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卡尔·拉内
二十世纪的”世纪神学家”卡尔·拉内,1904年3月5日出生在德国弗赖堡,1984年3月30日卒于奥地利因斯布鲁克。在拉内一生丰富的著述中,《心语融入静默》一书脉络明晰、活力涌动,出版后即在欧洲广受欢迎,之后被译成多种文字,在世界范围传播。
本书始终是卡尔·拉内最成功的灵修著作之一。作为大师的灵修经典,它列出了一系列默想主题,其中包含了人与上主倾心交谈的诸多切入点。本书通篇呈现了作者在静谧的氛围中向天主祈祷并侧耳聆听天主的意境,在清新明朗的风格中抒发着超性的力量。本书内容涉及人与天主的关系、祈祷的真谛、知识与法律的真相、日常惯例的实质、生者与逝者的关联、事奉的实践、基督徒的顺服、与近人的相处之道、对圣召的回应、耶稣基督的再临等。作品的神秘色彩源自拉内神父经验天主的深厚积淀,在强烈愿望的驱使下,他将”心语”诉诸于书面文字,透过细微的笔触和丰富的层次,向世人披露了心路历程。
大师不曾回避外部世界和本人内心的种种困扰和疑惑,他以独自的方式,向天主倾吐心语;他率真地揭示人性的弱点,直指自己最隐秘的症结。大师将带领有心的读者做一次意境深远的旅行:途中有恢宏图景,令人心潮澎湃,使人不禁会同大师,向上主发出由衷的颂赞;途中也有崎岖坎坷,令人黯然伤神,使人不禁会同大师,彻底地剖析自身弊病。拉内用深入浅出的方式激发读者去拓展内修生活,去追本溯源,回归到本真核心的人生经历中去——向造物主倾心吐意,叫聆听祂的启迪和训示,忠贞地实践并传播真理。大师的精神境界,通过流畅简练的笔调,在短小精悍的篇幅里凸显出来,字里行间的倾诉证明了拉内神父,是一位思想深邃的神学家,同时也是脚踏实地的卫道者。拉内曾经着重指出”我一直沉浸于神学意境中,为的是当好一名福音传播者、讲道者和灵魂关怀者。我不是科学家,也不立志成为这样的人物。我只是力求做一名认真对待基督信仰的基督徒。”
忧伤痛悔的心,上主必不轻看。拉内向天主敞开自己,上主仿佛静默无语,实则垂听了一切心语。静默中,有光照;静默中,有互动。随着拉内的心路不断变得通达,天主的启示也不断地显明。世途中确有天主的道路,随着心的旅行渐入佳境,人最终回到了天主的怀抱。
译者
2008年8月
我渴慕与祢交谈,我的天主。除祢以外,我能心系何处呢?任何受造物都不如祢一般是自有永有、无始元终的,若非藉着祢的眷顾周详,赋予它们在祢里面存留的缘由,它们不就灰飞烟灭了吗?发自我的一切论说,是否真切地将祢描述了?
我即使抱着畏缩踌躇、忐忑不安的心绪,向祢倾诉我对祢的认知,祢还是愿意俯听我的。祢是我的上主——我开始和终结的主宰;赏赐我喜乐、供应我需求的源泉;我生命的天主啊,我还能怎样将祢形容呢?
祢自然不仅仅是我生命的天主,祢是无限浩瀚的,不然,就根本不足以表征祢的神性了。每当我思念祢伟岸的的庄严堂皇,每当我明白祢无须向我索求,祢盘桓在无尽的自由高度凌驾于世间幽谷,而我,却在其中拖沓着生命的步履——即使如此,我还是再一次要用同样的名号来呼唤祢:“我生命的天主。”
每当我颂赞祢——圣父、圣子和圣神,每当我表白天主圣三是祢生命的神圣奥迹,它是如此隐匿在永恒无限的时空中,以至于我们世人,依仗自身努力无法在受造界中洞烛幽微。我仍然要祢颂祢:“我生命的天主。”纵使我获得应允,并由祢亲自向我显明祢内在生命的奥秘,如果我没有藉着祢的恩宠将祢的生命化作自己的生命,我承受得起,领悟得了这项奥理吗?如果祢未曾屈尊俯就,藉着恩宠成为我生命的天主圣三,我能够认信并热爱祢一一圣父,还有祢一一圣子一一圣父怀中永恒的圣言,还有祢一一圣父圣子所共有的圣神吗?
然而,我真切的心迹表露,就是要呼唤祢:“我的上主,我生命的天主。祢是我生命的意义所在,祢是我彷徨歧途时恍然望见的目标,祢是我行为的祝圣者,祢是我罪孽的审判者,祢是我苦涩时日的酸楚,祢是我隐含的全部喜乐,祢是我依靠的力量。是祢,化解了我自恃的气力使之降卑。祢是造物主、维护者、赦罪者,既遥遥无及又近在咫尺。我父辈、弟兄们的天主啊,祢难道真的不可捉摸吗?
还有什么敬称我没有冠之于祢?即使我倾其所有一一列出,仍会因它们的历历可数,惭愧得无言以对。如果我伫立在祢无垠绵延的大洋岸边,用我囿于卑微肉身中学得的一切辞藻来形容祢,朝向人迹未至的穹苍大声呼喊,我的言语会够用吗?一一我永远不能穷尽对祢的描述。
既然如此,为何我还执意要谈论祢,上主?既然我永远测度不了祢的无穷浩大,为何祢还要给我的心神平添苦楚呢?为何祢约束我的脚步,行在祢所命定的道路上,既然那些路径只是越发引我融入祢可畏的茫茫黑夜?在那里,唯有对于祢是宛若白昼,一切都历历在目。而在于我们,唯独可计数的、有形体的、可触及的事物,才祢其为实在存有:上主,当我认定祢是无限的,祢同时能向我显为真实,与我接近吗?
为何我受洗时,祢在我灵魂中烙上祢的印记?为何祢在我里面点燃了信德的激情?这幽幽亮光,曾引领多少人,摆脱尘世蜗居里充沛的光照,毅然投入祢苍茫的夜幕!为何祢塑造我成为祢的司祭,赋予我圣召,让我为芸芸众生的益处来追随祢,纵使我这有限的受造体,觐见祢时,禁不住惶恐战兢,屏息凝神?
瞧瞧人类的绝大多数吧,主啊,请宽恕我,若是我擅自作了判断一一他们真的常常思念你吗?他们的开始和终结难道不都是由祢掌管吗?离开祢,他们的心思意念就不能得享安息。他们不都企图不要祢的参与,去完满地运筹帷幢吗?他们不都是熟谙世事,凭着可以满有把握地思量应对,从而感到泰然自若吗?在这些人眼中,祢这位神明对世界的了解,充其量莫过于地球是倚着它的轴心旋转,于是,他们认定没有必要向祢呼求。请告诉我,祢仍然是他们的生命之主吗?
主啊,我真不晓得这样发怨言是否合宜,谁又能明白别人的心思呢?唯有祢,能读懂人的意念,噢,天主,我连自己都参不透,又怎能指望去揣摩他人的思绪呢?只是我按捺不住要想到其他一些人,祢却是了解我的,祢透视了我的心灵深处。噢,隐匿的上主啊,什么都无法躲过祢的眼目一一我不是常私下里受到驱使,想和他们一样随波逐流,或者至少,想循着表象去模仿他们?
噢,主啊,每当我尝试专注于祢,前来向祢吐露心声,我感到多么孱弱无能啊!唯有呼唤祢是“我的生命之主”还有其它名号能与之比拟吗?纵然这个祢呼至尊无对,我的讲述又何以见得精深透彻呢?我频频遭受诱惑,在极度失意时,欲要从祢面前逃逸,好避开祢玄远的奥秘,回归到更容易明白的事物中去;回归到令我更自在畅快的事物中去。
可是,我能去向何方呢?我这尘世生命寄居在狭小的躯壳中,里面充斥着我珍视熟悉的细枝末节,借同跌岩起伏的喜怒哀愁一一如果这就是我真正的居所,它的四围不还是朝向祢的无尽空间伸展吗?一旦脱离祢深邃的苍穹,单单地球能成为我的栖息之处吗?
假定我试图满足于当今众人所公认的生活目标;假定我抱着倔傲的心态,执拗地将自身存有的有限性作为理由,只是停留在其中自鸣得意……我之所以产生这番认同,视有限因素为支配命运的主因……要知道,先前的我是何等孜孜不倦地眺望广漠无际的天空,渴慕享见宇宙万物在上主永恒生命中生化伊始的诸多混沌境域
上主,离开祢,我必将在鲁钝狭隘的摸索中跌倒。如果我的心神,不曾一再超越羁绊得以腾飞翱翔,奔向祢所充满的寥廓天宇一一那静谧的无限时空,我将永远体味不到向往的痛楚,甚至不会刻意摒弃耽于现世的念头。天主,我在祢面前无从逃脱。我寄予广袤宇宙的所有渴想,连同承认渺小自我的勇气,不正是信仰祢的真实表白吗?
上主,离开祢,我就不能存活。我之所以这样宣认,是因着自己是受时间限定的受造物,只有从永生上主那里,才得以汲取生命的力量。祢不就是将生命意义赋予我这有限个体的无限主宰吗?向祢倾诉的同时,我为自己定了一个真确的祢呼,源自达味王圣咏中一再祈祷的词句:“我属于祢。”——我不属于自己,我只归属于祢。这便是我对两者最大程度的认知。噢,我生命的天主,祢是这有限个体所依附的无限之主。
噢,天主,我在祢里头受造,我的性体是何等卑微啊!
穷极自身见识,观照上主和自己,祢就是我生命永恒的奥秘。上主,人这受造物是多么骇然的谜团啊!人属于祢,而祢是不可测度的,这种莫测高深关乎祢的存在,更在乎祢的道路和判断。倘若祢对我的造访、感召是祢神性自由的体现,我无功受禄,领受了祢诸般的恩宠馈赠;尚若我的受造和一生完全在于祢的自由定意;倘若我行过的所有世途终将是祢所命定的道路,因而在现时隐没,无从考察……那么,上主,再多的质疑也无助于体悟祢的深奥一一即使我得以和祢面面相觑,祢仍然是不可测度的。
假使祢是能够测度的,祢就要位居我之下,因为我的头脑心智尚且能把握彻悟祢。这样一来,祢就从属于我,而非我从属于祢。假使我唯独属于我自己,那种光景实在悲惨!我将以承受永罚而告终,注定禁锢在本身有限的牢笼中,永世无尽地颠沛流离下去。
上主,祢会是我真正的家园吗?祢会是释放我出离狭小牢笼的唯一吗?抑或祢在开启那通往无垠境界的门户之时,不过为我的在世岁月加添了另一番磨难?假使我全部的认知仅能说明祢是不可估量的,祢真是超越了我的深重缺憾吗?对于烦扰不安的灵魂,祢会不过是动荡无定的永恒吗?在祢面前,我每欲发问,是否必须保持沉静,只因答案无从获取?祢会仅以缄默作答:“我意愿如此”随即无情地扑灭我的热望,一切依旧不得而知?
但是,我正像愚拙人般漫无目的地彷徨游荡,噢,天主,请饶恕我。祢已经藉着祢的爱子晓谕我,祢就是我一往情深的真神,是祢,命定我爱慕祢。祢的诫命着实是难守的,因它们禁止我懵懂天性的偏好。祢嘱咐我要爱祢超乎万有之上,出于本身的倾向,我想都想不到要热爱祢,要与祢亲近,要得到祢的生命。祢要求我将自己融入祢里面,而我确知祢会把我纳入心怀,于是,我向掌管生命的奥体发出呢喃的爱情絮语。因为,祢就是爱的本体。
我的上主,唯有在爱中我可以寻见祢。在爱中,我灵魂的窗棂开启了,我呼吸到了新鲜的自由空气,忘掉了卑微的自我。在爱中,我整个身心从僵硬的狭隘和迫不及待的专断中迸发出来,要知道,它们的桎梏,使我沦为了空乏自性的囚徒。在爱中,我灵魂的全付力量要朝向祢涌流,永不回转,唯愿彻底地消融在祢里面,祢的大爱是我灵魂深处的核心,出于自性的体悟,无法触及魂魄的实质。
然而,当我对祢生发爱意;当我设法打破自性狭窄的框架,不再纠缠于未知的答案,无休止地惴恐苦恼下去;当我盲昧的眼睛不再试图远远地从外部观望祢不可企及的光芒……噢,测度不透的圣者啊,因着祢深广的爱情,祢成了我生命的中心;噢,至奥秘的上主,是祢,促使我不顾本身的匮乏和疑惑,全然投入并沉浸到祢里面。
这爱情激励着我,唯独盼望能真实地拥有祢,别无他求。这爱情驱使我只渴慕祢的真体,而非神圣精神的反照。这爱情鼓舞着我,单单愿意与祢联合,以至在顷刻间舍弃了一切……这爱情不仅辉映出祢的仪容,而且是祢本体的临现。
这爱情激发着我,渴想能完整地拥有祢,无需任何申辩;这爱情晓谕祢的本体就是正义和美善,无需任何解释。因而,我在爱中将祢紧紧地拥抱。祢对我说:“我意愿如此。”一一这爱的无上祝福让我欢欣不己,我不再企求与祢平起平坐,不再企图凭着人力同祢的无限玄奥去较劲,因为这爱情俘获了我,攫升我上达祢的高度,我终于进驻到祢里面。
当我在爱中弃绝自我,祢就成为我真正的生命,在爱的密契融合中,面对高深莫测的祢,情意的波澜竟漫没了疏离感。当我能够深切地热爱祢,祢奥秘的府库便成为我真正的福佑源头。因而,天父,在祢的无限和我的虚无两者之间,先前的鸿沟隐去了,我的爱情即将面临更大的磨砺。我挚爱的上主,当我脆弱的性体愈是依赖祢超性的劝谕,整个身心就势必愈发降服于祢。上主,当祢高深的道路和判断无从考察时,祢必定要查验我的爱情是否纯一不杂。我的爱火若是日益炽烈,便将更加蒙受祝福,同时,我卑微的心智反倒愈发无法通晓祢的神妙。
我生命的天主,不可言喻的主宰,请成为我的生命!我所信靠的上主啊,是祢领我步入祢的茫茫黑夜;我所爱慕的上主啊,是祢把这苍茫夜色幻化成生命的明丽光华。愿我全心向祢存有指望,我生命的天主,终有一天,我要沉浸在祢不朽的爱中,直到永远。
我的天主,祢是超乎万有的上主,祢是浩瀚无际的。往昔、现存、未来的每件事物都一概敞露在祢面前。我逐渐领悟的事理早己寓于祢永恒的智慧中;我心所望早已在祢的掌控中;我心所爱也早己在祢的环抱中一一就是爱。祢是无上的智慧、德能、美善、生命和力量一一祢就是我所渴想的一切。
但是,祢如何汇集了所有崇高特质于一体?在我寄居的世间,人们的认识、爱意、热望通常是彼此割裂、离析、疏离、对立的。凡事都有限度,不可兼得,德才也难以兼备。人们的思想苍白贫乏、呆滞死板;心念俱佳,但缺乏魄力践行;能力超群,但没有仁爱辅佐;精力失控,既涂毒己身,又诉诸暴戾,全无怜恤之心。
我们深知:生命、智慧、良善、德能、力量、谦和是于人有益的;它们借同其它道德力量,维系着我们的生存,不可或缺。我们尝试,却永远无法将这些美善特性凝缩到狭小的有限个体内。然而,对于我们,它们不可避免地要彼此排斥。迫不得已时,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它们排列先后顺序,设定等级,适当地安置它们,界定它们,以至没有一项特质处于主导地位,将其它属性遮蔽。我们存留在这世上,不得不维持井然的“秩序”,务须度一种合宜的“节制”生活。
我们一定得小心谨慎,免得意气与良心发生抵触,唯恐善良变成软弱的代名词,以免力量蜕化成十足的蛮劲……所有这一切正如糜集的寄生虫,簇拥着来争夺我们生命的血液,觊觎着能在体内占据一个地盘,靠我们的供养得以滋生繁衍。无奈之下,我们仿佛拮据的主妇,用细小的量杯舀取自身有限的能量储藏,为它们分别摆上。
在人世间,我们找不到可以完全依托的对象,也没有什么值得我们去彻底弃绝自我。这般的无所适从,足致贻害身心,失落心仪的目标。那些“百事通”人物,难得古道热肠;至于强权统治者,通常铁石心肠;还有众所周知:娇媚佳丽,不乏愚笨肚肠。事既如此,有限的我们怎能一并汇聚全部的美德和智能呢?
