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伯多禄嘉禄
主,请你压住我冷酷的骄傲,把我沉浸在恻隐之心里吧!有人对我说:恻隐之心,多少是有点妇人之仁,不知为了什么,人们看着柔情终有些怀疑。为了要取缔教友们的爱德,人们不断地高唱着利他主义、人道主义;你的信徒们,对于人类的爱,也胆怯地起了不信任,甚至也对世界弟兄存有攻击性的论调,因为这些学说,这般巧于欺骗说谎,单靠消极的忽视,似已不够抵御了。博爱二字,我们已不敢提上口头,因为世界上没有其他字句,比了这一句天赐的名言,更被人侮辱玷污了的。
为着众人,我原该有一个无限的恻隐之心,对于世界人类的痛苦,该抱着极大的怜悯心。我天主,我怎样才能取缔我狭隘的个人主义,我又怎样能把我从自私利己主义里自拔出来?我又怎样使我爱人如己,关心旁人,一如关心自己?
在寂静的深夜里,是谁在黑暗中啜泣号啕?“耶路撒冷悲痛之极”,可是这耶路撒冷,是指灵魂的世界啊!当我想人类的痛苦时,我的生活里显然太舒服了,但愿我的肩头分担他们的背负。
那些在黑夜里期待着的亡者们;他们还是教会的一份子,是受苦的圣教会,我对于他们的痛苦,我不能不同情,加入他们痛苦的呼声,能打破我们的安眠,唤醒我们的瞌睡……可是我关心的,只是和我们有关系的。我们又轻易置别人长久的困难于不顾。
我该怜悯那些无知者,也怜悯那些作恶者;在这些残缺不健全的灵魂上,岂非有时也有着一种向好的善愿在号啕叫喊着?所以我不该说坏那些失足倒下者,我也不判断那些犯罪的人,我判断的只是罪恶,罪恶又是人们共有的。我处理罪过时,并不该夸张自己。只要大家老实一点,我们多少严厉的判断,必会改变,我们有毒的鉴定,也必将减轻其锐利。为什么对那些彷徨倾跌的人不加怜悯呢?难道一切灾祸,不多少也有点神圣性?
恻隐之心把我缴了械。这是真的,很真的。因为人,只该对一切罪恶扬刀舞剑,而不是对同类者;即使人们处罚凶犯,并不是对人而是对事,对人更好说只是一种协助。假如罪犯同罪过已是同化不分,那么取缔罪过,也即消灭了凶犯;但假如其同化程度,已表示划分不再合一时,我们便该宽宥罪犯,而尊重他的自新之路。恻隐之心把我缴了械,但是否教善心的老实人常去受骗?在他左右岂不常有着自私贪利的人,一劳永逸地,用德行来献给那些控诉你的人付出一笔诉讼费岂不更好?基督岂不也被人恶毒地诬告了?我们是否敢肯定我们不在这些从中取利的人数里?基督的仁慈,曾否因为我们妄用了得救的便利,他就拒绝了赦免?
该看一切死亡,是对我本身的损害;一切悲号,在我该得到一点同情的回响;恻隐之心是明智的,它并不随便沿路施舍同情。有事严肃公正是必要的,人们并不把水鸟的绒毛来织成坚强的意志,但这决不就是一种冷酷的直觉,人们往往假冒着要改去人家的罪恶,矫枉过正,而这罪恶正就也在我自己本身。圣经所谓只见人家眼里的小草,而不见自己目中的大梁,即是言此。
我天主,我求你教我对人类与你有同样的看法。我小资产阶级的骄傲、我粗浅的文化程度、以及我足以自豪的真理的信仰,但愿这一切,都不是我真诚爱弟兄们的阻力。遍布在地球上的同类,于万年以来,从我们的元祖逃避了你的监视保护,取得了现有的地位以来,在这些我们不能想象、不能追溯、不能计算的遥远年代里,你却耐心地、慢慢地工作着,在他们中间预备着你永久的帐幕。
今天,这个深夜的啜泣,又正是整个人类、在向你哀号,在恒河之畔,扬子江滨,尼罗河边,人们悲泣着、哀号着,但他们还不自知缺少的正是你;他们虔诚地号泣于昊天,而不知你天主离他们正近着。主!我愿同你,像你一般地爱他们,因为你正是他们的主人,他们的牧者,牧者眷顾羊群,是从全群着眼的啊!
当我被自己及自己的利益阻塞时,我常怨愤叽咕,想借此骗得人们的一点同情,主!求你教我听到远处的啜泣,听到那些受苦而模糊地在找寻你的哀声。这夜半哭声,能清除我只知有己的一切私心。
除了你憎恶的一切,除了那些把我贬值毁灭的一切,我不愿轻视,更不愿怨恨。我看到人们既从痛苦中生,又在痛苦中死;蝇营终生,为着求知,知道了又复遗忘,辛勤一世,为着建设,建设了又被摧毁,只知追悼过去、准备着将来;我这样看到这些亚当的子孙——我的弟兄们,我要跟着你们重复说,我看着可怜。
当主临近宗徒们时,他开口第一句,不是一道命令,也不是一声警告,也不是一句责斥,也不是一句怨言,而是一句和平的慰藉语:“给你们平安,你们不要怕。”
因之我们的神修,是否只要选择一种太平无事的境界,一如人们坐在安乐椅内,不思其他只图假寐瞌睡?是否敬畏天主的心,在我们神修前进的道路上,再也不发生作用?是否从此我们可把敬畏之心,若敝履一般地,抛弃老远?殊不知敬畏心,确能给我们的爱心和依赖心一个有力的促进。
在我们看来,对天主的绝对的依赖心和敬畏心,往往是不相融洽不相平衡的;我们也觉得欲得救援,须在战战兢兢的心情下进行,同时又得保留着纯洁的赤子之心,对于在天大父的上智的安排,毫不疑惧,一如子女在慈父怀中一般。可是这两者似乎又不相配合。在我们,畏惧心和依赖心,是两项替承的,是格格不入的,我们甚至有时会去想是两个彼此仇视的姐妹,我们就得在她俩之间选择一个。我们一会儿想起至公至义赫赫威严的天主,我们就害怕,害怕得使我疑心到我的罪过,是否确已得到了赦免;继而又想起荡子的故事,使我忆起主的圣言:“我把你们过去的罪过,一切放在我的肩头。”这两种不同的心情,便在我心头交替着。
我们如何能把这两种不同的情绪调和融洽呢?我们不能把一个天主当做两个神,随着我们的态度,改变我们的意志,忽而恐惧,忽而信赖;深信天主不要我们犯罪,又相信我们犯罪之后,天主必肯宽宥赦免,这样正似在心头放上了什么人为的矛盾的东西。我们应该如同那些老实人,面对我们的天主,面对我们的审判者,实事求是,一无隐瞒。
敬畏并非恐惧。敬畏天主,并非若专制时代的廷臣,只担心着君王无缘无故地大发雷霆,于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自己也不知其所以。该知道天主离我们并不远,他的恩宠渗入我心,并不等待我们开始动摇,才和我们联系。敬畏天主,是担心天主的义怒,而这义怒的目标,又常是确切规定的。一种不经心的违反,并不就此把这锁链拉断了。降生为人的圣言,并不是一个专门在仪式上吹毛求疵者。敬畏天主,唯一的是怕犯罪,那些明知故意违背他诫命的自由行为,才是罪,惟有这种罪,冒犯他永远的公义,而惹动他的义怒,惟有伪善者之哄骗和抗拒,才使真理之神,感到厌恶和愤恨。
敬畏天主,是怕故意得罪天主。那些误解保禄宗徒的理论家,真是太轻便了;他们说敬畏,只适用于新教友们,他们认为,还有不需敬畏心只要爱心的捷径;这捷径可以引我人直达于成全的高峰。在忠诚的灵魂上,敬畏之心,应该日升月盛,因为他们知道,每天应该多多认识我们唯一的凶恶,便是犯罪;又该知道我们的意志能力,是那么的柔弱无力。我们不敢非议敬畏,否则便是自己拉断自己的第一个救命圈。
假如我们真正怕犯罪,那么我们便得到了救药,我们也得到了保障。相反,我们过去的、现在的,和将来的罪过的救药,并不在我们自身上可以找到、可以发明的,如同人们不能挖掘海底来救淡水一般。我们自觉无力长久地避免大罪,好比换软脚病者不能长久地站立。在我们率性为善的小路上,我们要不跌倒、不限于死亡,我们绝对需要天主无形的恩宠。
所以我们越怕犯罪,我们越是亲近孤儿之父的天主,也越亲近了良善的、全能的,惟有他能治疗我们痛苦的天主。天主他一手惩罚罪恶,一手却满握着相反罪恶的救药。所以人们越敬畏天主,越会对他有依赖之心。
那些不了解圣宠奥秘的人们,当然不易领会敬畏天主的思想。他们会说敬畏就是分离。他们会想敬畏天主的人没有快乐!罪人们在悬崖上觉得头晕时,必会拼命地抓住山壁裂缝,以免堕入深谷,那么在我们神修的栈道上,当我们的灵魂感到脚下一切旋转时,为避免堕入无底的深谷,我们难道便不该拼命拉住那块岩石,那岩石就是基督,我们越感觉自己柔弱无力,我们越该把他抓得紧紧的。
所以敬畏之心,依赖之情,自能融合于祈祷之内,也可以并存于灵魂之上。我们并非是从火坑跳进冰窟;我们也并不承认突然的转变会有损于我灵魂的健康,那充满着自谦自卑的明智的和平,必将开始居住在我们心中。
神修而没有敬畏之情,那只成了一种幻想;神修而没有依赖之心,也只是一个破裂的肥皂水泡而已,因为原则既然错误,结论自然可悲。
认识我原有的真相,认识天主是什么,那就是自身外皮的蜕脱,而把自己完全委托于天主;我们的安全,并不由我。把我们内心深院的钥匙,交付给那位启闭由他的至上者,他开启时不需要通知任何人,他关闭后任何人也不能开启。
因为在你大难临头之际,你曾对宗徒们说过这句话,虽则我们贫乏困苦,但还敢一无惭愧地,重取这句话来适用于自己。
给人保证,比了不信任与疑忌,更容易得到人心。产生慷慨大量的唯一方法,往往是在事先给人赞誉,这样,有时竟能使人为你尽一件英烈的事,“士为知己者死”,那就是这种信任心的效果。
“你们至少曾爱了我”。虽然我忧郁无聊,虽然我空虚不实,听到这句令人惊奇的话,假如我相信不疑,那真使我兴奋,使我欣慰。在我四周,在我本身,我看这话是真的,真的我们曾爱了你,爱了你这位生我养我造我赎我的恩主,我们真如此想,因为事实真是如此。难道这就是骄傲?
