却始终不见妻子的踪影。虽经母亲的一再劝阻,却已再也无法阻挡他强烈的好奇心和对妻子的关爱,他终于从门缝里偷偷地向屋内窥探。

  他几乎停止了呼吸!因为,此刻坐在织布机前的,已不再是自己心爱的妻子,而是一只美丽的白鹤,在那里垂着头,用嘴在一根一根地啄着身上稀落的羽毛;每啄一根,鲜血便立刻随之滴落在地上。此刻,他终于恍然大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样地再过了几天,妻子带着一脸苍白从屋里走出来,如期地把织好的另一块布交在丈夫的手里;同时也向丈夫娓娓地道出个中的原委。她说:“我原是一只白鹤。有一天,我们鹤群结伴出来遨游。我不幸被猎人一箭射中,掉落在地上。但正当猎人要把我捡走的一刹那,您突然出现,及时地把我从猎人手中给解救了出来。我为了报答您对我的救命之恩,才变成一个少女前来嫁给您。如今救命之恩既然已报,我也可以无愧无悔地回到我的同伴那儿。”说罢,她突然又变回一只白鹤,从窗口飞了出去。

  在电影界到处充斥着暴力与色情影片的今日,能够观赏到这样的一部好片子,就像是在盛暑的烈阳下,喝了一杯清凉的冰水一样,沁人肺腑。但在赏心悦目之余,心中也不能没有些许的感慨。

  前年有一天,我应一位电台名主持人之邀,前去为她的听友就“父母怎样跟孩子们做朋友”发表演讲。为了不使演讲内容流于抽象和空谈起见,我还曾经特别跟教堂内的一个青少年团体,先举办过一次座谈会,希望从年轻一代的口中,了解一些他们跟父母亲的关系。令我感到意外和惊讶的是,当我问到他们对父母有那些期望的时候,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答说:“第一,希望爸妈不要一天到晚逼着我问功课怎么样了;第二,我无论要什么,爸妈都得设法给我买。”

  目前我国国民每年平均所得据说是在七千美元之谱,所以可以说是已经是一个人人羡慕,名副其实的丰衣足食的社会。因此,一般来说,在可能范围内,父母大概都会尽量满足子女在物质方面的各种需求;更何况在我们目前的社会里正流行着“两个孩子恰恰好,一个孩子也不少”的口号,因此,孩子们集宠爱于一身的例子已是司空见惯;再加上有不少父母由于在外做生意或上班,无法腾出更多时间陪伴孩子,为补偿起见,或更好说是为了减轻心里的内疚,因而很容易对孩子采取放任态度,甚至到了予取予求的地步。殊不知久而久之,在孩子们的心目中,很可能会产生一种偏差的想法,以为这是父母欠他们的。而一旦有了这种心态,自然就很难心存感激了。

  去年曾有兰屿之旅。是应当地教会之邀,在他们布道大会中演讲。大会分上、下午二段进行。午餐时,我入乡随俗,跟他们席地而坐,一方面以手抓食由各家带来的食物,另方面也趁此难得机会跟他们聊聊天。我们从宗教信仰到禁忌,然后渐渐谈到原住民的一些风俗习惯及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可说是无所不谈。而对我个人来说,更是获益匪浅。但令我感动且又留下深刻印象的一点是,他们告诉我:每次用餐之前,除了感谢天主所赐的食物外,身为子女的也会藉此机会,一再向父母感谢养育之恩。我心想,如果每一个家庭在子女还小的时候,就能够帮助他们也养成这种感恩的习惯的话,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呢!据说日本家庭就有这种习惯,不晓得是否属实?

  执笔的此时,正逢凤凰花开,骊歌高唱的季节。这原是一个属于感恩的季节,也是莘莘学子们在踏出校门前向老师们表达谢意的时刻。每一年的此刻,我都会不期然地也跟所有的毕业生一样,感染到一丝丝的喜气。但是,今年在我心中却似乎掺杂着些许的伤感,是起因于有位即将从一所知名度颇高的女校毕业的学生,在几天前告诉我的一段话。她说:“在这毕业的前夕,我们班上的一位数学老师邀我们全体同学到她的家里聚一聚,也顺便为我们庆贺一番。我当天因事无法前去参加,但事后我打电话去问班上的几个同学,才知道那天根本没有人去。”

  乍一听她说老师为她们庆祝,我内心好生感动,竟然还会有这么爱护学生的好老师。但是,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又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似的。我真的可以想见,那位老师当日的心情是如何的不好受。

  为了好奇,我问那位同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见她淡淡地向我解释说:“这也没什么嘛。因为那位老师平日跟我们班上的关系,原只限于教学而已。根本没有所谓的师生感情存在。”

  是的,也许我们可以替这件事情找出许多解释的理由,诸如学生正忙于准备联考啦,老师们一放学马上得回家做家事啦,或者是这位老师对学生一向都不太关心啦……。但是不管真正的原因何在,这个看似单一的个案,是否也应该让我们对目前的教育有更多的省思呢?

  写到这里,那位旅日华裔的棒球界巨人──王贞治先生的影子,突然闪进了我的脑海里。

  众所周知,王贞治先生亲自撰写的《王贞治回忆录》在几年前甫一发行,即已造成很大的轰动;并且立刻被日本文部省指定为学校必读的课本。这本书之所以能够获得如此高的评价与肯定,我想,与其说是由于他几十年来成功的奋斗史,深深地吸引着每一位读者,毋宁说是更是由于从字里行间所自然流露出的那份对祖国、对父母、对家庭、对妻子,及对师友真挚的爱,与那颗感恩图报的赤诚之心,深深地打动了每一读者的心。

  王贞治由于在棒球界已有非凡成就而早已誉满全球,因此,多年来日本政府就一直希望他能尽早入籍。但每次却都被他给婉拒了。在谈到他为什么迟迟不肯归化的原因时,他这样写道:“在我的周围,有很多人归化了,但是我仍然维持现状。因为我

有自己的爱国心……。家父年轻时离开祖国,难免对他的出生地有着深厚的感情。父亲一直怀念祖国──中华民国,我是十分清楚的。所以,我绝对不会去想会令父亲悲伤的归化日本的问题。”

  在提到对父母的爱时,他说:“总之,我得天独厚,在孩提时代就具有比别人更棒的体格和腕力。因此,我在脑海里不时地盘算着当如何来报答父母之恩。”

  对于家庭,他写下了一段令人读来备感温馨的话语。他说:“在我的家里,每逢‘父亲节’,女儿们都会送生日礼物给我,但却不是用她们存下来的零用钱买来的东西,而是她们三个分别在纸上画我的像,并在旁边写着:‘爸爸,永远感谢您!’我禁不住欣赏万分。”

  对于妻子,他满心怜爱与感激。他说:“我总是感谢双亲,对我的爱妻恭子更是如此。在长达二十二年的职棒生涯中,有十四年是跟内人在一起的。在这段期间我击出了全垒打将近有六百支之多,这点归功与妻子生活在一起的关系……。我想,从表面上看来,似乎是我一个人在自享,而其实我的成就应该归功于她。”

  圣经里记载着这么一个故事:有一天,耶稣往耶路撒冷走的时候,经过撒玛黎雅及加里肋亚中间,走进一个村庄的时候,有十个痲疯病人迎面而来,远远地站着。他们提高声音说:“师傅,耶稣,可怜我们罢!”耶稣定睛一看,对他们说:“你们去,叫司祭们检验你们罢!”他们去的时候,便洁净了。其中一个,看见自己痊愈了,就回来大声光荣天主,并且跪伏在耶稣足前,感谢祂;他是一个撒玛黎雅人。耶稣便说道:“洁净了的不是有十个人吗?那九个人在那里呢?难道除了这个外邦人,就没有别人回来归光荣于天主吗?”耶稣遂向那人说:“起来,去罢!你的信德救了你。”

  在耶稣的时代,由于教育的不够普及,因而百姓多无知;再加上医药缺乏,卫生环境又差,所以有许多痲疯患者。这种病能使人皮肤溃烂,神经麻痹,终至渐渐失去了知觉,同时这种病也是有传染性的,所以法律规定,病人必须与常人隔离,只好躲入山洞或在树下过着苟延残喘,不见天日的悲惨生活。如有家人送来饭食,也只能搁在远远的地方,不能接近他们。只有等亲人远离之后,才敢出来取食。如偶尔有人路过该地,他们也有责任或以摇铃,或以高声喊叫向他们示警,免受到他们感染。像这悲惨的生活,可说是生不如死。

  所以,如果得以痊愈而重回常人世界,无疑地是一种重生的喜悦。因此,受惠者自当有感恩之心。但事实却不尽然。就如在前面所提到的故事中,原有十个人同时被治愈,但回来感谢的却只有一人而已,而且还是一向被犹太人所轻视的外邦人。至于那九个犹太人,虽然他们常以选民而自豪,但却都是徒具选民之名,而无选民之实;他们认为耶稣治好他们原是理所当然。莫怪当日耶稣才会感慨万千了。

  目前,我们是处于一个高度工业化和企业化的社会里。而在这样的社会里具有一个特色,那就是我们往往会拿效率做为评估一个人或一件事是否成功的标准。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在不知不觉之间染上了许多功利的商业气息。旧时农业社会里存在于人与人之间那种亲切温馨的感情,如今似乎已不复多见,因而感恩的观念自然也愈来愈淡薄了。在此情况之下,想寻找像电影故事中那只鹤所代表的那种感恩回报的精神,可以说已经变成是一种奢求了。

  我们人是多么容易把别人加给我们的种种恩惠视为理所当然,甚至把它当成是别人欠我们的;我们不是也常常抱怨国家、社会、父母、学校及别人,对我们还不够好吗?

  犹记得美国故总统甘迺迪在生前一次演讲中,曾向全国青年讲了一段具有深长意义的话。他说:“不要问国家为我做了什么,而更该问的是,我能为国家做什么?”

  我想,如果我们每一个人能够对甘迺迪的这段话多加沉思默想的话,深信不但对个人有益,为整个社会风气的改善,必然也会产生具有决定性的影响。

  但愿我们都能学习电影故事中那只鹤的精神,常怀感恩回报之心!

(自由时报79.7.6)
第二部分 沿门托钵 心灵扫黑
    由于国内治安与社会风气日益恶化的程度已到了亮红灯的严重地步,内政部许水德部长迩来正仆仆风尘,积极展开拜会各宗教界领袖的活动,希望借重宗教教化与净化人心的功能,协助政府达成改善社会风气及维护治安的目的。

  在社会大众均一味追求金钱财富,沉溺在物质享受,而与大众都有密切关系的宗教反而愈来愈不受重视的今日,无疑地,许部长的这一举动,给宗教界带来了莫大的鼓舞,因为往后宗教界必能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我们深信,政府的此一呼吁,必能获得各宗教界的热烈回响。

  笔者忝为传教士之一,对于这则新闻除了表示欢迎之外,愿借此一角提出个人的一些管见。

  一般说来,正信的宗教和提倡迷信与功利主义的宗教有别,不可混为一谈。

  正信宗教对社会有正面的影响与贡献是有目共睹的。

  宗教是社会上一股精神稳定力的泉源:人与禽兽之主要差别,不只在于人有理性而已,而更是因为人有精神生活。所以,人除了有物质的需求之外,更需要有精神生活的满足,否则很容易导致精神失调和心理不平衡。为此,一个社会如果只注重物质建设,而未能同时重视精神建设的话,就如同把房屋建立在沙土之上,经不起风吹雨打,很快就会坍塌了。而宗教即是发展精神生活的最佳途径。一个人没有信仰,生活就会失去方向,人生也找不到归宿;一个社会没有宗教,必然会失去精神的安定力。

  宗教可以弥补法律之不足:社会是否安定,多赖法律之是否能够维护。但法律本身却也有其限度。例如,当社会大众尚未养成守法习惯之前,法律往往只能限制一个人外在的行动,而无法约束人心。在此情况之下,一旦没有受罚的后果,有些人还是会以身试法。然而,宗教却可弥补此方面的不足,它不但可限制人外在的行为,更可约束人心;而人心一旦受到约束,自然就不会有违法情事发生。

  宗教助人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目前社会之所以乱,跟许多人对于自由的误解与滥用有很密切的关系。他们以为,自由就是从心所欲或为所欲为,完全凭个人主观的好恶为准。殊不知自由之行使,必须情、理、法、良心、伦理与道德都得兼顾。如果从宗教立场看,则更需要顺从天意,当然更不可侵犯他人自由,如此,始可作到从心所欲而不逾矩。

  宗教劝人行善避恶:宗教往往有因果报应的说法。例如:“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首”、“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十诫”、“七戒”等,都是在助人行善避恶,做个好人。

  宗教给人灌输清心寡欲与淡薄名利的人生观:人的欲望太多,所以常常无法满足,而宗教却教人要知足常乐,视荣华富贵及名利为过眼烟云;同时也提倡为人群服务与牺牲的精神。

  宗教鼓励人发扬利他的精神:国人素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及“个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自私想法,因而常被批评为缺乏公德心。像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观念与作风,实在是人与人之间的大敌,也是国家之不幸。因为这种心态,很容易造成把别人视为满足私欲的工具,甚至损人利己也在所不惜。如此,社会又岂能不腐败?而宗教则是利他的,它不但要求人独善其身,同时更要兼善天下,例如“己立立人,己达达人”及“人饥己饥,人溺己溺”,即是这种精神的具体表现,像耶稣“舍己为人”的精神,则是宗教最高的境界了。

  宗教要求人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在一个人人都以自我为中心的社会里,自然很容易造成对别人苛求而缺少自我要求和反省的习惯。如此,常常会对别人表示不满和挑剔。而宗教则要求人律己要严,待人反而要宽。像圣经上说:“怎么,你为什么只看见你兄弟眼中的木屑,而对自己眼中的大梁竟反而不理会呢?你怎能对你的弟兄说:让我把你眼中的木屑取出来,而你眼中却有一根大梁呢?因此,先把你眼中的大梁取出,然后你才看得清楚,以便取出你兄弟眼中的木屑!”这段耶稣亲口所说的话,对我们目前的社会,照理说应该更具有暮鼓晨钟的警惕作用才对。

  宗教强调恕道:恕道在我国的传统文化里,一直占有很重要的地位,但是到了今天,恕道却似乎慢慢地被国人所淡忘了。目前,报复的行为在我们的社会上到处可见,而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真是怨怨相报,仇恨何时了?唯有宽恕,才能化干戈为玉帛。

  而恕道在各宗教界里却一直被重视着,并不因时代的改变或社会风气的恶化而稍减。圣经上就有耶稣的教训:“如果你们不各自从心里宽恕自己的弟兄,我的天父也要这样对待你们。”在他教导门徒祈祷的时候,他要他们这样向天父祈祷说:“求宽恕我们的罪过,如同我们宽恕别人一样。”我们深信,唯有藉宗教的教化功能,恕道方能重现光芒。

  宗教培养人具有一颗爱心:爱是神圣的,也是人人所企盼与追求的。在我们目前的社会里,“爱”这个字,可能是最常被用的字,但却也是最容易被误解和被滥用的,甚至有不少不法之徒,打着爱的招牌,私底下却从事敛财骗色的勾当。殊不知这种罪恶的行为是对爱的最大不敬与污辱。在宗教里,对爱有相当明确的阐述。例如在圣经里对爱的真谛就已有很美的诠释:“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家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是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而圣经上最重要的教训就是:“彼此相爱”。同时也告诫教徒说:凡你希望别人为你做的,你就先为他做;凡是你不希望别人对你做的,你也不要对别人做。

  宗教给人带来心灵的平安:处在千变万化的今日世界及在国家治安与社会风气日趋恶化的社会里,人们心中最缺乏的,莫过于内心的平安与宁静了。不但大人如此,连稚龄的学童也是如此。据最近对数千学童所做的调查显示,他们都认为,如果他们是总统的话,最主要的工作之一就是消灭社会上的黑枪及绑票。由此可见,一般社会大众是如何的缺乏安全感。其结果,容易造成人缺少耐心、暴躁而又易怒,时时生活在恐惧的阴影之下。在此情形之下,又如何能有内心的平安与宁静呢?虽然,社会的治安与风气的改善,并非一蹴可几,但是藉宗教的力量,我们还是可以获得内心的平安与宁静,例如用静坐或祷告的方法,就可以帮助人达到这种境界。

  从以上简单说明可以看出,正信的宗教对社会的确可以产生不少正面的影响;相反地,提倡迷信及追求功利的宗教对于社会则是利少弊多。关于这点,对宗教有深刻认识与研究的瞿海源教授,于四月二十七日中国时报题为〈宗教能净化人心,但……〉的一篇方块中,曾指出:“证严法师近年来以其慈悲心感召了数十万人,他们积极投入慈济的功德事业,他们慈悲奉献的精神为台湾社会注入了一股清流,为纷乱的现实理出一丝希望的头绪。然而,在另一方面,我们又悚然发现出一些宗教正加速商品化,藉金钱游戏的风潮,聚敛自己的偏财。不仅持续藉六合彩推出神明牌,更甚而贩卖神像和吉祥以满足人们求财的普遍心理。

  在浊世出现了难见的清流,是来自宗教;但滔滔浊流加速蒙蔽甚至席卷人们仅剩的一点良知,这也是来自宗教。”

  瞿教授毕竟是一位专家学者,故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当前宗教界的时弊,实在令人敬佩。

  为此,我们切盼,在政府借重宗教力量以改善社会风气与治安的同时,能够对这点加以重视。

  其次,虽然各宗教界对这次许部长的呼吁,深信都会给予热烈的回响,但在此我们也愿意指出,宗教力量之发挥如果没有国民教育之配合,实在很难达到移风转俗的目的。关于这一点,瞿教授在同一篇文章中也有所说明:“内政部许水德部长最近拜访宗教界领袖,希望他们对转移社会风气提供积极贡献。有些宗教领袖应允在布教的时候多讲点‘道理’,也有宗教领袖认为信徒因为有信仰不是问题,倒是对那些不信教不来听道理的人,他们无从着手。”

  其实,对此遗憾,西方的作法与经验,也许可以供我们借镜与参考,即把宗教教育纳入正轨,以广收普及之效。

  叶荣福先生在去年十二月十六日《益世评论》上,一篇题为〈宗教教育应纳入正轨〉的文章中指出:“去年五月,司法院院长林洋港先生于访问欧洲七个国家之后,曾感慨系之地表示,欧洲国家在宗教教育方面所受的薰陶,的确是一股安定社会的力量。反观我国,却只懂得烧纸钱、画纸符。面对台湾当前社会的问题,功利主义兴盛、社会治安败坏、黑枪泛滥、暴力横行、色情猖獗、生态环境恶化。这些问题都和我们的国民教育有关。可是我们的国民教育却一点也不提到宗教,只崇尚科技,以为科技可以解决一切的问题。教育部一直不愿意将宗教纳入国民教育,却无视于民间宗教的泛滥,以至于造成国民对于宗教一直无法建立正确的认识,连知识分子也普遍认为宗教是无稽之谈。”

  去年十二月四日至六日,辅大为庆祝建校六十周年所举办的国际学术研讨会,以“宗教教育与中国社会之发展”为主题。与会者来自欧洲、新加坡、香港、台湾等地。会中一共提出了二十七篇论文,甚至也有大陆学者提供宝贵的论文和资料。这些论文的内容涵盖了天主教、基督教、佛教与民间宗教。在会中,学者们就宗教信仰对民族文化之提升与对生活的重要性,曾提出了许多精辟的见解与建议。与会的专家学者们都一致认为,今日唯物无神主义之所以会在世界各地弥漫,世人盲目崇尚拜金主义、享乐主义和个人主义,实在与一些从政者与知识分子有关。由于他们对于宗教没有正确认识,而把宗教视为迷信及相反科学,因而加以轻视和无情的打击。其结果,造成了道德败坏、人欲横流。而最令人担忧的是,天理与良心已不再受到应有的重视,人们不再把为非作歹视为可耻。因此,与会的代表们期望,在我们国内能够给青年学