圆融的智慧在哪里?不朽的爱是什么?至善的全能是什么?沛动的生命活力是什么?鲜活通达的至美是什么?这些伟大底蕴在何处才得以无尽拓展,势不可挡地涵盖无限时空?何处又是它们兴盛不衰的园地,彼此始终和谐共存一一实质上,是相互认同,从不挂一漏万?
我的上主,祢就是这一切,唯有在祢里面,这一切达到了满全。祢是万物中的万有,祢寓于万物,万物都归于祢。我们归结于祢的诸项美善特质,深广无穷尽,却不挤轧其余品质,使它们无立锥之地,相反,它们各自均获得了广阔天地,得到发扬光大。
我的上主,在祢里面,知识升华到全知的高度,进而显出无限威能,祢宏伟的全能又毅然化作无可匹敌的至善德能。在我有限形体的狭小空间内,那些难辨认的、受约束的、被压抑的、遭禁锢的属性,在祢里面联合起来,融入一个无限的性体。祢的每项神性品质,都宣示祢是不可测度的存有;都昭示出全然的真实。如此,人们热爱的所有对象中,唯有一位是可以永远无条件地受到爱慕,无需“秩序”和“节制”,祂就是祢,天主。
每当我们在挚爱中缅怀祢,浩瀚无垠的至圣者,平淡生活所强加的“分寸比例”,就变得容易忍受了。在祢里面,我们循着对无限的渴望,虽然行迹漫无目的,但心念安稳,不会迷失。我尽情挥洒着对祢丰富神性的爱意,在诸般特质内,我逐一发现了我所寻觅的,因为一切在祢里面都达到了完满。
是爱,引导我们寻见了通往祢的道路。只要这爱存留于心,慈悲的祢,就会卸下有限受造物的重负。尔后,我们回复到单调乏味的日常惯例中,反而会因卑微个体所受的制约释然自如起来。
噢,伟大无限的上主,祢就是这样愿意拯救有限的人类。我必须承认,思念祢越久,就越焦渴。祢尊威的气度震撼了我,使我局促不安,不知身处何方。我惊骇颤栗,因为对我来说,祢无限的存有是一切不朽甘怡的库藏,它们在祢里面合而为一,这是唯祢独有的。
无疑,祢作为一个整体,显荣在每一种神性品质里,参入在每一桩神圣业绩中。当祢降临于我,我完整地经历到了祢;当祢赫然闯入我的生活,也是一样。全能者啊,祢不用刻意规划,就能确保祢的电闪雷鸣,在掠过我生命的地平线时,同时发散出柔和婉丽的智慧之光。
祢能将神性整体纳入全能的洪流,一切都是那么从容不迫,那么有条不紊:湍涌的浪潮永不会越过祢所命定的界限,也不曾擅自施展任何新奇的潜能,因为,祢就是完美成就一切的保证。祢是公正无私的法官,对祢来说,永远绝罚的严峻宣判,仍然是欢欣的颂歌,宣扬着祢不可估量的美善。然而,对卑微的我来说,这种思绪让我极度恐慌,感觉所有的骨头都要散架。
上主,祢总是一如既往地完全彻底,无论祢如何处置我。祢总是包容一切事实真相,无论祢注视眷爱我,还是匆匆掠过我;无论祢显示威能,还是施予仁慈,祢的公义和怜悯都真实地触动我心。确切说来,祢磅礴无限,涵盖了一切受造物,且将永恒不变地显明祢是至高者。我越想揣摩个究竟,就越是被痛苦的疑云所包裹。每逢我思念祢的无穷浩大,就在焦虑中受煎熬,我急切想知道祢将如何安置我。
当我在为生活患得患失,精心策划的时候,我试图把祢拽入具体的场景,但这样,祢被贬抑成了”未知之神”一一一个无限的谜团,囊括了万事万物。我即使抖落掉所有的谋算,祢之于我,结果仍是个不解之谜。上主,我怎能用祢的美善作为衡量的要素,因这种美善又意味着神圣的严惩?我怎能承受得了祢深不可测的仁慈,因这种仁慈同时也是不徇情面的审判?只用两个字,祢就向我通传了一切”无限”。正是这两个字,分明使我平日周密的算计变为徒劳。祢不断地对我造成威慑,在惊恐中,我完全丧失了安全感。
主啊,请姑且不用那个字眼向我宣讲,因它表征的奥体同时承载着万物,包容了万事,为我无法企及。请祢只用-个字符,只表示一项事物,而非万事万物。请祢将蕴含无限的语意浓缩为有限,让我不至于落入惶恐的深渊。请顾念我的渺小,让我仍能听闻圣言的声音,让祂进驻我狭窄的躯壳,却不至使这仅有的住所崩塌。于是,我应该有望弄明白,接受祢的圣言,不必以痛苦的辗转作为前兆,用冰冷的惊惧作为铺垫。若是祢愿意把这缩略符赐给我,我就将心领神会,呼吸也会变得顺畅。
主啊,请一定使用人性的语汇,因我的理解仅此而已。暂不要向我铺陈祢的全部,不要让我体察祢的浩渺无尽——我只巴望祢说祢真正爱我,只求聆听祢温良的训词。请体恤我的弱小,不要用祢超凡的神谕来宣示,因祢的慈爱亦暗示了无情的审判和压倒一切的力量。所以,恳请主用我能懂的言语,让我不至畏惧祢的慈爱,不至于让我觉得除了良善、温柔、怜悯,好似还隐含着其它意味。
噢,无限的天主,祢实在是愿意以这种方式,使言语临到我!祢已经驾驭了无垠的海洋,保全了我窄小的地盘不被祢的洪涛所倾覆。我区区瓦器里盛满的恰是祢柔情的甘露,而非汹涌的潮水。祢已经借助人性的语言临到我,因祢这位无限的至高者,就是我们主耶稣基督的在天之父。
主耶稣已用人性的语言训示了我们,祂阐明的”爱”字不再让我惧怕。祂说祂爱我们,藉着祂,在祂内,祢,天主圣父也同时爱着我们一一这人子的心声,是对人再明确不过的话语,是一种神圣的祝福。若祢的爱子爱我,这颗人子之心就认同了我的极限,安抚了我卑微的心,愿祢永受颂赞!若耶稣圣心爱我,这就是纯全的至爱。
噢,上主,耶稣己说祂爱我恒切,这话语是发自人子心底,祂的圣心即是祢的圣心,因祢是主耶稣基督的天父,人子与祢原为一体。耶稣圣心的丰饶广博,无可言状地超越了我的心胸,唯有祂流露的爱情、良善,是如此地纯粹无瑕,不带丝毫威慑的气焰。
无限的天主,请恩许我永远依恃主耶稣基督,藉祂的圣心明鉴祢对我的旨意,渴求认识真正的祢。一旦我单纯观望祢的无限,祢就立时临现于浩繁的幅度层面之中,于是,我的眼目朦胧迷离。而后,我被祢无边无际的深沉所包围,比我所度过全部黑夜的叠加都要浓重。当我调转视线,凝眸瞻仰耶稣人性丰盈的圣心,噢,主耶稣基督的在天之父,我就能确信祢对我怀有慈爱。
上主,我还有一个恳求:请为我铸造一颗肖似于祢爱子的新心。在祢的大爱中,它将充满丰裕宽宏的精神,使我的弟兄们,至少他们中的一个,能在我生命的某个时刻,进入这扇心门,从而感受到祢对他的眷爱。主耶稣基督的天父,让我在耶稣至圣之心中寻见祢。
噢,主啊,我想向祢诉说我的祈祷。即便我常以为祢不屑顾念我力图向祢倾诉的声音,还是恳请祢此时留意俯听。
噢,上主,无可否认,我的种种祈祷都亏欠了祢一一我自己常常不能凝神专事祈祷。因此,我往往把祈祷当作例行公事,像是迫不得已要执行的一项任务。每当“将它剔除”后,我便松弛下来,暗自庆幸已经走过场了。我的祈祷
不外乎是一桩差事,谈不上是与祢相偕相契。
我承认,我的祈祷状况就是这样。然而,我的上主,我难以对如此拙劣的态度萌生愧疚。人怎能希求与祢攀谈?祢是何其遥不可及,祢是何其玄奥莫测!只要我一开始祈祷,喃喃之语就如同溜进了幽深的水井,不再有回声让我确知这缕缕语丝已经触及了祢的圣心。
主啊,要我在得不到回应的情形下祈祷终生,岂不太过苛求?祢知道我是怎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回避祢,试图向可以作答的人去倾诉,将精力投入到能够给我些许反应的事物中去。祢瞧,我是多么想得到应答呀!然而,我的祈祷却从未得到过片言只语的答复。或许,我该把祈祷时内心的触动和默想时的灵光一现,说成是祢发出的言语和启迪?这当然是虔敬奉教的作家们急于给出的人为的现成答案,但我觉得这难以置信。唯独祢的言语、祢的声音,是我切愿听到的,但我一再地发现,在所有这些经历中,只有我孓然一身,只有我空洞的呼喊在静默中回荡。
为着他人的缘故,我这人,连同头脑的主意都能发挥最大效能,尤其在谈论祢的时候,我的思想观念在人看来总是渊博非凡。我不禁为此颤栗,因这所谓的“深刻思想”只是人的平庸而己,是再平淡不过的。审视内心时,我只看到自己。内省使我发觉,我的心呐,竟比喧嚣尘世的恣情放纵还要空虚。
只有当我借助祈祷离弃自己,忘掉自己,以至于在祢内找到生命,才总算可以容忍自己。但是,祢若不向我显现,若祢一直距我如此之遥,我又怎能做到这一切呢?为什么祢是如此的静默?为什么祢命定我要向祢诉说,而祢却根本不在意我?莫非祢的静默是祢置若罔闻的标记?
或许,祢真的是在留意俯听;或许,祢是要俯听我的整个一生,直到我告白了所有巨细,直到我表白了全部自我?或许,祢保持沉默正是为了待到我离世的那一刻,才用祢永恒的言语向我说话?世界的阴霆是我的重负,或许,祢静默不语,是为了有一天一并终止我这可怜人的一生独白,以便用明晰的永生语言,在我的心灵深处晓谕祢自己?
我的一生,或许,只不过是一声短促的叹息,或许,我所有的祈祷,只不过是语汇的各种排列组合?或许“永远地拥有祢”就是祢不变的应答?或许,祢在我祈祷时保持的静默,就是带着无尽应许的“言说”?或许,祢静默的寓意内涵,要远远超出我这狭隘心智所能明白的有声话语?倘若祢发出可听闻的讯息,为我能够承受,那么,这些言辞就必定要俯就我的渺小和卑微了。
我想,很可能就是这样,我的上主。假使这就是祢对我怨言的答复,假使祢真的愿意答复我,我还有另一点异议,相距遥远的主啊,这种悲苦的心情要甚于对祢静默而发的抱怨。
假定我的生命是单纯的祈祷,那我连续的祈祷就不断地融汇成了生命之河,在祢面前谦恭地流淌着,延续着……这样,我必能将最本真的我呈献给祢。然而,这却是我力所不及的。
当我祈祷时,我的唇舌发出声音,若是我“妥贴地”完
成了祈祷,便意味着,我的思绪和意念活动都顺从地发挥了既定的耳熟能详的功用。会不会我只是出于自己,在人为地构思着祈祷意向呢?毕竟,我不该仅凭借词句、思绪和意念活动来祈祷,我更该将“自身”放置于祈祷之中。即使是我的意志,也只不过是浮于灵魂的浅表,根本无力穿透到深邃的层面,抵达那个真实的“我”,在那里,我的生命之水依循独特的规律喷涌着、跌岩着
我根本掌控不了自己!主啊,每当我想对祢抒发爱的情意,那是真正意义上的“爱”吗?爱需要人倾其所有,是一种彻底的归附。我说的“爱祢”难道已包含了这些特性吗?