当人们能懂得我们的爱,即是天主圣宠的成效,也是我们响应天主初步的号召时,那么这个默想,决不会是骄傲的果实。我们爱基督,我们和基督联合,这个爱就是基督赐予的恩惠。假如我们对这个爱,称羡道好,怎么就会有过失呢?惟有那些分裂者们,才相信自己即是自己德行的起源与归宿;他们脱离了天主,还自认一切善功只是自己努力的成就。可是我们知道,一切善功,都由你圣宠而来。我们的德行,也是你圣神的胜利,因为任何教友,没有你的帮助,不能在任何德行上有所进展。
所以,我们确能谦诚地证明你的话是真话,你把我们称做朋友,真是称得不错。
“你们曾爱了我。”——是的,我天主,我们曾极度地爱了你,我们这批人,——受过洗礼的弟兄们,虽则我们中有人遭丧哭泣,可是从教会有史以来,在我们中一直继续着铎品的传统。只有你活生生的爱,才能有这批富饶的丰收,这批种子,从有世纪以来,在我们恬静的乡村里,喧闹的都市里,奇妙地开着花,结着果。为了你,他们曾做了你志愿的传教者;为了你,他们曾离乡背井,一如亚巴郎的离开哈兰;为了你,他们曾孤单单地生活;为了你,他们又冷清地死去。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爱你,他们一无怨尤,他们追随所求的,也只是你。
我赞颂你是他们生活的中心、活力,是他们的光明和平安。我赞美你是那些无穷善愿的盈满,因着你,这些善愿,得到了永远的满足。你的教会,也从未不相称于你,虽则在教会的历史上,嵌着几桩大失体面的恶表;可是那些虔诚质朴者的祈祷,却没有一天,在你善牧之前中断缺少过。
“你们曾爱了我”。我天主!我本人,也觉得这句话的真实。我曾爱过你,我自豪,因我曾传扬过你的圣名,我也曾为着那些不认识你的人而难受。你的民众,真是你的爱德的恩宠,把无数的葡萄蔓枝,紧接在你永远的葡萄树根上。我们往昔曾爱过你,当我们幼小时,在圣诞之夜,你小耶稣在你无言无动之中,你曾那么奇妙地有力地临幸于我。
在你圣体圣事中,我们曾爱了你,从我初领圣体开始,通过此后的再领、日日领,我们曾向你倾诉苦衷,我们曾向你许下和你合作。
此后,在你血淋淋地被钉在十字圣架上,我们也曾爱了你,我们曾愿活一个和你类似的痛苦的生命。
复活节快乐的基督,圣诞节马槽里小小的耶稣,榧子林巴莱玛尼的圣心:在你一切隐秘的奥迹里,在你一切祝圣的灵魂上,我们曾爱了你,至圣童贞玛利亚,因为她是你的母亲,我们虔诚敬礼她、热爱她;诸致命者之遗骸,正因他们曾为你作了见证,我们在金镶银嵌的圣椟里,珍藏着、恭敬着。
将来永远是这样,“你们曾爱了我”,求你勿许我稍或离开你,勿许羊群和牧者、老师和门徒、宗徒和他们的基督有所分隔。我们但愿永远以你的被选者的资格,为你工作到底。我们仗赖你的金言,我们知道你原先信任了我们。
是的,信任我们吧!我们将在你的圣龛周围改造大批的人群,一如往昔在许多热心地方,在圣堂里,当公众祈祷时,人们拥挤得挤不开来。我们愿整个民族,大家异口同声地唱着:圣,圣,圣!我们要使你在我们心内为王,我们要把荣誉毅力光荣围绕着教友的美名;为着不久的将来,当我们不再存在世上时,人们还是不断地在人间赞颂你。是以我们叫孩子们认识你是良善心谦之耶稣,我们教他们怎样在你的圣堂里,该低头捧手,尊敬你这个保存一切真理和保存一切诺言的教会。
“你们曾爱了我。”——当我对于一切,对于我自己,感到厌烦乏味;当我一切的努力完全失败,当我最心爱的思想完全揭穿只成了我的讽刺,当我踽踽独行,自问我先前给人尽心的服务,同我的岁月一般已消逝无踪,当我头顶上晶亮的星星陆续隐去,黑暗高声给我说话时,主,为着驱散那黄昏的幽灵,常保我心灵在你光明之中,我只需要由你的口中,听到这句天上的圣言,并知道通过你,你并不怀疑我的忠贞;并且当我此生将完结,求你在我临终的时刻,就来给我作证,说:“你曾爱过了我”,那时,但愿我能回答说:“主啊,你说得对”。
人们说起主以往的显示,好似是一件新事件,但当你细细彻底研究之后,那是早已由他启示过的——只是旧话新翻而已。果真,假如他充满了我的心,假如我全灵紧系于他,他正该是我一切往事的光明和根据。
我有责任生活在现状里,可是我不能抹煞我的已往,在我遭难痛苦的时日,我听到这种往事的呼喊,我曾设法隐藏在人们不知的地方,一如隐藏在无人的深林浓叶之下,逃到这个不再存在的处所,摇荡着咏唱着我幼年甜蜜的儿歌。
我不能抹煞我的已往,只要我沉浸在主的恒久不变的存在里,他能把我的已往祝福祝圣。已往者,他在我有始之前已有,他在我有生之日已在,他是和平的,安静的,全能的,他在一切浮动移变之上,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当我回顾我的已往时,假如我正视的话,我将看到主的视线。
掺杂在我最遥远的回忆里,基督为我,原很亲热,他真是一位老相知,安详和平,他曾与我共忧乐、共患难、共成就。
他是我唯一的真伙伴,在我最深密的思想里,在我心底最深处的一切意愿里,他是我能找到的唯一的见证人,是他给我启示、给我支持、并信任了我,他曾给我赤诚地服务,他曾帮助我,不分昼夜的服事我。忆念及此,我该多么地知恩感谢,他曾是我的安全、我的治疗、我所有的善也莫不由他而来。当我逢人诉苦、逢人叫怨、认我的命运比任何人为可怜时,那为他真是一个重大的侮辱,而为我又是昏昧自私的表示。只有那些不知有救世者、不知救世者常在慈善照顾的人们才会抱有这种态度!
我侍奉他已久矣。我的已往,由于这恩宠的光辉得到了光明,知道我所有的善,还是他的。人们对曾服事过的常有一种挂念,对给他曾尽过力的,更有一种牵恋;因为在他们身上,可以找到自己的生活与生命的一部分,彼此相连合成了一个。我天主,我曾把我的岁月奉献给你,虽则我的岁月,原无多大价值,可是我的生命,就沿在这些岁月的边缘上,此外我已别无所有。我把它奉献给你时,我正似圣经上献两个小钱的穷寡妇,把我全部的产业奉献给了你。当我每次祈祷、行哀矜、工作、患病等等限制我自由运用时,就是你收纳了我的奉献,这一切都是你的部分。当我看着我已往岁月觉得快乐时,我就在快乐的部分上看到了你,因你曾收纳了我的,成为你的。
人们也不能轻易忘掉一件久已用惯的东西,我熟悉它的使用窍门,使我运用时能得心应手而觉得可爱,一旦失去,真令人有茫然如临死丧的感觉。主,请留着和我们在一起吧!主,你是众教友的良伴和恩师,你在我祖先们初领圣体之日,你曾收纳了他们的终生机密,你曾祝圣了在天上等待着我们的已亡的先人们,你曾给教友们启发了英烈的牺牲,质朴而诚实的德行。你,人们看不见,而随处充塞如空气如光明之包围大地。求你许我,用我全心归附于你,求你因你的存在,祝圣我一切的已亡。
没有回忆的人,是没有多大意义的。荣誉不能不劳而获,光荣的伤痕,也是过去激战的纪念。我不能把你的工程销毁,但我也不愿把你看作一个光荣的消逝者。我的往事,充满着你,这种回念,定能阻止我忽视现在,而我已往岁月中的努力,正又可激励我走上更成全更慷慨的神修。
已往你曾垂顾了我的幼年冲龄,启发唤醒了我的良知良能。你曾护卫了我怪癖庸劣的意念,你曾阻止了我将流于不可挽救的疯狂,得免了重演荡子的悲剧;当我在十字街头,徘徊彷徨不知何去何从时,你突然出现,给我指示了路线;念我一生之中,何时何刻你曾舍离了我?不关注我?我只见我一生的每分每秒,都在你的时雨春风之中,好比湖中水,一点也不留空隙,我今感谢你,你这个已往者。
求你使我,不再如外人似的看我已往的生命史,求你赐我,别因我已往的收获内有着瘪壳而减低成色;一切不公平,欺侮以及种种临于我的灾难,这些都是我生命上的败壳莠子。求你勿许我像许多人们未老先衰地先自消沉、郁郁易怒、满天抱怨,一如被判不公的罪犯,叫冤叫屈,呼喊不平。求你勿许我陷于这种叛逆性的叽咕不满,但认识我的已往,是由你的爱所播种所繁荣,而永远地悦乐我的青春;我把我的已往托付于你,你是我已往的局中人,你知道我的一切,求你移去我心头不安的压船石,容我向你永生之王,永世之主,一切朽坏的胜利者,顶礼致敬。
人生此世,惟在急于抓住正在消逝的现在,希望着还没有来到的将来,惋惜着也已不存在的过去。我们在现已不存在的过去中生活,在尚未存在的将来中生活,在一种不实际的幻想的生活中生活,而忘掉了在实际的现在的生活中生活。我们好似不认识这个现实的现在,这个唯一备有真财实富的现在,由于我们不安定的思乡病,我们却在现在之外另找生活,我们把现在不屑一顾地轻视了,于是我们受了骗,结果成了幻想空想的牺牲者。
许多人,只在一种永久的拖延中生活着,一切急需的改造,决定的实践,都推延到一个假定的明日,而这个明日的黎明,也许始终不会发光。有的人,假如不生活在这种懒惰的海市蜃楼式的将来中,他们便自闭在自己的过去中,诅咒着现在的日子,赞颂着过去的已往,叹息着一代不如一代、一年不如一年。
可是在人们生生死死的帘幕之后,在种种连连续续的生动的幕后,常实际地存在着一个现实,即降生为人的圣言,从未中断地居我人间。我们正该懂得这个现实,并在这个实际的现实里生活,因为这个长存不变的现实,判断我们的一切;昨天和明天,一是过去,一是未来,实际上原来都不存在。
基督原是充满鲜艳者,现在,又常是年青的。一切萎落衰谢,正因不能保持他现实的现在。基督的突然来临,他的言行常似黎明的朝阳初升;惟有对他忠实的门徒,才会分享他这种永不改变的鲜艳。
我们爱现在,老是爱得不够,短促的今日,似乎不能包涵我伟大的野心,我们不知道这个现实的现在,正是永久的基督赐予我们的恩惠的标记,就在这个永久的现实的今天,我们将和他相遇。
白冷还在今朝,复活也非昨天。白冷纪念耶稣诞生,可是他还不断地在人灵魂上,由着圣宠而重新诞生;而他光荣的复活,也在继续解放人类,得胜死亡。
他说话,老是用现在式,有些教徒们说起来,常是:他往昔在世时自作了牺牲,赦免了人罪,救赎了人类;说“往昔”,那是一桩业已过去的事实,只是一种回忆,一种追念而已。他们又说,往昔他曾说了许多许多使人得救的言论:“往昔”,可以用时日计,也可以用年代论。这些教徒们索性用世纪作推算,于是他的生活和我们的生活,就把世纪作距离,彼此分划了开来。
好似往昔的他,已不是现在的他,好似他往昔的言论行动,在现在已只是明日黄花!殊不知他赐予我人的宽赦,正是今天而不是昨天;他救世者的慈目,向我人注目怜视,也是现在而不是往昔。圣教会不断地在圣仪中,连续八天教我们重复念道:“今天基督诞生了”——今天,诸天流下了甘蜜——主造了这一天,我们踊跃欢欣吧!是以我该常留在他圣视之下,我该听从他的说话,一如我今日的哨令;这不是我们的一种热心的幻想,而确是我们信仰的真理,是安慰人心、给人光明、给人活力的真理。因为这突临于我灵的强大的快乐和光明,不使我们再有暧昧两可的余地。可惜只有少数人,敢双手接受今天,敢毅然拒绝不再在拖宕延期中瞌睡。