子们提供美好而积极的宗教教育。

  去年有一天,教迋驻华代办斐纳德蒙席到天主教辅仁大学参观,由校长派一位神父陪他到各院走走。那位神父一路上向他说明学校有多少系及学生人数,在言谈中,代办突然间问他学校有什么宗教课程。神父说除了人生哲学这门较有宗教气氛的必修课程外,就没有别的了。当时代办不解地问:“这是一座天主教大学不是吗?为什么不多设置一些其他宗教课呢?”那位神父当时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无话可说。(益世评论,七九、四、一)

  其实,在民国建立之前,在我国的教会学校里原是有宗教教育的。到了民国初年,由于当时知识分子及一些政府官员认为天主教与基督教都是侵略中国及中国文化的欧美帝国主义,而且又与现代的科学有矛盾,所以教育部不再承认宗教教育,教育法令也禁止在私立学校以宗教为正式课程,并且不准学生参加宗教礼仪。如今观念虽改,但情况依旧,到底原因何在?辅大校长罗光总主教在上述那次讨论宗教教育的国际学术研讨会开幕词中,曾有扼要的说明。罗校长说:“现在我们若问政府官员和社会知识分子,大家都不说天主教和基督教是帝国主义,也不愿说是迷信,然而却又觉得宗教和教育不相关。这是因为中国历代对于宗教的观念,只知道是人和神灵的关系,这种关系仅只是求福免祸的关系。天主教和基督教则肯定宗教信仰为人生的基础,包括人生的各部分,人生的目标和人生价值观,都以宗教信仰而定。教育既为培养人格,便应该有宗教教育。”

  我想,罗光校长以上的这段话其实也适用于其他宗教。

  也许,有人会担心,如果宗教进入学校,会不会有传教之嫌。而其实,学校设立宗教课程与传教可说是两码子事。设立宗教课的主要目的,是在于让青年学子在宗教气氛的薰陶中,达到耳濡目染的目的。受洗与皈依与否,那是个人的抉择,不需要混为一谈。

  据报载,许水德部长曾访问李总统的家庭牧师翁修恭,请他在维护治安与改善社会风气方面能提供一些贡献。而翁牧师除了当场表示欣然接受外,同时也表示有机会时一定会向李总统建议,在学校的课程中把宗教的介绍也编入,且最好由国中开始,以便使年轻人对人生的意义和生命的价值有所了解与尊重。

  我们寄望翁牧师的建议能够被重视,并且得以早日实现。因为宗教如果真的想对社会产生普遍而又深刻的影响,把宗教教育纳入国民教育,应是正确而又最有效的办法,我们乐观其成。

  但是,话也得说回来,即使有关当局同意这样做,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到的。因此,如果能够先在各级学校内鼓励成立宗教研究社,或经常邀请一些宗教人士前往做专题演讲,倒是可行的办法。

  在此,我们诚心祷祝许部长的“沿门托钵、心灵扫黑”行动能够顺利推展,并早日获得丰收!

(自由时报79.5.30)
第二部分 自尊尊人
    据日前报载,前副总统谢东闵先生于六月初应邀到中部一所专门培植师资人才的大学的毕业典礼上发表演说。由于演说时发现台下不少同学在讲话,遂多次要求他们安静下来,且一再解释这是出自“爱之深、责之切”的心理。

  我相信有不少人跟我一样,在读完这则新闻后,心中感慨良多。我当时的感觉是:他老人家之所以会一再向同学解释的背后,似乎意味着,怕会引起他们的不悦和反感。

  连日后即将为人师表的学生,对一位为国为民都有贡献的长者,都能如此的不尊重,将来又如何去春风化雨,作育英才呢?

  其实,像这种情形,在我们国内已经是司空见惯了。笔者由于常有机会演讲,所以像这样的经验颇多,而其中有两次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

  第一次是在数年前应邀回大学母校向数百位学弟学妹们作一次专题演讲。由于是抱着回馈母校的心情而去,同时主持人还特别介绍我是第一届毕业的校友,所以那一次的演讲我特别卖力。虽然站在台上侃侃而谈,但台下的学弟学妹们却在那儿各说各话,当时心中虽然感到相当的无奈,但是为了表现老学长的风度,我仍然勉强把它讲完。事后曾向主持人打听,才获知这种活动系每周例行举办,由各系学生轮流参加听讲,由于是强制性的,且有专人点名,所以同学心有不甘,怪不得才会如此。

  另一次不愉快的经验大概是发生在十多年前。

  有一天,我到殡仪馆为一位刚去世的年长教友举行追思弥撒,他生前是国大代表,所以当天来观礼的,也以民意代表为数最多。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他们先举行公祭,公祭后接着是宗教礼仪。正当我穿好祭服正要开始的时候,突然从两旁冒出来几条大汉,拿着梯子准备拆遗像。我曾多次到殡仪馆主持追思礼,就是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给楞住了,只好透过麦克风提醒他们说,为了表示对亡者的哀悼与对宗教的尊重,请他们立刻停止拆卸行动。尽管他们都以不解的眼光瞪着我,但不管怎样,我的话总算发生作用,拆像的行动马上停止;而坐在那儿正在聊天的来宾,也同时安静了下来,全场鸦雀无声,弥撒才得以顺利进行。

  包括笔者在内的一些神父们之所以不太喜欢去殡仪馆为亡者举行追思弥撒的主要原因即在于此,一来是由于缺少庄严肃穆的追悼气氛;二来是商业气氛过于浓厚,令人窒息。

  我有一位朋友,喜欢在高速公路上超速飞驰。他告诉我说,守不守交通规则是在于有没有被罚的后果。高速公路上那些地段设有隐形摄影机,他都了如指掌,而且默记在心。虽然也曾有过多次被开罚单的纪录,却依然我行我素;而更糟糕的是,每次换车道都不先打方向指示灯。我曾问他,这样不是太危险了吗?他却以驾驶技术一流来回答我。眼见他只管陶醉在飞车的乐趣中,而无视于别人性命的安危,我就进一步逼问他,万一遇到新手,突然发现你的车子闯入他前面的车道,会不会因一时惊慌过度而失去控制,造成连环车祸呢?经这一问,他始无言以对,从此之后,就养成了打灯的好习惯了。而其实,像他这样的人,在高速公路上,可以说是随时可见。

  既然谈到驾车,顺便提几个与乘车有关的例子吧!相信读者跟我一样,经常会遇到坐计程车被“强迫中奖”的经验。

  就拿听音乐为例好了。听音乐就如同吃东西一样,各人口味不同,有人喜欢古典的,有人却偏好热门音乐。喜欢热门音乐的,偶尔听一听古典的,似乎没啥问题;但是如果不喜欢热门音乐,被强迫中奖的话,恐怕就有罪可受了。像现在的计程车司机大半是年轻人,而年轻人往往比较偏爱热门音乐,而且是音量调得越大越过瘾。

  我个人乘计程车的习惯是喜欢坐在后座,途中往往不是跟司机聊天,就是闭目养神。所以,如果运气不好,遇上喜欢把热门音乐放得很响的驾驶,那可就惨了。因为那已不再是音乐,而变成噪音了。我就曾多次实在无法忍受,只好冒着被瞪白眼的不愉快,低声下气地拜托驾驶先生,把音量调低一点。幸好每次都遇到满讲理的驾驶,否则可能会出现颇为尴尬的场面也说不定。

  除了音乐外,一般说台语的驾驶员,似乎对“讲古”情有独钟,而音量也是喜欢开得很大,虽然闽南语难不倒我,倒是为那些听不懂的人,不晓得他们又有什么感觉?

  另一个例子是在公车上抽烟。虽然车上明明贴着“请勿抽烟”四个大字,但对有些瘾君子,几乎是不发生任何作用,要抽的人还是照抽不误。而更讽刺的是,有时候连驾驶员自己也旁若无人地在那儿吞云吐雾,好像告示只是为乘客们看似的。我很可以了解,开车的确是一椿辛苦而又容易疲累的苦差事,特别是开长途更是容易打瞌睡,而抽烟也实在有提神解劳的作用。但是,既然已经贴了告示,所以,不但为了尊重乘客,也更为了大众的安全,当然还是以不抽为宜。

  而其实,国人缺乏公德心与对他人不尊重的例子,可以说是不胜枚举。不但在国内如此,在国外又何尝不是。

  多年前,我在波士顿遇到刚从台湾去留学的一位小姐,她告诉我在该处租房子的一些难处。她说,起先有位神父介绍她去找一位美国老太太,因为这位老太太特别喜欢来自亚洲的学生。但是,当她满怀希望去叩门的时候,却尝到了闭门羹。老太太向她抱怨说:“去年有位来自你们台湾的女孩子来租我的房子,我们有约在先,说明不准在屋内烧东西,三餐自行在外料理,但是那个女孩子却常常在屋里偷烧东西吃,甚至把我的桌子给烧坏了,还不通知我一声。你想一想,万一不慎失火,那将有多危险啊!所以我叫她搬走,并且决定从此以后不租给台湾来的学生。很抱歉!”

  这固然是一个人的行为,不可以偏概全。但是从这个例子多少也可以反映出,个人行为的好坏,不但自己受害,同时也可能给别人带来不好的影响或不方便。

  跟留学有关的另一个例子是,有位在美国留学的中国神父告诉我说,有位台湾去的留学生,他曾向多所学校申请奖学金,后来选了一所条件优厚的学校就读,但却没有通知其他的学校,给他们留下非常坏的印象。是否因他这种不负责的作为,而影响到日后申请的台湾学生,那就不得而知了。

  自从政府开放出国观光以来,国人出国旅游人数正在与日俱增。这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因为就个人来说,是既可休闲,而同时又可以增广见闻、拓展视野与建立“四海一家”的世界观。真可说是一举数得,特别是当我国外交舞台上处处受排挤与掣肘的今日,出国旅游更是为国家从事国民外交的大好机会,不但每个国民可做,也是我们该尽的责任。

  但是,由于许多国人缺乏公德心与对他人不够尊重,以致不但国民外交没做好,反而做出一些有损国家形象的不当行为来。实在令人感到惋惜与痛心。像把飞机上或大餐厅里的银制餐具顺手牵羊,把旅馆房间内的窗帘扯下来包行李,在大庭广众的场所大声喧嚷或嘻笑,更有在候机室脱鞋乘凉的,像此种行为都容易被人诟病与为之侧目。

  过去,每当我们在电视新闻报导中,见到日本观光客在国外丢人现眼的种种丑态的时候,我们都会交相指责。而如今真可说是风水轮流转,轮到别人来耻笑我们了。

面对着这一切有辱国誉的行为,我们岂可不闻不问而自我反省?在自己国家里平时就没有养成公德心与自尊尊人的习惯,一旦到了国外,自然就容易变得更随便了,原不足为奇。

  其实,国人不但在台湾及国外丢人,连在大陆上的行为也多被诟病。

  例如六月十四日联合报大陆新闻版就曾报导说:自从我政府开放大陆探亲两年多来,从台湾前往的旅客已超过一百二十五万,也是大陆最大的旅客来源,不过,却也是最不守法的旅客。

  大陆最大的旅游机构中国旅行社总经理高音就曾表示过,他说:大陆非常欢迎台胞回去探亲旅游,但是由于台胞在大陆上从事黑市换汇,利用“一大件五小件”免税优惠走私及违法嫖妓等问题非常严重,所以希望台胞能够多加注意,以免影响大陆人民对台胞起反感。

  据一位经常接待台胞的中国旅行社女导游说:台胞到大陆喜欢摆阔,给小费虽多,但却是以施舍的心态给,这样做很伤大陆同胞的自尊心。她甚至于感慨地批评我们说:“台湾固然很有钱,但是文化素质却很低。”

  长期生活在自由宝岛上的我们,常常拿在各方面的条件都优于大陆来自豪,如今听到人家严厉批评,不知心中又有如何的感想呢?

  最后,如果让我们把镜头拉到神圣的国会殿堂,观赏那一幕幕不断在上演的“肢体语言冲突”的“闹剧”的话,我想,我们大家一定会不禁要问:尊重别人到底又是何物了?

  不容否认地,肢体语言冲突能是问政的一种手段与方法,同时也能达成某种程度的目的。但是,问题在于,当我们社会大众还没有成熟的民主素养之前,这种超乎寻常的行为,是不是会带来更多负面的影响与伤害呢?

  关于“肢体语言冲突”对社会影响的功过问题,在不久前召开的中华民国团结自强会议中,曾由法政组与会人士展开一次热烈的讨论。虽然有部分人士认为,可藉此为反对党争得发言权,也为所有增额立委争取到表演的舞台与空间,甚至有人还进一步说,它可以纾解街头暴力发生的可能。但多数与会的学者对这种说词却均表不以为然,认为这种模式容或可以同意,但却容易导致给社会大众带来负面的教育与影响,例如,容易被滥用或让社会大众更无法分辨出立委之间冲突的真正理由与真相何在。

  说真的,每次在萤光幕上见了国会殿堂在上演肢体语言冲突的镜头时,耳边总会不期然地响起“爱拚才会赢”的歌声来,但是心中却找不到丝毫的平静。

  今年的二、三月间,我应美、加地区教会之邀,前往圣荷西、洛杉矶、芝加哥及多伦多巡回演讲,每到一处遇到熟人,总会习惯性地问他们,几时还会回台湾看看?想不到竟有那么多人会不约而同地以“台湾现在好乱,我们不敢回去!”来回答我,令我感到相当吃惊。待向他们问明理由是什么,才蓦然发现他们是从国内新闻报导中所得到的印象。原来他们每天所见到的,都是一些立法委员在国会骂人、摔东西,甚至扭打的画面;而更不巧的是让他们也看到,当日连总统也在场的餐会上,竟有身为国大代表的人物,也敢连掀七张餐桌,像这种目无尊长的作风,令华侨们感到很寒心。甚至有位在洛杉矶的教友告诉我说:“我原本已经买好了机票,准备这几天回台北,但是却有朋友从国内打电话给我,劝我暂时打消原意,因为国内听说实在很乱。”说真的,我当时感到很无奈。也难怪,从宽只有二十多吋的萤光幕看台湾以及生活在其中的二千万同胞,我们又怎能期待他们有更好的反应呢!

  据六月八日联合报生活版报导:行政院政务委员吴伯雄先生,曾于最近应邀在天下杂志主办的“从经济均富到文化均富”系列演讲中,就“现代群己关系”发表演说。吴委员强调,我们的社会除了提升教育品质外,如何加强尊重他人的民主素养及沟通教育,是帮助群己关系的现代社会建立的要件。

  但愿吴伯雄先生这番从多年来与群众接触的具体反省得来的心声,对我们每一个生活在宝岛自由天地的国民,都能具有暮鼓晨钟的作用!

(自由时报79.8.14)
第二部分 谈感觉
    有一首叫做“跟着感觉走”的流行歌曲,一直很受到一般青年朋友们的欢迎与喜爱。

  固然,人不能盲目地跟着感觉走,因为感觉是一种非常主观的东西,而且有时候也会错。但是,另一方面,我们也无法否认,在我们的日常生活里,特别是在跟别人的交往中,感觉的确扮演着相当重要的角色。

  不久之前,就有位目前在一家规模庞大的传播机构服务的小姐,前来跟我谈话,她很沮丧地向我抱怨说:“我们单位的主管为了个人的升迁,一直在努力求表现,但是遭殃的却是我们这些当属下的。他每天都会找我们谈话,美其名是为了工作检讨和听取我们的意见,而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说穿了还不是为了帮他争取更好的考绩罢了。但他每天都是一副朴克牌的脸孔,向来看不到一丝笑意。现在,每天一开检讨会,我心里就会立刻产生一股相当强烈的抗拒,甚至视上班为畏途;而更糟的是,这种不满的情绪还影响到我跟家人的关系。这几个月来,我就是一直高兴不起来。而且,这不是我个人的问题而已,在同事间跟我有同样感觉的人还大有人在呢!现在整个办公室里的气氛一直相当沉闷而凝重,令人感到窒息,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相信这位小姐的这段话很能代表目前社会上许多为人属下者的心声。

  在一个高度工业化的社会里,由于竞争激烈,工作效率自然就变成了追求的主要目标,如果太过分的话,就容易产生一种偏差,那就是无形间人反而退居次要的地位,甚至有时候会被无意地视为“工具”或“物”。在此情况之下,人的感觉自然就会被漠视。

  但是,人毕竟是有感觉的动物,我们中国人不是常以“这个人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这句话来骂人么?从这句带着有点儿开玩笑味道的话里,我们可以看出,感觉在一般人的眼中,占有多大的重要性。也因此,在人际关系中自然应该受到相当的重视。

  像前面所提的这位小姐,她的主管只顾一味地追求效率与成绩,以利自己日后的升迁。但却忽视了效率与成绩的主要来源,毕竟还是人。就以我们自己的经验为例吧。当我们感觉心情很愉快的时候,情绪自然也会好;而一旦情绪好,做起事来,工作效率当然也就增加。相反地,一旦心情不好,情绪必然低落;而情绪一旦低落,做起事来也就显得无精打彩,在此情况下,又如何产生好的效率与成绩呢?