爱的祈祷就是发自心底的绝对的降服,就是灵魂那最隐秘圣所之门的全然敞开,我又何尝能做到呢?我连稍微挪动这扇沉重大门的气力都没有,赢弱的我只能无助地面对自身的终极之谜。这谜团被深深地埋藏着,固着不动,且不可触及,我即使穷极自己平庸的自由度,它仍在探不到的深处。
我清楚,我的上主,我不必借助热切狂喜的祈祷,为使自己畅通无阻地进到祢的威能和安排之中。真实的祈祷无须由欢悦极乐来充塞,不必由无忧无虑的降服来点缀。祈祷不妨说像是内心在缓缓地滴血,哀伤使这流淌的血液静静地汇入了不可测度的灵魂深渊。
假使我能借助这样或那样的方式作祈祷就好了,假使我能在祈祷中唯独呈上祢所要的就好了,不只是我的思想、情感和决心,而是整个我自己。但是,那恰恰是我无法做到的,因我的生命在肤浅庸常的惯例中定型,我看自己都像是个陌生人。噢,我连自己都尚未找到,我怎么才能寻见祢,遥远的上主?我怎么才能将自己交付给祢?
我的上主,请以宽仁待我。我每每逃避祈祷,不是真的想逃避祢,我是想逃避自我和自身的浅薄。我无意回避祢的无限和神圣,我只想逃离我灵魂的荒场。我每每尝试祈祷,就注定要游荡在自己空虚荒芜的不毛之地上面。即使我已将世界抛诸脑后,却仍找不到通往我内心圣殿的路途,那里,就是祢寓居和受敬拜的处所。
慈怜的主啊,祢能体会我被拒之门外,无法进入祢居所的心情吗?我既被驱逐,就只得在祢圣堂前的广场上倘徉,无奈地,我用世俗的繁忙和纷扰占据了它。仁厚宽忍的主啊,祢能体会这空洞的喧嚣,相比我努力祈祷时的四围静默,竟十足地令我愉悦?那令人生畏的静默就是我徒劳祈祷的结果一一即使我处心积虑地排除尘世的嘈杂,却仍好像不可救药一一我竟对祢静默中的话语充耳不闻。
上主,我该如何是好呢?祢命令我要行祈祷,而我又怎能相信,祢所命令的却是我无法达成的事情?我相信,
祢命令我要行祈祷,而我唯有藉着祢的恩宠,才得以付诸实行。既是这样,祢要求我善行祈祷,根本就是要我耐心地等候祢,要我安静地侍立,直到恒常临于我内心深处的祢,由内而外为我打开了心门。如此,我便能进入内心,去跑到隐秘的圣所。在那里,至少一生能有一回,可在祢面前倾流满腔热血。那将是我把真爱呈上的时刻。
无论这等时刻是闪现在惯常的祈祷中,还是显现在引致我灵魂得救的决定性时刻,或是在我离世的当口一一无论我能否辨明生命中的这等时刻——无论是经由漫长时段还是在瞬间临到一一唯有上主,祢通晓一切。然而,我须要随时预备并怀有期待,以至当祢为我生命的决定性时刻开启门户时一一也许祢的作为是悄无声息且毫不显眼一一我尚不至因沉湎世务而错失了进入自己和祢里面的绝好机会。然后,我要用颤抖的双手握紧“我自己”一一这不可名状的受造物,它所有的能力和资质都要融入其源头,我要将它作为爱的奉献返还给祢。
我无从知悉这等时刻是否已经撞击了我的生命。我仅以为它的最后一刻便是我的离世时刻。在那蒙福而又可畏的时刻,上主,祢仍将保持静默。祢仍将许我畅所欲言,向祢倾谈我自己。
神学家们将祢在这类决定性时刻所保持的静默祢为“心灵的黑夜”,并称有这种经历的人为”神秘家”。这些伟大的灵魂不止是像所有人一样“熬过了”决定性的时刻,他们竟能做到在整个过程中观照自己,见证了自己的内心反应。
当这等时刻临到我之后,当我爱的时刻在祢的静默中掠过之后,我便要迎来祢爱的无穷岁月,我要享见祢直到永远。然而就在此时,我不知我的“时刻”何时临到,也不知它是否即将临到,我须要在祢圣所前的院落中等候。我须要驱散一切世俗的噪音,静静地承受由此带来的极度静默和荒凉,这可畏的“感官黑夜”是经由祢的恩宠,是在诚朴的信德中所生成。
这就是我每日祈祷的终极意义。蒙祢悦纳的祈祷要素并非是我的感觉或想法,也并非是我的决心和任何肤浅的意识及意志活动。所有这一切是为了诫命的遵行,同时,是祢白白恩宠的馈赠。我要做的仅是清空场地,以至灵魂能为宝贵的时刻有所预备一一祢会给我时机,在寻找祢时抛掉自己,在向祢祈祷时舍弃自己。
噢,上主,请赐我恩宠,让我在祈祷中持久地等候祢。
噢,上主,我生命中有何等多的事物闪现过脑海!我思索研习过的事物又何等多啊!
这不意味着我就全然领悟了它们。我学了不少,有出于迫不得已,有出于自身愿望,但两者结局总归一样一一我最后还是忘了学过的东西。这种疏漏不过是缘自人脑的鄙陋和狭隘一一不把一样东西没入遗忘,就把持不住另一样东西。或许这种疏漏是缘自学习过程中隐于内心的冷淡,抑制了正学着的东西不可能变得比另一个无奈被灌输过的对象更为重要,它既是无聊乏味,至终便被遗忘了。
无论如何,就我所学的绝大部分来说,我是学过了,却“是为了”再度遗忘,因而,甚至在知识领域里,我具体意识到了自己的贫乏、偏狭和局限。不,此处的“是为了”既却非语法错误,亦非逻辑漏洞。我主,请看,倘若遗忘只是令人唉叹的不凑巧,而非严格意义上所有学识的彻底终结,我便会渴求领悟我曾经学过的每个项目。
这种想法是多么的可怕!如此,我就须将在校园里所接触的所有科目充塞自己,并将一切存留在心。我所听闻到的一切闲聊也将充斥耳畔,在国外或在博物馆所见的一切也将历历在目。这于我又有何益处呢?我会因此变得更富有,更有长进,或更具修养吗?
我怎样才能留住这一切呢?它们会像仓库里的物品一般在我记忆中储藏吗?一一每每接到订单,就被从货架上取下?不然,根据理想的情形,所有的知识会立刻浮现在我意识中吗?
但是,这庞杂混沌的知识集合体何以见得于我有益呢?我为何需要从中取用呢?要使用它的全部,我就要将生命重新来度过,从我第一缕意识闪现的那刻开始。
噢,天主,遗忘是一件好事。事实上,我曾有所了解的绝大部分知识正是可以被忘却的那部分。它们不容分说地淡出了我的视野。由此,我真切地透视到了它们实质性的贫乏和最终的了无意义。
有一说一一“主啊,我是谁,竟为此辩驳呢?”这等认知属于人类可及的至理,贯穿了人类活动的全部。至于祢,人称“天主是一切知识之主”。然而,这种高度颂扬是因否与祢圣经作者的经验相矛盾?“我再专心研究智慧和学'问、愚昧和狂妄,我才发觉:连这项工作也是追风。因为,智慧愈多,烦恼愈多;学问越广,忧虑越深”(训1:17-18)。
还有一说一一“认知是掌握并拥有任何事物的精神途径。”但实际上对我来说,认知仅触及了事物的浅表,它无法透人直达核心;它也无法洞悉内心深处,抵达那最真实的“我”。
知识更像是一种止痛药,我不得不一再地服用它,去应对倦怠悲凉的心绪。无论我是多么地忠实于它,它从未真正地把我治愈过。它所能给我的是宇词和概念,充当着中间人,将客观事实向我叙述并解释,但从未平息过我对真相本身、真正生命和真正拥有所产生的渴望。倘若所有事实真相不能宛如醉人的旋律那般在我心间涌流,我总不得痊愈。
实在地,我的上主,见识是虚无。它能让我们悲哀地认识到它本身的不完备,它能告诉我们的是,我们不可能借助它完全地掌握事实真相并将之化为我们鲜活的组成部分。
我们如何才能进入万事万物的中心,即事实真相的核心?不能仅仅依靠知识,而要凭借知识的花朵一一爱。唯有在爱中绽放的知识和经验才具有改造我的力量,能在我的内心深处动工。唯有将我自己完全展露在它的面前,我才能通过与之相遇而得到改变。唯有在爱中我才得以全然展露一一不是单纯处于认知阶段,而是沉浸在被认知激发出的爱意中;唯有这样,我的知识才不会如影飞逝,才不会从意识中消失。我于是拥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知识,这知识将伴随我一生。
知识只能通过生活磨砺来收获,这知识向心灵灌注的是爱的智慧,而不会用倦怠健忘的失望将其压伤。这不是我们自行推理的结果,它应该归因于生活磨砺之后的黄金般的收获,它有力量来丰富心灵,来滋养灵魂。所有我们通过学习获得的知识,只能在我们生活中遇到问题时给予些许的助益一一提醒我们要保持警觉和机敏。
噢,无限的上主,仰赖祢的仁慈,我不但借助概念和字词知晓了一些关于祢的事情,更是借助亲身经验得到了领悟。事实上,我是通过生命的接触来认识祢,我在欢乐和苦难中都遇见了祢。因我在生命的起初和末了都是经历祢,我所经历的是真实的祢,并非关于祢的概念,并非我们冠于祢的名号!在我的洗礼中,祢经由水和圣神临到了我。随后,我无疑会为了祢的缘故去想方设法。不过,我那精明过头的理性依然默不作声,如此,祢未经征询我,就设立了祢自己作为我卑微心灵的终向。
是祢攫取了我,而非我”俘获了”祢。祢使我的生命彻底地回归本源,让我享有祢的存有和生命。祢将祢自己赐给了我,而不是借助人类语言对祢作出的疏离又含混的留表述。我之所以永不能把祢忘怀,原因就在于此,正是祢,成了我的生命中心。
如今,祢寓居在我内,我心中所充满的要远胜过讲论现实世界的苍白空洞的词句,这类词句幻化无常并极具困惑性,只会令我费解厌烦。在圣洗中,我的天父,祢宣讲圣言,注人我的生命。祢的言语先于万有而存有,要比万有更真切。在祢的言语中,一切生命得到供养,得到维持,得以存在。
噢,满有恩宠的天主,经由祢的作为,这饱含生命的圣言,才为我所经验到。我永不会厌倦祂,因祂是独一无二,更是无穷无尽。祂不会令我沉郁烦躁,因祂是永远长存。祂牵引我的灵魂脱离无休止的幻化,进入恒久如一的平安畛域,我由此体验到历久弥新的万有,彼此拥有,成为一体。
祢的圣言和祢的智慧居于我心,并非本着我的理解力就能将祢领会,而是因为我被祢所认识,成为祢的义子和朋友。这圣言自然出于祢的圣心,并神妙地通传到我内心,却仍必借助我所接纳的信仰外在言语来作出解释。正如圣保禄所称,信仰是从听道而来。
祢活力涌动的圣言依然被黑暗所遮蔽。祂依然在我对心灵深处隐约地回响着,那是祢的宣讲曾光顾过的处所,是意识最显要的所在,是我贫瘠的知识惯常炫耀并故作姿态的地方。这知识就是使灵魂丧失勇气并以陷入痛苦而告终的那一类:它于我毫无益处,只能在不快的经历中被忘却一一是该当被忘掉的,因它绝对构不成鲜活的有机整体。然而,在费劲又折磨人的辛劳背后,另一类“知识”早已临在,在我以内化作了恩宠充溢的现实:祢的圣言和祢永恒的光芒。
噢,永恒之光,美妙之光,显明在我内心吧,照耀我吧,无比强烈地透射我吧!噢,耶稣,天父的圣言,爱之圣言,在我内心清脆激越吧!祢曾经启示我们祢从父那里所听来的一切。噢,天父的圣言,祢的话语是真实的,因为祢从父那里所听来的一切就是祢自己。祢是通晓自身及天父的圣言。噢,超越一切人类语言的圣言,祢属于我;噢,祢是真光,一切俗世的光亮在祢面前只能是黑夜迷茫。
唯愿祢照耀我,唯愿祢向我说话。但愿我除祢以外的一切了解不过是向祢行进路途中的旅伴。但愿它们助益我成熟起来,以便在它们施加苦楚时,我能得以更好地领悟祢,一如受祢默启的执笔者所预示的那样。只要实现了这一点,它们便可悄然隐退,没人忘川。
如此可见,上主,祢就是终极的言语,是仅存的唯一,是我们矢志不忘的那一位。到了世途尽头,一切都将沉入死寂;那时,我的学习和磨难将一并终了。之后,我将进入深广的静默,一切声响都将杳然消逝,但唯有祢的声音能被闻讯。噢,祢的圣言,回荡在无穷之世。
因而,人类一切的语言都将趋向暗哑;存在、认知、理信解、经验都将融为一体。“那时我就要全认清了,如同我全被认清一样”(格前13:12);我将会明了祢自始至终向我讲述的,正是祢自己。在我们之间,无需更多人类言语,无需更多思想观念,无需更多视觉意象。祢本身,将作为唯一的欢悦言语,承载着仁爱与生命,充溢我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噢,上主,现在就成为我的安慰吧,即使祢的启示是用人的语言表述,却仍满足不了我心灵的饥渴。噢,上主,请赐予我力量吧,我的灵魂现己对一切由人自行设计的关乎祢的话语感到厌倦,因为这些话语仍不能让人拥有祢。即使我在静默时刻获得了些微光照,却重又隐没在日复一日昏暗的天空;即便知识正在现时感召着我,之后的头脑,却重又是一片空白。即使这样,祢的话语是活在我的心中,经上记载说:“我们天主的话永远长存。”
上主,祢就是我的知识,这知识就是真光和生命。祢就是我的知识、经验和爱情。祢是永恒知识的上主,这知识就是永世无尽的极乐。
噢,上主,论到祢,在祢的书中这样写道:祢是神,祢的圣神被祢为自由之神:“主就是那神:主的神在哪里,那里就有自由”(格后3:17)。这样的讲述,就其意义而言,并非是指祢在自己广阔无垠的永生中,完全自由地执掌着至高无上的王权,其含义是指祢就是我们的神圣的精神和生命。
噢,自由的上主,我们的天主,有时候依我看,我们之所以相信这条真理,是因为我们感到,自己是借助信仰的法律与它维系在了一起。与其说我们必须承认祢是赋予我们自由的天主,不如说是祢势不可挡的丰盛生命灌注入了我们的心灵,祢风驰电掣的圣神,随祂的意愿吹拂,使我们获得了自由。
上主,祢果真是我生命的自由之神吗?或者不如说祢是法律的天主?或者祢两者皆是?或许祢是经由法律而显明的自由的天主?祢亲自授予我们的种种法律不是束缚一一祢的诫命就是自由的诫命,它们质朴、简洁,将我们从愚钝的狭隘中释放出来,将我们从可鄙而又怯懦的情欲中释放出来。它们唤醒了我们内心爱祢的那份自由。
上主,祢的诫命就是真理,因为它们命令我们将最要紧的事情摆在第一位,禁止我们把卑贱的东西供奉在生命的祭坛之上。它们因着是真理的缘故,使我们得到了自由,它们就是祢亲自颁布在新约里的诫命,确切地说,当祢废止了旧律,当基督“解救了我们,为使我们获得自由”(迦5:1),祢将它们留给了我们。如今唯有”自由的法律”(雅2:12)为我们而存留。
然而,上主,世人所加之于我们的律令,哪些是以祢的名义颁布的?在责备和不满的情绪困扰下,面对自由的上主、言辞率真的上主,让我向祢告白在心中咕哝的怨言。我会凭着信心向祢倾诉一一任凭祢是否愿意垂听这类事吧。
上主,祢废止了旧约的法律,那是“连我们的祖先和我们自己都不能负荷的辄”(宗15:10)。但是,祢为这世界设立了掌权者,既有俗世的,又有灵界的。有时候,在我看来,他们似乎是要一直勤勉地着手修补规条栅栏上的破口一一藉由祢自由的圣神,在五旬节释放的风暴中撕扯了开来。
教会法典共有2414条(1917年罗马教廷修订成较为精简的《天主教会法典》,共5卷,2414条,1918年开始生效,是为天主教会的第一部单一化的成文法规总汇;但只在拉丁系天主教会中通行,各东方礼天主教会仍不受其约束。1983年,根据梵蒂冈第二届大公会议的决定,颁布了更为精简的新《天主教会法典》。一一译注),即便有这些,仍不能满足需要:有多少针对释疑作出的“法律解答”为法理学家的内心平添了喜悦之情?!然后,又有几千条的礼仪法规争相引起我们的关注。为在日课中将祢颂赞,我“以圣咏、诗词及属神的歌曲”在“心中歌颂赞美主”(弗5:19),我需要一份路线图,亦即一本指南,我想要它极为精细而周全,以至每年都会推出新版本!