基督常是紧迫的坚定的,一如我们现有的这一分钟,给我满握着时机,可却是一去不复回来。所以我们准备着以爱还爱的答复,也该是活泼的、有力的、毫不犹豫,毫不顾惜的。
假如我能掌握现在,我们就能在神修上飞驰前进,一如那些在冰湖上面的溜冰者,在冰面薄的地方疾驰而过,因为他们知道,在这种场合逗留停下就是死亡;一切由谦诚依赖的心所接受的一分钟,比了多年浸沉在已死的回忆里,或闷闭在空洞的幻想里要强得多。不重视现在,那是把背转向天主,每一小时、每一分钟,我们常有着一个奇妙的工作要干、要实践。假如我们的现在,若剑锋一般的锐利坚硬,只要人服从,不许人争辩,那是因为基督不只是一个可爱的回忆,或只是一个甘怡的希望,而他还是一个严厉的现实的执行者。
亚基默勒在他的简陋的圣所内,常关心着祭台上奉献天主的供饼,是否保存着火热新鲜。现时的奉献,常比惨痛陈宿的过去强得多,那些发霉发硬的祭饼,为天主是不相称的。所以一切都该新鲜。
现在的基督,正是一个实施成效的教育者。他扫除空想,驱散自私,隔断你一切对于偶像的留恋。他指示我们的缺乏,只许我们给真理攫去。
主,求你使我爱我的现在,并赐我懂得并发现真理之神,在现在给我预备着无穷的宝藏。我将停止我域外流亡者的生活,废弃我抱怨终日的生活,放下我种种错误不合理的包袱。这般,我生活在我的今天,我得预尝永远的美味;认识着你是永恒不变的同一的基督时,我将厌弃我的一贯的转变,和一切使我毁灭的矛盾。
在我们有限的生命里,“现在”赶走了“以往”,替代了“将来”。外边看来,彼此承接,并不综合,我们又不能把以往、现在、将来、三个阶段,并凑综合,活在一起。
惟有基督,是完整的,充满洋溢着安静和平的过去,光明灿烂的现在,奥秘神妙的将来。他综合一切,引归一切。
也许我没有细细观察,尊重他就是那个将来者,那个人类所希望者。在我的祈祷里,也许从来未有过先知们渴望的心神,但愿你裂开天缝而降来人间。
他是应该来的一个;他是答应要来、人们正每夜期待着的来宾。他是未经中午骄阳熏炙的清晨;他是未曾怒放的蓓蕾,他是我们的预许者,他还有许多话要给我们说,可是我们现在还不能任当。
他还要来,来到这个他曾救赎了的人间;他的工程尚未完工,在人间黑影中,尚有许多不知道救主圣名的人,一切出名的或无名的宗徒们,正在加紧工作,预备他的重临,这就是逼迫圣方济各沙勿略以及他的后继者们忙碌奔波的理由;那些热心于这个事实的人们,往往是自己看不见自己工作的收获的。他们辛苦的期待,难道会落空?我们看到这未来王国的远景,我们的小怨小苦,难道再有地位?我们偷懒地袖手旁观着,就好比在狭小拥挤的道路上,你将车子随便抛锚,大意地在车厢内睡懒觉,阻止了后面车辆的行进,难道这不是罪过?你空闲无为的生活,延滞了他光荣的来临。你抛下你应尽的职务,就是阻止了人们的行进;在建筑工程里,假如人们没有把水泥拌好准备好,那么其他工匠,虽则泥刀在手,也是不能工作,而整个的工程,为众人都白白地落空了。
他该重来,他还没有把他的奥妙全部道出,因为我们心灵里晨星的出现,是在他上智规定的时间,哪一天他将召唤我们,他将把他预备的指示给我们?信仰只告诉我们,他确实工作着,而我们却不知道他的秘密。他是开端,可是他并不缺少成全;是开端,因他万古常新,他要求的也常是新的,假如我们只靠自己的力量,或但靠学习来的经验,那么我们就无法站脚立住。
我们不甚了解基督的本来行动,在我们狭小的和近视的眼光看来,圣教会只是一个慈善事业的团体,只要求和平地生活而不必多事宣传。我们只想集合些和我们志同道合的人们,组织成一个好人善人的集团。
好似面粉团的一角,对于酵母的作用,莫不介怀一样。好似圣教会,不需要展开,不需要将来,也并不需要预许的未来世纪的生命,又好似基督对于全世界走向他最后目标的工作,和教会的发展,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情。
主,必将重来。这一点,诚朴简单的人,比学者们要了解得多,他们对于现世的人生觉得无甚意义,他们很自然地寻出了此生只是准备永生的结论。假如基督并不在未来世界的水平线上,那么我们的望德便不是超德,而是一种永不实践的妄想了。因为我们未来的一切满足,都得通过基督,才能到达于我们,当圣父交给他的人,一个也不缺漏地汇集在他的父家时,那才是他宣布光荣“完成”的时候。
主,请你教我知道,我是链子上的一环,我正在走向你来临的道路上,半路休息瞌睡,原是不许可的。求你赐我不自闭在狭窄的思想里,勿用我无力的方法来缩短你的工程。赐我在祈祷时,当尊敬你存在的鉴临,因你是未来的富有珍宝的施予者,又因你的秘密,还没有揭幕显示。
我要设法了解你,我要预感你的来临,在我过去及未来的路口,你常守着我,我将快乐地感到我被你俘虏,即使要逃避也不可能,我只有老老实实一味想我将遇到你,见到你。
愿你成为我的意愿,在我前进的路上,我不能不抬头遥望,遥见地平线上走向我来的,正就是我自己的死亡;这里近身的地方,是危急的临丧、日益涨大的威胁、以及各式各样的困难;但一切都是仿仿佛佛,不肯定的。那肯定的,并不是死亡、不是临丧、不是痛苦艰难,而是单独向我走来的你。其它一切都是手段,只是过关,你人子来临时所走的羊肠小道,洗者若翰和他的竞赛者所抢着填满铺平的这些小道,将把我从现在消逝的日子里,引上遥远满足的归宿。
我有时想找一个更合适的名号来称呼你,依据着各人灵魂的不同情况和良心的殊异状态,你的名称原已很多,但我想“将来者”这个名称,是同样响亮同样有力的,是隐藏而并不空虚的,浅近而又深远的;这个要过去的我,要向你这个未来而将来者,祈祷着呼唤着。
人们认为最可怕的,不是受苦、不是被轻视、也不是死亡,有时人们宁愿受苦、接受轻视、也不是死亡,甚至有时还去迎接死亡;可是人们认为最可怕的,那是自信或知道自己已是不中用的。
当激战时,人们不必告诉士兵们作战的计划和策略,人们可以要求数以百千计的士兵去战死。他们也会闭上了眼睛接受命令,迈步跨上火线,心里只有一种意念,即他们的死,真能为国家有用。比如掩护同伴的撤退、为解除同伴的危急、为阻止敌人的前进、为救护受伤的同伴,甚至似乎不合情理的、只为了抢回同伴的尸体;可是他们绝不允许、也不能忍受的是好似给他们一下耳光、肉内插进一根芒刺一般——因着他们长官的怠忽或无知,叫他们一无名目、一无理由地去死,或是留下他们,丢在旁边,不予起用。
人们认为最可怕的最刺心的,就是被骂为无用的东西,圣经上也有一句最简单而使人伤心的,就是那傍晚被雇的工人们回答主人的话,说:“没有人要我们”。
不论是你的工作,你的爱,你的体力,你的智谋,当你贡献给人而被认为无用时,那么这一切,立刻会转变成为你不能忍受的痛苦。人一觉自己的一切没有意义时,他诚如落入深渊,而感到一切完结,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我要有一种业务,需要它如需要面包一样;假如我的日子是空过的,那么我这些日子就等于没有,假如我的存在是一无可取,那么徒然食息于天地之间,有何理由占据此一方土地呢?
我天主,这句话我觉得太冷酷了。而我环视四周,无用的人可真多。不只是那些低能无能不能助人者,再有那些病弱要人扶助者;病痛和衰老,恶习和无知也把这些人列在为人类无用者之群,假如我把这批人比作园内的葡萄树时,那么刈树的园丁,为着整个树身的利益,正该把这些枯枝败叶剪除割掉,他们似寄生虫,只依着旁人活着他们苦恼的生命。主呀,求你教我知道,怎样在医院的一角,一个无法疗治的患癌症者还能为人类有益?请指示我怎样一个破屋里的只能默然向着炉火烤烘的龙钟老人,还能为他人有着不可估计的价值,而在尽神圣的工作。求你告诉我,在一个尚未开眼朝生夕死的婴孩身上,从母胎移进墓地的婴孩身上,你还能得到什么助力、什么宝贝?
人生那么地满布着浓云、无知的烟幕、不安定的浮云;我们蹀蹀拖着步子走向你去,而我们的道路又是那么的崎岖不平,当我们幸而终于到达你前时,我们所走的一切冤枉路、一切空转着的圈子,为我们一如河畔钓鱼的人,空持钓竿,静待终日,都好似一无用处;是否福音经,对浓厚冷雾笼罩着的人生,也是光明,确是福音?我们能否在你宠光烛照之下,得欣然就道,确定人生任何时刻,任何钟点,都有着一种意义;并因你的圣宠,那对于无用者的诅咒,已不是需要的不可避免的。当我只成为一个废物时,我再有什么用处?当我覆舟沉没,飘落在汪洋岩石之上,在狂风白浪之中,孤独地只准备着死去的我,我是否还能为人类有助?是否我的孤独绝援,还没有和人类分开隔离?
在主的大公的,永久的,活生生的工程里,没有孤独,一切有益。惟有那离开了圣言而进入黑暗的人,才是孤独者。自从主降来此世,甚至在他降来之先,一切和他有亲密联系的人们,都分受了他的产业,成为天国的嗣子。因着他、通过他、和他一般地成为人类众弟兄的救赎者。
在信仰里,一切外表,都有着不可见者给以存在的理由和意义。那些患癞疯者令人一见生畏的枯烂的手掌,却也满握着我们脆弱的德行。
当人们爱基督时,便认识宇宙间的一切,都有其存在的理由,在群星的运转里,在四季的往返里,一切都为了被选者们。半打义人可救索多玛、哈摩辣于毁灭,可惜事实正相反,这二个城市偏会注定于恶,连五个义人都找不出来。于是在天火之下毁灭了。
你们被人视为废物的人们,你们终生埋在一无光辉里工作的人们,你们没有开始微笑而就夭折的孩子们,你们伛偻龙钟拖着沉重要倒的身子、一足已跨进墓门的老者们,你们那些贫病交迫、遭殃受难、伤心被人隔离的人们,该知道在不可见的境界里,我们的救主,却认你们是他救世最有力的工具。因着你们的痛苦,你们比了其他人们,确能更积极地继续完成你救世的工程。
改去自己毛病,真是再好没有了,历代的神修学者,对于这一点,真给了我们不少适宜的教训。他们曾彻底地把人们心灵内战斗的学问加以研究,并且精细详尽地给我们指示,怎样和这些奸诡的墨魁恶鬼周旋交战,怎样攻,怎样守,怎样制伏他们,并怎样把他们,从我们心底里,一一加以驱逐歼灭。
谁敢说这艰苦的扫荡工作,为有意进修的人并不需要,那简直是发疯;谁相信这神修上的艰苦战斗,可以随时中止或半途休息的,那也是危险。田里的蔓草荆棘即使割除焚毁,甚至连根拔去,可是一不经意,它还会在我们脚下随地丛生。同样,在心灵的战事上,一朝我们停止了自我斗争,我们就会被自己的庸俗击破,被自己的错误包围。
也许在历来的神修讲座内,我们还可以加上一章作补充。许多人,久在找寻自身的首恶是什么,自己灵魂上主要的情趣又是什么?