  因此,身为主管的如果能在追求工作效率与成绩的同时,也能注意到属下们的感觉的话,许多问题自然就可以获得解决了。

  而最佳的途径,就是沟通,而且这种沟通还应该是双向的。换句话说,主管与属下都需要努力。

  一般的困难是,有些主管在沟通时,往往也只是在谈工作的问题,很少会注意到属下们心里到底有什么感觉。因为他们认为那是纯属私人问题,不应过问,而事实上,我们在这里所讨论的是跟职务有关的问题,既然是职务,当然跟主管也就有关系了。

  万一主管未意识到有此需要,而问题仍然存在的话,属下不妨采取主动,设法跟主管沟通。不过有几点需要注意的:第一、沟通必须寻找适当的时机。而所谓适当时机,是指对方心情愉快、心平气和之时,因为在这个时候,一个人的心胸比较开放,肯聆听,而且也容易接纳对方的建言。第二、运用适当的说话技巧,切忌激动,更不应带有责备的口吻,这样做是为了避免伤和气,更不要伤对方的自尊心。

  当然,显而易见地,要做到以上几点,必须有相当大的勇气,因为属下往往会顾及是否会因而产生不良效果,而一直忍气吞声下去。另一种可能发生的情形是,既然不只是我个人的问题,那么为什么我要当牺牲品呢?试想,如果大家都抱着明哲保身的态度,又如何有沟通呢?没有沟通,问题也将永远无法获得解决与改善。

  例如我就曾经鼓励前面所提及的那位小姐,不妨依照上边的几点原则试着与主管沟通。虽然一些心理的障碍有待克服,但是仍然值得一试。

  一个星期之后,她兴冲冲地跑回来向我报告说:“真的,一拿定主意要去跟主管沟通之后,心里真是七上八下,但是我最后还是跑去主管的办公室,把这几星期来我对他的感觉一五一十地告诉他。说也奇怪,当大家都在背后对他表示不满的时候,他自己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出来。不过,我们主管的态度倒满好的,他不但不表示生气,反而谢谢我提醒他。真是让我终于松了一口气。从此以后,办公室的气氛有了明显的改变,多日来的低气压也已一扫而空。”

  因着她的努力与“冒险”,不但个人与主管之间的难题获得改善,连其他的同事也得到了好处。当然,她还算幸运,碰到一位虽不够敏感,但却相当明理的主管。如果碰到不讲理的,那么,就只好另觅解决的途径,不然就只有默默承受了。

  像这样的问题,并不只存在于一般的机构里而已,在其他的人际关系中,也不乏有类似的情事发生。例如夫妻关系中也有同样的问题。

  今年三月间的一天上午,我接到一位先生打来的电话,这位先生以相当无助的口吻求我说:“神父,您能不能到我们家来一趟呢?我现在在办公室不方便讲话,我只能说我太太最近不晓得怎么搞的,不太理我。”

  当天晚上我应邀前去他家,经与他们夫妻沟通后,才发现事态并不如想像中的严重。

  在谈话中,他太太向我抱怨说:“结婚前我在幼稚园教书。结婚后三个孩子接二连三地来到,我为了这个家,只好放弃了工作,但是生活圈子却突然间狭窄了许多。因此,我是多么地渴望在我先生每天下班回来,能够主动地跟我分享一点儿外界所发生的事情,好拓展我的视野。但是,他每天一回来就马上泡茶、抽烟和看报纸,根本就不在乎我心里到底有什么需要和感觉,三个孩子已够累人的了,我根本连看报的时间都没有。”

  我一边听她抱怨,但心里却也在想:难道她又知道多少先生的需要和感觉呢?这位太太对丈夫的不满是可以了解的,但是她却忘记了,丈夫在外辛苦上班回家后,也有片刻宁静喘气的需要啊!只是彼此从来没有向对方表达而已。

  我想,像这对夫妻,在我们的社会里应当为数不少。而他们之所以不了解彼此的需要与感觉,主要的原因也是来自缺少沟通,甚至根本没想到有沟通的必要。

  当晚我花了不少时间帮助他们作了相当彻底而有效的沟通之后,太太对先生的“前嫌”尽释,而先生也如释重负。如今培养了良好的沟通习惯,对彼此心中的感觉已了如指掌,婚姻也比以前更融洽和谐。

  其实,如果说我们不关心感觉,也不尽然,因为我们非常看重我们自己有什么感觉。而问题是在于对别人的感觉如何,我们却并不太在意。例如每一次当我在荧幕上,见到那些坐在国会殿堂席位上的老代表们那一副茫然的表情时,我常会不期然的问着,如果那些恣意羞辱他们的人,也能够试着去了解这些长者的内心深处又有如何的感觉,甚至能易地而处的话,他们是否还会那般的不知节制呢?

  当我们的社会大众只关心自己的感觉,而漠视别人的感觉时,我们不禁会怀疑地问:那又将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呢?

(自由时报79.9.9)
第二部分 教友之光─贺韩光渭院士
    当我在报端上看到韩光渭博士的大名出现在中研院十八位新院士中的那一刻,除了为他感到高兴与骄傲外,也有着“与有荣焉”的兴奋。

  犹记得今年六月间,我照常到龙潭十一份给教内外朋友作每月一次的专题演讲时,韩博士当时也在场,我还曾关心地问他说,今年是否有希望当选?他当时仍然以他一贯非常谦虚的口气回答我说:“还不知道。不过我已经把这一切都交托在天主的手中了,请神父继续替我代祷吧!”由于我早有预感,他今年将会金榜题名,所以就安慰他说:“您去年只以些微票数落选,今年必会当选无疑。”时过不久,果然不出所料,真可说是不负众望、实至名归了。

  跟韩博士结缘已是将近十年前的往事!套句比较虚荣的话,他还是我的“学生”呢!

  九年前我应邀前往十一份,给当地教友举办信仰讲座,除了帮助已受过洗的教友,对教义重新有一个系统性的认识外,也藉此向外传播福音。

  该地教友除了部分来自石管局外,其他都是服务于中山科学研究院。而在一般人的印象里,科学家对宗教信仰,似乎不是漠不关心,就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因此,要向他们传道,真可说是谈何容易。

  但却相当意外,那次讲座竟然有好多非常优秀的科学家前来参加,而且一个个后来也都受了洗,而韩博士就是其中之一。

  韩博士给我的第一个印象是:淳朴、诚恳、谦虚、平易近人而又有爱心。如果不是当日有教友私下告知我有关他的学、经历,还真不敢相信他竟是一位学识渊博的优秀科学人才呢!

  韩博士是山东人,现年六十岁,曾获美国海军研究院电机博士学位,据说还是该院有史以来破例接受的第一位外国留学生。由此可见他的资质与秉赋的确高人一等,不但是他个人的荣誉,也为国家争光不少。

  韩博士现任中科院系统发展中心副主任,专长于自动控制;到目前为止,先后共发表了高达九十多篇具有很高水准的学术研究论文,深获国内外学者们的重视与赞赏;在实际工作方面,他最主要的工作是负责雄风飞弹的策划,导引控制系统的研究发展,并担任雄风计划的主持人。

  以这样一位赫赫有名的科学家,而能受洗皈依,似乎令人感到既意外而又很想知道他皈依的心路历程才是。

  民国七十年六月五日他受洗后,曾应我之请写了一篇以〈我皈依了天主〉为题的大作。在文中,他为我们细说从头:“我在初中时期就时常进青岛市很大的一个教堂,那时的唯一目的就是去听外国神父讲圣经故事,藉以加强我的英语能力,对于成为教徒就从来没有考虑过。”

  所以,我们可以说,他最初接触教会是抱着“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心态去的。但是,他却那里会知道,天主那时早已经在他小小的心田里,播下了一粒种子,等待着有朝一日会开花结果。

  天主的安排是奇妙的。关于这一点,他这样写着:“第一次使我认真的去了解天主教乃是当我要结婚之前,必须在一张像契约书的纸上签字的时候。那契约书上明文规定我不得反对太太是天主教徒等等。当我知道天主教有一条规定是不得离婚时,我就高兴的签字了!

  婚后生活平静而繁忙,三个孩子也都先后受了洗,而我却仍然是无宗教信仰者。有时在吃饭的时候我也跟孩子们学习画画十字,但是总是因为上下左右画错了而惹得孩子们大笑不止。我时常对自己说,像我这样笨的人,连天主也不会喜欢我!

  在新竹有个天主教办的语言学校(华语学校),有一次我和内人去参观时遇见一位神父,我向他说明我愿意领洗为天主教徒。神父说我必须去听他讲道理很多次,而且要经过考试才能领洗。我对他说明我没时间去听道理,但我可以念他指定的书,然后由神父考试,如果及格了就给我付洗。结果没有谈妥,就此作罢。”

  韩太太由于本身是位热心又虔诚的教友,同时也一直期待丈夫能早日分享她信仰的喜悦与平安。如今一旦了解丈夫心意,自然会多方协助;于是她常常给丈夫讲些道理,还为他买了圣经、荒漠甘泉和基督教出版的标竿给他看,让他逐渐对天主教有了较多的认识。

  但是,信仰并不只是理性的探讨与了解而已,而是更需要以个人亲身的体验来印证与强化。在这方面,韩博士也有过非常深刻的体验。他说:

  “但是使我决心领洗却是因着一场难以忍受的苦难:民国六十七年夏天,我得了一次伤风感冒,喉咙很痛;同时在高雄外海有一次重要的演习必须我亲自参加。我拿了一些消炎药到高雄去,一面吃药一面出海参加演习,十分痛苦。有一天气候很坏,风雨交加。而我又必须率领同仁们冒风雨工作,突然间觉得四肢发软,喉咙失掉讲话的功能,我连忙到海军医院去挂急诊,大夫说我喉咙发炎。后来我又到高雄周耳鼻喉科医院检查,周大夫对我说:‘你绝对不可以再讲话了,否则你将会一辈子不能讲话,因为你的声带已经完全红肿得很厉害。’我拿了药之后立刻乘夜车回家,以后的日子就是到处求中西名医治疗。但是当我回家的第二天,就有同仁告诉我说那次演习发生了意外,使我非常伤心。不久,申诫的命令下来了,我受到了处分!这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是负责人。”

  受处分的打击不可谓不小,但更大的痛苦,却是来自失声的威胁和别人的不谅解。关于这段刻骨铭心的记忆,他有很深刻的描写。他说:“我在失声之后很希望像圣经上所说的,躲到荒野里去祈祷。但是我仍然必须按时到办公室去,用笔谈的方式照顾计划的进行。这期间落井下石的事不断的来,使我觉得我正像是圣经里所说的那个即将被石头砸死的女子。那女子有耶稣救她,但又有谁来救我呢?对于真正哑吧是何等痛苦我没有体验,但是会讲话而又想讲话却不能讲的痛苦实在是难以忍受的。我找了一些有关喉咙的书看,使我开始担心是不是生了不治之症─喉头癌。”

  诚如孟子所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韩博士当日的痛苦,并不只止于这些而已。从表面上看来,那的确是一段备尝艰辛的岁月。他说:“俗语说,祸不单行,就在这个痛苦的时期,我发现大便有血,而且肛门周围肿胀。经过医生检查,认为必须马上开刀,否则等痔漏长得太大就无法动手术了!这上下夹攻的两种病大概一定要致我于死地。当我躺在三军总医院的病床上等待被推往手术室的时候,实在觉得自己的末日即将来到!”

  但为那些坚心依靠天主大能与仁慈的人,危机往往也是一种转机与契机。因为在人无能力的尽头,也正是天主圣宠发挥作用的起点。奇妙的变化,也就在这个时刻,发生在韩博士的身上。他这样回忆说:“奇怪的是,当我俯首在手术台上即将被动手术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像是躲进了荒野的岩洞,躲进了最安全的角落里。我记起了圣经上所说的话:当暴风雨来临的时候,我们该像树叶一样随风飘上飘下,然后等待风平浪静,等待天主的安排。于是我很安然和欣然的接受了手术,然后就被送到病床上去休息。虽然以后的两个星期都是打针吃药,但是我的心却极为平静。失声的现象也有了转机。于是我才了解到,所谓躲在荒野,对我而言就是躺在病床上。我是何等的需要这两个星期的休息和默想来恢复我所受的创伤!于是我就对内子说:‘我已经得救了!’

  从医院回家之后,靠放大器的帮助,我可以讲少许的话,也可以给交大和清华的同学去继续上课。在家里我用吹口哨和拍手的方式表示我和家人的交谈。现在回想起来,倒是觉得满有趣的。这种日子一过就是将近三年。”

  圣经上说,耶稣先经历了试探,所以才更能帮助受试探的人。韩博士本人正因为有过切肤之痛的亲身经验,所以也更能安慰其他受苦的人。关于这一点,在他的文中就有过非常自然的流露,读来令人感动不已:“在这期间,和我一起工作的同志们因为工作和精神的压力而先后病倒的很多。但是,为了达成任务,我们凡是能支撑着工作的,都勇敢抱病工作。而我平常一般工作之外又加了一项工作,那就是带几罐奶粉或好立克去医院探望生病的同志们。

  民国六十八和六十九年的双十节是国防部对全国同胞展示我国自制新武器的日子,当我在电视上看到我们研制的成果通过阅兵台和呈献给总统时,我都不禁的热泪盈眶,因为我想到这些都是大家心血的结晶,而且有些共同苦干的同志已经在此之前撒手人寰!如果他们也能早日得到天主的垂怜,也许他们会冲过病魔的难关,共度这值得庆祝的日子!我觉得有责任将我的经验传给遭受困难的人,于是我决心早日受洗。”

  当时最高兴的,不用说,该是他最亲爱的妻子。但由于他是一个非常忙碌的人,所以最初也只能在太太的热心帮助下,报名参加天主教教义函授课程。由于积极、认真研读,在短短三十六周内读完了整套课程,并且通过一一的考试。而正巧也正在此刻,我应邀前往十一份举办信仰讲座,他遂前来参加,得以更进一步了解天主教的信仰和教友应尽的本分。

  犹记得当时韩博士虽然公私两忙,但只要没开会或出差,他必定会准时前来听讲,而且全神灌注,给我带来了许多的喜悦与鼓励,因而更加用心地讲。

  民国七十年六月四日,韩先生、褚冀良博士夫妇及另两位科学家一齐在十一份教堂正式受洗皈依,实现了多年来的愿望,而他的夫人更是满心喜悦。

  但是,受洗只是信仰的肯定与开始而已,韩博士并不因此而感到满足,在他受洗的那一刹那,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渴望着把这个信仰也传给人,特别是传给他周遭的科学家朋友们。关于这一点,他写下了一段颇具说服力的见证说:“像我一个半辈子从事自然科学工作的人,会被一般人认为是不容易成为教徒的。但是,我愿意以我的亲身经验作证,当我们需要以精神的力量来冲破难关时,自然科学的定义定理就变得一点也派不上用场;一个人在精神方面没有主宰,越钻研自然科学,就越容易变成科学怪人。我热诚的期望学自然科学的同志们也能早日皈依天主。”

  为了实现传给人的理想与使命感,韩博士只要一有空,一定会来教堂参加我每月一次的讲座或查经班,而且常常提出问题来供大家参考。核能研究所所长周仁章博士,也是十一份另一个非常热心虔诚的教友,曾在一篇题为〈天主特别降福了十一份教友〉的文章中这样写着:“韩弟兄是带领我们去思考的一位,他常常出一些可以发人深省的题目,由于大家的热烈讨论及追求,最后终能有丰硕的收获。这都是属于一种健康的追求,也是最能滋养我们信仰生活的良方。例如韩弟兄就常提出两个问题:第一是我们教友如何能以一简短有力的话向教外的朋友阐明我们信仰的真谛?第二是教友对天堂的喜乐之体验又如何落实在现实生活当中?”

  从以上两个问题,就多少可以窥出韩博士是如何地急着想把他业已接受的信仰拿来与他人分享的心情了。为此,除了读经、祈祷、与人探讨外,他也对其他宗教,如佛教等有过相当的涉猎,并与天主教的教义作比较。在他的身上,我们似乎可以听到保禄昔日那发自心里的呐喊在回荡着:“我如果不传福音,我就有祸了!”

  我们为韩光渭博士终于荣获中研院院士的令誉而高兴,但更为了在中国这块辽阔的葡萄园地能增添这么一位优秀的园丁而欣喜和兴奋。但愿在不久的将来,会有更多的灵魂会因着他的信仰见证而追随他的芳踪!

(教友生活79.9.9)
第二部分 鬼月迷思
    顷读九月八日中央日报与联合报有关病人拒绝在“鬼月”开刀的报导,心里感叹良多。

  据台中医院外科郭守仁主任称,许多病人对鬼月怀有莫名的恐惧。有许多垂危病人如末期乳癌患者,由于不愿在鬼月开刀,致病情急遽恶化而失去最后机会,已濒临死亡边缘;而最令人感到啼笑皆非者,则是有人因此而导致奄奄一息,不但不责怪自己的无知,反而将之归咎于在鬼月住院,冒犯了无所不在的邪魔,这是咎由自取,无话可说。

  因此,该院在鬼月期间,小刀几乎停摆,除非万不得已,病人才会勉强同意开刀,否则任凭院方说破了嘴也无用。

  据郭主任表示,年纪愈大或教育程度越低者,其恐惧程度也越厉害;而最令人感到忧虑的,则是在年轻人当中,迷信竟然也相当普遍。

  民间对“鬼月”的迷信,由来已久,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连在我认识的一些教友中,也有受到波及的。例如笔者过去九年来在素有“结婚教堂”之称的台北圣家堂主持堂务期间,就有这种经验;该堂平均每周都有数次婚礼举行,但每逢鬼月一到,就几乎无人问津,有一年虽有一对前来登记,结果发现男方还是美国人 。

  我曾因好奇而从旁调查其原因,才发现,虽然有少数本身信主的教友是受旁人影响,但大部分是由于受到不信教的家长或长辈的反对。听来有点令人感到啼笑皆非。

  但受到鬼月迷信之害者还不止于此,像发生于八月间的日月潭翻船事件,亦复如是。

  去年五月间,笔者曾与一些教友有大陆之行。有一次大伙儿到一游览区玩,见有人兜售各地风景明信片,一时蜂拥而上,争相选购。由于印刷实在精美,令见者心动,所以我也选购了一套中国十大名胜。正当一一欣赏之际,赫然发现日月潭竟也名列其中,令我感到相当讶异。

  日月潭胜景一直享誉中外,已是不争的事实,不但终年国内游客络绎不绝,且是宝岛最能吸引外人前来观光的最主要风景之一。

  虽此次翻船事件已因着最后一具尸体之被捞获而暂告一段落,但它却也给社会留下了许多值得大家省思的课题。

  自从大陆解禁以来,故国如诗如画的锦绣河山,在刹那间已成为外国游客趋之若鹜的焦点,因而相对地减少了到国内来观光的许多游客。如今明潭发生不幸事件,必将更令外国观光客裹足不前无疑,不但对国内旅游业者造成严重打击,也无形间破坏了我们在国际间的形象。

  有关此次翻船事件的原因,众说纷纭,但归纳起来,不外乎是国人守法精神不够及主管单位执法不严所致。但其中实有一甚少为人注意的原因,却是与鬼月有关。

  据当日报载,肇事船只原来未通过安全检查,依法不得营业,但由于船主财迷心窍,急欲赶在鬼月之前下水,所以特别请地理师为他选定黄道吉日。没想到竟因此酿成五十七条宝贵人命葬身潭底的悲剧。

  今日,我们国民知识水准正在不断提高,而科学也日益昌明,但在我们所居住的环境里,却仍然到处弥漫着极甚浓厚的迷信,诚属不可思议。

  一般说来,迷信之产生,一方面固然是来自人类的无知,但另一方面却也正显示出,人由于无法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与未来,而有不安全之感,进而产生恐惧,自已既然无法解决问题,就只好求助其他外力。在此情况之下,各种迷信自然就会应运而来,结果不但于事无补,反而带来更多不幸。

  其实,真正宗教信仰与迷信截然不同。真宗教信仰固然教人顺从天命,但同时更要求信徒亦需善尽人事,因为宗教信仰并不免去个人的责任。像此次肇事的船主即是宁可听信地理师之言,却置乘客性命安全于不顾,才会导致惨剧。

  船难发生之后,据说还有不少人士,不但未能就整个事件做理性之判断,反而将之归咎于“鬼月不近水”的“七月效应”,实在令人感到讶异和痛心。

  当政府正寄望各宗教界在改善社会风气方面能有所贡献的此刻,民间迷信之风却有愈吹愈烈的趋势,怎不令人忧心如焚!我们切盼有关当局除了对此问题加以重视外,也能进一步拿出有效办法进行辅导,以免带给社会更多和更大的伤害。

(自由时报79.9.23)
第二部分 沉沦的年代──重视青少年犯罪问题
    上星期一晚间,应邀到彰化市做一场演讲。晚餐虽然是在路边摊解决的,但那一餐却吃得特别的温馨。

  由于好多年没吃过“肉丸”,所以就叫了一碗。

  普通一般街上的小吃摊都不怎么卫生,但我去的那一家却看起来与众不同,桌、椅、碗、筷都抹得干干净净的,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

  由于肉丸的滋味实在好,所以我只管埋头享受,并未注意到周遭的事物。待吃到一半始抬起头来,才发现正有一双眯眯的小眼睛在盯着我看。仔细一端详,原来是一个看起来大约只有十岁的小女孩正在那儿偷偷地欣赏着我的吃相,一时引起了我的兴趣,遂跟她聊了起来:“小妹妹,为什么眯着眼睛而不带眼镜呢?这样会把眼睛搞坏的。”

  “有啦!我放在家里,上课的时候才戴嘛。”小女孩害羞地答腔,但并没有避开的意思。

  “旁边的老人家是你的谁呀!”我好奇地问。

  “他是我阿公啊!”

  “你现在念小学几年级了?”