然后,在祢圣神的教会中还有着各式各样的“官方文告”更不用提每一个圣部和传教会所拥有的不计其数的文档、调研、答复、报告、决议、祢议、引证和指令了。一旦要机巧地提出问题,道德学家们是多么足智多谋啊,他们要直到滴水不漏地传达了并阐释了所有权威的观点,方肯罢休。
为达成一项许可需要多少审慎的考虑啊!就在不久前,有一班博学的神学家找到机会争论起来,是关于病人在亲吻祢圣子的十架苦像时,有必要吻十四次还是六次,或是再少几次也就足够了。祢不在的时候,祢的众仆人和众婢女所显出的热心是多么不可思议啊,在那段冗长的时光里,祢去到了遥远静默的永恒!然而,据祢亲口所言,主的神在哪里,那里就有自由。
主,我并没有指责他们的意思,他们是由祢安置在祢家中的明智而又忠心的仆役。我倒是宁可夸他们一番,因为,面对祢圣子直指梅瑟讲座上的经师和法利塞人的斥责(参阅玛23:4),他们通常无动于衷。与旧时的治理者和教师所不同的是,祢现代的仆役们不光把沉重的负荷放在了别人肩上,而且也放到了自己肩上。
主,总体上讲,祢家中的平信徒所背负的是甘怡的辄和轻松的担子,他们信仰祢的话语、祢释放我们直至与爱联合的诫命、祢经由圣事流溢的恩宠。若是这副辄在我们身上显为沉重,那只可能是因为,我们是软弱的,我们的内心败坏。事实上,我们该抱怨的是自己,而不是祢的轭。静下心来,里面的怨声主要是针对我们的负荷-一一祢司铎们的担子一一我们已经将它挑起,放到了肩头。
然而,它依旧真是一种负担吗?或许它是属于祢的那类自由——对于我们狭隘、小气、贪图安逸的心胸来说,就显得沉重和拘束了。难道这只是祢恩宠的额外重担吗?也许除了祢圣子给出的答案以外,再也找不到能启示人的答复了。祂吩咐我们,祢下属的仆人应该遵行长上一切的命令,至于那些祢授予权柄去施行束缚和释放的仆役们,
必定要在审判之日向祢交账,其关乎他们所施行的束缚是否一贯真正地使弟兄们得到了释放,从而进入了祢真正自由的国度(参阅玛23:3)。
我知道,并希望这种认识会在我心中日益坚定起来,愈发充满活力,祢的自由是不可能借着对抗掌权者来获得的,他们的权柄源自于祢。我们唯有履行正义,唯有将他们视为天主的仆役,是为相帮我们行善而设立的(参阅罗13:3-4),才能把那沉重的压力化作祢轻省的自由。
当我以诚实态度对待自己,我一再意识到,并不是祢自由的圣神使这副担子变得如此令人烦扰,而是缘于自己不洁的思想、对安逸的嗜好、固执己见和自私自利。我在悖逆中抵抗着……即使我知道祢圣子的宝血己为我的弟兄倾流,我也不愿自找麻烦去关顾他,免得使他产生反感,因为知识使我自大,它与启迪人的爱德不可同日而语(参
阅罗14:13;格前8:1)。
为了维护爱祢的自由,为了不让我等之辈随私意妄为,实质上有着种种的“防护墙”,我不是常把它们叫做障碍和限制吗?多少次的痛苦经历告诉我,祢教会的人类法律不就是一所培养坚忍、守纪、克己、镇定、关爱近人等品质的有益学校吗?
有多少回我发现,我们走向成熟,不是因为我们做了喜好的事,而是因为我们做了份内的事。千真万确:每样份内的事,不都是强迫的;每样喜好的事,不都是崇高的,也不都是真正的自由。甚至婴孩都能有意识地表达愿望,而有意识地接纳义务则是成熟人格的标志。噢,上主,请不要让我总与婴孩为伍,他们老是不停地想变着花样玩,他们从不满足于游戏规则的本来面目!
我同样了解教会详尽的规则和条例、礼仪和惯例、既定的运作方式和诀窍;至少,它们对我起到了规劝作用,只要我心存爱意,内里的情感就能借助它们表露出来。我知道,只要我还是处于软弱无力的状态,便不足以将心思倾注其中,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就是全然沉重的。
噢,我的上主,祢的教会,必须是有形可见的。唯有这样,她才堪祢如圣依肋内所比喻的“圣神的器皿”。她既是有形可见,祢的圣神就要在她里面更加清晰可辨和真实可及,于是,她就须以诫命和律例来陈明自己,采用“是和非”、“此时此地”、“是这样而非那样”的表达方式。若有谁本着笃信的心念和充沛的爱德,就能通过诫命的窄门,进入祢圣神的广阔天地。
噢,我的上主,祢吩咐了我诸多的律例条令和不计其数的灵性禁忌,为表达良好的愿望,我已经谈出了不少感受。我愿遵行它们的一切规定,毫无疑问,这将是对我的祝福。然而,我想知道,该怎样看待祢:祢是这些法律的天主吗?
显然,祢要我持守它们:这点是毋庸置疑的。而且,我清楚,为了正确地明白祢的旨意,我们必须牢记,道德学家们在著书开头提到的阐释规则,是为他们逃脱应受的谴责和偏离法典之公允,找到了借口……祢仍然真是这些法律的天主吗?
问出这样的问题,连我自己都觉得难过。让我这么讲吧:祢仿佛就亲临于祢所赐下的诫命中。祢颁布它们作为诫命,正是因为,诫命的内涵传达了祢的圣洁和良善;是因为,我们若不热爱祢:所命定的,就不会与祢相像。我们若弃绝祢的诫命,就等于最终弃绝了祢。
但是,如果是出于人意的法令,情况就不同了。被指定的神父袍服裁剪样式,与祢圣洁的本体是不相干的一一无论我身着的袍服或长或短,我均能事奉祢。祢不临于那个规定之内,也不临于那个规定之外。既然可以借助别种方式来寻求祢,为何我还必须拘泥于特定的方式呢?
是不是因为祢设置在我之上的权威将这一切加诸于我,并要求我遵守呢?是的,当然是这么回事。但是,为什么他们必须墨守成规呢?是不是因着无穷多的可能性存在,只有通过多少有点儿武断的抉择才可蜕化成生活的现实呢?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倘若每个人都可根据他的主观判断来随意选择,岂不要造成秩序大乱和无可救药的状态吗?是的,这通常是原因所在。然而,每样事情的原因都是仅此而已吗?祢教会的一切法律和规则,难道只是为保证秩序和一致而不得不设立的吗?难道它们只是祢法律的具体认定标准吗?难道它们只是灵性的“交通法规”吗?
如果它们除了这些以外别无其它的话,就不构成对我们内心和个人自由造成压力了。没有人能严肃地断言,他的个人自由是过分受到了这些“交通法规”的约束。然而,另有一些律例,它们不只是祢法律的具体阐明,它们远远超越指导人际关系的表面规定;它们作用于我的内心,在个人生命的层面上,在个人自由的幅度中一一它们又是些什么样的律例呢?
上主,我不是想问祢,我是否应该遵守这些律例一一问题的答案对我来说是很清楚的一一我的问题在于,我用何种方式将它们遵行,才能从中与祢相遇。的确,它们需要我在心里顺服,而非外部的履行,因为它们管制着内在的“我”,为真实的”我”指明了行动方向。它们不像是祢的诫命本身,因为当我服从它们时,我便能确信,我对这些律例的顺服,就是对祢忠诚的行动。
我总觉得,如果人不用心的话,就很容易单单成为法律的履行者,只会在形式上做一套,而且态度也十分冷淡。这人会变成一个墨守法规的形式主义者,还会变成一个对法律条文急切而又盲从的崇拜者,并自以为,只要执行了人所颁布的法令,就等于在祢面前履行了一切正义。这种人是误解了祢法律的字面意思。
我不想做法律的形式主义者,也不想单单做人的仆役,更不想做一纸空文的雇工。但我仍必须执行上司的训令。我真心诚意地想遵守他们的训令,但是,我不觉得我能为这件事全心出。内在的“我”应该服从的是律例,而不该做人的奴隶。
如此这般,唯一的答案就是,每当我遵守这样的法律,我就必须直接瞩目于祢。以此方式,我才得以向祢表达景仰之情一一是直接地,是完全地;我不是向要求我做的事务献殷勤,甚至不是在映照祢圣神光辉的事物上寄托敬慕之情。确切说来,因为世上不存在这样的事物,可使我毫无保留地将心托付,顺服只是我专心寻求祢的表达方式。
如此这般,在顺服人所制定的条例当中,我不是根本寻祢不见,就是独独地将祢寻见,取决于我是否出于真心地爱祢。上主,祢临在于祢的诫命之中,即使我们不刻意地顺服自己来将它们遵行,即使我们不明了顺服就是爱祢的行动,因为,它们的实质内容必然表征了祢的神圣本体。但是,在人所制定的律令中,我们发现,除了人的意志外就没有别的什么了,因此,如果我们听从他们不是出于爱祢的话,他们只会夺去我们的自由,而不是使我们获得自由。
如果我把自己顺服人的律令,看成是尊崇祢意志的表现,因祢随祢的美意管制了我,我就能真实地在人的律令中发现祢的临在。于是,我的整个身心都向祢沛流而去,融入祢,进入祢无边无际本体那广阔、自由的疆域,而不是被拘禁在人的律令的狭隘范畴中。只有当祢是我心所爱慕的天主时,对我来说,祢就是人所制定的法律的天主。
噢,上主,请赐给我一颗甘心乐意的心。让我愿意接纳出于祢权柄所颁布的法令,这样的接纳是一种操练,有益于培养无私、忍耐、忠诚的品质。上主,请将祢的爱赐予我,这种爱是真正的自由,没有这种爱,一切对人权柄的顺服只会是表面的顺从和劳役。上主,请赐给我一颗尊重所有法令的心,也让我尊重祢儿女的自由,这种自由,是祢以本身救赎性的顺服为我们所赢取的。
愿祢的自由王国来临!这是祢爱的王国,唯独在那里,我才真正从自我和人的意志中得到释放,因为,在那里,我不是为了人的缘故去服侍人,而是为了祢的缘故去服侍祢。
无论如何我都不是人的附属品,我唯独属于祢,属于祢的人就是自由的!祢不是制定所有法律的天主,但按照祢的意愿,我们应该为法律效力:毋宁说祢是一种法律的天主,亦即我们应该献出我们的爱,我们应该唯独向祢献上事奉。
我也要献上祈祷,正如祢想要我做的那样一一为所有祢安置在我之上的掌权者祈祷,为让他们的法令不偏离左右,是为了烘托出世上至尊的法律一一爱祢,是为了履行世上至尊的法律一一爱祢。
噢,上主,我想把生活的每日常规向祢呈现,借此来谈论充斥在每样事情中那些冗长沉闷的日子和单调乏味的时光,却唯独没有被祢所充满。
温良的上主,请查验这些常规,请察看我们这等人。我们实际上算不了什么,无非是因循惯例的庸人罢了。仁爱慈怜的主,请查验我的灵魂,它的通道上拥堵着数不清的破败的避难所,它的交通干线上弹坑遍布,上面无止息地奔流着不计其数的琐事、连篇累牍的空话、无谓的活动、荒谬的好奇心、愚蠢的自大……
上主,在祢绝对可靠的真理面前,我的灵魂不就像个二手市场吗?来自全球各个角落的小贩们聚集在这里,兜售着世上出产的劣质货品。我的灵魂不就像个喧闹的杂货铺吗?我和其余的人挤在那儿,向川流不息的人群展示着粗俗的摆设和饰品。
许多年前,我尚是个“学童”竟被归入“哲人”一类,那时的我感到,灵魂似乎就是一切。噢,上主,这气宇轩昂的词句现已变了调,它听上去完全是另一码事!现在,我的灵魂成了一个大仓库,日复一日,一辆辆卡车在这里毫无计划地、不加区分地卸下一只只货箱。箱子被乱七八糟地堆放在各处,直到每个角落都被占据了,直到由上而下的空间都被塞满了老掉牙的常规,它们尽是些陈词滥调,尽是些琐碎孔无用的东西。
亲爱的主啊,若是这种光景在我生命中延续,我该怎么办呢?一旦所有的货箱被骤然清理出去,会有什么事情临到我呢?我弥留时的心情会是怎样呢?此后,将不再有“每日常规”;这样,我便在出其不意的时刻被充盈我属世生活的所有事物遗弃了。
那时候,我自己的情形会是怎样呢?是否仍然是我自己,抑或什么都不是了?在我一生中,我所看重的,无非就是日常工作罢了。所有的事务和活动,仿佛是一片空旷的沙漠,回荡着空洞的声响和无谓的愤懑。但是,等到有一天,死亡的沉重帷幕落下,直逼我的生命,并将一切填充漫长岁月的内容物挤压出去,我最终的结局会是怎样呢?