培养神修情趣,和拔除恶根是同样紧要,并有同样的功用的,它能协助你这项割除工作,阻止你心头恶草蔓延。好比紧密的麦茎,能阻止野草的丛生;德行或毛病,所能占据的地盘,只有我们方寸的心灵;彼此消长,互相交替;德行长了,毛病也自减少。
我人果有不良的倾向,可也有高尚的志趣;在我心头固有下降的大路,但也有上升的小道;创说人性完全败坏论者,早已遭到教会的弃绝。
天主,他认识我们的弱点,可是他能利用我们的弱点,作为我们进修的道路;在我们自私的腰带之内,原包裹着伤痕创迹;当他悄悄来临时,他知道该从哪一角进入我心。圣宠和我本性,二者并不敌视,天主在我们身上,自会找到顺他圣意的同谋者。造世者的工程和救世者的勋业,也会彼此调和,而我的好性子好脾气,也供给圣神在我心头工作的便利。
在我的神修志趣里,我的意愿和天主的圣意彼此汇合;这志趣,教我俯伏朝拜,教我快乐感恩,也能教我走向清贫,走向谦逊……这志趣,在各个灵魂上,虽其程度强弱不一,可是我们该抓住它,比抓住自身的毛病更该小心。
自认骄傲,并不给人内心多少光明,因为骄傲的样式多着。从穷奢极侈的不肯工作者起,到冷热式的什么都要经营者止;再从离间性的、不肯与人同处的怀疑派起,到向任何人沽名钓誉的人们止;有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多言的骄傲人,有沉默寡言、不屑与人谈话哑子式的骄傲者;有郁郁常自不满的,有随处信口雌黄的;有一切自信的,有什么都要猜忌的,形形色色,自各不同。所以骄傲,指示一句很浮泛的字句,各路上都有骄傲的人……骄傲是一种病,人要知道自己是否有病,并不常需要由医生诊断,由于病情病况,自己也可认识病的本质。
你该寻出并确定你神修的志趣,当你决定一个完整大量的善志时,是谁在帮助你?有的人,终生给人恩惠,为了对天主表示感谢,他们只知施惠,不求报酬,只有施惠二字,是他的快乐,乐善好施,便是他的生活,当他把所有的一切完全施舍,只剩两手空空时,他好似得到了第一段真福的抚爱,而感到有福;有的人,知道天主原无所缺,他们便恬然安息在这个满足里,再不去顾问他周围的动荡不安,因为惟有天主,为他是至高至上者;有的人,当他世事世物一无所有,样样缺少,事事缺乏时,他在世物的废墟上,却高唱着“我灵感颂”的圣歌;有的人,只求赔补,事事常以天主光荣为目标,他们只说:我们该为那些忘了天主、得罪天主、不认识天主的人们,多多地爱天主;有的……可是各人神修志趣的不同,如各人的性情脾气一般,这志趣,从我人开了明悟知道好歹之后,便一直影响推动着我的一切。
我天主,我今跪伏在你至尊台前,求你光照我的阴影,使我常忆念你为我所受的一切;在遭受艰难时,我常能自然地转向天空灵光照射的一面,一似渴鹿在干燥的空气里,引颈预吸着遥远清泉的凉气润意。我知道这种意思,正是攻击我阴谋叛逆的良剂,并在这条真理之下,我将若石蜡在太阳之下,柔软溶解,而你上智全能的手,便可任意塑捏。在感恩的名义之下,人们可向我予取予求,当我在你面前屈膝下跪朝拜你时,我的一切强辩遁辞,我的一切抱怨诉苦,都会绝迹消逝,而得到平安;我知道在这种诚实反省的路上,我必将重逢你这位不可避免的君王;当我固执于恶时,我即挡住了去路,阻塞了我救援之门。但,你是全能者,你常吸引我的长处归向你,我不能常在庸俗卑劣中逗留,我只有因你和你而同你重新会聚。
停止祈祷,就是叛离。
所以祈祷应该是恒久不断的。这束缚为我太拘束,这命令为我够难堪。于是我们常找寻一种借口,杜造一种饰辞来推卸;既是杜造,那就是不费资本,无中生有的;随时随地,我们常可寻出一些所以不进行祈祷的理由来。
有人说:“我不能常常祈祷,我要做的事太多了”;有人说:“我不能常常祈祷,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事情太多,无话可说,这是普通一般人常用的两种借口;这是一种穷忙抖乱,一种偷懒无聊者的理由。人们不能寻出一条可以成立的理由,使人因之可以豁免天主的一条诫命;假如祈祷是灵魂的生命的话,那么要灵魂得生而偏不要祈祷,正是一件最拙笨的事,好比要求许多工作、而偏设法一无所事,我是急于要定决策、而偏一无所取。
“我不能常常祈祷,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说这种话的,好似祈祷只是一种学术,需要费心、费神、费时间去研究的工作。
祈祷是一桩奉献,一个接受。有许多事情要做的人,就有许多事要奉献,他第一该奉献他所做的一切,而也有许多要接受,因为一切工作都有反击,一切动作都有伤痕,任何劳动者都是受苦的人。
我需要做奉献的祈祷,而且并非不可能。因为当我奉献我的劳作,奉献我的休息时,只偷偷地念上几段祝文,这并不分割了我的工作,更好说是正为保持我观点的正确,维持我行动意志的纯正和安静。我不求其他,只求安息于天主。奉献了的工作,便成为被祝圣了的工作。我还该把我劳作的工具奉献给主,因为这一切都是天主赐与的,通过这些工具,我可走向天主。圣教会里许多主保圣人的像,雕着的、画着的、他们手中常有着他们受刑的刑具、或是工作的工具,从大圣若瑟的木尺斧头起、至各位圣师手中的鹅毛笔管止,都成了他们受苦或劳作的象征。
主,我不能献上我的血,因为人们在今日尚未明显地向我要;我不献上我的汗,因为我们这些不是热带地区的人,我们习惯过着冬天;但我献上我的纸笔,以及纸上墨水写成的字句,我献上我的讲义,我的笔记,我的帐册,我的课本,我刺绣的针,我肩头的枪,因为这一切人类的工作,不论是喜爱着的,或是抱怨着的,电机师或教师,看守路口的警察,守护法律的律师,这一切无穷尽的工作,为你不一定都是不相称的。只要事属公正,你就是这些工作的原始。所以我的祈祷和我的工作,是同样长久的,我的祈祷将浸沉于我的休息里,好似香料的香气,透进卷絮一般;终我一生,我将作一个常常祈祷,不断祈祷的人。
“我不能常常祈祷,我没有什么可说的”,这更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借口,含有错误的推辞。“你没有什么可说的”,难道祈祷,该用一篇漂亮的演说?光荣天主,并不在字句漂亮,立意高妙,字汇辞典,为一般不识字的老实人没甚用处;祈祷是一个期待,一种接见期待着那个将要重临世上的未来者,期待着完成救赎而快近完成的王国。假如我无话可说,我这个乏善可陈的人,只有等候期待着。
演说,我已听得厌烦了,那些漂亮的名词,只是骗人的东西;这些夸张的,出于勉强的好听的字句,这些曲折的意义,演剧式的手势,我已是不能再忍受了。我天主,难道你也期待着我向你呈上这些繁文?为表示我的忏悔,我宁愿背诵我古老的一无文学诗意的悔罪经,而只简单地从心坎内向你说:“一心痛悔我之罪过……”假如祈祷该是一篇好演讲,那正是我可不再祈祷的好名目。
期待你,接受你,这正似熙雍被选者之祈祷。我能、我应该,每时每刻地期待着你的眷顾,并接受你圣宠的恩泽。我该期待你,如病者的期待治疗,劳动者的期待完工,罪犯的期待宽赦,士兵的期待凯旋;因为没有你,任何事不能开始、不能准备、也不能完成,那些不肯期待、不肯接受你的,才是住在黑暗里,而曾被你称作恶仆的就是。
那些光明爽直者的永久祈祷,就等于一片明镜:镜子总不因反映事物而晦暗;祈祷又如一个回声,回声也总不因反射音波而老去。明镜即使把世上一切事物都反照了,它还是一样清新,一样明显,还准备着映照其他新的事物;清泉瀑布的回声,虽然喧闹了数十世纪,其声浪也并不因之而滞钝,它还是同样的清晰、响亮、有力。反映使镜子之所以为镜子;重复发音,使回声之所以成回声。我的祈祷,应该是那么深密,那么持久,使你我的意愿彼此不分,融洽合一;祈祷不该使我厌烦,我也不该找寻借口来自行豁免,因为重复地思念你,重复地谈论你,即等于把你反映、作你的回声。这是我的自然律,也是你圣宠所要求的。
我要武装自卫,反击一切使我头昏目眩的散乱崩溃,这一切都似无政府状态下的乱民,蜂拥起来似要吞噬我,撕碎我。
有人说,在神修上提高警惕,是不需要的,挂心实践,那是减低祈祷的价值,削弱祈祷的能力。说这种话的人真是疯子,好似他们认为服务,就是堕落;联系实际,正是缺点。殊不知一个不走向实际行动的祈祷,只是一种审美的爱好者;坐视浮云,鉴赏白云苍狗,结果只是些一无价值的儿戏。所以我们的祈祷,应该结合实际,纠正错误,纳上正轨;它应该滋生培养我们的灵魂,使之健康强壮,不致弱不禁风,吹弹得破。祈祷应该和实行的善志,融合交流。
我们必须了解定志是什么,定志和祈祷又有什么关系。不知何故,许多人,以为避静的定志,就是避静的果实,而也是避静的唯一的目标。因为竟有人,不敢定一种微小的简单的善志,不敢定平凡的不精彩的定志。在做了三天八天的避静神工之后,在数十钟点,长跪在圣龛或苦像前之后,在听了动人的道理,念了高深的圣书之后,人们就不敢定一个,比如:清晨按时早起,或不再长日空谈,妄论晴雨,或是兴奋时不再破口大笑等等微小的志向。人们以为避静八天,下了无限的能力和苦工,定这些微不足道的善志,真是寓言上大山惊天动地结婚之后,只生了一只小小老鼠的笑话。不是吗?在灵魂总动员的命令之下,在三天八天和尘嚣隔绝,和亲友间断,不言不笑,沉思苦虑,结果只产生这么一点平凡的、简单的、庸俗的志向?试想单为了清晨的按时起身,为了服从闹钟,就需要费这么大的劲?人们教你沉思救灵大事,教你考虑你整个回头的迫切问题,追念致命先烈,缅怀救主言行,而结果,只是个清晨按时早起!真是何苦呢?
为了避免这种雷声大雨点小的笑话,于是人们便造成许多高超的精密的定志;前后顾到,八面玲珑,好似无缝无隙的甲胄,庄严列阵的军队。可是这些动人的精彩志向,只似播撒在石头上的种子,没有朝气,一出静,三天两天便枯萎了。定志务求高远,不顾实际,那就等于囫囵吞枣,这些精彩的志向,结果还是一根鱼尾巴而已。定着许多不切实际的善志,而怠忽每日的实际功课,这同乘着无桨无舵的船去旅行,有什么分别?