  “我孙女这学期读国中二年级了。”刚才在一直忙着招呼客人的老人家这时突然抢着回答,脸上绽开了得意的笑容。

  知道这一老一少的祖孙关系之后,同时也看到小女孩一直在忙着帮阿公洗碗筷,我脱口而出:“小妹妹,你替阿公做事,那么阿公有没有给你薪水呢?”

  没想到一句无心的开玩笑的问话,再度引起了老人家的兴趣:“有啦!我每天都给她二百呢!”

  经他这么一说,也引起了我更大的兴趣与好奇,遂接着问他:“这样子不是会影响到您孙女的功课吗?”

  “不会啦!每天她爸爸都会叫她把功课做完,才肯让她来我这里帮忙,我们就住在对面那间店里,很方便的。”老人家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指着对面的一家店铺。“晚上叫她来这里帮忙有许多好处,这样,她就不会跟人家跑去打电动玩具,或是整晚坐着看电视,浪费时间;而且,还可以为自己赚点学费呢。”老人家一讲到这里,又得意地笑了起来。我想,他一定是为了教育有方而感到骄傲吧!

  据老人家告诉我说,他在那里卖肉丸已经有二十多年的历史了!

  当时听他老人家的一番话,心里感到很温馨而又感动。但在感动之余,脑海里却也不时浮现着“卡拉OK老板女儿替同学‘介绍工作’,十三岁女学童坐台陪酒”、“脱衣陪酒,毛遂自荐?未成年少女,主动请求宾馆居间媒介,临检遭查获”、“小小年纪,烟花巷中讨生活,个中原因,亟待大家来关注”等新闻报导的字眼。

  我心想,这两者又是一种怎样的对比呢!

  据八月二十九日联合报报导:法务部“民国七十七年犯罪状况及其分析”显示,本省十二岁以上至未满十八岁年龄阶段的少年犯罪人口率。已由民国六十九年的万分之三十三点四七,逐年递增到七十七年的万分之七十三点三二,增幅为一点九倍。

  不仅如此,目前少年犯罪人口率也跃居各年龄层的首位。以民国七十七年来说,十八岁以上的犯罪人口率仅是万分之四十四点零一而已,远比少年犯罪人口率低,而民国六十八年的少年犯罪人口率,尚低于十八岁以上者的犯罪人口率,前者为万分之三十三点四七,后者则是万分之三十八点五七。但是到了民国七十七年,十八岁以上犯罪人口仅是增加不到万分之六,而少年犯罪人口却增加了万分之二十九点八五,其增幅已跃居首位。

  以上统计数字,已够令人担忧,但是如果读了下面的分析报告,则更令人感到怵目惊心。

  根据青少年问题专家分析指出,本省青少年犯罪问题业已日趋恶化,目前少年的“犯罪时钟”,大约是每隔二十八分十一秒就有一件少年刑案发生。由此可见,国内少年犯罪已俨然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而此一忧隐,更因着八月间在嘉南地区,有“田园之狼”及“疯狂杀手”恶名的十六岁陈姓少年之被捕事件而加深,实在不容大众忽视。

  行政院副院长施启扬先生于八月间,由法务部举办的“防制青少年犯罪方案研讨会”中指出,在目前各种防制青少年犯罪的方案中的重点固然有很多,但问题却在于不容易着力。他并曾就青少年犯罪发生的因素,作了一些数据方面的分析,他说,社会因素占整个青少年犯罪因素的比率是百分之二八,学校的因素占百分之二,而家庭因素所占的比率却高达百分之四十,在所有的因素中占的比率最大,影响也最钜。之所以如此,主要是来自今日家庭功能的逐渐退化及父母权威的式微,没有办法负起教化的责任所致。

  他同时也指出,父母、教育行政机关与司法机关,在防制青少年犯罪的这件事情上,应分别负起一、二、三线的责任。在父母方面,他们对于子女应该做到不溺爱及不放纵;在教育方面,有关单位需要加强生活辅导,实行常态分班,并且多多关爱学生;在司法方面,有关机关在矫治犯罪上,则应考虑青少年犯罪行为及心理,从根本矫正,以防再犯。

  从以上的调查分析报告,不难看出,在整个青少年犯罪的问题上,家庭的确是最重要的因素。

  遣憾的是,该新闻报导中并未详细说明今日家庭功能退化、父母权威式微及不能负起教化的原因何在。但可以想像,不外乎是来自贫穷、父母文盲或受极少教育,或者均在上班或做生意,或者已经离婚或经常争吵等等原因。而根本解决之道,似应从基本教育开始。

  笔者从事神职工作已有二十年之久,虽然主要工作是传道,但是由于宗教信仰与日常生活密不可分,所以也一直在做不少辅导工作,其中尤以亲子及婚姻问题为数最多;也经常应邀到各地就这些方面的问题发表演讲或主持座谈会。笔者发现有一相当有趣的事。那就是常会有听众朋友跑来对我说:“怎么你一个出家人,既没有太太也没有子女,对婚姻及亲子问题却懂得这么多呢?”而实际上这乃是因为我注意到目前这些问题相当普遍而严重,所以经常阅读有关的报导与资料。当然,获益最多的要算是从具体的辅导中所吸收到的实际经验了。

  多年来的辅导工作经验,固然让我获益良多,但同时却也有着颇深的感慨,因为当我们今日国民义务教育如此普及,甚至将延长到十二年之久;一般民众知识水准也日渐提升;而尤令人感到欣喜的是,大学教育的科系亦不断随着时代潮流的进步与需求而逐步地在扩增之中。但叫人感到遗憾的是,像跟一个人一生幸福有着极密切关系的课题,即如何度一个快乐美满的婚姻与家庭生活的课程,却仍付之阙如。

  目前全球各地的离婚现象相当普遍,本省也似乎有日渐增加的趋势,因离婚而衍生出来的种种难处,例如子女的教养问题,更是令人担心。

  我认识一位中年太太,她由于无法忍受先生有外遇,经过多年的煎熬与挣扎,最后还是以离婚收场。当她把这不幸的消息告诉我的时候,我除了安慰及鼓励她之外,也关心地问她两个孩子的反应如何?她噙泪回答我说:“读小学五年级的老么由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整天哭着要爸爸,而读国中一年级的老大却安慰我说:‘妈妈啊!您不要难过嘛!我们班上单亲家庭的同学可多着呢。’”

  我当时听在耳里,心里感到很悲哀,老大从外表看起来,似乎表现得满懂事的,而其实则是已见怪不怪了。

  我国素有“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明训,但我们在学校里是否也传授给他们有关婚嫁及婚姻生活中所必需的知识呢?

  常言又说:“生儿育女乃天经地义的事。”但是,生孩子不难,而教养他们却又是另一回事情。特别是由于我们目前的社会一直是处于递变的过程中,所以有多少的父母在管教子女方面,一定有不知如何下手的苦衷。

  笔者就经常会遇到一些心焦的母亲,领着孩子前来求见,或是接到她们打来求救的电话。面对着那一张张布满泪痕而又茫然的脸庞,和声声无助的叹息时,我总会不期然地想起“可怜天下父母心”的那句话来。

  每次在新闻上见到有家长因子女在外滋事,经多次警告无效后,姓名被登出来以示惩戒的报导时,心里总会为他们感到难过,甚至为他们叫屈。固然,有些家长被罚是咎由自取,因为他们并未善尽管教的职责。但是,在他们当中,是不是也有一些家长有不知从何着力的困惑呢?笔者认为,与其对这些有无力感的家长们加以消极的处罚,令他们感到难堪,不如教给他们如何管教子女的方法,不是来得更积极而有效么?

  天主教对婚姻及家庭生活一向非常重视,所以在结婚之前有“婚前辅导”,婚后有“夫妇恳谈会”及“美满家庭服务”,虽然服务的对象及层次相当有限,但也不无小补。其他宗教想必也有类似的服务才对。

  所以,如果政府能够利用社区民众活动中心,或透过电视等传播媒体,邀请在这方面的一些专家学者与夫妇或家长,经常举办专题演讲的话,对社会大众必然会有很大的教育作用和帮助。

  其实,少年问题是社会每一分子的责任,所以需要大家的关怀、努力与合作;而其中尤以学校、家庭与社会的责任最大。如果学校在强调传授专业知识之外,也能重视“成人教育”;父母们能够常以“家和万事兴”为念;而社会也能够为少年提供一块“净土”做为配合的话,我们相信,少年“犯罪时钟”是可以倒转的。

(自由时报79.11.25)
第二部分 夕阳无限好
    据行政院劳委会最近表示,由于本省低年龄组人口成长减缓,同时国民寿命也一直在延长中,所以在目前的总人口中,四十五岁以上的老年人所占的比例也将逐年增加。预计到民国八十三年时,老年人口将达百分之七,而到了八十九年时,则将高达百分之八点四。由此可见,不久之后我们即将迈入高龄化的国家。

  高寿原是人人所向往的,因此,如果能活到高寿,应是一件非常可喜的事情。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因为从我多年来与老年人接触的经验来看,发现凡是高寿的人却并不是个个都是快乐的。因此,如何帮助他们度一个快乐的晚年,是我们整个社会的责任。

  今年三月初我应邀在芝加哥演讲,有一位教友因为在中央日报海外版的“精华版”读到转载我在自由时报副刊发表过的一篇题为〈老年人的另一片天空〉的文章,所以希望我也能够抽空谈一些有关如何帮助老年人过得更快乐。正巧上周一警广“迈向成功”节目主持人吴正恬小姐也就同一问题问过我,所以我就个人的一些浅见提出来跟听众朋友分享,也愿意藉此一角,向读者讨教。

  当然,老年人想活得快乐,有钱是一个重要的因素,但由于这个问题是不言而喻,更何况有钱也不一定就会快乐,所以我就在此略过不提。

  我个人认为,老年人如果想活得快乐,必须具有下列四个条件,缺一不可,那就是一、健康的身体;二、健全的心理;三、充实生活内涵;四、追求人生终极的意义。

  健康的身体:长寿固然是福,但长寿必须同时也活得健康,才有真正幸福可言。否则,不但对自己是一种痛苦和十字架,对别人来说,也是一种很大的负担,特别是对亲人更是如此。

  一般老年人对于自己的健康,能够抱持两种不同的态度:一种是过分关心和挂虑;另一种则是漠不关心。

  过分担心自己的健康,往往会造成给自己增加许多不必要的心理压力,一天到晚疑神疑鬼、心绪不宁;而对自己健康漠不关心的人,则是对生命的本身之不够尊重,因为我们的肤发原是来自父母,同时更是上天的赐予,所以我们只要还留有一口气,就有责任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我偶尔会遇到泪流满面而又焦虑的子女向我抱怨说:“神父,我爸爸身体非常不好,我们做子女的一再地催他到医院看病,可是他老人家却常会回我们一句说:‘反正人老了,迟早都得走的么,为什么还要那样麻烦和浪费钱呢?’眼见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但是我们除了替他着急之外,也真是感到非常无奈!”

  说真的,老人家也许对生命及生死已有了大彻大悟,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但是,如果你也能够站在子女的立场去体会一下他们为人子的一片孝心的话,你就再也不会那样固执与坚持了。那么,老年人如何保持身体的健康呢?

  要有充足的睡眠:所谓充足的睡眠是因人而异的。有人可能需

要一天睡七、八个小时,甚至比这个还长。像我年已九十有三的父亲,如今精神仍然常常饱满,他老人家除了正常的睡眠外,一有空的时候,他就会跌入梦乡。

  有的人却只需要短时间的睡眠就够了。像我的一位老师,他也是一位神父,他每天只睡三、四个钟头而已,而且工作非常认真和卖力,但是却一点儿也没有倦态。

  总之,不管需要多少睡眠,以睡得香甜、睡得沈最要紧。毕竟七、八个小时的浅眠也比不上二、三个小时的酣睡。

  每天起得早:我们宝岛日间到处都有污染的空气,对呼吸器官不好,所以老人家如果能够早起作深呼吸,必能加强肺活量,并可延年益寿。如果能够到户外,特别是到林间去更好,因为在这些地方的空气格外清新又新鲜,多吸它几口,再一边聆听虫鸣鸟叫,那又将是何等令人感到心旷神怡的人间享受呢!

  少吃多餐:不久前在国内电视上曾经报导过,美国有一家医院曾完成了一种试验。他们把接受试验的人分成两组,两组所取用的食物及食量全都是一样,惟一不同之处是,一组是一次吃饱,而另一组则分成数次吃,也就是少吃多餐

。结果发现,分数次的消化情况要比一次吃饱的来得好。

  我想,这对老人家应该是一种很好的启示。因为老年人的消化系统多少都会有些问题,所以切忌多吃,以免胃的负荷过重,承受不了。所以还是以少吃多餐为宜。不过,最好还是以遵照大夫的指示为上策。

  在此顺便一提的是,老年人最好不要挑食。我曾经认识一位长者,他老人家由于容易听信别人的话,同时多少也有一点儿怕死的心理,所以一下子光吃青菜不吃肉,过了不久,反过来,只挑肉吃不沾素,不但把家人给弄得不知如何是好,有时候还因为营养不良,常常晕倒,让子女吓个半死。

  所以,不管你吃什么,营养要够还要平均就是最好。如能请大夫或营养师为你设计适合个人的食谱,那就再好不过了。老年人比较偏食素菜,所以不得不格外小心,吃素也得同时兼顾营养的均衡才对。

  适当的运动:生理老化是老年人普遍的现象,所以需要藉运动来松松筋骨,促进血液循环和新陈代谢的作用。但是运动必须要适当,以免造成运动伤害。对有心脏病及高血压的年长者尤须注意,最好要有大夫的指示。犹记得十年前我认识的一位年已七十多岁的大夫,他一直患有心脏病和高血压,听说最后的几年他每天清晨都从中山北路二段诊所,慢跑到圆山。最后还是因心脏病而逝世,不知道是否跟运动有关?

  老年人在选择运动时,如能运动与趣味性兼而有之,则最好不过,像打打高尔夫球、游泳、跳韵律舞之类的就不错,为身心双方都有益处。

  定期作全身健康检查:外国人多有这种观念及好习惯,而国人则非常少有;多半是头痛医头,却痛医脚。有的人更是从不到医院看病,讳疾忌医。我就亲自见过两位老年人都是这样的。第一位生前患有高血压多年,据他女儿告诉我,他老人家只上过一次医院,往后药吃完了就叫太太代劳到医院取药。而且由于怕死心理作祟,虽然并没有大夫叮嘱,但他有好多东西都不敢吃。最后实在已病入膏肓,在家人的强迫下才住院,但却也是最后的一次。而据说最后还是死于营养不良,令大夫感到不可思议。

  另一位是年轻时当水泥匠,一辈子烟酒不离,而且年纪愈大瘾也随之更大。他也跟第一位老人家一样,最恨上医院;伤风感冒时,随便在药房买成药吃吃就算了。七十岁作完大寿后不久,就因撑不下去而被迫第一次住院,检查结果是末期食道癌,一个月后就走了。

  所以,老年人如果能够每年固定一到二次到大医院作全身健康检查的话,心里必会有更大的安全感和活得踏实些。其实,这只是观念的问题。如果检查出有毛病,不是可以及时医治,以免后悔不及吗?如果没问题更好,这样可以活得更轻松、坦然而愉快,也可以让家人放心。

  切忌乱服秘方或补药:现在医药非常进步与发达,但是一般老人家却相当保守,除了成药外,有重病也喜欢服秘方。殊不知每人体质不同,有些秘方为甲有效,为乙却不尽然,有时反而有害无益。老年人也喜欢吃补药,而其实目前我们生活在宝岛上,一般说来营养是够充分的了,而且有人常说药补不如食补有效,看来这种说法也是颇科学的。更何况大陆探亲解禁之后,坊间伪药充斥,如不加小心,恐怕会造成得不偿失,一旦不慎误用,则会遗憾终生。因此,有病找个好大夫诊治,当是最佳途径。

  健全的心理:有健康的身体而无健康的心理,仍不能算是一位建康的老年人;何况心理健全与否,在在都会影响到生理的健康。

  不要过分挂心身体:关心自己身体健康固然重要,但是如果过分挂心到疑神疑鬼及紧张兮兮的地步,那已是心理有毛病了。

  我认识不少大夫,他们常常告诉我,今天有不少老人家,特别是一些家庭较富裕的阔太太们,是医院的常客。他们常向大夫抱怨,不是这里痛就是那儿不舒服,好像全身都是病似的。有的病人还到处遍访名医,虽然经医生诊断无病,但仍是久久无法释怀。我想,基本上这是怕死的心理作祟。适度关心自己身体健康是应该的,但如果太过分,必会给自己制造出许多不必要的烦恼和带来莫大的心理压力与恐惧,因此而造成的后果要比生理的病来得更严重和可怕。

  像这样的人,不妨先冷静下来,想一想“人生自古谁无死”的大道理。如果还是想不通,最好找个心理专家辅导一番,好能早日走出死亡的阴影。

  一个无法接受老与死的事实的人,不会是一个愉快的老人,更何况“老”具有不同的意义。例如生理的老、心理的老、精神的老……“老”是每个人都无法避免的,但是我们却可来个人老“心”不老;也就是说生理虽然渐渐老化,但我们的心却可以越来越年轻。

  七月间我到马尼拉参加讲习会,就近拜访了二十四年前认识的一位美籍老神父,他是我昔日的辅导。这位神父今年二月间刚过七十大寿,近几年来由于消化系统有毛病而略显苍老与消瘦。可是每次跟他交谈时,我总是看不出他有老态,关键即是在于他一直拥有一颗非常年轻的心,不但老神父们找他指导,连二十左右的修士们也乐意接近他和接受他的指引。

  至于“死”的问题,同样也是无法避免的事实。那么,既然无法改变,而我们又不愿意去接受它,痛苦就因此而产生。其实,生命的意义和价值并不在它的长短,而更是在于我们怎样活。换句话说,生命的内涵要比活得长来得更有意义和有价值。

 所以,能够接受“老”而同时对生死业已大澈大悟的老人,必然是一个成熟的人;而成熟的老人,必定也是一个活得既健康又愉快的老人无疑。

  切莫自怜自艾:老年人的另一个心理敌人,就是容易有自怜自艾的心理。他们或对子女,或对亲友,或对周遭的环境,常会有不满的情绪,甚至想世上再也没有一个真正关心他的人,好像他已经被这个世界所遗忘了一般。而其实,这只是心理在作祟。试想,自怜自艾不但于事无补,反而容易让自己掉入失望的深渊,自认为活不下去了。在此情况之下,何不尝试着珍惜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同时培养知足常乐的心怀。如果真有苦闷而自己无法排遣时,不妨找一位社工人员谈一谈,替自己疏导一下,把心结解开。万一找不到的话,也可以找个人倾吐一番。但却有一点必须特别注意,那就是切忌找一个本身已有一箩筐问题的人诉苦。否则,不但自己情绪无法获得纾解,反而还给自己增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与苦恼,那才得不偿失。毕竟,盲人骑瞎马,难免有掉入坑里的危险啊!所以必须格外小心。

  避免过分唠叨:在老年人当中,有时候会发现两种极端的表现,一种是唠叨个没完;另一种则是闭口不言。形成前者有两种原因:或是本来就已唠叨成性,到了老年则更变本加厉;而另一种原因是来自怕别人认为自己已经是无用的人。所以一见到人就一直在谈自己的过去。

  我就曾遇到一个这样的人。他生前拥有两个博士学位,在一所闻名的大学担任教职长达三十多年,真可谓桃李满天下。此公个性倔强而又好胜,退休后很难适应。每遇客人来访,他都会抓住机会,像放录音带似的把自己过去所作所为,重复一遍,令许多客人感到不耐。而其实他这样作只是在告诉别人,他并不是一个无用的人,希望还能获得他人的赞赏。在这种情况下,亲友们就必须以更大的爱心与耐心对待了。