也许在最后清算的时候,当我属世生活中的强都彻底幻灭的时候,噢,上主,倘若祢一贯以仁慈待我,我生命的真正收益只会是一些蒙福的时光,这些时光是藉着祢的恩宠,才变得光彩熠熠和活力饱满。也许,我当如此看待这些宝贵的瞬间一一是祢的仁爱不断成功地投射进了我生命晦暗的角落,介人在了那些庞大的货箱之间一一箱中满是二手货,是我借此填充每一天的种种惯例。
我怎样才能对我可悲的积习作出补救呢?我怎样才能从必要的事务中调转,以至于转向祢呢?我怎样才能从常规的牢笼中逃脱呢?主啊,祢是否令我这么做呢?自从我意识到真实的生命必须是以祢为导向,我不是总觉着自己是在流亡途中?自从我意识到我不可任凭自己被属世常规压得透不过气来,我不是已经被死死地缠绕住,天天都要挂念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的创造主啊,祢不是把我塑成了人形吗?人算什么,此物种既不能自给自足,又不能看到自身不足,于是乎,自然地,人定会对祢的无限产生向往。人算什么,此物种既要驱策自己向祢遥远的众星球挺进,又要保持平稳地在一切世途上追逐,其结果是,人所看到的星体,仍是那么安详地、井然有序地在运行着一一它们还是一如往昔地可望而不可及。
主啊,即使我设法挣脱加尔都西(1084年由圣布鲁诺(约1030-1101)所创建的一个提倡苦修冥想的修会,创建于法国东南部的加尔都西山谷,故名。该会将独居苦修与集体苦修相结合,在11世纪、12世纪的隐修院改革运动中曾经发挥过重要作用。该会的在俗人员也过集体生活,遵守严格的纪律,以严格的集体虔修生活为特点。一一一译注)修会的会规,以便让我除了在静默中朝拜祢,享受祢的临在之外,就可无所事事了,这足以解决我的问题吗?这真能使我从枯燥的老规矩中超脱出来吗?
恐怕不能,因为即使就当今我所主持的圣礼来看,也都不免蒙上了墨守成规的尘埃,这是一种颇具腐蚀性的缠裹。当我回顾过去,或是侍立在祢神圣的祭台前,或是在背诵日课经的正式祷文,我渐渐明白过来,是我自己该对如此单调乏味的生活负责,不是世上的事务使我的日子变得索然无味,而是我让自己陷入了陈规,落入了俗套。我自身的态度就足以便最神圣的活动变成苍白乏味的呆板惯例。不是我所度的时日让我变得呆滞一一恰好相反。
这倒点醒了现在的我,即使没有现成的路径,让我来接近祢,这路径就必须蜿蜒穿行在寻常生活中。即使我企图通过捷径速速来到祢面前,我实在是想超前,却反而滞后了,再者,这样做,不仅绝无可能,终究还是一事无成。
可是,有没有一条穿越我日常生活的路径来导向祢?在行进中,这条路会不会使我与祢相距更遥?这条路会不会使我越发沉醉于世俗活动的空虚嘈杂?一一在那里,祢,静默的上主,不曾临在。
我体会到,对于年轻时极其重视的狂热活动,随着时光的推移,我们会逐渐心生倦意。我清楚,伦理学家们所指的对生活产生的“倦怠感”和“厌腻感”,在祢的经文中,反映在古代族长们的世途终局中,也愈发成了我的生命定局。我的每日常规会自然而然地使生命变得凄迷消沉,从而,它间接地将我导向了祢一一俗世虚空的无限对应。
然而,为能知晓这一切,我不见得非要成为基督信徒不可一一外教人不也有着同样的经历吗?这就是将我每日生活导向祢的必由之路吗?是不是因为生活向我显露了真实面目,我才得以进到祢的面前,我才最终承认一切都是虚空,一切都是痛苦?
那条路不就是通向绝望吗?无须说它是向祢延伸。那条路不就是常规的最大胜利吗?当人耗尽了心思,再也体尝不到以前曾经有过的一丝快乐;当人面对寻常生活中的纯粹事物时,它们曾携他度过无聊空虚的时日,现在却变得毫无滋味
是不是疲惫的、幻灭的心灵要比年轻的、快活的心灵更能与祢贴近?倘若我们些微的乐趣和惯有的忧伤未能将祢显明出来,我们应向何处寄予希望,才足以寻见祢?
说实话,我们日复一日的享乐,似乎是特别为使我们将祢遗忘而设置的,加之我们天天经受的失望,情况只会更糟;它们使我们的心灵患上重病,且充满苦毒,以致我们曾一度具备的将祢寻见的能力,都好像丧失殆尽了一般。
噢,主啊,看来我们无论做任何事都寻不见祢的踪迹。甚至连祈祷,或是圣祭、修院的宁静、对生活的无所欲求,都不足以完全救拔我们脱离这种危险。这就清楚了,即使是神圣的、非常规性的事物,至终还是从属于我们的每日常规,显然,常规不只是我生命的一部分,甚至不只是最大的部分,而是全部。每一天都是平常的日子。我所做的每一样事情都是常规,因为,每一样事情都能够剥夺我真正的需要一一祢,我的上主。
但另一方面,如果我真的会在一切事物中错失祢,我也就一定可在一切事物中寻见祢。如果祢没为我预备任何地方作退避的去处,并确保我能在那里将祢寻见;如果我无论做什么事都意味着将祢错失,那么,我也就一定能在任何地方寻见祢,无论我做什么,我也就一定能在其中寻见祢。否则,我就根本不能将祢寻见,但事实上不会这样,因为我不能离开祢而生存。为此,我定要在一切事物中寻求祢。如果每一天都是平常的日子,那么,每一天就是祢的日子,每时每刻就是祢的恩宠时刻。
每一样事物都存于“平常的日子”与“祢的日子”的契合之中。上主,由此,我又对满以为了解的事情有了新的认识。一个真相又在我内心复苏,而我的理性却一贯如此地告诫我,“当理性真相不等同于心灵的活力,它还有什么价值呢?”
一次又一次,我迫不及待地掏出那旧笔记本,许多年前,我在其中抄录了鲁伊斯布诺也克的真福圣若望(十四世纪法兰德斯的神秘家,奥斯定会会士,生于1293年或1294年,卒于1381年,1903年被庇护十世宣封为真福。他认为,神性的平安是安息的深渊,这个神妙的平安充满行动、爱、渴望,愈热烈追求,愈能找到。如果安息中的心灵自由缺乏爱、真理、德行,忘记天主、自己、近人,就是虚假的。因此,安息在自己的本体内,却误以为是在天主的本体内,是可怕的是非颠倒。一一译注)的重要段落。我须要重温细读,才能重新心领神会。在重新发掘这位虔敬人的生命感悟的同时,我始终能得到安慰。之所以历经这么多年的常规生活,我仍然喜爱着这些话语,是因为它们对我来说就是一种庄严的誓约一一总有一天,我平凡的所作所为会蒙受祢的祝福。
“天主的持续不断地面到我,通过直接的方式,也通过简接的方式。祂要我们既从事工作又享有逸乐,按祂的意愿,我们不可偏废一方,而更让双方相带相成。因而,度内修生活的人是依循这两种途径来涵盖生活的:在活动,还是在休闲,他都是整全毫无割裂的,因为当他愉悦的享受闲暇时,他的整个身心是在上主之内;当他积极地去以爱德行事,他的整个身心也是在上主之内。
“度内修三生活的人时常会受到天主的质疑和警戒,天主这样做,是为让这人的闲暇和工作都得到重建。从而,这人便得到了公正的对待;从而,这人便怀着真城的爱,偕用硕果永存的工作,迈上通往天主的道路。怀者乐意奉献自已的心念,怀着对永恒安息的向往,这人便能进驻到主里面。当人一旦居于主里面,就能以德行和公义为辅佐,抱着海纳百川的爱去到一切受造物那里。这就是内修生活的最高境界。
“那些不曾使休闲和工作合而为一,并缺乏操练的人们,尚未有过这种公平的经历。人会在内省的过程中产生挫败感,因他会回顾逸乐中的自己,也用样会回顾行动中的自己。人正如双面反射镜,能在两个镜面映照出影像来:在灵魂的深处,人接受了上主和祂所赐的一切恩宠;在灵魂的浅表,人通过感官接受了有形体的影像……”
我必须学会进行同样的操练,在“平常的日子”里,也在“祢的日子”里。在将自己投入世务的过程中,我必须学会将自己奉献给祢,以至最终拥有祢-一万事万物中的唯一。可我如何能做到呢?噢,上主,唯有藉着祢,唯有藉着祢的帮助,我才得以在庞杂的事务中成为具有“内修”的人,唯有藉着祢,我才能走出自我,走向世上的一切事物,而我的内心,始终能与祢相契相合。
焦虑、虚无、甚至死亡都不能把迷失在属世事物中的我解救出来。对此,前卫的哲学家们也无济于事。唯有祢的爱能拯救我,祢的爱,是万事万物的目标和归依。唯有祢,是成全和圆满,祢就是丰饶和富足。我无限的天主,正是祢的爱,贯穿了万事万物之根本,同时使它们超越,上升到祢无穷的境域,它们在世上的一切缺憾都得到了补足,它们均化作了颂扬无限上主的赞歌。
主啊,在祢面前,一切的繁复多样都归整为一。在祢里面,离散的事物都被聚合起来;在祢的爱中,一切浅表的事物都经由重塑,变为真实可信。在祢的爱中,白天芫杂的一切事务在日暮之时都有了着落一一汇入到永恒的生命中。
这种爱,即便容许我的每日常规循其固有轨道而运行,仍可将它转化为朝向祢的回家之路。这种爱,唯有祢能够赐予。现在,我将每日常规呈献给祢,我该向祢说些什么好呢?我想恳求的只有一样事,就是得到祢最广布的、最高贵的礼物,那就是祢爱的恩宠。
噢,上主,请用这恩宠触摸我心。在与世物的接触中,无论我是悲还是喜,请应允我,使我得以借助它们来认识祢,来热爱祢。祢就是它们的创造者和最终的居所。祢的本体就是爱,因而,我的所有时日最终都将倾注进入祢永恒的生命长河。
噢,上主,我谨代表一些逝者向祢致意,他们曾与我相近,现在都已离我而去。他们为数甚多,以至于乍看一眼,不可能尽收眼底。如果要和他们所有人悲伤地诀别,我就必定要穿梭一生悠长的记忆回到过去。
当我如此回首往昔时,我看到,我的人生就如同一条绵长的公路,其上有行进的队列。每时每刻都有人突然改变步态,默默地离去,没有留话,也没有道别。很快,他们被道路两旁浓重的夜色所吞没,行进者的数目变得越来越少,而那些新加入的人,事实上根本不是我的同路人。
确实,有许多其他人一同在途中行走,但是,与我结伴而行的人是寥寥无几。他们是仅有的一部分人,从一开始就伴随我踏上了这条朝圣旅程;他们和我并肩前行,一同朝向祢行进。我的天主,他们和我曾经是那么亲密无间,现在依然感觉是如此贴心。而另一些人,充其量不过是偶然碰到的旅客罢了。这类人的确为数众多,我和他们互致问候,一路襄助。但是,我人生行程的真正旅伴纯粹是那些在真爱中联合的人们。在这支队伍中,人数渐趋稀少,人声日渐沉寂,直到有一天,我自己也要骤然离队,不留话,不作别,不再回归。
故此,今天的我仍心系我挚爱的旅伴,虽然他们都已离我而去。他们是无可替代的:当我所爱的伙伴出乎意料地突然离去,不再与我相伴,无人能填补他们的空缺。在真爱中,没人可以取代另一人的位置,因为,用真爱爱一个人,是爱到了一种程度,亦即爱这人的独特性,爱这人的不可取代性。于是,当死亡粗暴地蹂躏我生命时,我的心就因每位逝者而破碎,并随他们而去,通常,他们是带走了我的整颗心。
对于怀有真爱者,有一种奇异的事临到他们:即便在他们逝去之前,他们的生活就与逝者相伴。这样的人岂能将逝者忘怀?当人真正地爱过,他的释怀仅反映在他好似克胜了哀伤。他逐渐恢复的沉着镇定,并非标志着事情都回复到了以前的模样,这反而证明,他是沉浸在最深重的悲哀之中。这表明,他内心的某个部位业已丧失了活力,已随逝者而去。这就是他不再哭泣的真正原因。
因此,我现在是生活在逝者之中,他们都先我而去,没入了死亡的黑夜,在那里,无人再可劳作。然而,我怎样才能真的和逝者一起生活?我怎样才能继续在我们彼此相爱的维系中找到生命的迹象?上主,请俯允我,给予我答复,因为祢自祢是活人的天主,而非死人的天主(参阅玛22:32)。我怎样才能与他们共处下去呢?