善志应该有,可并不是树上的果子,而是瓶口的木塞;善志不是成绩,而是成绩的看守者。
人们制造瓶,并非为了瓶塞,瓶塞也不是玻璃匠工作的对象;可是有了瓶,你要在瓶里贮上好酒,就必须要有瓶塞。同样你要到沙漠去旅行,必须带水袋,但水袋必须用绳扎紧扣住,假如没有细绳扎紧,那么你也不必上清泉灌水,在你未到沙漠,必会先已渴死。祈祷的成绩,是要和你祈祷时展开的努力作比例的;可是这成绩的看守者,外表虽很简单朴实,但只要它能很好地尽看守的职务就行。谁曾把软木雕刻了去做瓶塞?谁又去研究瓶塞上的火漆印的历史?人们不要求瓶塞好看,但要求其结实不烂,能保存内容,并不许尘土细菌侵入。假如你的瓶塞好的话,那么你的美酒便可靠了。
人们很难定信望爱三德或其他四枢德的善志,虽则这些德行都很重要,但最好还是定一个微小而实际的善志,来检查自己的超德枢德;好比人们可叫一个小女牧牛,她能编结着、歌唱着、看守着一大群水牛一样。谁定志按时起身,当然绝不会影响到社会秩序,可是这个慎重的无声的善志,正似墙上的铁钩,只要不失掉弯势,不被人拔去,那么就站得住,而什么东西都可以挂上。正因为你能按时起身,你一天的工作,便会井然有序了。
何况善志,决不能成群结队而来,善志一多,并不说明你定志的坚决。人并不因睡眠无限止的延长而会得到休息,也不因食粮吃得无限制的增多而改进了健康。相反,这正催你患病、迫你死亡。同时的多量的善志,也拥塞你前进之路,好比狭小的太平门,只会使疾驰者塞住出口。定一个善志,要比定二个好,二个也比三个强,三个以上,那是否已定了善志,反而成了疑问。人们找寻百岁以上的老人,这里那里,也许有,可是他们只是风中的残烛而已。
我天主,求你教我认识你和平淡泊的智慧,使我在生活上,赶走那些矫饰的奢望的大志,使我知道我的德行并不在云头里,我的责任也不是在星宿上,而是在心思言行上,同你一起像你一样。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又一天一天的来着,来得又一连串,好似乞丐的叫喊、病人的抱怨、老年妇人滔滔不绝的不满;又似我肺胸深长均匀的呼吸,有节奏地组织了我生命的诗篇。我有许多日子,空过浪费,一无记录;想到一句闲话,将来也要受审判,那么我浪费的日子,主,你又将怎样定罪?我的无所事事,你又将如何说法?而我唯一的推辞,正又是不愿有所为而不为。
因着一切凶恶的侵入,我常叹着“日子不好”,我固期望不浪费我的时日,我也愿利用我二十四小时,每一分钟,不是为了小资产者式的吝啬,收拾些饼屑米粒,握住一切不放,而是为了尊重我的每一分钟,并不神经质地仓促忙乱,我知道急忙只会显出拙笨,反把事情团成乱麻。但我该镇静地,有条不紊地,从细思考着手。
你赐我的岁月,以及我岁月中所包含的一切;我的辛劳,我的痛苦,以及一切悲欢离合,枯繁荣辱,我愿悉数缴还给你。在我岁月中特别有意义的时日,并不因为过得更长更久,却是因为我曾专心于善而曾加以更好的利用。假如我能在我一切微小的行动里,正经地做,辛勤地干,服务到底,由于我的牺牲,也许可以拯救世界,并使天涯地角都知道我抓住了失去的时光。
我是我自己以及由你安置的在这地位上的经理人,我社会上的职务,救世具体的实际工作。看到一切痛苦与堕落,我又怎敢空恃这种哄人的独立自由,而自我作主,我的日子并不属于我。我不必问人们每天要付我多少工钱,而我该自问我领到了这一个今天,我就该付些什么代价、做些什么工作?使我在进行着的二十四小时,得在永远的磅秤上得到平衡。
我的日子一天一天地联袂而来,像猎犬追逐野兔一般奔驰着;我的过去,拖着我的现在,滚滚而去,好似水滴的滴入池内,再也不见影踪,我就在这种逝者如斯的时间里,销毁了我的存在。
我天主,我人类大家庭的救主,当我看到我生命之灯的灯油,日益减少,生命之力,日益衰微的时候,请你别容许拙愚的忧郁,来阻止我的欢乐;教我知道好好老去,不抱怨,不偷懒,不是为了使我孤独无聊,而是为了使我成熟长大,并决不依仗我过去的善功,作为我不再努力的借口。
过去的时日,既没有给我半点成熟,我以往的岁月,也没有将我心灵切磋琢磨,我依旧是一个那么粗糙的毛坯,一点也不了解我周围发生进行的一切,一味固执地不愿有所行动。我的时日,是我得救的资本,是我行善的富源,是我天主从凶恶中辛苦地把我争回赎回的硬币,在这硬币上,各个都打上天主肖像的烙印,好比纳税的货币,都得打上凯撒的像一般。
无所事事,那是一种虐杀,是一种慢性的长期的虐杀,自杀并杀人;一如那些军火厂里的工人,怠忽马虎,造成了遥远战场上的惨败。在人生的道路上,常有人想:暂时开开小差,并不有损荣益,一个间歇的意志,也不算是桩坏事;这正似一个无赖的流氓,终生嘻嘻哈哈,漫步徜徉,闲情逸致,逍遥法外,而犹自鸣得意。
最忙碌的人,却常准备着再多些工作,我们圣堂里,每天望早弥撒的,常是那些最忙碌的人。至于那些无所事事的悠闲的人,反常说没有时间,连主日上望一台最晚的弥撒,也会缺而不全。
我天主,当你重临时,你将怎样判断我?当你突然在我面前出现时,我是否能如顽皮的小学生,一见老师注视,便装出用功的姿态来敷衍塞责?我想象到,你对于那些不声不响,勤劳服务,只知为人,不知为己,失眠熬夜,非善尽其责不敢休息的忠仆们,你将怎样安慰他们。他们的德行,并不做作,他们满鞋泥土,满头乱发,甚至没有空去给自己照照镜子,可是他们却知道利用时间,抢救时间,他们所过的一分钟,要比高傲的法利赛人的整个久长的生命更为宝贵。他们给任何人,甚至不相识的人服务,他们也不怨,也不尤,他们这样自然不勉强地为人服务,使身受其恩的竟不敢向他们道谢,因为道谢为他们已似一种多余。人们是否对遮荫的大树致酬?人们是否对开火车的司机道谢?他们为了紧急的抢收,常说:“谁给我们派遣十个或二十个割麦者呢?”可是我们常想要缓慢,要冷静,要正确,要明智,要配合时代,除了等待人们给我们服务时,除了要向人们去算入一笔帐目时,除了自己要去休息时,我们常感到时间是从容不迫的……耶稣曾给传教回来的门徒们说:“略微休息休息吧!”我们只记住了“休息”,却有意忘掉了那节制性的“略微”。
光点灯不够,还该供给油,使燃着的火焰得以保持,使将燃的火苗得以继续,抽细灯蕊,减低火头,那不是培养火焰的办法;办法是该供给养料,使火头不减低而保持同样的光明。可惜许多人做事,只顾一时的勇气,忘掉事业的发展,该以毅力的增长成正比;假如人们不愿枯竭,有二法可使避免;就是节流与增产。明智的贞女,随身带着灯,也带着油,不只顾目前,还料到将来。
随身带油——当然是一个累赘,许多人不愿有这个额外的负担,可这正是增长的条件。人们拖着小步,晃晃不定,一无保险地前进,这保险,应该如同天主的圣宠,随身带着,为避免偶然的亏缺,应该多多祈祷,多多爱,多多修各种德行。
当活力的火焰低得要熄灭时,该有多多的善愿去重新培养,这善愿在行动上尚未表现之前,该早已深贮在人们心灵的深处。有时人们很惊讶,在看来柔弱和容易驾驭者的身上,竟会在某点上,任你威胁利诱,始终坚持着勇气;他们抱定宗旨,绝不让步,诚有此头可断,此志不移的坚定,这种意念或是幻想,竟若火焰一般能自辟道路,这就是储蓄着的毅力,随身带着的油。
随身带油——求一个光明的生活,需要有一个广泛的事业,使我们的才能,得尽量地活动发挥。所以该及早准备储蓄,以便随时展开工作,当火舌因燃油缺少,摇移低暗时,在人们通知我该去卖油处买油之前,我们立刻应该在油灯里灌入新的灯油,使我们的时日,不在黑暗的空间里白过,也不被脏污的烟灰所熏黑。
在教会艰难时期,在同样的教友群中,惟有那些随身带油的人,才能不被风浪卷去;一切都在使我们消耗,假如没有准备,人们就会像石坊一般无声无息的被风雨剥落,而只成为灰土。即使你有良好的习惯,甚至你的忠贞,你的诚实,你的公正,也将消耗殆尽,而剩下的只是一条黑暗惨苦的狭路,虽说一切使人消耗,但该知一切都能重生,一如火舌,它不会熄灭,除非你不给它外来的养料,它才会无力再燃。树木之不再向天上长去,是因为树身内没有了上长的能力;虽经园丁努力,但也无能为力,你把枯枝败叶堆在树根上,仍是徒然不能叫它成为己有。可是火焰并不如此,它从不会内部自熄,它的重燃能力是无限止的;死灰可能复燃,只要你给它养料。天主的圣宠,能成为我灵的灯油,即使是衰微无力,只需我们的意志能同圣宠合作,就可无限止的复燃复烧,永放光明,一如天上的星星。
积蓄着和平的忍受,蓄藏着无声的勇敢,长久的祈祷,实验的学识,仁惠的教训,那就是随身带着的油;心急的实惠主义是没有意义的,谁需要多活一分钟的,那正是临终最后刹那,快要死去的人。
主,对于你的智慧,我真一点也没有了解,我相信不能增加我生命光辉的一切,都是没有用的。我轻看那冗长艰涩的学习,我藐视那些吃力正确的计算,机械而又滞钝的观察,长久而又沉闷的神业,刻板而又反复的祈祷,我同我许多邻人一般,一点也不加以重视。我急要实践——那是正确的,而又想实践和理论是背驰的——那是错误;我想最好,是做宗徒事业——那对,但我又相信做宗徒事业的人,用不到长久的丰富的考虑,也用不到恒心和和平——那错极;我愿活着像一个跳跃的火焰,都忘掉我的油灯正在油尽灯枯似地死去,忘掉了我应该保持的,正是你和你的圣神。
明智的和愚笨的贞女,光看她们擎着的灯火,是分不出谁是明智,谁是愚笨;她们手擎的火,都很旺亮。但之后,在紧要关头时,就区别了出来,愚笨者的手中,一时油尽灯枯,她们没有准备,只乱纷纷地空着急,但已不可补救了。
主,救我于这种愚笨的浪费;救我于守财奴般的吝啬:紧握拳头,保持一切,从不肯放松一点、行一点善。为使我常能慷慨施予,不担心我消费而致于空乏,我只有求你,把你作为我的财富,你的全能,你的灵感,在暗中机智地补足我的亏缺。在我漫漫的长夜里,我的油灯常该亮着,我该守夜守到天明。你既不允许人们今天比昨天少些慷慨,你也不允许人们在半夜比了黄昏时较为小气。你的要求既又始终如一;要我少爱你些,给弟兄们少服务些,在还你债时打些折扣,我可是寻不出理由。严正而又慈善的主呀!你诚如那收割的镰刀,惟在收割时,给了麦子以真正的价值。把结实饱满的贮上天仓,把空瘪的投去烧毁。你不能容忍我减低我的身份,你也不允许我的心灵有任何衰微堕落。我惟有随身常带灯油,当你夜半徒然惠临时,我能擎着明亮的灯火迎接你。
主曾给我们说过该“满心喜乐”,这便是他启示的最后目标。他报导的一切,我们该全部快乐地接受。全部,即使是他的诫命,甚至他要离去回到父那里去的消息,我们都该快乐地接受。喜乐,这是一句永生的字句,它能这般坚定,不论什么死亡痛苦,都不能叫它搬迁移动。一个好教友,就该常欣常乐,好似天天在过节逢庆一般。路加福音经的结语,便是“他们大大地欢喜”。修德没有内心的微小,没有欣喜的热情,没有达到光明快乐完满的境界时,也就是还没有修到成功的地步;当然生硬,痛苦,还是有益,可是究竟修德尚未成功。
一般人对于这个圣善的喜乐,并不怎么热烈欢迎,那委实有点古怪。有人认为这种喜乐,是近乎自满自足的一种骄傲,因此是一种危险;谁说我快乐幸福,就是自认什么也不缺少,就是证明我已忘掉我现有的过失以及我悲哀的过去?希腊古人,认为人们的笑声,会使神祗嫉妒,因此这些神祗们,便给世上哭泣得不够的人们,密布了种种陷阱。我们似乎也受到了这种神祗的影响,因此不敢接受和平与喜乐,若接受江流清泉一般。我们只把喜乐藏在隐蔽的角落里,我们不敢明显地表示,怕的不要被人偷窃去,我们只在私下偷偷地欣赏回味,好似贪嘴的孩子们,偷吃母亲藏着的糖果,在偷尝咀嚼之后,隐隐还带着些良心的不安。这是我们立场不正,观点不清,骑墙两可,暴露出来的弱点,真可怜,我们还自以为有理由,认为喜乐只是奴役,细味喜乐,便是对天主不敬。