  另一种极端是极少讲话,偶尔会哀声叹气一番而已。像这样的老人家固然不会给人添麻烦,但是却也有令人感到不知如何是好的无奈,由于根本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所以也往往有爱莫能助的遗憾。

  总之,两者都是过与不及,所以应该尽量避免。

  自尊心不可太强:我注意到有些老人家,当他们需要别人伸出援手的时候,却迟迟不肯开口,有的是很有修养,不愿意麻烦别人,但有的却是由于自尊心太强在作祟。

  我认识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先生,老伴儿已去世多年,三个子女全在国外定居,要他迁去同住,他却又嘀咕外国又有什么好。但是问题是他既不肯请佣人,而本身又不良于行,虽然亲友都想尽办法愿意助他一臂之力,但他老人家总以不便麻烦别人为由而拒人于千里之外,令亲朋好友不知如何是好。而其实,真正的问题是在于他的自尊心太强罢了,害得大家为他担不少心。

  老人家如能尽量独立生活是最好不过,但如果真有需要别人帮助,那就得有相当的谦逊和勇气向别人开口了。

  经常保持适当的忙碌:西谚有“空闲是魔鬼活动的最好场所”的说法。想一想也满有道理的。我想,那些喜欢幻想的人,恐怕大部分都是比较清闲的人。人一空下来而又无所事事的话,就很容易掉入胡思乱想的深渊里去,而一旦想

多了,可能就会想出毛病来了。

  所以,老年人应设法安排自己每天的时间,像看看过去想看而又没时间看的一些好书、读一读报、听听新闻、浇浇花草,养些自己喜欢的宠物,邀二、三个知己到家里来下棋、品品老人茶、或天南地北一番,甚至可以到公园跟一些同好拉拉胡琴、票票戏……。那怕是在家中抹抹桌椅、整理整理书柜或扫扫地,都是打发时间的好方法。也可以每过一段时间,把家里的家具重新摆设一下,增添一些新鲜感和情趣。总之,只要你有心,不怕没事作。

  培养开朗的心胸:好胜好斗是属于年轻的岁月。一个人如果已到了老年却仍喜欢斤斤计较的话,一定无法活得坦然而愉快,因为心中常充满了愤愤不平的情绪。人到老年而仍然无法对世事抱持超然的态度的话,表示生命仍未达到圆融和对人生还没有大彻大悟。试想,当我们双腿一伸的时候,连一片云彩我们都带不走,现在又何必那样的看不开呢?因此,试着培养一颗豁达开朗的心胸,不管是对别人或对事,常要放得开,拿得起放得下,这样,你必然会活得更愉快,别人也会乐意跟你亲近。如果也能笑口常开,再加点儿幽默感的话,不但会使自己神清气爽,还可以让你周围的人也感染到生命的喜悦之气。

  敏于宽恕:年轻时就不愿吃亏和容易记仇的人,有时候到了年老反而会变本加厉。我就认识一位已过了“随心所欲”之龄的长者,他就是这样的人。几时大家正谈得高高兴兴,突然间他听到一句不中听的话,或多少对他有点儿失敬的言词,他就会当场大发雷霆,甚至掉头离去,使整个场面的气氛一下变得非常尴尬,最后都会不欢而散。而且事过很久,他老人家还是无法释怀,不但自己不快乐,同时也失去了不少朋友。所以,老年人如能敏于宽恕,不但有益心理健康,更会因着在他人面前树立长者的风范而以德服人,真是何乐而不为呢?

  充实生活内涵:老年人很容易产生一种错觉,也可以说是一种不自觉的危险。那就是自认为老了,没用了,所以只好等死,于是生活对他们来说,就等于吃饭、睡觉和偶尔看看电视而已。我曾有一段时间每周一次到一所安老院作专题演讲,演讲完毕离午餐时间还早,但却看到许多老人们已在那儿等吃中饭了。我想,不单是中餐如此,恐怕三餐都是一样。这样的生活从外表上看起来似乎很好过,但是我们不是也可以问,这样的晚年真的有意义和价值么?毕竟,生活并不就等于吃饭和睡觉而已,它应该还比这个多些。因此,如果能把生活安排得更好些的话,那不是会显得更多采多姿而有活力么?

  有位在老人安养中心的女教友,她是一位退休的老师。她常不解地问我说:“神父,我现在年纪虽大,但却常感觉时间不够,因为我永远有看不完的书啊!我真不懂有些老人常常抱怨时间太多,不晓得该怎么打发才好。”

  其实,老年人每天拥有最多的就是时间。如果懂得善用的话,生活必定会充实。我认识一位女教友,年轻时虽有心学画,但正值抗战期间,生活艰钜,一直无法实现梦想。六年前三个孩子均已长大,她终能拾起画笔,想一圆童年时的美梦。她先由竹子画起,而花鸟,而山水,短短几年中俨然画得像名家一般,如今已是一位当代大师的入室女弟子。她除自娱外,也能娱人,因为向她要画的亲朋好友越来越多。同时她也在教堂里当义工,教二十多位家庭主妇学画。她告诉我还有一椿未了的心愿,那就是希望不久将来可以开一次个展义卖,把所有收入捐给安老院。今年她已经六十岁了,但她的生命却也在此刻正迈向颠F;,逐渐地呈现出令她惊喜不止的崭新面貌。每次见到她作画时那副挥洒飘逸、浑然忘我的神态,我心深处总会有着莫名的感动。其他像上老人大学或到慈善机构当义工,也都很有意义。

  生活的内涵是要靠自己去充实的;而生命的意义也只有自己才能把它活出来,别人是不可越俎代庖的。老年人的生活更是属于自己的,因此,要怎样活,往往还得靠自己费点儿心思和努力。

  但有一点是需要注意的,那就是在安排生活中,老年人可能会产生另一种的错觉,那就是以为只要把所有时间都填满了就够了。为此,有些老人家一天到晚,除了吃饭、上盥洗室及睡觉外,几乎都沉溺在牌桌子上。对他们来说,生活就是打牌,打牌就是生活。在国内如此,在国外更是如此。结果是既伤身又伤神。像这样的晚年,难道真的会有意义和价值吗?

  写到这里,脑子里突然间闪入了一个念头,似乎颇值得参考。那就是老年人,特别是有点儿写作细胞的人,为什么不着手计划为自己写一本“回忆录” 呢?不但可以给自己留些纪念,也可以说是对一生的回顾与评估吧!对子孙来讲,那也将是一本最值得他们珍惜的“家训”。如果写得精彩的话,也可以发表,让别人也能够欣赏一番。

  总之,晚年的生活怎么过,主要还是得靠自己安排。而在安排生活时,如能在打发时间与丰富生活内涵两者之间都兼顾的话,晚年一定会是多采多姿的了。

  寻求人生终极的意义:人一到老年,随着时光的不断流失,往往会面对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那就是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特别是当一个老年人知道自己已慢慢地走向生命的末端时,这个问题将会显得更为迫切而又急需寻找一个圆满的答案。一连串的问题,诸如:人为何要活着?活着又是为了什么?人既然活着,为什么又要死呢?既然会死,而死亡又是那么地不可避免,那么,死亡的真正意义何在?死亡的背后是否代表一切终将归于幻灭?或是在其后还有生命的存在呢?如果有,那又将是怎样的一种生命和世界呢?等问题都将会接二连三地在脑海中涌现。而实际上,这些严肃的问题,已经把一个人带到了人生最高的境界─宗教 ─的层面上去了。只要你花点儿时间去追寻的话,不难可以找到令人相当满意的答案。到那时候,你将会享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归根”的感觉,因而在心中产生一分最深沉的平安与喜悦。

(自由时报79.12.3)
第二部分 没有平安的平安夜
    平安,是人人所渴求与向往的。但是处身在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里,平安却似乎离我们是越来越远,而又多么地无法捉摸啊!

  大陆六四血染天安门那惨绝人寰的悲剧发生之后,那凄厉而无助的叫声,至今犹在世人的耳际萦回荡漾;而此起彼落的枪炮声,仍依然不断地在世界不同的角落里,划破长空。

  东欧共产主义虽在一夕之间,应了前美国总统雷根的预言,化为灰烬;而那道代表人类极大耻辱的柏林围墙,也终于禁不起一波又一波热爱自由的斗士的鲜血冲击,倒塌了下来。对生活在那块土地上的人民来讲,自由与幸福,却仍然是一条多么遥远而又艰辛的漫漫长路啊!

  近几个月来,中东波斯湾的战云密布,就像是一张巨大无比的黑网,笼罩着全球,令人感到窒息。战争已然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几乎每日都有成千上万离乡背井的青年,正带着他们似锦的青春年华和宝贵的性命,走向极可能是一条“不归路”的未来,在那一大片寸草不生而无垠的荒漠里,顶着烈日,披着风沙,计数着度日如年的岁月。在那一张张仍是稚嫩的脸庞上,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副茫然;在他们的脑海里,浮现着一串串的问号。我们似乎也可以看到他们远在国内,一头白霜和满脸皱纹的爹娘,以及怀抱着熟睡中的稚子的爱妻,那依门引颈企盼的情景。那又是一种怎样的情何以堪呢?

  而生活在宝岛上的我们呢?我们虽然由于不必像他们忍饥挨饿,也不必受酷日的煎熬,或度着没有明天的日子,而感到庆幸。但在庆幸之余,我们又岂能心中没有丝毫的遗憾呢!

  经过四十年来的披荆斩棘,我们已为自己走出一条康庄大道,不但在全球一片经济萧条的不景气中,创造出令举世瞩目的经济奇迹,让各国争相高喊“向台湾经济学习”的口号;而在政治方面,我们也已渐渐地从专制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诚然,我们业已摆脱了数十年来影响我们民生至钜的贫穷与专制的束缚。

  但是,我们仍然不禁要问:我们是否因此而享有真正的平安与幸福呢?只要从近年来一波波移居海外的浪潮,我们即可找到答案。因为:

  我们的社会是一个严重脱序的社会!脱序得令许多有心人士感到寝食难安!交通的脱序、经济的脱序,乃至伦常道德的脱序,处处可见。脱序得令有些念旧的人士,竟然有巴不得时光倒流的怀念,好能重享昔日农业社会里那分特有的宁静与安详。

  面对着萤光幕上仍然继续不断上演的肢体秀,置身在横七竖八的乱车阵里,朗读着“把交通的爱找回来”的标语,还有那无数个被枪声惊醒的午夜……。我们在感到无奈的同时,也实在有着一份很深的无力感。

  我们的社会也是一个营养失调的社会!失调得令有识之士忧心如焚!在一味追求物欲满足的社会里,我们似乎早已忘了,人之所以为人,并不只在满足食色的基本大欲,而更是在追求一个更高的精神价值与生命的境界。

  昔日,曾获诺贝尔和平奖的德蕾莎修女在中山堂发表专题演讲之后,有听众曾请她就台湾是否存有穷人发表观感时,修女毫无掩饰地回答说:“如果贫穷只是光指物质的匮乏的话,贵国可说几乎没有。但所谓贫穷,更是指精神的空虚与心灵的贫乏。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在你们这个地方,大有人在。”

  善哉斯言!毕竟修女是时代的伟人,也唯有像她这样具有先知性的活圣人,才能一针见血地替我们把脉,道出我们是一个患有严重精神贫血的社会,如果我们拿她当日的评语与日后西方人士讥笑我们为“贪婪之岛”的话相比,真可说是前后呼应,不谋而合了。

  如果有人试着想以两句话来形容我们目前的社会的话,毫无疑问的,“经济巨人、精神侏儒”应该是最恰当的了。

  当今年平安夜的钟声再度响起时,我将在遥远的兰屿,在子夜弥撒中,跟原住民们一齐朗读圣方济那著名的“和平祷词”,为人类的和平祈祷。

  “主啊!让我做的工具,去缔造和平:

  在有仇恨的地方,播送友爱;在有冒犯的地方,给予宽恕;

  在有分裂的地方,促成团结;在有疑虑的地方,激发信心;

  在有错误的地方,宣扬真理;在有失望的地方,唤起希望;

  在有忧伤的地方,散布喜乐;在有黑暗的地方,放射光明。

  神圣的导师!

  愿我不求他人的安慰,只求安慰他人;

  不求他人的谅解,只求谅解他人;

  不求他人的爱护,只求爱护他人。

  因为在施与中,我们有所收获;

  在宽恕时,我们得到宽恕;

  在死亡时,我们生于永恒。”  

(自由时报79.12.24)
第二部分 人间有爱
    很久没感冒了!但去年年底却又患了!

  去年圣诞节在兰屿的三天,由于当地早晚温差相当的大,清晨天空飘着细雨,午前午后风和日丽,阳光高照,但一近傍晚,天气会突然转凉。可能是一时未能适应这一天数变的天气,一开始就觉得混身不对劲。离开兰屿的当天早晨,就已经出现了鼻塞和嗓子哑的症状。在台东的两天更是难过,一边服药,一边仍然还得勉强到圣母医院及东工高中做两场演讲,最后是抱病回到台北的。

  步下飞机,头仍是昏沉沉的,当时唯一的心愿,就是立刻回住处,蒙头大睡一觉。因此,刚一步出松山机场,就钻进一辆正好停在门外的计程车。

  待车快到目的地时,正准备掏钱付车资,这才发现身上除了两张壹仟元的大钞外,就只有两枚十块的铜板了。当时心里不由地着急了起来,因为过去就曾有过几次类似的经验,被驾驶先生瞪眼,认定我是故意跟他过意不去,那种滋味实在很不好受。

  所以,这次当我一发现出了状况,马上很客气地问驾驶先生说:“对不起,我现在身上的零钱不够,壹仟找得开吗?”正耽心他会给我脸色看,却意外地发现他也一脸歉意地回答我说:“很抱歉!先生,我今天一大早就出门,兜了好几个圈子了,但却只能载到三个乘客。实在找不开。这样好了,等您下车的时候,我们到附近停车场找管理员换好了。”他的一番话,让我刚才一颗不安的心放了下来。

  到了敦化南路和忠孝东路口,驾驶先生很熟稔地把车子驶近停车场。但不巧的是,管理员也是爱莫能助,只好另想办法了。

  他把车子开到附近一条小巷,停在一栋大厦门前。驾驶先生建议说:“您进去找大厦管理员吧!看他是不是可以帮个忙?”我急忙跳下车,一脚跨进大门,可是在询问处苦等了十来分钟,就是见不到管理员的影子,正败兴地往外走的时候,管理员却突然冲了出来,问我说:“先生,您要找谁?”当我说明来意之后,他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很抱歉,我身上此刻正好没那么多钱,不过铜板倒是满多的。”他一边说,一边从裤袋里掏出了一大把铜板,从中捡了四枚十块的,搁在我的手中,同时还对我说:“我替您先垫好了,您也不必急着还,等下次路过这儿时再送来好了,您就甭客气了。”

  此刻,握在手中那四枚原是冰冷的铜板,刹那间化成了一股热流,温暖了我这个陌生人的心,我衷心地向他道谢,不但感谢他及时向我伸出援手,更感谢他对一个陌生过路客所表现出来的信任。

  这栋大厦离我住处虽然只有一街之隔,又正好在对面,照说不必急着还钱,那怕是下午再还也不迟。但我天生急性子,不愿意欠人家太久,更何况对方又是跟我素昧平生;同时我又正患着重感冒,不愿意回去之后再跑出来一趟,于是我请驾驶先生稍候片刻,以便在附近商店换钱马上还债。

  我先试一家卖早点的馆子,却被年轻的老板娘一口回绝。这种现象在台北已司空见惯了,原不足为奇。

  接着,去试隔壁一家干洗店,我向正在跟客户聊得起劲的老板娘说明来意,希望她能帮个小忙。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她二话不说,马上打开皮包掏钱,然后对我说:“没问题,先生,你要换多少?”接着把脸转向站在一旁的那位客户,对他说:“人么,有困难彼此帮忙是应该的啦!”而正巧那位先生也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当他看到老板娘正在数钞票的时候,还关心地问她说:“够不够啊!不够的话,我这里也有。”同时作出要掏钱的手势,而老板娘则连忙喊着说:“够了!够了!不用麻烦了。”

  为答谢他替我解困,我告诉老板娘,我是住在对面光启社的一位神父,希望她有空过来玩。而当她听说我是神父的时候,马上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虽然划得并不标准,但是在她带着微笑的脸上,我可以看到一份对神职人员的敬意,令我感动不已。

  向这两位可爱的陌生人道过谢之后,我立刻折返大厦,把四十块钱还给那位管理员。他一见我在短短几分钟内,就跑来还钱了,显然感到相当意外,不过在他的脸上却立时绽放出笑容来。

  当我再度钻进在那儿久候的计程车时,一股暖流突然向我涌来,祛除了早晨的几分寒意。我连声向驾驶先生表达衷心的谢意,待返回住处,感觉上感冒竟已好了许多!

  其实,四十块钱并不是什么大数目,换钱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对己无害,却对人有益,原不足为奇。但是处在这个到处弥漫着“事不关己,己不劳心”的气氛,及“人情薄如纸”的社会里,能够在短短的十来分钟内,接二连三地遇到愿意付出爱心,愿意伸出援手,甚至对陌生人表现出无条件的信任的人,诚然是弥足珍贵了!

  他们姓什么叫什么,我不知道,也许我们永远再也不会相遇,但是他们的爱心,我却会永志不忘。他们就像是一盏盏小小的亮光,在各个不同的角落里闪烁,不但照亮了周围的人,也温暖了多少人的心。

  我深深地这样相信着:如果没有他们的存在,这个社会势必变得更为冷酷、黑暗与无情。

(自由时报80.3.8)
第二部分 听、读、说、写ABC
    大年初一在家里看到大外甥念国小四年级的大女儿,听说她妈送她去学英语已有一段时日了,所以就用英语跟她聊了几句,没想到这小女生竟指正我说:“舅公,您的发音没有我好耶!”经她这么一说,实在令我这个曾在大学教了两年会话和作文的舅公感到真没面子。除了感叹后生可畏之外,也为国内英语教学一直无法突破而惋惜。

  记得在师大附中前身和平中学念初一时,英语学得满起劲的,但后来转到离家较近的一所学校后,英语成绩就有每况愈下的趋势:一来是年幼好玩成性,不知用功;二来也是由于有一种错误观念在作祟,视学英语只为应付考试而已,因而产生排斥心理。但更重要的理由是因为一天到晚读文法,觉得枯燥乏味,高中的成绩常徘徊在及格边缘,而考大学的英语成绩则是经常事前背好一篇作文得来的。

  大一那年的一次英语课下课前,教授特别点名要我们几位同学留下;她用一种鼓励中带着警告的语气对我们说:“你们这几位得加点油,否则将会有后果!”当时真是羞愧难当,遂下定决心要把它学好;甚至还偷偷地到教堂借了一本小说ROSE TOTOO来读,虽然当时读起来辛苦无比,几乎把一本字典都给翻烂了,但是等读完之后,心中却充满了无比的喜悦和一分成就感。至少,我已经一页一页地把它看完了。

  但是,对英语真正产生兴趣,却是在大二那年认识一位当日在林口服役的美国大兵之后。他与我年龄相仿,且都热爱篮球运动,每周末我们约好一起打球,晚上一起聊天。由于他能说一口流利的国语,所以我就壮着胆子用洋泾滨的破英语,再加上比手划脚一番,跟他交谈。由于他的耐心诱导,沟通起来竟然没有太大障碍。那种“我竟会跟洋人说英语!”的兴奋与喜悦,如今回想起来记忆犹新。但却已是三十多年前的往事了!