跟着哲学家们人云亦云:‘逝者继续存有着’,有什么用处?他们是与我同在吗?我爱过他们,并仍然爱着他们,我必须要同他们在一块儿,可他们是与我一道吗?
他们已经离去;他们保持着静默。没有一句言语是由他们发出;没有任何出于他们的柔情善意,来温暖我的心。死亡是多么可怕,死寂是多么深重!他们是想让我忘掉他们吗?他们是想让我当他们是稍纵即逝的泛泛之交吗?人是可以在列车上和陌生人搭话,但全是些交谊的客套话,是些无谓的空话。
诚然,在祢爱中逝去的人们没有丧失生命,他们的生命化成了永恒、无限、无尽的生命,既是这样,我为何察觉不到任何征兆呢?为何他们对我来说就像是不复存在?他们已经进入祢的光中,是不是这种永恒之光太过微弱,因而它的光线触及不到我?为与我继续共处,他们的身躯和眷爱就一定得离我而去吗?于是,我的质疑开始调转方向,从他们那里转移到了祢这里,我的上主,因为祢要人称祢为生者的天主,而非逝者的天主。
为何我还要向祢追问呢?祢对我保持着静默,像我的逝者们一样静默着。我爱着祢,正如我爱着已进入黑夜的那些静默的、遥远的逝者。可是,即使祢赐予我祢的爱,当我满怀爱意地向祢呼吁,为求看到一些征兆时,祢甚至于不给我一个答复。这样看来,逝者们的静默就是祢静默的回声,我又怎能去抱怨那些逝者呢?要么,祢的静默就是针对我埋怨他们而作出的答复?
情况一定是这样,因为,祢就是我全部问题的最终答案,即使我无从将祢领悟。我知道祢:保持静默的原因了:祢的静默就是我信德的架构,我在这无穷的空间里汲取了力量,来信靠祢的爱。
倘若对于住在地上的我,一切都是那么昭然明了;倘若祢对我的爱是如此明确,以至于没什么再值得我来迫切地求问;倘若祢把关乎我的最重要的方面都说明得一清二楚,亦即“我是祢所珍爱的人”,我怎能证明我爱祢的勇气和忠贞呢?我怎能心怀这样的爱呢?我怎能在信心、慈爱所激扬的超拔喜悦中举心向上呢?我怎能超越这个世界去进入祢的世界,去进入祢的圣心呢?
因祢的爱隐藏在静默中,我的爱才得以借助信德表露出来。祢离我而去,我才得以重新寻见祢。假如祢与我共处,我寻找祢,便只会寻见我自己。因此,我要寻见祢,就必须离弃自己一一一这样,寻见的就是本真的祢。
因祢的爱是无穷无尽,此爱唯独能寓于无限的祢;因着祢愿向我彰显祢无尽的爱,祢便将之裹藏在我这有限个体内一-祢向它发出了召唤。我对祢的信仰只不过是一条黑酸酸的夜路,两头连接着容纳我属世生命的破陋棚屋和祢壮丽的永恒。在行路期间,祢的静默纯粹是祢永恒爱之圣言在人间的表达方式。
这就是为什么我的逝者们效法着祢的静默:他们总是向我隐匿,是因着他们已融入了祢的生命。他们爱的语丝再也传不到我耳中,是因着他们已汇入了祢无尽大爱的欢歌。我的逝者们享有了如祢一般的无所羁绊的无尽生命;他们以祢的爱去施爱;就这样,他们的生命和爱不再与我当前脆弱狭小的生存框架相匹配。我过着一种教会所形容的濒死的生活,我怎能指望自己去经验他们永恒的、了却生死的活法呢?
这也就是他们与我共处的方式。他们的静默正是他们对我发出的最响亮的呼唤,因为,这正是祢静默的回声。他们的声音与祢的声音和谐一致,努力要掩没我们无休止动静的嘈杂,努力要抗衡俗人为安抚对方而急于发表的爱之誓约。为应对这一切,他们的声音应和着祢的声音,努力要祢永恒的静默来笼罩我们和我们所有的言语。
就这样,祢召唤我们进入祢的生命。祢吩咐我们秉着信德之爱的勇气来舍弃自己,以至于我们在祢生命中能找到永恒的居所。就这样,我在逝者们的静默中蒙受了召叫,听到了嘱托。他们拥有了祢的生命,传达着祢的话语——天主生命的圣言——救拔我出离濒死的状态。逝者们因存活而保持静默,正如我们企图让自己淡忘正走向死亡的事实而大声喧嚷一样。逝者们的静默正是对我的呼唤,是他们永远爱我的凭据。
噢,静默的天主,静默逝者的上主,生者的永生上主,祢透过静默召叫我,噢,上主,祢是那些静默召唤者的上主,他们召唤我进入祢的生命,使我永不忘怀我逝去的伙伴和活着的旅伴。愿我向他们抒发的爱意和持守的忠贞成为我信仰的誓约,我信仰祢,永生的上主。
让我不要对他们静默中的召唤充耳不闻,这是他们依然爱我的最可靠的、最真挚的话语。愿他们的话语继续伴我前行,即使他们已离我而去,进入了祢的永恒。如此,他们的爱与我愈发贴近。噢,我的灵魂,永不要将逝者们遗忘,因为他们依然活着。他们在祢的永恒之光中存活,这永恒之光正是祢的生命。终有一天,他们都要在祢里面显扬出来(参阅罗8:19)。
噢,生者的天主,愿祢的生者们不要将我遗忘,因我正行走在死阴的幽谷。祢将一切,甚至祢自己,都赐给了他们;也将这一切赐给我吧,这样,他们的静默便会成为向我表达爱意的最强音。愿这静默的爱意引导我踏上回家之路,去到他们现已拥有的王国,融入他们现已享有的生命和真光之中。
我日渐凋零的生命正一步步地与逝者们趋近,正一步步地与先我而去的人们联结。在吞没他们的黑夜里,无人再可劳作。噢,上主,让我的生命藉着祢厚赐生命的恩宠,在祢光中成为依恃信德的生命,在尘世的夜色里发出幽光。让我与在信德中离世的生者们共处,他们先我而去,是去到了永恒生命的白昼。在那里,无人再须劳作,因为祢的本体即是白昼,即是一切现实的完满,祢是生者的天主。
我每每祈祷:“上主,请赐给他们永远的安息,并以永光照耀他们”请让我的词句单单变成爱之祈祷的回声,让它们自行在永恒的静默中代我言说:“噢,上主,请将祢永远的安息赐给我们的至爱亲朋,我们的爱是源自祢大爱的感召。请让他们享有前所未有的安息,他们已结束了一生的角逐。请用祢的永恒之光照耀他们,正如它照耀着我们一样。”
噢,我的灵魂,永不要将逝者们遗忘。噢,上主,祢是一切生者的天主,不要忘记失丧的我,但愿有一天,祢进入我的生命,因祢是生者的天主。
噢,上主,祢派遣我进入众人当中工作。祢将承载着祢权柄和德能的重担压在了我的肩头,并吩咐我去到祢定意拯救的其他受造物那里。祢执意将我从祢这儿断然打发走,祢命我走向人群。
当然,不管怎样,甚至在祢祝圣我并派遣我之前,我业已把多数时间花在与人打交道上面。我过去一向热衷此道:爱别人,也被别人所爱;成为别人的密友,也赢得不少密友。在人群中如此周旋是轻而易举,且十分令人愉悦。我只需要去探访我所选择的对象,在那儿,我爱呆多久就呆多久。
但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主啊,我奉差遣进入的人群是经祢选择,而非我的选择。而且,我不该出于交友目的与他们交往,我只有当他们的仆人才是。当我庆倦了他们,并不意味着我就可像过去一样起身离去,倒不如说这是祢命我停留的讯号。
噢,上主,这些人是多么地乖戾呀,祢却为了他们的缘故,驱使我离开祢!每当我因祢的名宣讲,他们多半根本不听我的。他们完全没有向往恩宠和真理的愿望,这些都是祢让我带给他们的礼物。可是,我却要一再地敲他们的门,就像一个不受欢迎的小贩,纠缠不休。
如果我单单知道,他们拒绝认可我,实在是对祢的拒绝,我便会有些许安慰。至少,我不必为把工作弄得一团糟而自责。但是,实际情况是,我摆脱不了苦恼的磨折,以至于若有人如法炮制地来敲我门,声祢是受祢派遣,我都很可能拒绝开门。
至于那些开门接待我的人,情况也好不了多少。他们通常什么都想要,就是不要我竭力向他们传播的道理。他们只想告诉我那些让他们忧心和烦恼的琐事,为此,他们向我倾诉心声一一源源不断倾泻出来的是怎样的混杂物呀!其中悲喜交集,浅薄道理和弥天大谎相承。他们不把试探当成一回事,对重大的过失满不在乎!
这些人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呢?有时候,是物质援助,有时候,只是安慰和同情。不是那样的话,他们就瞪着我,好似在看一个天国保险的代理人,他们觉得我能突然拿出招数来,为确保永远不让祢圣洁、公义的威能去干预他们的生活。他们想签一份契约,以防祢抖落掉他们日常的琐碎俗物和安排在主日的娱乐,为借助这份契约让祢保证他们平安无事,在此生,也在来世。
难得听到有人说主啊:“祢想要我做什么?”有什么人真正想听取完整的、无有搀杂的、振聋发聩的讯息:“我们必须热爱祢,而非自己;是为祢的缘故,而非为自己的缘故;我们必须热爱祢,不只是出于对祢的崇敬,以及对祢审判的畏惧。”难得有人希望按照祢恩宠的原样来收纳它,这份礼物既严峻又平淡,是为了祢的尊荣,并非为了我们的慰藉,这份礼物既坚贞又纯粹,既静默又无畏。
祢派遣我到他们那里去,我因此无从逃避他们。他们的种种毛病不构成理由,以便让我逃脱那泛滥着“人之常情”的土地,他们的缺憾反倒是一种讯号,它告知我,我已经找到了合宜的田地。是祢,神秘又卓越的天主,要我在其中播撒祢恩典和真理的种子,即便石头满地、荆棘遍布,土质贫瘠。
我必须撒种,尔后观察种子如何掉在了路旁,如何落在了荆棘中,如何被飞鸟吃掉,如何最终不能结实。即使种子看似落在了好地里,过不多时,种子刚开始发芽,就沾上了它所扎根土壤的特点,因而注定要被人性的弱点所牋千害。主啊,种子发芽生长后真正意义上结出的果实——三十倍的、六十倍的、一百倍的——看来只有祢才能确知。当我觉着能对此有所预见时,心里却仍是疑窦丛生,因为祢不是说过,无人真正配得承受祢的王国吗(参阅格前15:50)?
是祢将我差遣给那些弟兄们,在向祢埋怨他们时,我无意说明自己有什么地方强过他们。我能感知自己的心境,而祢的了解要更为透彻。对照我因祢之名所触摸到的人心,自己的心绪与他们的心念无甚差别。
当我向祢抱怨圣召担子的沉重时,我知道,自己的行为和方才埋怨过对象的表现如出一辙。我就像一个小家子气的人,总要得着别人的抚慰,老是顾念自身的忧愁,无时无刻不能抛开烦恼和对安逸的奢望,以致我无法在宁静的心神中决意舍弃自己,以致我无法对崇高的事情产生倾慕之情,亦即倾注生命来无私地事奉祢。
我的情形看上去是如此这般的无望:难道我自己的担子还不够背负吗?即便不分担他人哀愁的重压,难道我的心被烦扰得还不够萎靡和悲苦吗?
或许,那不就是注定使我心灵日趋强健的途径吗?我倘若甘愿为他人挑担子,满有忍耐,毫无怨言一一在坚定无畏地服务弟兄们时,也向世界作了见证:祢圣心的广博超越我们的心胸一一祢是宽容的,是恒久坚忍的,祢的怜悯不会鄙弃我们,祢的慈爱永不会被我们的苦情所遮蔽。如此,我内在的力量就一定会得以恢复吗?
倘若祢差遣我是祢向我施怜悯的举动,噢,主啊,我如何还能疑惑呢?一必定是这样。那么,祢一定希望我凭着坚忍保全我的灵魂,确切地说,是通过我坚忍地承受弟兄们灵魂的重担。
但是,上主,当我借同祢的真理和恩典去接近他们时一一差不多就像去为他们施行临终圣事一一我叩击他们内心生活的门,通常我被引人他们日常生活的内室。
我被告知他们的个人状况和世上的事务;他们向我展示的是粗糙的世俗的陈设。他们谈的多数是平凡琐事,以便躲开真正要紧的话题。他们试图让自己和我一并忘却我去到他处的缘由:我是要将祢如同圣事一般带入他们内心最隐秘处。在那里,心火微弱,渐趋熄灭;在那里,应为祢设立一座祭台,其上,信德、望德、爱德的圣烛应大放光明。
然而,他们领我进入的是表面生活的昏暗居室。至于它们的房门,我毫不费力就可以打开。但是,为找到通往决定永恒命运密室的通道,我的努力都变为徒然。事实上,我常感到,这些人自己就从来没有发现过有一扇门可以通向心中的至圣所。他们每个人都是病恹恹的,几趋丧亡一一抑或,尚可重获生命。如此,我怎样才能将它寻见呢?