难道我们就该这样去迎接圣神之果?难道我们就该抱这样卑贱的态度,来尊敬基督的福音?不敢显然说一切都行什么都好的,岂不明明就怀着胆怯懦弱?事实上,那自认幸福快乐的,正是那些肯放弃营营钻求,放弃怨愤不平,放弃求人慰藉,放弃乞丐式的要求,放弃借助他人之力的人们;他们且因之成为贪弱者的债务人,饥饿者的供养者;他们只是施人不念,并不望受惠者道谢的人们。我们常抱两利主义,鱼与熊掌,兼而有之;我们切愿保持自己的地位财富,但却也愿有着贫穷者之特权,我们常有避免掉公共的劳动,却又愿享受公众劳动的果实。我们愿意身体健康,因为亟需要;却又愿人们优待我们若病者,因为很舒适。我们愿意保持两腿健全,可是但愿出门就坐轿坐车。当我们说没有快乐时我们正在撒谎,并侮辱了基督的福音。
殊不知教友的真快乐,比痛苦还深沉,在我们——我们也知道我们最后的靠山,便是天主的圣宠,借着圣宠,我们能坚定于善,但为达到坚定于善,往往需要勇士的气概,而要恒久保持这勇气,还需要有烈士的精神;快乐,并不是懒惰人的遗产,也不是舒适的感觉,而是由信仰里产生,由痛苦里得来。要达到复活的光荣,要享受永远的快乐,需要走血淋淋的苦路。先是“因其苦难,及其十字圣架”,然后是“幸迨于复生之荣福”。
田野里的牧童们,在他们天真率直的牧歌里,给我们咏唱了农村质朴者之喜乐;他们告诉我们,要喜乐,须得忘掉自己;在大风雨里,在战斗里,仍能镇静;在自己或别人死亡之前,也能微笑着前往迎接;我们必要彻底掌握自己,一如摸蚌珠的只知紧闭双眼投沉海底,其他一切惟有托于上智的措置。只要我们知道天主还用得着我们,知道我们的所作所为,一点也不虚空,知道山中圣训,永远存在,知道基督同着我们,截然不分,原是一个。这些思想难道还不够为我们喜乐的理由?所以我们原有一具放宝石的奇特的保险箱,在那箱内我们可以储藏我们的喜乐。既然天主的圣意,是要我们坚守岗位,尽职到底,那么我们的职务,也必会始终保障我们圣善的喜乐。
我们开始便着眼于自己的需要;继而是声明我们的福乐,便在这些需要上达到满足;于是对于周围的人地事物都抱不满,因为这一切,都不关心,并且也不肯满足我们的愿望;于是我们抱怨天主,说他舍弃了我们,我们也就宣布“福乐”只是一句空话;最后我们把前后古今在福音经内找寻福乐的人,一律加以嘲笑讥讽。
先求自己的需要,这原则先错了,当然结论的错误是必然的。这不是天主舍弃了我们,而是我们一开始,就没有把天主,认为是万物之始源与归宿,也没有肯谦虚地服从他永久的全盘的计划。他的计划,原若国家的宪法,不是人人得能任意修改的。可是我们偏要给它修改,自作主张,把福乐定义为自己需要的满足,并且列在第一;也不管我们夸大的欲望,如何去配合一切秩序,于是我们就犯了神修上常有的两大错误;即把受造之物认作天主;并把天主认作受造。殊不知我们的幸福就在物得其所;天主是天主,受造是受造,我们是我们。而我们人生原本宗向,就是在奉事天主。
主,我环视我上下左右,我被林林葱葱,千奇万妙,人们浑称为“事物”的万有所包围着,它们的数字,我没法计算,它们的神秘,我没法了解。在这一切万有里,我的存在,算得什么?在这里,有历数十世纪的老树,有埋在地壳之下深达数十百里的地层,我蜉蝣一般的岁月,更又算得什么?在这些无法统计,无法认识的受造之物里面,我挂虑着度我的生命,我只感到古怪奇特,万物对我的存在,也是不识不知,默然黯然;它们视我,正似一个偶然突临的外来的旅行者。无论是风雨寒暑,无论是山岳海洋,它们对我的喜怒哀乐,何曾关怀留意,地心吸力决不会问我为什么愁闷,路边小草也不会问我有什么苦思,这个我们切近而又遥远的悠然的大千世界,曾不知给了历代诗人多少忧郁的诗料。
有人给我说,万物都是人们思想与工作的科学对象,那无疑是真的,但我却愿知道这个科学的发掘工作的顶点是什么,并怎样集中于唯一的焦点而不致儿戏般的零落散乱。因为一切不引归于我生命的原则的,只是一种梦寐中的活动,一种无聊的娱乐。我能深入,而我不能相信,我能忙碌研究,而我不能认为使我有五体投地的志趣。认识万有,了解万有,不只在机械地把万物分门别类,而是在同万有合一。可是我和这个不可深入的世界万物,如何能合一呢?在哪一点上,我能和它们接近,用什么方法我能揭去万有的面幕而认识其真相?因为我确切知道,事实上,我和它们,彼此原不是域外人。假如开始时,我们看似不能融洽,那是因为范围放得太大,和条件放得太高的缘故。
我同宇宙万物的关系,难道只是一个临时的旁观者?我的生命,难道只似笔尖之在白纸上面划溜,或似款款蜻蜓般只在池水上面一点而过!
忆及创世纪,元祖曾给禽兽树木等起立名字,一切万有都和柔驯服地归向于人,一切又都自然地集合幅凑于人,认为中心。
这使万有柔和,歌唱自然的说法,从人类要把万有亵渎妄用玷污时起,那破裂就宣告完成,人类受造的意义,也转移了方向;万物也向他背道而驰,大自然也逃避了罪祖的毒手。人在世界上,只见万物向他抗拒而不再承认他是万物之主,万物加于人类的,也只是痛苦与惩罚,而人的心灵,也只有在黑暗中悲哭惨泣。
可是万物被第一个元祖毁坏的一切,由第二个亚当赔补重建了。于是人类在人子的公义中又得到了完整。元祖曾给万物起的但又磨灭的名字,被降生为人的圣言,用他的德能又恢复了一切,承继了一切,掌握了一切,现在是他的名字总结了世界,复还了造物的意义。我们没有他,不能致义;人们不选择他而回避他的必将流于再亡,除他之外,一切没有坚固,没有稳定。
于是一切万有的秘密,只是宣述救赎的故事,而基督的工程,也不如现代的有些人所信的,只停止在伦理的境界上,而把圣言和耶稣分了家,基督的任务,不只在教给我们修德行善的教条,他也不曾给我们开办一座修德学校;他的职务也不只在给我们传播教训,宣布罚条,迫使督促我们善生;而是在深入一切,给每件事物以它的存在和价值,导引万有到达它所发出的光明的出发点。
文章的最后结语,常比了其他字句更有力,更重要,因其肯定前文,总结一切,所谓“画龙点睛”。好比人生最后一件功过,正是审判的依据;又如作战的最后一仗,断定了成败;最后工作部分的完成,便是以前一切准备工作的目标。
科学一如工业,一如人们在社会上的职业一般的神圣,而基督因着他使命的催逼,他救赎我灵我身而成为真正的普世的救世者,他把世界从罪恶中拯救了出来。
迟早总会有一天,人们会了解并实践圣保禄宗徒所说的:总有一天我们教友引为自豪的信仰,会引领我们的理智,认识到最高最终点。我们所遇到的那是全世界的救赎。渔网的每一个网眼,是由整个渔网所维系;当人们修补一个网眼,便在修补着整个的渔网。
主,求你赐我正确的观点,我不该在你伟大无边的宇宙工程里看你而回避你,或在一座小圣堂内找你,要求你只关切我个人而忘却整个宇宙计划。让我怀抱你在无边救赎工程之中,它的过去,以及将来,使我能如古圣先知和圣祖们一般,能鉴赏你遥远的光荣,朝拜你在一切山峰之顶。
自我放弃,有二种方式:一是消极的,所谓自暴自弃,走向灭亡之路;一是积极的,走向扩展而和上主结合之道。自我放弃,和发展扩大,这二者怎能同时并存呢?对于这个问题,全部福音经,给我们作了答复。为那些不能念福音经的人们,圣教会的传统习惯便是足够的教导;这教会的教导是那般足够,使圣经文字意义显明,阻止了我们迷入歧途。
自我放弃,有人以为就是隐遁灭迹,停止一切活动,不管一切,成为无意义无价值并无足轻重的人,这便是圣教会曾严厉谴责的安息派,虽则它们中很有修德极高的人士。自我放弃而在减低灭绝自己,那真是一个了解基督整个使命的古怪办法,那决不是耶稣圣诞之夜,天神们在空中报告的好消息。为使自己退缩,自我剥夺,自沉于恶臭的罪的深谷里,人们早已不需要什么新的训条;自从元祖犯罪以后,人们早已承袭了元祖犯罪的技巧,直觉上,人们原知道怎样自我毁灭。这种自暴自弃的止境,就是罪恶。原来在真与伪之间,公义和暴力之间,我不能把我的天真或德行作儿戏,我也不能在我良心的清洁上,在我良心的门口,揩拭他们脏污的泥足;我不能容许我的肉躯,作为任何人的邪乐的对象;我该自视极高,保持我原有的宝贵的价值。守门者对于出入者之漠不关心,便是失责,便是出卖。
我对邻人也不能默然不介于怀,我该与他们同忧同苦,不论天涯地角的任何遥远的民族,他们都有使我关心的权利,嗜义如饥似渴的思想,该常存我心,使我辗转难寐。那些只求少受痛苦的自我放弃的人,正似蜗牛的触角,一遇坚硬,便卷缩逃避。这种人离真正的自我放弃之道,其距离尚不止十万八千里。他们的所谓放弃,惟在放弃痛苦而只求安逸而已;他们所称的热心,也许只是一堆垃圾。这样的自我放弃,简直是伪善中的最卑鄙者,因为只想自己的安逸,只顾自己的快乐,或只想自己私人有如何如何的德行,那根本就不是公教的精神。一个学生,学而不习,对于学业成绩漠不关心,那只是一个懒惰学生,只配受惩罚;一个士兵而拒绝战斗,对于战事的成败漠不关心,那只是一个国家的叛逆而只配枪毙;一个家长而不顾家庭,不管儿女妻子的生活,这种人就没有资格再称为家长,而只配受舆论的谴责。
我们能够而且应该自我放弃,放弃我们狭小的权利,而把我们的生命,融合于基督的整个的完整的工程之内。那些因着听命圣愿而自我放弃的修道人,他们并没有放弃自己的判断,他们还可保持自己的意见,人们向他们出令时,只求他们同意,只求他们遵照上级的意见。可见发听命愿者的自我放弃,是从全盘着眼,知道长上是为着全体而施命,我服从是为着全体而服从,这正是听命的意义。假如我把长上的命令认作是自己的目的,那就成为听命的最高级,这种听命,并非因为他眼目上好似扎住了布条,一无所见,但他所见的只是一件事:最高最后的伟大目标。这个目标即听命本身也需附属于它,听命不叫我们做奴隶,可是相反,正是服务于人的,成为领袖。
一个发有贞洁圣愿的修道者,就不该爱一个异性,也不该集中一切的爱于另一个人身上,如丈夫爱自己的妻子,妻子爱丈夫一般;人们说笑时,往往说:修道人,是为了逃避家庭负担而修道。可是一个修贞洁的修道人,并非不是人,或少做了人,而是他的爱,不受任何人的拘束,为的可以更自由的去泛爱众人,修道人的爱,是舍去了少数,接受了多数。因此他们能得到人们的信任和依赖,他们接受任何人内心的苦闷而给以安慰,人人都得叫他们为父——神父,他们的愿望,天天长大,一如火焰的不愿关闭在小小灯笼之内,只照明暗房的一角;却愿挂上冥天,与众星同辉,而受千万人的瞩目。
我天主,求你给我大智慧,大见识,这个你大宗徒保禄所说的超人的认识。为解除我心灵中的黑暗,我常想容膝易安,在狭小卑微的地位上,更能保持我自己,我正似蓄养在小小玻璃瓶内的金鱼,优哉游哉自以为满足了。可是我还没有体验到一个完全自弃交付给你者的胸襟,往昔和今日认识你的教友们,都直觉地把你比作海洋,我又何愚,舍海洋而安沼泽?一个士兵的自弃,并不减低了他的身份,这自弃,正是为着比了私人的暂时的而更大的目的。那么当我自弃于你圣意之中,专为你的事业而工作时,难道我便会减低削弱了我的价值,一如我行哀矜时,我的银钱,便成了爱的行为。我的生命,我的爱,我的时间,我的眼泪,并我所有一切,假如我只留为我自己,那么,我的生命,岂不将和草木同朽?