  毕业那年,还不自量力地报考预官编译官甄试,报考者多是来自大专院校外语系的高手。读法律的我,实在不是他们的对手;何况班上几位英语顶尖的同学也报了名,无形间已注定我“还没考试,即已落榜”的命运。但由于当时对英语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遂仍抱着试试又何妨的心理应考了。

  放榜的那天,竟意外发现榜上有名;虽只名列四十名备取第十四顺位,但在班上同学除我外,无一上榜的情况下,实已令人感到雀跃无比。但当时自己心里却也明白,那次考取是侥幸多过实力。还记得完成四个月语文训练后,我被分发到国防部连络局第一组上班。有次负责审校的连络官叫我去,很客气地对我说: “李编译官,怎么这句话的动词给丢掉了!”当时场面相当尴尬,也证明当日靠运气上榜之不假。

  但英语能力的真正突破与增进却是在修道及念文学的那两年,教我们英语的是一位美国籍的年轻修士,全以英语上课,况且当时学英语只为实用,不为考试,所以学起来兴趣盎然,且进步神速,也为日后在菲律宾攻读哲学奠下扎实的语文基础。

  完成哲学课程后被调回辅大,除担任法律系行政工作外,还意外地兼授大三英语。原因是返国之前,我给美籍的院长写了封英文信,请示当作何准备,没料到他来信说我英文不错,希望我能教授文法及一般写作。就这样,我前后共教了两年,而且教得胜任愉快。这两年的教学经验,对日后到美国受训及在柏克莱神学院选修课程,都有莫大的帮助。去年在芝加哥还应修女们之邀,临时为一百多位美国修女作一场演讲,虽然已经多年不讲英语了,但那次讲起来还觉得满流利的,还竟意外地感动老修女们掉了不少眼泪;也增加个人对此一语文能力的一分信心。

  如果有人问我英语是怎么学的?说来也许不会有人相信,因为至今我未读完一遍高中英文文法,也仍然看不懂万国音标。但是不管文法也好,发音也好,却一直受到外籍人士的肯定。其实,说穿了,这一切成绩最主要的还是来自个人培养对讲英语的浓厚兴趣与感情。

  许多外籍传教士到台湾来传教,从一个中国字都不懂,一句中国话也不会讲开始,却在短短半年到一年之间,就可以用国语跟中国人交谈,甚至可以讲简单的道理,实在令人感到惊讶。而其实,理由很简单,他们学国语的主要目的不为考试,而是为跟人沟通,以实用的目的为主。

  许多中国孩子,在国内从未接触过英语,但在美国住了一年半载,即能讲字正腔圆的英语,环境使然。

  昔日在辅大执教时,跟德文系学生有颇多接触,目睹他们从未接触德语,而竟能在一个学期后讲简单的会话,一年后即可以登台演德语剧,令人感到不可思议。而主要的原因得归功于他们有一位曾在美国专攻语言教学的系主任,德籍孙志文神父之教学有方。

  回顾我们国内学子,从初中、高中以至大学,几乎每天都啃英文文法和课本,但毕业后不管在听、读、说、写各方面,却仍是一知半解,甚至不敢开口。光从此一事实,足以证明国内英语教学有待改进与突破之处尚多。个人认为,如果我们能以教授英语会话着手,也许可以事半功倍也说不定!

(自由时报80.5.28)
第二部分 白兰花树下
    妈: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清明节,我独自来到墓园,跪在您的坟前,为您的亡灵祈求天父的降福。  泪水就像决了堤似的,刹那间沾满了我的脸!

  朦胧中,思绪又飞回六年前不堪回首的往事!

  九月六日上午八时二十分,当您在耕莘医院五二七病房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我并没有嚎啕大哭,因为深怕在您迈向永生的途中,会因听到您最疼爱的么儿的哭泣声而感到踌躇满怀;更不愿意因着我的悲伤而增添年迈的爸和亲人们的痛楚。只好带着满脸止也止不住的泪水,在心中默默地咏唱赞美天主及感恩的歌曲。

  六月二十七日下午,您在新庄省立台北医院做完超音波检查之后,主任大夫把我拉到门外,以近似法官宣判死刑的口吻对我说:“你母亲得的是末期肝癌,大概活不过三个月!”当时我并没有感到震惊,也没有显出紧张的神情,因为我相信,生死操在天主的手中,我们必须信赖祂上智的安排。

  我们不敢把实情告诉您,只说大夫检查结果,发现是肝肿的现象而已,只要安心好好疗养就行。但是我们心里却很明白,任何善意的谎言,又岂能瞒骗过您!

  四姐在楼下办手续,我独自用轮椅推您坐电梯回五楼病房,当我把您扶上床躺下之际,您突然对我说:“孩子,如果这次天主真的要收我的灵魂,妈会很高兴地去的。”没有恐惧,更没有哀怨,就像是在叙述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

  当时,面对着已不久人世的您,我心如刀割,真想用双臂去紧紧地拥抱着您,好好痛哭一场;可是又深怕会引起您的悲伤而作罢,只好把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强忍住了。

  大夫特地交代说:“既然已没法子开刀,那么就尽量让她舒服吧!”同时由于您一生从未住过院,所以在静养治疗十天后,把您接回家中,希望藉着家的温暖气氛和我们爱的照料下,会有奇迹出现。

  虽然明知偏方不一定有效,但是我们仍然不顾大夫的嘱咐与警告,偷偷地让您服了一些。阿晴和小娟这两位外孙女更是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地煎熬秘方,盼望她们心爱的外婆能在她们的妙手中回春。

  在一家大小悉心尽力的照拂下,您的病情似乎已有好转。我们曾为此而欣喜过,也衷心感谢天主的恩赐。但又有谁能料到天有不测风云,您由于抵抗力太弱而感染到急性肺炎,于八月十九日晚间住进耕莘医院急诊。我们这次舍近求远,不为别的,只是希望万一在您病危时,能在一种安详、庄严而神圣的宗教氛围里安然离去。

  一个多星期的治疗,病情总算控制住了。但正当我们在庆幸之际,您的病情却又突然恶化了起来,经抽痰化验结果,竟会是在医院里感染到可怕的绿脓菌!令我们感到非常困惑不解!

  九月六日清晨,您的血压骤降到五十和三十,手脚冰冷、指甲发黑,虽经急救,但已回天乏术!八点二十分,您终于走了!走得是那么恬静与安详,就像是睡着了一般,以致连寸步不离守候在旁的我们,都几乎没有觉察出来。

  家人虽因您的离去而伤痛欲绝,可是在悲哀中我们仍然没有忘记感恩之心。因为您发病之初,一家大小日日都在圣母台前呼求来自天上的助佑;我们热切地恳求天主因着天上慈母的代祷,能够让您健康地继续活下去,好让我们能够多享有几年的母爱。但是我们也告诉天主,如果是祂的旨意愿意收您的灵魂,让您早升天国获享永生的话,至少让您的痛苦能减低到最少的程度。天主虽然没有答应我们的第一个祈求,但是却成全了我们的第二个愿望。因为您除了曾有过短暂的坐骨神经痛及最后几天抽痰的不便外,末期癌症的诸多痛苦几乎完全没有。

  但是我们心里明白,您的善终与其说是子孙祈祷的灵效,还不如说是您自己信德的必然结果来得更为确切。第一次您住院期间,虽然是躺在床上,但仍然不忘每天念玫瑰经。病情加重时,虽然无法继续,但仍然经常可以听到您口中诵念圣母经、天主经、献功经和求善终经。痛苦中,常听到您口呼:“圣母可怜!”并且不断亲吻姑婆在您年轻时给您留念的那尊有临终大赦的耶稣苦像。您去世的前几天,有次我跪在您床前,低声问您说:“妈,我唱圣母经给您听好吗?”您高兴地点着头,可是满脸凄酸的我又怎能唱完这首您生前最喜爱的圣歌呢?只唱了头两句,我的喉咙早已梗住了;而跪在一旁的二姐及恬恬,则勉强地在哭泣与泪水中把它唱完。当时您说话已经感到困难,但却仍然用尽气力和她们母女一齐唱了几句。此情此景,已让我泣不成声!去世的前两天,您已经虚弱不堪,却仍然尽力跟爸一齐念完了两串玫瑰经。

  妈:您一生对圣母的敬爱,实在令人感动。也正由于这分虔诚的孝爱之情,让您在病中蒙受了许多来自我们天上母亲的眷爱。

  八月八日清晨,您告诉我们说:“昨夜梦里,我见到好多人在给圣母照相。”当时我立刻意识到,莫非是此刻正在欧洲朝圣的教友们昨天正在某一处圣母朝圣地为您祈祷么?因为在他们出发之前,就曾说过要在耶路撒冷、法蒂玛和露德三个圣母朝圣地,为您奉献三台弥撒。等八月二十六日他们回国之后,从他们口中得到印证,正是那天他们在法国露德圣母当日显现给圣女伯尔纳德的山洞前为您祈祷啊!

  你离去的前几天,二姐由于注意到您双目不断地注视着病房的天花板而感到不解,遂好奇地问您:“妈:您在看什么呀!”您说:“我在看书。”二姐更加不解地问:“你在看什么书呢?”您却略带微笑地回答说:“看爱情的书啊!”至此,二姐终于明白了,于是问您:“妈,是圣母拿给您看的吗?”你并未回答,只是频频点头。

  妈:回顾您一生热爱圣母的言行,我们又怎能不相信病中的您曾获得圣母显现的奇异恩典呢?是这位天上的慈母,将您从人世接引进入永生的福乐中啊!

  您的逝世,有许多人早已有了预感,在家卧病多年的二叔在您离去当天的早晨,在电话中呜咽着说:“昨天夜里,我辗转难以成眠,清晨四点钟,心里感到非常抑闷,即便吃了镇定剂也无法入睡。”莫怪啊!爸当日离家在外流浪,二叔及小叔年纪尚轻,原都是您一手把他们扶养长大的啊!

  四姐夫那天清晨五点钟梦见您走了而惊醒过来,再也无法入眠。沟子口教堂的热心姐妹李太太,那天上午去望六点半的弥撒中,心里为您感到非常不安,还特别为您献了一台弥撒。二姐的好友黄老师在您离去的那段时间内,人在国外,并不知道您已不在人世,但却突然间感到非常强烈地想念着您。大坪林教堂的张姐妹在您逝世的前夜,梦见在医院养病的顾神父的门上有一“红”字,而您病房的门上却写着“黑”字,第二天她曾打电话向林姐妹说:“李老太太是不是已经不在人间了呢?”没想到昨夜的梦境竟已成真!

  您离去后,我们默默地陪伴着您的遗体走完人生最终的这段旅程。从病房到太平间虽只是三分钟的路程,但对我们来说,那又是一条何其漫长的人间道啊!当冰库铁柜的门轰然一声关上时,那撞击声所撞碎的,是在场您所深深爱着的每一个人的心啊!

  您离去的当天,我们都回家陪伴爸爸。可是当我一脚踏进楼下大厅,见到靠墙那张您躺过一个半月的大木床时,一阵“人去楼空”强烈的空虚感猛然袭上心头,我无法面对它,只好独自跑上楼去,但眼前所见的一景一物,却更勾起对您的无限怀念与哀思,终至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一个多月来,我白天仍到教堂处理堂务,晚间都会赶回家中为您举行弥撒和陪伴您。那是我自修道以来一段令我终生难忘的日子。每夜,您都会数次起床。由于行动不便,由我抱着便溺,您见到我白天劳累,夜里又无法好好安眠,曾多次歉疚地对我说:“孩子!妈这般虐待你要虐待到何时呢?”

  妈:二十四年来我修道在外,致无法时时随侍在您左右,如今不但可以分担家人的辛劳,还可重温儿时偎依母旁的温馨与亲情,这不但是为人子应尽的孝道,也是一种人间何等的福分啊!只是我们对您的尽心照料与孝爱,仍无法减轻您肉体所承受的痛苦,让我们感到遗憾罢了!

  那天晚上,五姐为大家准备晚饭。面对着一桌热腾腾的饭菜,我突然忆起此刻正躺在冷冰冰的冰库里的您。一时热泪盈眶,食不下咽。稍晚,我们在新庄教堂为您举行安灵弥撒。没想到整间教堂都挤满了人,整个弥撒中,有多少人一直在为您落泪!这些主内弟兄姐妹在您卧病期间,曾为您举行过七次九日敬礼。由此可见他们对您的敬爱之情有多深。新庄教堂的本堂主任孙神父曾告诉五姐说:“过去来教堂望平日弥撒的教友为数不多,所以我作弥撒的时间并不固定。可是自从你父母搬来这儿之后,每天凌晨六点半我一定得下楼作弥撒,因为他们两位老人家每天必定准时前来参加,风雨无阻,数年如一日,我不能让他们失望啊!”如今平日来望弥撒的教友人数不断

增加,莫非是您跟爸的热心与善表默默地影响了他们呢?

  咱们家的邻居多不是教友,可是相处得非常愉快,当他们惊悉您的噩耗时,竟然都痛哭失声。竟还告诉我说,有位年老的退伍将军一听说您走了之后,竟连着两夜难过得无法成眠。邻居的孩子们在父母的带领下,也一一前来灵前为您拈香叩拜,向他们敬爱的李奶奶表达怀念追悼之意,在他们童稚无邪而悲戚的脸上,可以看出他们对您深深的想念。连家中的小白狗“嘟嘟”也是一脸哀伤,莫非它也已知道,疼爱它的婆婆业已不在人间了么?

  您离去的第五天是中秋节,我们全体回家陪爸过节,我竟有近乡情怯的踌躇,深怕会再度触景生情而无法自己。我强忍住泪水,默默地把面条塞进嘴里。见到这半年来为您付出最多孝心的四姐在那里低头引泣,为了不让爸太难过,我强扮笑颜,提些让大家分心的事,以扫除满室的阴霾。

  那年的中秋夜,为家人来说,竟是个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月饼的夜晚。

  您走后的“头七”,正逢爸八七大寿。晚上我们仍然为爸准备了素食寿面,然后在您的灵前献上一台馨香之祭。往年我们都会买块大蛋糕,燃上红烛,在他面前高唱“祝您生日快乐”歌。而今夜,我们却只能在心中,让这份孝心默默地流露着,没有蛋糕,也没有歌声,却只有供在灵桌上的两束鲜花、水果,和袅袅的香烟。

  弥撒后,我们向爸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表达儿孙的贺意。我情不自禁地扑向前去,紧紧地拥吻着他,刹那间我的脖子上竟沾满了爸的泪水。

  您第一次住院,爸每天都会去探望您。每次见到他那步履蹒跚而又孤独的身影,我总会替他难过老半天。住耕莘医院期间,他老人家每天都会远从新庄赶来与您作伴。今夜,看他胡须未剃,满布皱纹的脸上,显得格外的憔悴不堪。在您走后,爸曾为您撰写了一幅挽联:“为了吾家,积苦如山,何曾一日闲,于今先我归天国。怎忘我俩,情深似海,早缔千秋结,竟任后死哭人间。”

  妈:您又怎忍心让爸爸晚年遭受折翼之痛呢?

  九月二十二日是您的安葬日,为了表达对您无限的孝思与怀念,我们亲自为您的墓园构思良久。闻名东南亚的墨西哥籍艺术家鲍博夫妇虽与咱家素昧平生,可是当他们听了有关您的生平事迹及病中所发生的一些事之后,深受感动之余,慨然答应分文不取,自愿为墓园的后墙设计一幅马赛克壁画,由家人和几位好友在他们的指导下亲自动手。我们未曾有过此种经验,可是在强烈孝爱之情的驱使下,竟以四天半的短短时间,完成了一幅平常即需要几个月才能完成的作品。

  九月十八日,我们到三峡天主教三德公墓,亲自把砌好的壁画贴到墙上去。在午后倾盆大雨的泥泞中,完成了一幅极其传神的艺术杰作。画的右方是复活的基督从荷池里摘下一朵盛开的荷花放在右手上,而基督手中的那朵花原就是代表着您那出于污泥而不染的高贵品格;更象征着基督从人世的苦海中,把你移植到天国的乐园里去。因为对我们有信仰的人来说,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结束,而只是存在的改变而已。如今,您已结束了人世的旅程,迈进了永生的境界。

  画的左边是我为您设计的一个巨型的十字架,以黑、黄、金三色的玻璃马赛克砌成,显得无比耀眼。十字架的底下,有“天主是爱”四个大字,也是用马赛克砌成。爸曾为这幅壁画写下了四行字:“亮节高风、污泥不染、天恩特选、圣德中人。”无疑地,这短短的十六个字,原就是您一生最好的写照。我们原也有意把它砌在墙上,但是家人讨论结果认为,与其赞美您的圣德,不如歌颂天主的爱与祂的美善宽仁,来得更为恰当,因为在您的身上,让我们看到了“天主是爱”的最真实而具体的表现。

  画的背后是以石头砌成的一面大墙,显得原始而美丽。边墙、地面与墓石都是用白色大理石做成的。两边花台里,我们为您种植了您最喜欢的七里香,因为这种花树清香而又易于修剪。墓前两座高架的花盆里,我们种了两棵金黄色的玫瑰,因为当您在家卧病期间,擅于绘画的二姐特别画了一幅黄玫瑰挂在床边墙上让您观赏,而您曾对她说:“如果我也能有一盆像这样的玫瑰,那该有多好!”您去世前不久,她梦见站在高处向下望去,见到一大块石版,上面放着一束金黄色的玫瑰。旁边竖立着一个大型的十字架,架下立着一位身穿黑袍的人。二姐当日似乎早已预见到您即将不久人世!

  在墓旁墙外有块面积不大的空地,我们计划日后为您种植一棵您生前最喜爱的白兰花树,并在树下放几把大理石凳,以便将来时时上山,在树荫下一面嗅着芬芳的花香,同时也默思着您对我们伟大的母爱与慈恩。

  在砌画的过程中,孩子们嘻嘻哈哈地埋首工作着。为他们来说,与其说是在办丧事,还不如说是在为婆婆办大喜事来得更贴切。毕竟八十三年的岁月,的确是高寿了!更何况为我们有信仰的人来说,死亡只是肉体暂时的腐朽,而生命并不因而消灭。小正一听说坟前那块八坪土地尚未售出,以当时只有二十多岁年纪轻轻的生命,竟然抢着说要把它买下来,将来好陪婆婆;恬恬也说将来死后要火化,好葬在婆婆身旁,好好陪您聊天。听到这些已从大学和研究所毕业的大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语,我心中感到无限的欣慰;也深庆您生前对他们无微不至的疼爱并没有白费。

  妈:在您生前,我早已知道有许许多多的人敬爱您;可是在您卧病期间和您逝世之后,从四面八方所涌来的关爱,更让我深深地了解,您是活得多么的成功与有价值了,这原是您付出多的缘故啊!

  您发病的当天下午,我曾在省立医院的花园里,偷偷地流过几滴伤心的眼泪。当修女的三姐当日销假要返回南部,我送她上车之后,曾返回宿舍的房里大哭了一场。因为一想到您最爱的亲人都还在人间,您在彼岸一定会感到寂寞与孤单时,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倾泻而下,竟忘了天国是一处不再有泪和不再有痛苦的地方。但如今,我已不再痛哭流泪了,因为在您发病期间,我只见过您偷偷地滴下了两滴眼泪,但是您却以那是眼油来掩饰内心的伤感,怕的是会增添我们的哀伤。

  妈:您既然活得这般坚强与勇敢,所以我也要像您一样地勇敢坚强起来。此刻,内心对您虽然仍有着无限的哀思与想念,甚至每次一想起您,眼泪还是会夺眶而出。但是尽管如此,我仍然满怀感恩之情,毕竟,在短暂的人生旅途上,又有多少人子能够享有长达数十年那么美丽、感人、温馨、而又无私的伟大母爱呢?