也许,这全是祢计划的一部分,以至于我从来没能成功地穿透这扇门。或许,我注定要像一个跑腿的听差,把祢的礼物和信息卸下,放在门口就算完事,从未起过受人之邀尔后登堂入室的念头。或许,为确保祢的礼物和信息,藉由祢慷慨施予的爱,能真正化作他人永生的恩宠……进入他人灵魂的内部堡垒,看来不是我的份内事。
真相究竟是什么呢?在这独一无二的决定性瞬间,祢是要全然地单独陪伴这个灵魂吗?在“卸货完毕”的当口儿,祢是更愿意单独在这人心中动工吗?当我履行了职责,传递了信息,是否意味着我就完成了任务?是否我甚至不能也不应该尝试带祢去到人心隐秘处,因为祢已经临于其间,正如祢充满一切生物和其它受造物一样,而且祢已经临于每个人,审判此人被永远定罪,或是承受永远的救恩。
但如果祢真的吩咐我去关顾灵魂,而不是仅仅关注自己的职责,那么,我就一定能深入灵魂隐蔽的内室,我就一定有法子摸到个体的核心,到达灵魂的巅峰。如果确实,只有祢才能找到通往内室的通道,那么,当祢携带恩惠去实施祢的仁慈时,没有一颗心在面对祢温柔的威能时还能执拗地保持封闭;这样,为探究我弟兄们的灵魂,我确信,唯有祢是我当行的道路,是我当进的门。
如果我不该单纯做一个多少有点受欢迎的客人,即使弟兄们在日常规程中还奈何得了我这人,我还须要寻见导向祢的通途,我还须要更深地融人祢里面。只有这样,我才能进入最后的防御堡垒,那里或是祢永恒真光普照的居所,或是漫没在无尽黑暗中的一隅。
不管人们怎么千方百计地要与祢断绝关系,祢总还是临于他们生命中。即便他们企图密封并栓死自己的灵魂,祢总还是临于他们枉然抗争的核心。祢的临现在乎深不可测的仁爱和无可比拟的全能,甚而支配着每个人的自由王国。因此,当一人受托去援助关怀众人灵魂时,只有经由与祢亲近,才得以与众人接近一一祢是万灵之王。
这样看来,祢终究没将我从祢这里驱逐出去。当祢指派我任务,让我动身进入人群,祢一贯再三叮嘱我的是祢绝无仅有的命令:要在爱中找到回家的路。一切灵魂关怀,最终只有在与祢的联合中达成,这维系祢我的爱,使我成了祢的共事者,一同搜寻通向人心的路径。
祢期待着人们在爱中将祢寻见,祈祷,就是心灵向祢流露的挚爱。假使我做过更多的祈祷,我便可与他人的灵魂更加贴近。因为就祈祷而言,一旦它不停留在向祢祈求恩惠,就能促使我在密契之爱的结合中不断地成长。由此,祈祷不仅只是我为灵魂效力的有用工具,而且还是我使徒工作的起止点。
主啊,请教导我如何祈祷并热爱祢。这样,我便能忘记自己在祢面前的可怜景况,因我将能够去做一件事:坚忍不懈地担负起我弟兄们的穷乏,为使他们进入祢丰饶的国度。噢,我弟兄们的天主,只要我与祢融合,我便真能成为他们中的一位弟兄,我便能够扶助他们专注于人生真正必要的事:寻求祢。
噢,上主,我的天父,祢白白地赐给人恩惠,祢的恩宠均是无偿地付出。祢愿意向谁施怜悯,就按照祢所选定的时间和地点向谁施怜悯。
的确,祢召唤人来享有祢的生命,这是份完全无条件的礼物。我非常清楚,这召唤不是连同本性一起给予每个人的。人之所以能寻见祢,是因为祢乐意此人将祢寻见。
为证明祢的救恩是无偿的礼物,对于走永生道路的人来说,即使这条路可从四面八方导向祢无限的疆域,却仍必须迂回地经由那被设立的人子,祂生于罗马皇帝奥古斯都在位之时,死于罗马总督比拉多执政期间。我们必须要迂回穿越那条“间接路径”,亦即祢降生成人的圣子。祢的恩宠,并非藉由祢无处不及的圣神“无论何时何地”便可临到我们;祢的恩宠之所以临到我们,是藉着“此时此地”的耶稣基督。
祢的圣神如风随己意吹拂一一去到地愿意去的地方,并非如我所愿。也不会像人们所希求的那样,随时随地便驻留在一个时空里面。我们必须去就近祂,祂所在之处就是祂所选定的地方,在那里,祂将恩宠馈赠予众人。这正是祢的救恩与有形可见的教会密切相关的缘由。这正是祢的恩宠以明显的标识临到我们的原因。
主啊,这一切为我已非常清楚,祢恩宠的显著特征令我十分欣喜。我感到安慰的是,我不仅能在“纯灵”的范畴内接近祢一一哲学家们在着手创立学说时,他们所谈论的“纯灵”,总让我蓦然觉得一一它非精神之体,它纯属影像之类,至少,它是借助具体的、可触及的,看得见的标识得到了体现。它温暖了我心,让我确信,在我生命中,祢的能力和临在是透过圣洗的水,或许,是透过司锋赦罪的话语,或许,是透过祭台上的圣体。
至于我,我不需要任何提倡“纯灵”的内在经历的宗教。从根本上讲,这样的宗教无非是人的杜撰而己。结果,人在其中只是抓住自己不放,而不是把握到祢。人勘察到的只是自己灵魂的浅水洼,寻索到的只是自己穷困潦倒的本性,而不是经由祢圣言释放并激荡的深谷回响。圣言对我们讲述祢的内容,要远远超过祢写在受造界狭窄书面上的文字(①天主对人的启示分为自然启示和超自然启示两种。自然启示通过受造界的秩序和定律的显示,让人看出自然的奇妙和伟大绝非偶然,从而体察天主的神性和能力(参阅罗马书1:20),它侧重于天主的创造;超自然启示是天主向人类的救恩通传,包括旧约时代天主的显现、先知的话、新约时代启示的最高峰耶稣基督、圣经和教会,它侧重于罪的问题和天主的救赎。一一译注)。
但是,我的天主,这种内外结合的朝拜实践,使某种特质融入了我的生命,时常在我心间沉重难耐。祢塑造我成为祢的司锋,由此祢拣选了我在世间向众人表征祢的恩宠。祢已将恩宠放在我手心,已将真理注入我口中。既便这样,我一点也不感到诧异:人得以认识祢,是祢藉着唯一圣子临到他们,或许,是经由圣洗的圣水,或许,是借助圣事主礼人的沉静,或许,是透过圣经简明而深刻的言语。尽管如此,我觉得难以置信的是,祢依然希望通过我来进入祢在众人心中的王国。人们如何才能从我身上认出祢来?
的确,祢不仅授予了我司锋品位,甚至还赋予了我祢向人传达爱意的所有办法。祢已用圣言、真理、圣事装备了我。祢使这一切归属于我的事工,到一种地步,只有当素来无所顾忌的人们接纳了我,只有当他们外加上我,祢要传达的一切才能够进入他们内心深处。
人们是否真能从我身上认出祢来?至少,他们是否真能明白一个事实,亦即祢派遣我,是做祢真理的大使,是做祢慈爱的信使?我每逢想到这个问题,祢令我弟兄们欣悦的福音,对我这个使者来说,就是一副千钧重担。
我明白,是祢差遣了我,我是祢的使者。我也许非常不起眼,但是,无论如何,我仍是祢的使者。我是受祢差遣的人,祢赋予了我不可磨灭的印记。即使我是个罪人,祢的真理并未因我的宣讲而变为虚妄,即便经上说:“众人虚诈不实”(参阅罗3:4)。
祢的恩宠纯全不移,即使它是经由我的双手分施出去。祢的福音仍是大喜讯,即便我的心神欢跃于我的救主天主,我并未因此有什么特别明显的表露。祢的真光继续彰显着荣耀,将地上黑暗的死亡阴影化作了祢恩宠的明媚正午,即便这真光照亮众人,是须要透过我这扇有裂缝的、蒙尘埃的狭小天窗。
主啊,我明白,作为祢真正教会的司锋,无论顺境逆境,我都不该让自尊心来支配圣召的感动和传道的勇气。祢的司锋在与人接触时,并非以宗教复古者、宗教狂热者、神秘知识传声筒的面目出现;他既不标榜自己为诺斯底派或五旬节派的先知,他也不拿其他人为的祢号加诸于己身。这样的司锋不会偏离自己对祢的确切了解来向他人传达。然而,作为一名司锋,我是祢的特使,我是祢圣子——我救主所差遣的信使。不论遇到什么情形,这无比尊贵的身份都要胜过一切。
然而,召叫我的天主啊,若是我仅需传递祢的讯息,完事后就可恢复我行我素的生活,该是多大的便利呀!那么,作为祢的使者,这副担子就不会重过一般就事论事的传达员或管理人所要承担的职分。然而,祢赋予我的指令和使命居然成了我生活的根本。它无情地攫取了我的全副精力,它使我无法活得随心所欲。
作为祢的使者,我个人生活的基调就是传达祢的圣言。我是祢的信使,别无他用。祢的明灯一一主啊,请原谅我冒昧的形容不当,其中燃点着我生命的肓油。我事奉祢,就不存在办公时间,也不存在关上店门的业余时间,可供我自由支配。我忘不了我是祢的仆役,我不能退到只做个“寻常百姓”的地步。
诚然,能全心全意地事奉祢是不可言喻的荣幸。我必须向祢呈上感谢,是祢调转我的生命来事奉祢,以至我别无其它的专长,我要做的就是传达祢救赎的信息。在我生命中,我必须常存感谢一一鉴于我的职分和奉献是完全一致,在行事为人上,就不存在出于任务观点和出于爱心的分别。
可是,若是在事奉祢的过程中,像从事其它职业一样,能把公务和私生活截然分开,该是多大的便利呀!我这样说,不是因着我只想一天用几个小时参与事奉祢,而将更多时间花在与他人就宗教体验和灵感进行交流,凭着一己的热情和信念来将它们烘焙。事实正相反,我想成为祢的使者,去传递祢的真理和恩宠,别无他求。正因为这是我的希求所在,有时候,我渴望人们能从我私生活中辨明我的公务身份。
人若是自身没有充分领会祢的真理,如何还能传播真理呢?若是真理没有在我心灵深处扎根,我如何还能宣讲祢的福音呢?若是祢的生命不充满我,我如何还能传递祢的生命呢?诚然,祢神圣的符号标记会各按其能生成诸般恩宠。然而,若是弟兄们没有从我的面貌中看出我是受祢派遣,能容许我来为他们划这些标记吗?
这些正是我生命的重担。主啊,请看,即使我在为祢纯正的真理而宣讲,我仍旧把自身的狭隘和平庸一股脑儿倾倒了出来。我仍旧在推销凡夫俗子的自己。在听众面对我祢其为“讲道”的异样混合物的时候,我怎能使他们在祢我之间有所鉴别呢?我怎能使他们将祢的圣言铭记在心呢?我怎能使他们忽略我这个讲员呢?
我渴望做祢真光的传媒,为此,我必要用生命的膏油将它滋养。可是,不可避免地,我要走到天窗之下,搁置自己在祢的真光与弟兄们探寻的目光之间。我仿佛一无是处,反倒把这世界的阴影涂抹得越发浓重和冗长了。我深有体会,在我司锋生涯的尽头,我只不过是一个差劲的、无用的仆人罢了。我本应做祢派遣出去的使者,然而,我更多时候成了路障,而非为祢铺平了道路。任何经由我的恩宠都源自于祢。任何出于我自己的东西都微不足道,只不过是障碍物罢了,或者,充其量是祢用来试验弟兄们的一种方式而己,看看他们本着天性的爱是否能认出祢来。即使祢乔装打扮,透过我向他们显现,也几乎让所有人都难以辨认。
噢,我圣召的天主,每当我仔细思量这些事,必须承认,我根本不感到自己身处祢豪迈的得胜使徒行列。我倒是觉得自己应当这样上路:存着单纯谦卑的心,惊惧战栗地行进。我无意批评我弟兄中的某些人,他们乐观地肯定自己,是真确反映了祢这些仆人内在的信念一一他们确信自己正是奉万王之王的名号而来。一旦任何人未能认定他们就是全能天主的特使,这些人就会大为惊讶。
噢,主啊,我不能跻身于那幸运团组的阵营。请应允我成为卑微仆役中的一员,这些人只会因弟兄们的接纳而惊喜。请让我的心因祢恩宠的神迹一再地在感恩中惊喜地颤动一一这些神迹在弱者中强势有力。请让我恒久地抱有善感之心:纵使我是个可怜的罪人,居然有不少人容许我进入他们的心灵密室,因为他们已能辨认出祢藏匿在我之内。
这样看来,我应当为弟兄们喜乐地踏上信使的巡视路途。是祢派遣了我,我因此奉祢的名号前行,而非以自己的名义,主啊,若祢愿意,请让祢的德能胜过我的软弱。
当我携着祢的信息继续生命旅程,我不应当疑惑,是否我常常经历了在你旧约先知身上的那类事情:我与普世对抗相争,我被人们嘲笑,我对雅威上主大失所望(参阅耶15:10)。因而我定要发出叹息——我真不幸……若是我不怜惜自已——我定要宣讲祢,对于祢,以静默来寄托钦崇更为合宜。即便我因自已是发声的锣和发响的钹(参阅格前13:1)而陷入痛苦,我依然要宣讲祢。谁能有确凿的把握,从而切实可知,他若不爱万物,所发言语就是空洞的噪音?