按照《灵心天堂》的作者的说法,我人爱真理,因为基督是真理。我们也许要把这句词句,在所谓纠正错误的名义之下,把这词句的逻辑地位颠倒过来,改为平凡庸俗空洞的话说:人们应该爱基督,因为基督是真理。我们是那般自信,因为抽象常先于实体,理论常胜于实践,法律常先需要而有,公义更是最先在的事物。可是我们不知道,最先在的公义正是公义者,而一切需要的存在,只存在于不能不存在的上面。真理并不是一个抽象的方程式,真理也从未在这种方程式之下出现过。真理之所以为真理,就是因为它是真理,真理先是一个有位格的,这位格就是天主。基督既然是天主,按他的位格而论,他就能不用比喻,一无夸大地说:我是真理,真理就是我。
从这种基本原则里演绎出来的结论,人们并不需要在一天之内把一切做完。完全了解了这原则,当然能使我青春复燃,又能使我外表不同的活动综合划一。因为假如基督就是真理,那么他从他本人本质上说来,他就是公义,于是一切所谓知识的追求,以及世界社会秩序的安定,就不必在抽象的空洞的理论上面打圈子,我们可在一个有教友意义的切合实际的上面,建立起基督的妙体。
我天主,我曾自问,怎样我的学习研究、我的诵读、我的笔记、可能相称于你,我先又曾自谓,我这工作研究,对于我的神业,并不分心,彼此也并不冲突,而且还有助于我的热心,好似彼此不相识的两个民族,各做各的事,而却能相安并处。但这个不够的解释,既危险,对我科学的努力,也没有内在的价值;它不能给我解决为什么我能,为什么我应该在学问上尽我最大的努力,也不给我解释我又怎样成为你的而并不相反我所知道的,也不给我说明何以正因为我求得真理,而我便在光明的路上。当我研究过去已逝的文化,当我正想重建尼尼微或比勃劳城时,当我纠正或考据古体文字的文规时,这一切,也不曾给我说,在哪一点上可以和你发生联系。
这问题,我曾尝试加以答复,我自以为我工作的意向,可以和你联合,我愿为着你更大的光荣而学习研究;我布置我的研究工作是为着人们灵魂的利益;我深信一切学问,只要因着内心求知的神秘的冲动去研究,便有它伦理的价值;在教友方面讲,在人们面前,光辉的学问,还有一种辩护宗教性的传教价值。我的工作之得为你采取,因你曾批准了我工作的意向,没有了这意向,除了懒散外,便什么都没有。我记得你忠仆中,一位专门采取蝴蝶标本的昆虫专家曾对我说:人,总得有一项研究才对呢。——他这种平凡简单的口吻,正表示他对于昆虫学的专心,以及他对于鳞翅类的狂热。
假如我们的科学研究,只靠学者们的意向来同你联系,而这意向在庸凡无知的人中原也有着,那么人们知道的多少,你也决不会有所焦虑,我知识的内容如何,你也漠不关心。说真话,人们的科学进展如何,也只似花卉的只算斤两,秋菊或丁香、莲花或玫瑰,之用秤称,那么花卉的品质便就此完结。
可是假如真理不只是一种抽象的东西,而就是我的救主,那么真理的本身,无论属于人的意向或否,认识真理,为一个要死朽的人总是好的,认识真理,就在建立真理,也就是建立基督在人间。于是科学,便成了神圣的事业。人们固能亵渎科学一如亵渎圣体一般,可是科学内在的规律,就同了人类救主的良知相并行,科学就该抵达于认识永生,并认识整个的人生。因此一切和这个目标背驰的,便是一种亵圣的行为,一如人们能把祭酒当作家常酒而喝得酩酊大醉一般。
那些在他们生命路上,从容不迫的有闲阶级的人们,决不能让自己的精神霉朽荒芜,德行足以替代一切的口号,并不豁免你研究学习的工作。假如天主对待无知者更显得仁慈,那理由是因为天主在更高妙的恩惠上,另有措置的缘故。
人们讨论着真理时,总是带上说几句有关圣言的话,因为他就是真理。我爱我的学习,我的书本,一如人们爱屋上的一砖一瓦,爱自己本乡的气候一般。人们对于努力求知的最后一语,那不可能不是有关于唯一的基督的话,可是人们原有着可怕的能力,妄用一切来相反玷污一切事物的目的。妄用科学,并非在用科学用得太多,而是在用得不当;那就是说,忽视了或毒化了和科学并行共存的目的。我人原有灵魂肉身,又单纯又复杂,有今日有将来,我们的责任,不在彼此争执不睦,而应该是建设性的不是破坏的、和谐的、合一的。
在学问上求真理,便是人们求知的真收获。基督是公义,是生命,一如天主就是有。从铁匠的铁锥以至于法律家手中的宪法,一切使人类达到秩序和平正义公道的,一切使人类上进改善的;都使人举心向上,而直达于天主我等主,降生为人的真理。
为激励我不迟钝落后,一万个教师,会来给我服务;把我团团围住,给我讲多少光荣模范、英雄烈士,给我看名人传记,真是巨册厚幅,一大堆。可是为什么,这一切喧噪,我都冷然漠然?我天主,难道在我单调的生命里,在我短促的意志里,在我狭小的领域里,我应该没有乐队,没有口号,只静悄悄地去寻一个合我尺寸的成全之德?你从未说过:“福哉那些梦想的人”;我要在你福音经里找寻,不是寻那些有地位的角色,而是找一批无声无息的服务者;我想在这批人里头,找得为我合适的人;而且不自夸地说,我也能挤入在他们的行列之内。
在加纳,当你要巩固你门徒的信心,你曾在静观无言的佣人们之前,显示了你的权能:把墙角下满缸的清水,变成了美酒。我天主,我相信,这批无言的忠仆们,正可作我的模范,作我的导师。当你的母亲走去,只私下轻轻地给他们说:“他对你们说什么,你们就照做。”他们就彻底了解了这个叮咛;当你一发“把这些缸灌上水”的命令时,他们又是默无一言,立刻服从而且把水灌得满满的“直到缸口”,“就是这一点点,但也已够了”,满满的直到缸口,满得一滴不能再加;满到缸口,这便是我们修成全之德的模范。
主,你愿这种作风,成为我成全的方式。他们灌的,只是一种平常的清水,并没有渗入其他成份;他们的赤贫,反衬出了你全能的光辉。主,我也一无所有,我只有我的意志和愿望,以及我生命的岁月,把这一切,灌在永远的石缸内,也只是一种淡而无味,没有色,也没有香的凉水而已。当我看到我过去的一生,只给我剩下些毫无意义的无聊事,我觉到惊骇。我的岁月,正似石槽内的流水,一无痕迹地流去;我的愿望,一事无成;我的忠诚,也无光辉。
满到缸口——至少我要完成我的职务,满到我体力不能支持的时候。倾平常的水,可是用慷慨的方式;即使是普通的事,我也尽善尽美地去做。看看我的石缸,还没有满;那是由于我的疏忽,懒惰,或是由于我的小器吝啬,我没有把我能贡献给你的,全部贡献出来;我没有把生命的运用托付于你,我给我自己保留下来;我还保留了我的自由,我的便利;当你要求我成全时,我对我自己说:当心,别奉献得太多了,服务也别太过度了,有正当机会享受,总得享受一点。虽则你没有给那些仆人们说:“把水灌满,满到缸口”。你只把你命令的真意,让他们自己去体会了解。什么叫做尽职?为什么在可能停止时还不停止?难道我常该更好地干?难道我没有做更好的部分,我的工作便失去价值?何况,主,你也没有这样命令过。我天主,这个哄人的假明智,当我定志要为你作奉献时,便老是在我心头讨论争辨,而我又偏会去听从它,认为这种理论,实有可取,这种办法,委实不差;外表既算遵命,内情又可避免不必要的牺牲……这种吞吐,这种拖延,便在我生命上阻止了我的慷慨,限止了我表现我最大的忠诚。
满到缸口——该仿效小孩子们:他们要爱,便全心地爱;他们握紧拳头睡,放开脚步奔;他们大声笑,尽情的哭。正因我在任何事情上,都没有付出全副精神,一切便失去了真情实意,于是我的生命也只似悬在半空:吞吞吐吐,退退缩缩,永远是一个跛足,歪歪斜斜、不着不实、站不住脚。福哉那些人,敢向天主说:主呀,你将赐我的岁月我今全献给你,这些岁月,一连串好似我生命的长城……满满地,没有一丝保留,由于我永远的献愿,我把它充满了忠诚,我今完全奉献给你,任你如何去支配,因为你必将充满我的生命。
职务:既单调,又平凡,又艰苦,亦辛劳……正是“由女生者人,居世而不久,多苦满矣”……把神光漫灌我灵,慢得尽其所容;把有力的爱注满我心,把圣善的思想,永远的意念,满渥我的记忆,用我全部的精力,尽好我的职务,用我整个的生命,为他人服务。主,这岂非就是我唯一的救援,为你也是唯一的胜利?你需要这些充满洋溢的心灵,因为在加纳石缸内灌满的一切,你曾奇妙地都变成了佳酒,即或浪费,也是浪费你的赐予。主,但愿你使我能了解这篇福音。除了你以外,把我所保留的全部放弃。我该把我的珍宝,悉付给你;你是我唯一的主人,我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你,在我平凡的德行上,一经你圣手的祝福,都将成为你诸被拣选者的欣乐。
世上能否再有更愚傻的人,在涓流不绝的活泉旁,积储清水?世上能否再有更疯狂的人,留藏腐烂臭污的东西而不肯坦率交代?我看到加纳那些执行你命令的佣仆们,他们坚决地,只向缸内灌水,不满缸不停止,但愿由于你的启发,我能了解这个微小动作所含蓄着的取之不尽的意义。
一本最好的建筑书,不会给你一个避雨的屋顶,一座破烂的铁皮走廊,比了任何建筑工程的书本要来得强。要成为一个建筑工人,光是知道,认识,思考,设计,做结论,还是不够,我们还得手执泥刀,着手工作。我们的制成品,才是我们的批判者。
建筑,须得下苦工。我很惊奇,因为我不了解那些如醉如迷,朗诵着冗长的诗篇,来给我们谈论服事天主的人。建筑工人,该常同砖石接触,同砖石搏斗,他们的双手,粗糙生茧,龟裂伤残。砖瓦石块既重又硬,又满是棱角锋口,使之就范,必须用力敲击,人们砌砖叠石时,砖石又常给你一种反抗力;砖石又从未自己排队爬上墙基去,它们只等在沙臼灰池里,等着同匠人们做斗争。
我曾自问,我曾否了解这个艰苦的教训。我头脑真太简单了,只想人们尽可用空话来建筑,好似希腊神话里说的那些英雄,只要口吹短笛,城墙便造了起来。艰苦的工作使我惊骇,在墙上敲打,固然轻而易举,但是否不需要气力?是否可以用说服的办法,或至多用手揿一揿,捺一捺的方式就可了事?去掉石块的棱角,是否不用刀斧,只须用怀柔的方式,便会把砖石的突出部分抚摸平滑?难道建筑,不用锤子斧头,不用泥刀圬板,不敲不击,一无声息,只需一纸命令、一个志愿便可成功?