  此刻,上山来扫墓的人潮越来越多,也该是我擦干泪痕下山的时候了。

  妈:暂别了!不久之后我还会再来看您!

(写于母亲节前夕 自由时报80.5.11)
第二部分 大树不知庇荫深
    六月二十二日深夜,我甫自北美结束二个多月巡回演讲,返抵国门。原想可以休息片刻,但天不从人愿,翌日清晨就被家里打来的一通电话吵醒,告知父亲病重急诊住院。

  搁下听筒,我急奔耕莘医院,在急诊室见到父亲一脸苍白,一直咳个不停,而且咳出来的每口痰里都有血。经医生诊断结果,是肺炎,从X光片里可以见到肺部一片白茫茫,令我们非常担忧。因为七年前母亲就是在耕莘医院因肺炎而离开人世的。更何况父亲今年已是九十四高龄了!

  由于其他兄姐年事已高,又有自己的家庭需要照料,当修女的三姐又远在高雄服务,无法分身北上,所以照顾父亲的责任自然就落在我一个人的身上。毕竟我是出家人,没有家室之累。

  父亲由于身子虚弱,胃口又不好,除了进食、打针、吃药及偶尔看看报纸外,就是呼呼大睡了。

  每次看到熟睡中的父亲一头稀松的白发和那张刻满岁月痕迹清F;

的脸庞,多少往事就会立刻掠过我的脑海。

  父亲民前十四年生于漳州,师范毕业后曾担任过三所小学校长、漳州民报总编辑等职。民国十八年应聘到厦门教区,担任公教周刊主编,全家当时住在鼓浪屿教堂内。民国二十五年,我就在那儿诞生。

  我是家中老么,上有五个姐姐和一个哥哥,还有二位年幼的叔叔同住,虽然家境并不富裕,但一家和乐幸福。

  但天有不测风云,我生后的第二年,日寇入侵厦门,其魔掌也伸向鼓浪屿。由于父亲当时在教堂里负责救灾工作非常成功,再加上新闻事业方面的才华与经验,深受日本政府赏识,遂透过父亲一位友人向他表达网罗之意。但父亲基于强烈爱国心的驱使而加以峻拒,因而惹怒了他们,认为父亲是不识抬举。而父亲也素知日人残酷成性,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为了怕有后果,遂立刻匆忙拎着一只简单行囊远避他乡,从此度着自我流放的生活。

  当日我刚满周岁,对父亲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父亲离家后,原是温馨的家突然间失去了重心,家计的重担就落在年方三十多岁的母亲一人身上。父亲当时先逃往澳门,在修道院教授国文,虽然收入微薄,但仍按月汇款回来。只是区区之数,又怎能养活十口之家。主教见我们艰苦,虽也经常伸出援手,但靠救济也不是常久之计。不得已名列前茅的大姐和二姐只好辍学,在教会小学执起教鞭以贴补家用。

  那真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艰辛岁月!

  犹记得当时一切都是配给,购买任何东西都得排队,有钱还不一定买得到,更何况穷人,处境格外可怜!吃臭蕃薯签煮的稀饭和野菜是常有的事,偶尔吃到一块肉或鱼已是很大的享受了,有时候甚至穷到一餐只能喝一碗米汤配炒葱花的粗盐。能够尝到从日舰要来掺着烟屁股的残羹剩饭,对我们来说,已是山珍海味了。长大后母亲常告诉我们,五姐曾半夜大哭大闹,饿得几乎死去;而我则为了想喝糖水常吵个不停;而更不幸的是,在父亲离家不久,我竟感染上脑膜炎,几乎丢掉小命。

  就这样地,日子一天比一天难挨!最后,终于在父亲从前的一位学生的协助安排下,冒着全家性命危险,乘小船偷渡回内地,结束了一场恶梦。

  父亲在外漂泊数年后,于民国三十四年随政府迁台。二年后我们举家来台北,与阔别长达十年之久的父亲团圆,重叙天伦。我也开始念初中。

  我由于生长在一个极虔诚的天主教家庭,而父亲也常在教会里服务,所以从小对神职生涯就有着一份向往。这样的一种心情早被教堂里的本堂神父所识破。当时我正热中于学骑脚踏车,所以,有一天他告诉我说:“你如果将来当神父的话,我就把这部二十八吋的日本车子送给你好了。”虽然利诱当前,可是我仍不为所动。因为在我小小的心灵里所牵挂着的,是父母日后由谁奉养的问题。

  大学毕业后,我考上编译官,除了领薪水外,晚间在中国生产力中心担任影片闽南语旁白的工作,收入甚丰。所有的收入均全部寄回台中家里贴补家用。

  退伍前夕,同学们均为高考、特考、研究所、留学或谋职而忙碌着。只有我一个人心如止水,因为我知道自己应选择的道路。只是迟迟不敢把这事实告诉父亲而已。

  由于生于战乱,所以兄姐们无法接受更高的教育。只有我得天独厚,能够念完大学。而父亲当时又正准备从新闻处退休,兄姐们有自己的家需要照顾,孩子们的教育费用就是一笔浩大的开销,能帮父母的地方也很有限。在此情况下,奉养父母自然是我责无旁贷的。

  犹记得是退伍后不久的一个傍晚时分,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屋外徘徊,只见父亲从杂货铺购物回来,叫我到他跟前,对我说:“孩子!如果你真的想去修道,那么,就去吧!不要为你妈妈和我担心,天主自会安排和照顾的。”此刻,我才真正懂得“知子莫若父”的大道理;也更深地体会到父亲对我的爱。

  第二天清晨,天上正飘着细雨,父亲亲自陪我到彰化静山修道院叩门。当日的院长,班籍的高神父在问明来意后,以不解的语气问父亲说:“李老先生,您辛辛苦苦地把最疼爱的孩子养大,教育成人,如今正可坐享清福之际,怎么反而忍心无条件地把他奉献给教会呢?”只听父亲以极其平静的心情回答说:“院长啊!人与人之间可以讨价还价,但人对天主,应该是没有条件的啊!如果每一个作父母的都不肯奉献牺牲,那么耶稣淑世救人的事业又如何延续呢?”伟哉!斯言!院长日后曾多次引用父亲的这句话去鼓励那些面对难以割舍亲情的父母们。

  民国四十九年八月二十四日,是我进修道院的前夕,也是我终生难忘,也永不敢忘的一晚。

  三十年前仍视度奉献生活为看破红尘、弃俗修道,一进了修道院之后,就难有机会回家探视。

  当天晚间八点左右,我们已准备就寝,我由于明日即将离家远行,内心正受着那份难以割舍的亲情与对双亲的歉疚所煎熬着,所以久久无法成眠。

  突然间,我意识到躺在身旁的父亲手里拿着念珠在那里颤抖着,我立刻明白了那是怎么一回事。我是家里的么儿,一岁时父亲即只身在外流浪飘泊,朝夕思念,所以最受父亲宠爱。如今一旦要离他远去,又怎能不令他心如刀割呢?至此,我再也无法强忍住满眶的泪水,而睡在隔壁的母亲和姐姐们更是泣不成声。也就在这当儿,我带着喑哑颤抖的声音向父母作了郑重的承诺说:“亲爱的爸妈,儿这一生将尽最大的努力作一个好神父,以不辜负您俩对我的深爱和付出与牺牲。”

  那晚,真是个漫漫的长夜啊!

  翌日整个上午,屋里一片静寂,只听见从厨房里传来一阵阵母亲切菜的声音。我心里明白,刀子所切割的不只是鸡鸭鱼肉,而更是母亲那颗血肉的慈母心啊!

  席间,虽然家乡美肴当前,但却无人举筷。

  午后,在家人的陪伴下,我终于跨出坚定的第一步,准备迎接日后奉献生活中的每一个挑战与牺牲。

  在修道院大门前与父母亲人拥别后,当车影即将消失在山坡转弯处,我突然见到两位老人家正把头低了下来。在那一刹那,我才终于体会出,昔日在十字架下圣母怀抱着已断了气的爱子耶稣那份痛不欲生的慈母心情。

  四年后,我被派往马尼拉攻读哲学,离台前回家向父母辞别。姐姐这才告诉我说:“修弟,过去四年来,爸妈都不让我们写信告诉你家里的困难,深怕你知情后会于心不忍,半途而废。”

  是天主的爱的吸引和召唤,我才步上奉献的道路;是父母的爱与牺牲鼓励鞭策着我,毫不迟疑且坚决地走过三十一年漫长的神职生涯。

  父亲卧病在床已有一个多月了!在医生悉心治疗及亲情的滋润下,还有那无数教友热切的代祷与祝福声中,他老人家已日渐在康复中。我不断为此而衷心感谢,感谢每一位在他病中对他表现的关爱,更感谢天主的特别降福。

  但是,每一次当我的视线一接触到他老人家那一头稀疏的白发和日渐消瘦的脸庞,我的眼前还是会不期然地一片模糊。

写于父亲节前夕病榻旁(自由时报80.8.8)
第二部分 赌
    去年美国时代杂志曾以极醒目但却又颇为传神的四个字“贪婪之岛”来形容我们所居住的这块土地,虽然有关当局和许多人士还曾因而愤愤不平,纷纷向该社提出抗议,但是我们却也心知肚明,什么叫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道理。

  贪婪之害多矣!就以赌为例吧!真是多到可以随手拈来。

  近年来,有位年在五十左右的先生常来找我聊天,在闲谈中,他常会不期然地哀声叹气说:“神父啊!我感到好孤单啊!”孤单,并不是因为孤家寡人一个,因为他有太太、儿女,还有好几个孙子。原因是家庭并不和乐,毫无温暖可言;而更基本的问题是在于太太多年来一直沉溺牌桌,每天早出晚归,可以说已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他太太跟我在电话里聊开了,她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护说:“我生活中唯一的消遣就是打打小牌,可是我并没有忽略一个家庭主妇的本分,早餐我由于晚起,而我先生却必须一大早就得赶去上班,所以只好委屈他自己到外边解决了。至于中、晚两餐,我一定赶回来替他准备好,然后再赶回去打牌。神父,您说说看,难道我有亏欠他吗?我老公一直要求我把打牌的嗜好给改掉,而我告诉他,改掉可以,但他也得放弃喝酒及抽烟的习惯,可是他却不干。您说这公道么?”

  其实,在我看来,他们夫妻的嗜好可以说是互为因果。如果夫妻关系仅是指“薪水交出来,我就替你烧饭”而已的话,打牌、喝酒、抽烟……,就不足为怪了。怪不得她老公曾告诉我说:“每次我太太把饭菜端上桌后,就立刻又赶去打牌了,我又不是猪或狗,需要她来喂。”

  每回听他诉苦,我心里总会替他难过与悲哀!

  去年有位中年妇女前来见我,还没有开口即已泣不成声,她向我述说:“神父啊!我们家养了四个小孩,我先生有一份薪水并不算多的差事,为了贴补家计,我只好在外面跑跑生意。可是先生不但未能体谅我的爱心与辛劳,反而忘恩负义,对我不忠已长达六年之久。这是我最近才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的,您说他是不是岂有此理,太没良心了么?”

  事实上,这位太太为了家也真的付出很多,只是由于她生意家庭两头忙,需要喘口气,起先是跟邻居太太们偶尔玩玩小牌,久而久之,虽仍不至沉溺牌桌,但常不在家却是事实。以至老公常有回家见不到老婆的不满,家里既然没有温暖,先生又正属壮年,自然很容易向外发展。何况在我们目前的社会里,只要你付钱,自然就会有人给你温暖。

  当东窗事发之后,夫妻先是吵嘴,终至演出全武行。幸好两人及时回头是岸,才算挽回了几乎濒临破裂的婚姻。

  有位年届七十高龄的老先生于春假期间在医院动手术,切除部分的肺。住院期间我去探望他,见他原已非常瘦削的脸庞,显得格外的憔悴不堪。

  在病榻旁只见到他儿子在陪他,我问他说:“您太太没来照顾您吗?”只见他眼眶一红,赶紧把头低了下来,场面突然显得相当的尴尬与悲戚。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安慰他几句,告诉他改日再来看他,就离开了。路上,那位陪我去的女教友才告诉我这位老先生不幸的遭遇。她说:“他结婚的前几年,家庭生活还很美满,但后来太太因为先生在军中服务常不在家,遂跟眷村的邻居玩玩小牌。久而久之,觉得小牌不够刺激,转向赌场,结果把先生所有的退伍金给输掉,而且从此不再回家。这次先生开刀后,她曾来过一次看他,虽经亲友苦劝,她仍然无动于衷,没有回心转意的迹象。”

  听到这里,那位形容枯槁,面无血色七十高龄的老人家的影像再度浮现在我脑际,我的眼角竟然开始湿润了起来。

  写到这里,一栋古堡的影像突然掠过我的脑际。

  那是一九七四年十月间,当时我人仍在罗马。

  一天,一位西班牙籍老神父率领五、六个老修士去亚西西朝圣。由于久闻该镇盛名,向往已久,遂应邀与他们结伴同行。

  途中路过一处,从窗外可以眺望远方有一栋中古世纪欧式的巨大古堡,在早晨温煦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雄伟壮观,令人顿生思古幽情。

  正当我目不转睛地注视这幅古趣盎然的画面时,老神父指着窗外对我说:“您知道吗?那座古堡原是义大利一位闻名贵族所有,死后留给儿子的,但后来却被那个不肖儿子给赌光了。唉!真是罪孽啊!”老神父一面说着,还一面猛摇着头。

  有位六十开外的先生有一次对我说:“我现在每一听到有人赌博,心里马上就会产生一种痛恨。原因是我结婚后的几年,四个孩子接二连三来临,我当时有一份固定收入,晚间还在几个地方兼差。但不幸的是,却在这同时开始跟公司的几位同事打起麻将,终至沉溺牌桌,挑灯夜战是家常便饭;不但常把当月薪水输光,‘寅吃卯粮’也是司空见惯;不但让太太和孩子们遭殃,渐渐地也痛恨自己染上这种恶习。还好后来听道受洗皈主,终于把多年来连累全家小大的赌博习惯给改掉了。如今不管朋友再怎么叫,我再也不会动心了。感谢天主!”

  民国三十六年,我们全家由厦门迁来宝岛,与阔别十年的父亲重叙天伦,我当时年方十一,上初中一年级。由于年幼无知又贪玩成性,致在班上几位年纪较大的同学们的诱引下,先是打弹珠,继而劈甘蔗,终至跟他们玩起扑克二十一点来。当时只感到新鲜、好玩又刺激,虽一心想赢别人的钱,但却常事与愿违。

  我由于从小生长在一个虔诚、热心而又纯朴的天主教教友家庭里,所以凡事不敢隐瞒。

  犹记得一个夜阑人静的午夜时分,家人全已熟睡,我由于辗转无法成眠而摇醒身旁的父亲,告诉他我输人家钱。睡眼惺忪的爸乍听之下,不由分说地一巴掌就打在我的身上;不但打痛了他老人家最疼爱的么儿的皮肉,更敲醒了我这个不肖的“梦中人”。对于这件难忘的往事,我从未记恨过,却只有对爸满心的感激。

  人天生似乎都有赌性,那是来自一种既紧张刺激,而又极思不劳而获的心理在作祟。像大家乐、六合彩、赛马、宾果、柏青哥……甚至公开以利相诱而发行的美其名“爱心刮刮乐彩券”等,都是出自此同一心理。

  俗语说:“十赌九输”,但又有多少赌徒能够领悟:输掉的,不只是金钱而已,而也可能是个人的名誉、美满的婚姻、快乐的家庭,以及自己和最亲爱的人一生的幸福呢。

(自由时报80.9.6)
第二部分 天有不测风云
    上月从海外归来,惊悉好友高老师于五月二十五日突然脑溢血,昏迷五天后急救无效而离开人世。享年六十三岁。

  乍闻噩耗,心里免不了会有很大的哀伤,但却并不感到特别的惊讶与意外。  认识高老师是在今年年初,由于他是一位很虔诚的教友,而且跟我很谈得来,所以很快就成了好朋友。从他的口中得知他多年来一直有高血压,同时还有喝酒的习惯。有次陪他去量血压,高一七○和低一一○。虽然大夫警告必须及早治疗,但他却以一笑置之。四月中旬我出国前,还一再劝他务必尽快找大夫,何况当时在他身上已经出现脖子僵便及疼痛的现象,绝对不可再掉以轻心。无奈他仍以一贯的口气回答我说:“神父放心好了,这种情形已有好多年了,不会有问题的。”如今言犹在耳,但人却已不在人世了。即使想后悔,也已经不再有机会了!

  据统计,国内有高血压的人口愈来愈多,而且患者的平均年龄也有降低的趋势。但一般人往往由于对这种病缺乏正确的认识,致忽视了它潜在的危险性,因而造成了许多终生无法弥补的遗憾。重则像高老师提早离开人世,给亲友留下了无限的哀思;有的则是半身不遂,不但自己受害,也牵累家人。对患者来说,更好像在身上随时带着一颗不定时的炸弹而不自知,反而让亲人时时替他提心吊胆。

  有位年已五十开外的朋友,他也是一向有高血压,而且早已出现脸部麻痹、嘴角歪斜、流口水,以及口齿不清的症状,但是他本人却一直不以为意。有时候在我的催促下会偶尔去医院一趟。虽有大夫嘱咐必须每天按时服药,但他却是一曝十寒。因此血压常高居不下,一七○和一一○是常有的现象。有次更高达二五○ 和一三○。幸好当时我在场,强迫他到医院急诊,才算把血压给降下来。令人担心的是,他特别喜欢在高速公路上超速飞驰,因此我警告他说:“万一有天在途中来个脑溢血,不但对你自己危险,很可能还因而造成连环车祸,殃及无辜,后果就不堪设想了。”经我这么一讲,他总算吓醒过来了。如今正在积极接受治疗,也让他家人松了口气。

  最近有位中年的妇女来见我,以一种极其焦虑而又无奈的语气向我诉苦说:“神父啊!我先生从事营造事业。由于拚命工作,所以赚钱不少,因而我们目前已拥有好几幢房子。但是,物质生活方面虽然获得了很大的改善,可是我先生却因而有了高血压。我曾经屡次苦劝他去看病和吃药,可是他不但未能体会做妻子的一片爱心,反而生我的气,说是我给他压力。他凡事必定躬亲,而且由于从小生长在贫穷的环境中,所以到现在还是非常节俭。亲朋好友看他有高血压,自己开车很危险,劝他雇个司机,但他仍然舍不得花这个该花的钱。他最近愈来愈忙,因而血压也一再上升,并常有失眠的现象,叫他休息也不听,实在令我非常担心。我们家两个孩子还小,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如何是好?神父,请您劝劝他好么?”见她一脸的惊惧及无奈的神色,实在令人有我见犹怜的感慨。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奇怪,把工作及赚钱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他们并非不懂什么叫着“没有健康的身体,就没有成功的事业”的大道理,可是就是看不开,也看不透;对自己的病一拖再拖,一旦悲剧发生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认识教会里的一位高级主管,几年前他因工作压力太大而连续有了两次轻度中风,经过悉心治疗及静养后,很快就复原了。他原以为病既然好了,所以就继续工作,没多久又再度出现中风的迹象。所幸他能当机立断,提早退休,以便专心休养,一年后恢复了健康。如今几乎看不出曾经有过中风,而且还可以从事一些比较轻松的传教与牧灵的工作,心情愉快。

  同样是高血压,但结果却有幸与不幸,主要的差别就在于是否肯及时去面对和治疗了。

  近年来,国内因高血压而去世的人数愈来愈多。我想,如果有人对他们去世的原因作一个详细的调查与分析的话,恐怕会发现有不少人是由于对高血压没有应有的警觉性或迟迟不肯加以治疗所致。换句话说,在这些人当中,有不少的人如果能及时治疗的话,恐怕命还是能保得住的。

  这两年来我由于工作关系,必须东奔西跑,马不停蹄,由于比较劳累而有了血压偏高的迹象,但自认身体一向很好而未加注意。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量了一次血压,不但让自己给吓了一跳,也害得教友们为我担心不少。

  于是我放慢脚步,冷静思考,也请教过大夫。结论是:如果没有健康,又如何去服务人群呢?有了这样的认知,遂从饮食、睡眠、工作,特别是运动等多方面加以配合与调适。如今血压已正常,不但心里没有负担,工作起来更比以前轻松愉快。

  犹记得前行政院长孙运璇先生当日中风消息传出来后,令海内外华人同感震惊与意外。当时我人在新加坡,获知他中风消息时,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回国后从萤光幕上也看到过记者访问一位留美女学人,请她就此发表感想时,她竟然当场呜咽起来,由此可见他是多么受到大家的爱戴了。

  孙先生事业成功、家庭美满幸福、社会大众对他的期望也很高。无奈天有不测风云,谁又能料到,一次的中风,竟改变了他的一生?不但个人及亲朋好友难过,也令全国上下为他叹息与惋惜。怪不得他老人家日后会常在萤光幕上“抛头露面”,莫非是想以他亲身惨痛的遭遇与经验,提醒国人对高血压绝对不可掉以轻心,以免日后悔之已晚,真可谓用心良苦。

  每次当我见到他,或是坐着轮椅,或是被人搀扶着出现在萤光幕上时,我仍然会为他感到难过,他老人家为国为民全心付出的代价,也实在太大了。

  肤发来自父母,也是造物主的恩赐,所以我们必须加以适当的维护和保养。有家室的人则更当如此,如果不为自己,至少也得为家人保重,因为那是一种责任。

  高老师原是一所明星学校的明星老师,深受校方的器重与师生们的爱戴;他辩才无碍,而又擅长书法。只可惜因为对健康不加重视而提早离开人世,给所有敬爱他的人留下了无尽的哀伤与怀念。

  九月七日,我参加了他“百日”的追思弥撒,面对着他的遗像和置于像前的那一坛骨灰,还有笼罩在愁云惨雾中的他那一家大小数口,我的眼前已是模糊一片,久久无法自己。

(自由时报80.10.18)
第二部分 圣诞节的沉思
    每当圣诞花重展笑靥,悦耳的银铃声在空中飘荡之际,心中就会不期然地洋溢着一片格外的温馨与安详。

  但是,当我见到一些餐馆、舞厅与俱乐部正在为圣诞大餐与通宵狂欢舞会大事宣传时,心中却又不能不有些许的感伤。毕竟,在我们这个彻底俗化了的世界里,即使神圣如圣诞节,又怎能不受到污染与扭曲呢?