依靠祢圣言的力量,我就能连续围绕由众人灵魂所构筑的耶里哥城(耶里哥城位于约但河流域,在约但河以西,靠近死海,离开圣城耶路撒冷14哩,地势低。耶里哥是通往预许福地客纳罕的必经之地,是若苏厄率以色列民过约但河后所攻取的第一座城。若苏尼听从上主的吩咐并传达以民,于是,先锋队走在七位吹羊角号的司祭前面,司祭抬着约柜,后卫随后。一连七天,司祭带领众人围城绕行,一面走,一面吹号角。第七天,城墙在号角声和百姓的叫喊声中倒塌,以色列民是因着信德攻陷了这域。一一一译注)不断行进,纵使众人的嘲笑声在我耳中轰鸣,我要坚持下去,直到祢使城墙倒塌。祢必施展德能成就这番事,以至无人能在祢面前夸耀自己改造人的高超技能。这样,我便能依照祢圣子一一被钉十架的我主的样式完成使命。为这一切,愿祢的名永受赞美。
噢,我圣召的天主,我不过是一个粗糙的面具罢了,祢作为隐秘的上主拣选了我去接近人群。请日复一日地赐予我恩宠,使我日益从罪恶和私欲中获得释放。尽管我是有缺陷的不中用的仆人,我还是一贯地要成为祢向人呈现的媒介。但另一方面,我至少应当日益成长起来,越发肖似于祢的圣子。祂也是竭力让永恒真光透过仆人的形式显明出来,是透过仆人那粗陋的装束。
当我肩负着祢圣召的担子,当祢的使命成了我的重负,当祢的尊荣使我降卑,同时,祢的圣子为我的软弱而负辄,我便能确信,我即使成为祢临到众人的阻碍,却仍将成为弟兄们的祝福。那么,祢也许会使我的事奉发生质的飞跃一一唯有祢能催发这种变化,虽然不为我和弟兄们亲眼所见,却能赋予它圣事的特质一一透过我的穷乏,祢成了我弟兄们的生命之粮。
噢,我圣召的天主,让我的生命成为祭献,焚烧它吧!由此,我和我的弟兄们得以在祢内生活,祢也在我们内寓居,永世无尽
我的天主,每年祢的教会都要庆祝神圣的将临期。每年我们都要在美妙的祈祷中渴望并等待,我们还要咏唱充满希望和应许的美妙歌曲。每年我们都要将所有的需求和向往加上忠贞的期待汇聚成:“主啊,请来!”
然而,这祈求听上去很异样,因为祢已经搭建帐篷住在我们中间。祢已经和我们一同分享生命,无论是些许的欢乐,还是沉闷的惯例,或是苦涩的结局。我们除了邀请祢来临之外,还能提出更多要求吗?相比祢曾作为“人子”降生世间,将临的祢会与我们更贴近吗?祢是如此淋漓尽致地俯就了我们平凡又不起眼的模式,以至于我们很难从弟兄们中间将祢辨认出来。
虽是这样,我们依然要呼求:“主啊,请来!”这话语发自我们心灵深处,正如很久以前亦出自我们先祖、国王和先知的心底。在他们看来,祢的来临指日可待,因而热切地为这一天祈求。这是真的呢,还是我们仅仅“庆祝”这个节期而己,或者祢将会在真实意义上亲临?
祢真的已经临到我们中间了吗?当我们在期盼中倾吐:“祂即是将临的那一位”时,鉴于天主是全能的上主、掌管未来的天父、和平的君王、真光和真理之父、永恒的喜乐,我们所说的真是祢吗?确实,祢的来临在圣经的前几页就已经预许了,虽然在圣经的最后一页不能再加添什么,但是,仍有这样的祈祷:“主耶稣,祢来吧!”
祢是将临的永生者吗?祢是尚待亲临的那一位吗?一旦祢临到,我们的期盼将前所未有地得到满全。祢是不可触及又无限遥远的那一位吗?祢是一切民族、历世历代、所有心灵所切望的那一位吗?这种盼望就像在永无止境的路途上永久跋涉。
祢就是环绕我们行动和境遇的遥远地平线吗?无论我们漂泊到什么地方,这地平线总是遥不可及。祢就是临于现时的永生者吗?祢容纳了所有时间和一切变化,也贴近万有,同时却又是那么遥远。
祢之所以迟迟不来,是不是因为祢依然拥有着我们的昨天和今日,就别无其他了。祢是否已经无限超越了我们未来的终点?当我们流血的双脚已明显走完了通往祢永恒的一段路程,祢是否即刻就撤离到庞大时空更为遥远的白区域?是否在那里,单单充盈着祢无限的本体?历经了漫长的岁月,人类是否至少已拉近了一点与祢的距离?在此
过程中,人类大胆进行了最激动人心和最令人畏惧的探险活动一一寻觅祢。
在我生命旅程中,我是否与祢有所接近?或许,是不是我所赢得的领域只是让我的杯爵越发苦涩了,就因为我与祢依旧相距无限遥远?奥,浩瀚的上主啊,是否我们必须要与祢保持相当的距离,因祢总能与我们十分贴近,从而就没必要再“亲临”我们了?是不是在藉祢所创造的世界反倒没祢枕头的地方(参阅玛8:20;若1:10-11),因而
祢必须先要找到通往人心的道路?
祢告诉我,祢已经来到过这个世界,祢名为耶稣,是玛利亚的儿子,而且我知道在何时何地能寻见祢。主啊,所有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一一但请原谅我,假使我评说祢的来临,听上去反而更像是诉说祢的离去。
祢取了奴仆的形体。祢,隐匿的上主,就像是我们中的一员。祢静默地、毫不张扬地加入了我们的行列,与我们并肩前行。祢一直与我们同行,即便我们本质上是不愿主动来接近祢的受造物,反而老是要远离祢。我们达至的任何目标只有一个用意:不停地掠过先前的目标,牵引我们到达最后的目的地一一人生的终点。
因此,我们依然要呼求:“主啊,请来!请亲临我们。祢永不消逝,祢的岁月没有黑夜,祢的信实没有穷尽!请亲临我们,因我们的队列只是向坟墓行进。”我们已对自己绝望,我们向祢呼求一一最要紧的是,在沉静的顺服中,我们接受了自身的有限性。
我们向无限的上主呼求,祢的来临就是我们获得永生的唯一希望。我们已有所了解,至少知道祢:赏赐了我们中一些人,让他们明白了生命的终极意义;借此,我们看清了,个人的追逐都是白费心思,个人的寻索都是缘木求鱼。
我们曾经思忖着,要凭己力来逃避意志薄弱和昙花一现导致的扼杀人的焦虑。我们曾经指望过,要凭自身的精明来谋划出无数方案以逃避自我,从而使自己成为支配永恒的主人。
但是,苦痛的经历教训了我们,我们是帮不了自己的,因为我们无力救赎自己。因此,我们呼求祢的信实和真理;祢的富足使我们降卑。我们呼求祢的智慧和公义、祢的良善和慈悲。我们呼唤祢亲临来拆毁我们有限的围栏,将我们的穷乏化为丰富,将我们的瞬间化为永恒。
祢应许过,祢将再度来临,实际上这是一个美好的应许。噢,主啊,祢以何种方式再来?祢曾经取了人的形体到来,祢曾经在许多事情上与我们相像;祢生为女人的后裔,在比拉多执政时蒙难,被钉在十字架上,死而安葬。因而,祢接纳了我们想要丢弃的东西。我们想借助祢的来临使之终结的经历,祢都曾经自始至终地度过:我们人类可怜的生活,是十足地脆弱有限,死亡是伺机而动。
与我们天真的希冀正相反,祢恰恰采纳了人性生活作为自己的方式。祢那样做,不是为了将其改变或将其废止,不是为了在看得见和摸得着的情形下将其转换,也不是为了将其神圣化。祢甚至没有用美物使其充溢富足,那些美物是人们在短暂生命中竭力要夺取的东西,他们在窄小的、多石子的田亩中忙碌,他们费力地为永恒囤积着微不足道的储备。
不,祢是按照本来面目采纳了我们的生活方式。祢任凭时光悄悄溜走,正如我们的时日匆匆消逝一样。祢悉心地把持着它,不让一点一滴的磨难从这苦爵中泼洒出来。祢贮存了飞逝的分分秒秒,以便彻底地经受苦楚,直至那悲痛的终点。
祢经受了瞎眼人无情的推搡,他们的野蛮残忍碾过了祢的生命,而明眼人却对恶毒的暴行袖手旁观,并冷酷地从中取乐。当祢在人性中仰望在天之父,祢的人性沉浸在纯全的真理和深爱中呼唤“天父”,它窥见了天主不可测度的道路和不可思议的判断。是天主传递给我们圣爵,并让它传递下去,是全然按祂的圣旨。祢同样在苦难的严苛的学校里受教,从不问“为什么”来探查圣旨的奥秘。祢大可采用其它做法,然而,却选择了我们难以参透的方式。
我们曾经料想,祢到来,是要把我们从自我中救赎出来。然而,绝对自由的、无限的祢,却降生成人,甚至在外表上与我们无异。当然,我知道那时的祢保持着固有的神性,祢是永生的天主,但我们必死的属性不还是使祢颤栗吗?祢博大无限,不会是嫌弃我们的狭隘吧?祢是绝对真理,不会是厌恶我们的虚伪吧?
祢不是让自己为受造物的缘故被钉十架吗?祢不为自己的生命赚取什么,祢拥抱了黑暗,如同祢在起初将其铺展在永恒时空,为祢不可企及的真光作了背景(参阅创1:1-5)。哥耳哥达的十字架不就是祢为自己预备的有形可见的苦架吗?它矗立在永恒的所有空间。
那就是祢真正的来临吗?那就是人类一直苦苦期待的吗?整个人类历史就是一支大型的将临合唱团队吗?其中,居然亵读者也参与进来。这首咏唱单单是向祢发出呼唤并呼求祢的来临。祢温良的人性个体,从白冷城一直存有到加尔瓦略山,就是祢为救赎悲惨世界的真正来临吗?
我们之所以可摆脱悲哀,是不是因为祢曾经也流过泪?我们之所以认同自身的有限性,不再视之为绝望的可怕流露,是不是因为祢曾经也有过委顺?我们一直延伸的生命路途,无论实际情况如何,之所以会有美满的结局,是不是因为祢正和我们一同行走?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们的生命如何能将它自身赎出来呢?不就是因为它已化作了祢的生命?祢是怎样把我们从法律之下赎出来,不就是因为祢曾经在法律的重负下跌倒(参阅迦4:5)?
或许,我对属世形体支离破碎之实相的醒悟,是否就是我挣脱它的起因?我对祢人性生命形式的认定,是否就是我对祢再度来临的确定?祢来临的方式将与我的预料大相径庭。
但是,倘若祢单单把我的生命铸成了祢的生命,对于现今的我来说,由此注定享有了祢的生命,其价值何在?或许,祢这样陶成了我的生命,是否仅仅是祢来临的起头,是祢生命显明的发端?
渐渐地,曙光开始绽现,我也开始领悟了那长久怀具的向往:祢是处在再度来临的进程中!祢曾经以奴仆的样式出现,即是祢再度来临的起始一一祢取了奴仆的形体,是为将人从奴役之下解救出来。借助这看似荒谬的方式,祢真正达成了目标,因为祢所走过的一切路途都有一个真实的结局一一祢所经过的狭窄小道都扩展成为自由的通途;祢毅然背负的十字架已成为胜利的耀眼旗帜。
实际上,祢尚未完全地临到一一祢是处在再度来临的进程中!从祢降生成人到这世代的终了,只是“一瞬间”的工夫而已,即使千年光阴对祢来说,也不过是飞逝的一瞬罢了。流逝的岁月经由祢的祝福,都成了这“一瞬间”的小小组分。
一切都取决于祢采取行动的那一刻一一我们的命运被纳入了祢的人性生命,被席卷起来,被输送到永恒的家园,被安置在祢神圣生命的广阔疆域。
既然祢业已启动了这决定性的举措,祢在受造界的最终行动就真的别无新意了。我们的现今世代是末世:对于万事万物之根本,时间已经停滞不前。“发生在他们身上的这一切事,都是为给人作鉴戒,并记录了下来,为劝戒我们这些生活在末世的人”(格前10:11)。对于这世界来说,所剩余的只有一个时段了:祢的再度来临。当这最后一天到来时,一切都要予以了断,再没有时日了,唯有永恒中的祢。
如果行动能限定时间而非时间能限定行动一一如果一个新发生的重大事件能引进一个新的时代,那么,这个新时代就是这世界的最后阶段,是以祢的降生成人逐渐凸显出来的。在这个世代里不曾酝酿过的,还有些什么事尚待发生呢?是不是我们将承受祢的存有?然而,这已经发生过了一一祢已经屈尊降卑分担了我们的人性。
经上说,祢还将再度来临,因为,祢已经临到世界的事实必将继续得到发扬光大,必将日益向世界揭示显明,万有的核心己得到了转化,因为祢已将一切拥入了圣心。
祢必要持续不断地愈加趋近这个世界。在现实世界中发生的本质性变化必将愈加显而易见。我们世界的面目是虚浮的,对此,有拙劣的借口断定,借助祢有限的人性生命,世界尚未超越其有限性。如此这般的观念必须要被根除,必须要被推翻。
看哪!祢正在就近我们。祢的来临既不是仅仅发生留在过去,也不是仅仅发生在将来;祢的来临更是关乎现在,为要在当前达到满全的地步。现今正是等候祢再度来临的时段,在它终了的那一刻,我们将亲眼看到祢真正地来临。
噢,将临的天主,请恩许我能活在当下的时空,使我在祢临到的时刻,在永生者祝福的时刻,能当得起在祢内存活,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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