  对每一位基督徒而言,每一年的圣诞节,除了纪念及庆祝救主的诞生外,也是再一次有机会提醒自己,当虔敬缅怀救主对人类的大爱,同时更勉励自己时时遵循救主交付的使命─彼此相爱。

  “天主竟这样爱了世界,甚至赐下了自己的独生子,使凡相信他的人不至丧亡,反而获得永生。因为天主没有派遣子到世界上来审判世界,而是为叫世界藉着他而获救。”这获救的方法,就是遵从天父的诫命,因为,耶稣曾经告诫弟子们说:“不是只向我说‘主啊!主啊!’的人,就能进天国;而是奉行我在天之父旨意的人,才能进去。”而天父的旨意是:“爱天主在万有之上”及“爱人如己”;而“爱人如己”即是“爱天主在万有之上”的具体表现,因为圣经上说:“那不爱自己所看见的弟兄的,就不能爱自己所看不见的天主。我们从他蒙受了这命令:那爱天主的,也该爱自己的弟兄。”

  我们一般所说的弟兄,仅是指血缘的弟兄而已。但是在宗教信仰的层面上,弟兄的意义非常之广,它几乎涵盖了所有的人,特别是指社会上那些被忽视或被遗忘的受苦者而言。关于这一点,在最后审判的比喻中,就有明白的说明,他说:“我父所祝福的,你们来罢!承受自创世以来,给你们预备了的国度罢!因为我饿了,你们给了我吃的;我渴了,你们给了我喝的;我作客,你们收留了我;我赤身露体,你们给了我穿的;我患病,你们看顾了我;我在监里,你们来探望了我……我实在告诉你们:凡你们对我这些最小的弟兄中的一个所做的,就是对我做。”

  耶稣不但要求世人当如何彼此相爱,他同时更率先地为我们立下了感人的榜样,为此他每天从早到晚都是马不停蹄地东奔西走。除了谆谆教诲人外,更有求必应地治疗来要求他的人们在身心双方所遭受的痛苦与煎熬。他那永不止息的爱与付出,有时候甚至到了不眠不休的地步,而被亲友讥为疯子。

  但是,他的爱并不止于此,因为他曾经提到过:“世上最大的爱,莫过于为朋友舍弃自己的性命。”他为了替世人赎罪,最后终于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其实,在生前他早就说过:“一粒麦子如果不落在地里死了,仍只是一粒;如果死了,才结出许多子粒来。”而这颗麦粒原就是指他自己。他为了世人的得救而无怨无悔地牺牲了自己宝贵的性命,这与“生命的意义在创造宇宙继起的生命”的说法正不谋而合。

  爱是人人向往的,但是能够像耶稣那种无私、忘我而又彻底牺牲自我的爱,在高喊“人人为我”的现代社会里,似乎是愈来愈少了。

  但愿今年圣诞钟声敲醒沉睡的人心!

(自由时报80.12.25)
第二部分 减肥悲剧
    是三年前的一个傍晚时分,一位看来憔悴不堪的男士,出现在我办公室门口。我请他进来,并给他倒了杯茶。尚未开口,他即已泪流满面,由于初次见面,当时我只能坐在一旁,默默地陪伴着他。

  过了片刻,他才开始断断续续地诉说着:“神父!我不是教友。今天是朋友介绍我来的。因为我内心实在太苦了!我年轻时只身从大陆逃难来台,从小工干起,好不容易打拚了三十年,总算闯出一番事业。但却也耽误了终身大事。直到六年前经好友介绍才成了家,婚后生活幸福美满。可是半年前我太太却离我而去::”讲到这里,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遂放声大哭了起来。待心情渐趋平静之后,从他的口中我才了解整个事件的经过。

  原来,他太太是大家闺秀,爱美成性,尤其特别重视身材的保养。由于婚后接连生了三个孩子,显得有些臃肿,为此常常闷闷不乐。虽经医师劝告不必着急,吃些减肥药即可。但她因求效心切,巴不得身材马上恢复原状,于是擅自偷偷加重药量。

  没想到却因而长期严重失眠,痛苦难熬,不但导致精神崩溃,且时有自杀念头。丈夫虽一再安慰苦劝,甚至跪地哀求,千万要为三个稚龄孩子着想,但仍无法挽回她的去意。

  就在一天下午,趁丈夫不在家之际,终于结束性命以求解脱,让原是幸福美满的家庭顿时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那次谈话过后,这位先生要求慕道,并于同年圣诞节受了洗。从宗教信仰中,他似乎已找到了活下去的勇气与面对横逆的力量,可是从他日渐恢复朝气的脸庞上,我仍然可以窥出丧失爱妻所留下来的伤痕与悲痛。这几年来,他独自抚养三个失去母爱的孩子,至今仍无续弦的打算。

  爱美原是人类的天性,尤以女性为然,这原是无可厚非的事。但是,如果爱美而到了反理性的地步,那就非常值得商榷了。

  健康即是美。但到底又有多少人能懂得其中的道理呢?

(中国时报81.4.15)
第二部分 真正的孝道
    由于我的外表与实际年龄差距甚大,所以当教友一听说我准备写〈老年心声〉时,颇不以为然地问我:“神父啊!您年纪轻轻而又孤家寡人一个,那有资格写这一类的文章呢?”

  其实,论年龄,我早已是“半百老人”了;更何况我还具有多年辅导老年人的亲身经验,所以自认还够资格替他们讲几句心里的话。

  近年来由于我国经济起飞,物质生活水准不断提升;再加上医疗进步,所以国民平均寿命也一直跟着提高。

  高寿固然是可喜现象,但却也带来了许多值得我们省思的问题。例如“孝道”即是其中之一。

  由于目前我们社会流行小家庭制度,因此,子女们在成家之后,往往喜欢另立门户,让父母自己住。如果父母年纪尚轻,照顾自己当不成问题;一旦到了年老力衰,生活起居自然就会有诸多不便之处。在此情况之下,有些子女们会把父母送往老人院之类的地方,如此安排固然可以让彼此都放心,但如果仔细分析,也不无可议之处。

  就拿我多年来与老人院的老人们接触的经验为例吧!在与他们的交谈中,就时常会听到一些父母子女的怨怼与不满。讲到激动处,甚至还会当场落泪,令旁观者鼻酸。

  在西方社会,老人住老人院司空见惯。但在我国,由于国情不同,至今仍有不少老人家无法完全接受此种观念,于是在处理的过程中很可能会造成一些遗憾。例如有些子女由于事先未能与父母作足够和良好的沟通,主观地将他们送往,因而让老人家感到不被尊重,甚至心里会产生一种近似“被抛弃”的伤感。

  其次,有些子女主观地认为,孝道即是让父母在物质生活方面获得最妥当的照顾。然而,事实是否真是如此呢?我们不妨听听他们自己怎么说:“住到这儿以后,除了偶尔接到一通电话,就很难得见到孩子们的踪影了!让我们常感到寂寞与空虚!”

  走笔至此,耳边突然响起了圣经上神的话语:“你父母年老了,你当扶助,在他们有生之日,不要使他们忧伤。因为没有他们便没有你。”愿以此与身为子女者共勉

(中国时报81.5.14)
第二部分 快乐神父
    生长的环境对人一生的影响往往是决定性的。就拿我来说吧!在尚未诞生之前,就跟天主教结下不解之缘,不但生下来第三天即受了洗,且冥冥中似也早已注定日后要当神父。因为我们是三代虔诚天主教家庭,因父亲工作关系,住在鼓浪屿教堂地下室,我就是在那儿出生的。

  虽然天主教徒只须星期天望弥撒,但我父母每天都进教堂,风雨无阻,数十年如一日。我在他们带领下,从小也养成这种习惯;不知不觉间给日后信仰生活扎下了深厚的根基。

  小时候见外籍神父主持弥撒时那副神圣庄严神态,常心生向往,盼长大后也像他们一样。稍长,从他们口中得知,为来中国传教,除了必须抛弃一切荣华富贵及亲情外,还得终生忍受离乡背井之苦。当时除深受他们伟大的牺牲奉献的精神感动外,心想连外国人都如此般地关爱我们,我们自己又岂能袖手旁观?因而修道之心益形坚定;而此一心愿亦未曾因年龄的增长与外界的诱惑而有所改变。

  大四那年,同学们忙于参加各种特考,唯独我心如止水。预官退伍后,在父母的鼓励与祝福下,毅然进了修道院。十年寒窗,终于一九七○年在圣家堂由罗光总主教祝圣为神父。

  在漫长的二十年圣职生涯里,我曾在大学教过书,担任过大专辅导、耕莘文教院院长、台北监狱义务驻监神父、圣家堂主任,甚至当选过好人好事代表;目前的工作则包括电台宗教节目主持人、自由时报副刊专栏作者、心理及婚姻谘商,并经常应邀到海外巡回演讲及主持信仰讲座等。生活可谓多采多姿。

  可是在绚烂的背后却也有着鲜为人知的一面。因为基本上神父是效法耶稣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精神,所以除绝财绝色外,更须时时鞭策自己作到全然的忘我。特别是在自我中心意识日益高涨的今日,个中滋味又岂是“谈何容易”所能道尽。但在天主的特别助佑和不断的历炼中,却也渐渐领悟出“忘我乃真乐之源”的道理。因而一直甘之如饴、无怨无悔,甚至还成为众人羡慕的对象。

  如果有人问我,假如有来世的话,我将选择什么作为终生职责?我仍会毫不迟疑地说:“还是作个快乐的神父!”

(中国时报81.2.17)
第二部分 爸,我爱您!
爸:

  在您走后的第三天,我仍然含悲到台中晓明女中为老人讲“宗教与人生”;与其独坐饮泣,不如化为具体的行动,以报答您跟妈为我的圣召所付出的一切牺牲与奉献;何况还可藉此与他们分享仁慈的天父,在您俩身上所彰显的荣耀,与您俩如何勇敢而无憾地为生命谱下了美丽动人的乐章和写下最完美的句点。

  傍晚时分,坐在水湳机场的候机室内,当目光不期然地接触到远方地平线上那一片苍茫的暮色时,一股强烈的思念之情突然袭向心头,眼前再度模糊了起来,原是短短三十分钟的航程,竟显得是那么漫长和孤寂!一路上,只有泪水陪伴着我跌入一个多月前的记忆深处。

  四月中旬,您突然了无食欲,我们急忙把你送进耕莘医院,在一连串的检查后,大夫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没什么,只是老化罢了!”但是我们心里明白,您似乎已经走到了人世旅程的尽头!

  在您的同意下,我们把您送往八里安老院。因为在那里,您将获得身心最妥善的照顾,院方虽然正处于人手不足的困境中,但仍毅然慨允接纳您去,因为冯院长修女说:“帮助你的父亲,也就是帮助传教啊!”

  但是当我们正在为您及家人庆幸之际,您却突然心生反悔,一再要求离去。虽然明知这是许多老年人刚住院的正常反应,但是每次见到您那乞怜和无助的眼神时,我的一颗人子的心几乎都碎了!我甚至于不敢常到您的病房里去,只能在您熟睡中,偷偷地进去探望您,为您求主的降福;家人也为此热切祈祷,盼望您能早日适应。

  是一天的午餐后,我用轮椅推着您进入圣堂,在圣体前我们父子一齐作了一次最诚挚的祈祷。我在您耳边提醒说:“爸!我们心中不能有恨,让我们求耶稣宽恕吧!好能享有祂所应许的内心平安!”我举手给您降福,盼望主的垂怜,因为如果您带着不满离去,为您不好;为身为子女的我们,又将是如何地情何以堪呢?只见您当时低垂着头,在胸前画十字,是那般的谦卑与被敬,令我好生感动;我紧紧地拥抱着您,心里也明白,天主已经垂允了我们的哀祷。

  从此之后,您不但不再抱怨,反而显得格外平静、喜乐,食欲也大为改善,并且常以一副纯真的笑容迎接来到您跟前的每一位。修女曾告诉我说:“我要你爸爸笑一下的时候,他老人家还说,笑一次得付一百元呢!”爸,许久了,不再听到您说过幽默的话,如今重新见到您的幽默感,实在令人感到无限的欣慰!

  家人由于工作或生病,无法常来探望您,我除了必要的外出,也常去陪伴您,毕竟再亲切的照顾也无法取代亲情啊!

  就这样地,日子在平静中滑过。

  五月十七日清晨六点,我在高雄接到冯院长打电话来,说您的体温升到三十八度,身体虚弱,希望我能及早赶去。可幸的是,下午当我赶到您的病房时,您的体温已恢复正常。

  十九日下午,您右手的脉膊已经测不到,我赶紧打电话通知哥哥及其他家人,等他们到齐后,我们在您的病房内为您举行求善终弥撒。您生前曾告诉过我,在有生之年,每日最大的盼望与幸福,就是能望弥撒和领圣体,新庄堂故本堂孙健神父生前曾告诉过我:“热心的教友可以激励神父热心,每次台风来临,总以为可以晚一点儿才做弥撒,但是你的父母仍是冒着风雨来堂,让我偷懒不得。”

  那一台弥撒充满了温馨与安详,有神父、修女、教友和家人一齐参加。整台弥撒中,您显得神情愉悦,虽然住院后一直很少言语,但仍然张着口跟大家手牵着手一齐唱天主经,虽然没有声音,但却是这一生中,您向天主唱出的最美丽动听的歌曲,因为您是用整个的生命在歌颂赞美啊!

  弥撒后,我们接受修女们招待的晚餐,席间因见您心身愉快,大家也显得非常轻松,饭后他们一个一个离去,没想到这一走竟是永别了!

  当我再回到您身傍时,您的呼吸已开始显得急促,我们这才明白,弥撒中您的表现,原是离世前的回光返照啊!

  往后的三个多钟头,除了打电话通知家人外,我寸步不离地守候在您身傍,并一再用手去轻佛您的额头,用我的口去亲您的双颊,在您生命的最后这一段日子里,我常在离去前轻吻您,为的是让您知道我深深地敬爱着您。妈走后,我们父子可说是相依为命,家人心里也明白,对您百般的照顾又岂能取代妈对您的爱呢!

  眼见您的生命在滴答声中逐渐流逝,我一再在您耳旁提醒说:“爸!我在这里陪您,放心好了,我爱您!我们都爱您!也求您宽恕我们对不起您的地方,平安地把自己交托在天主的手中│去会见深爱着您的妈吧!”

  十点廿三分,您轻轻地吐出最后一口气,就这样安详地从人世迈入永生的彼岸!

  住进耕莘医院前,我就曾请李太太为您祈祷,她告诉我说,在祈祷中见到圣母在您身傍,她求圣母为您代祷,好能早日康复,可是圣母却回答说:“人不一定要活得很久,我一定为他求得善终的。”当时我就有预感,天主安排的时间似乎已经来到,也早就为您流过泪,并作了心理的准备,可是此刻目送您离去,却又忍不住泪流满面,哭的是一颗人子的心,突然失去所系;一份人子深情从此也不再有所寄,但是,内心仍然不忘向天主高唱出“我的灵魂颂扬上主!”毕竟我们相信:死亡不是生命的结束,而祇是存在的改变而已。

  妈走后,这十年来您活得好孤独。每次回去看您,心中总有一份很深的怜爱与内疚,您是多么地希望我常能陪伴着您,可是为了人灵,我们却心甘情愿地承受着这一切牺牲与奉献!

  爸,我一直认为您会跟妈一样,走得毫无挣扎与痛苦,但万万也没料到,在你生命最后的这一段旅程,却必需经历到一生中最残酷的考验:有一位很认识您的教友,在目睹您沮丧、失望、怨恨之际,曾疑惑地问我说:“怎么!阿公往日的信德到那儿去了?”如今回想起来,才蓦然惊觉,那不就是耶稣从山园到十字架上从死亡到复活的逾越吗?可幸的是,信仰告诉我们:“哪里的考验越大,那里的恩宠也越多。”如今回想起来,那段极其难捱的时光,却是一种来自天上很大的恩宠与净化啊!

  您走后两天,我打电话给李姊,说您走了,她随口说出:“感谢天主!”就电话给挂断了,大约过了两分钟,她打电话告诉我说:“我刚为阿公祈祷,天主给我的讯息是:‘他走得很高兴;也走得很干净;他已经在天堂里了。’”这是何等的宠幸啊!我紧信不疑。

  爸,此刻我已不再悲伤,反而工作得更为起劲。因为您走了之后,我心已了无牵挂,此后可以在荣主救灵的海阔天空里更自由地翔,深信您会跟妈时时与我同在!

  爸,谢谢您跟妈给了我们生命与爱!也为我们留下了荣主爱人和全牺牲的芳表!

  您生前曾有捐献圣召基金的心愿,放心吧!我们将会尽力为您达成的!

修儿 写于您安葬的前夕灯下

(善导周刊83.6.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