怕惧事实的人,便这般在他的幻想里浪费了时间。主,请你教我怎样去爱辛苦劳力的工作,我就是那块建筑石,恶形怪状,粗劣难看;满是锐利突出罪过的棱角,不规则的意愿,横七竖八的野心。我坚持的一切,在到你全能工匠的手里之前,先该成为地面上一方美丽光滑的花岗石。为了这,你的上智,该把我琢磨雕凿,削去我不愿舍去的一切。这种雕凿功夫,是很严峻的;你的刀斧锤子,有时会遇到有力的反击。你琢磨我固已很久,可是我心中常责怪着你,私自忖度:你这般磨难我,无非是你对于我的愿望有所嫉视,所以你不断地要打击我。主,我坚持的主张,当然错误百出,惟有聪明的石头,才肯点头顺服,不去责怪雕凿它的匠人;可惜我没有这种顽石的聪明,我的怨尤,只是我愚不可及的度量而已。我常想我的粗野,使我正规的常态,一切纠正我教育我的,却是威胁我的敌人。我希望由于我圣宠的帮助,我不再抗辩;我将放弃我的角度。我不再沽名钓誉地只想避免你的锤击。
你是建筑者,而我也该成为一个建筑的工人,我不该我行我素,盲做主张。你要求我工作,要求我有神效的建设,事情却有所罗嗦,并不简易。使这些无名的顽石合式称样,必须雕琢敲磨,千万次下着同样的麻烦手续;墙角四周又须同时平行地砌高。你并不要求高峻德行的计划,但需要实践德行的尝试。我愿从事这项艰苦冗长的工作,至于鞠躬尽瘁。我天主,我们一起从事这坚强的德行吧。我从未彻底了解这句修道人常说的“建树”的真意。我常想这句话,只指点一种含蓄的,隐密的,无声息而缓和轻便的东西……我在主句字句的发音里,并没有听到建筑工人的杭唷之声,我也没有注意到,你也在召我,叫我成为一个建筑工人,要在我悠长的岁月里,一贯地,有秩序的,建筑我的善功。可是我的心灵既不坚强,行为也不前进。你是否能用我的软弱无力来建筑?我要升上高天,难道我不该放弃我沉重的惰性,以及我陶器似的脆弱?不,人们也用泥土来建筑宫殿,圣堂,甚至整个的,历数世纪而毫不损毁的城池。唯一条件,是这泥土能容窑匠们捣烂,窑火的焚烧;它原有的松软性,也不能阻止其成为花岗石般的坚硬。是以我的柔弱缺点,并不是一种障碍,只要我肯接受你全能的手,把我捣去,把我放进火窑:即在艰苦的考验时间,常保持着你愿我应有的形态。
我笨重,重得超过我的想象,更超过人们的想象;我似乎永远不能高举,尤其不能久存于朝拜你的高空。我天主,我该设想我只是笨重的石块,是圣堂结顶处的石梁,这些笨重的石条,由于全部建筑物的支持,也得在人头顶上占有它适宜的位置。我么,也许由于你整个的教会,由于诸圣先知和宗徒们,由于那些我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们的为我祈祷,尤其由于圣父所给我的屋角石——救主基督,由于你救赎的计划及你的无限仁慈,我,也许在我地位上,尚不知如何的不相称;在你天上的耶路撒冷里,也许得以列在你永远工程之中。我不怕被建树起来,但我不能自行处置,我一离了你的圣手,我便什么意义也没有了。只有你知道,我能做些什么,也只有你知道,我的存在,在你整个的光荣里,算是个什么。
“涕泣者,福!”主,我认为这句话太生硬了,甚至有时还很可怕,令人不敢作正面想。我觉得这句话不切实际,而且若妖魔一般的令人惊悸。一个母亲死掉了孩子,我不能说这个正在痛哭的母亲是有福者;病床上那些呼吸困难奄奄待毙的第三期结核症者,我何敢说这些小东西会给他们失望咽呜者的父母们充满了喜乐。我曾多次凭吊于临丧者之门,那么我对丧家吊慰时,我能否给他们道贺?把这句“福哉”,投向那些心摧肠断的人们,简直是恶毒的讽刺。在此涕泣之谷,我们受苦万状,尤其是死亡,不断地给人们带来了伤心的泪。主,我愿同你一起到那些伤丧者之家,看看那些父母兄弟姐妹们,都哭得泪人儿似的;在那个家庭里,曾有过多少的子女们,在未成年之前,小的跟着大的一个个都相继睡进了棺柩,送上了墓地,难道这正是一个幸福的家庭!主,你为什么要在这些痛苦的人们心里,剥夺去他们痛苦的权利?为什么要那般不合情理地对他们说:这正是人们求之不得的乐境,他们正该欢喜高兴!
往昔你曾私下给宗徒们阐说了含意隐晦的比喻,请你现在也给我解释明白你这些骇人的论调,取消我因此而引起的误会吧。我怀疑,我至今没有了解你所谓涕泣的幸福;因为我没有了解,所以我便认为其中实在也没有什么可了解的。
“涕泣者,福!”所以人们尽可尽情哭泣,并不因哭泣而变成为平凡庸俗,或因之有罪。眼泪并不减低了人格。我深信当你在山上讲这话时,那时的人们并不这样想,人们认为眼泪只是弱者的表示;你一说:“涕泣者乃真福”,那至少把这个错误点纠正了过来,给哭泣者洗掉了这个侮辱。你没有说哭泣便是错误。你拒绝了斯多葛派的严肃过度的观点,他们认为伤心痛哭是一桩不合理的行为;可是你,并不呵斥那些死了儿女痛哭的母亲,你并不用逻辑或诡辩来治疗人们的心伤;你祝福我们的眼泪之先,却允许人们多量地滚流。我们对于你这个良善的大智的圣训,已是习焉不察,不知向你感谢。感谢你给我们的痛苦消除了种种胆怯与不安。
但这还不全部。你从未说伤心没有痛苦。你只肯定了那些哭泣的人,在你那里得到一种受安慰的特别权利,你允许为着他们,你的公义只是部分的,你的威严也不会损害他们。不幸而身为遭难的人,流泪的眼,似乎已经立了功,你的审判,也不会使其新泪涌流。
我感谢你把这页福音藏在我们的痛苦里,教我们知道痛苦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但在痛苦里含有希望,在痛苦里另有保护。痛哭悲泣,挡住了你严厉的手腕,旷野里多年苦修者所修成的德行,在我们诚挚的热泪之下,也能长出同样的花果。
你的智慧是那么的和谐平衡,可是我们还是迟于信服,你所说的各端真福,我们若要深切了解,还需要你的圣宠,还需要你的仁慈,于不知不觉间,倾流灌注于受教的心头。第一你安慰人心的,便是当痛苦的暴风雨来袭击我们时,我们得以坚持稳定,不致因无益的怨愤而离散。主乎,求你教我善于承受我应受的痛苦。
我虽不能去对重病者或孤儿们说他们真幸福,或说他们的遭遇,人们正羡慕嫉视,求之不得;可是我应该对他们说,他们的境遇正是天主特别宠召的标记,为叫你喜欢,他们不必抹去泪痕。你决不是暴君,在他们前,人们只该春风满面,强颜承笑,谁敢愁眉蹙额,便是最大的不敬。你当年没有叫孩子们,装成了一副老成气派到你面前,加利肋亚的村童,撒野顽皮,一如他乡的孩子,可是他救世者的双手,却曾抚摸怀抱了他们,他接受率直天真的任何人。所以你决不苛求,到你面前哀求天国一席之地的或苦求你仁慈的人,先须停止流泪,惟有狂怒的嫉妒的假装慈悲的泪水,才不配流在你至尊之前。
我今自问,我曾否善用这流泪的尺度,深怕在我贫瘠的德行上,还会加上不知忧伤的穷乏,在你方面我又深怕你的上智措置我太舒适了,当我见人痛哭着一桩与我无关的灾患时,我泛然觉得我自己正是这个岗位上的逃兵,没有负起了这幅担子。
我要为那些涕泣的人们向你祈求;在以往,教会中人常是热切地这样做了。我么,至今没有亲尝过长久不治的病痛,也没有身受过接二连三的噩耗。我今求你,把一切泪眼盈湿的,泪眼红肿的伤心人,那些被人遗弃的,被人隔离的,那些收获痛苦心碎肠断的,那些无靠的孤独者;把这一切痛苦的人们,在你恩宠里,在你天堂上,排列在我之前。请你按照你的预许,先将圣宠充满他们,尽先安慰他们,而后再来照顾我。
现在国王少得几乎没有了,但我到街上,却能找出数十数百个国王来,那是路上的一批穷苦儿童。我向他们注目凝视,知道天主借着他们一无忧虑的姿态,能给我什么有益的教训。这批穷孩子,都有着王者的姿态,他们各处奔跑,随地是他们的乐园,随处都是他们的家,大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之慨。他们踏进博物馆,蹲伏在玻璃橱之前,欣赏着各种动物标本,甚至古代法郎王的木乃伊;跨出博物馆,跳进公园,捉蝈蝈,赶蜻蜓;欣欣然再沿着铁路,去拍手欢迎着光荣号列车。为他们,一切事物,样样新奇,事事使他们惊羡喝彩;军号为他们而高吹,战鼓为他们而敲击,圣堂门口的结婚车辆,也是为着他们而行进;为了他们,大公司的橱窗,装置着霓虹灯;为了他们,小吃店响彻了扩音器;为着他们,雨水倾流倒注;为着他们,天际挂起彩虹;为着他们,阳光普照;为着他们,月挂柳梢……
我们,这一批过了年龄的人,既少欢乐,又极忙碌,一切觉得老套单调;遇到天雨,更感不快;出门必须披上雨衣,穿上雨鞋,真觉累赘罗嗦;可是孩子们,却会在大雨下面,淋着狂笑,好似雨点专为他们而下,给他们快活似的,他们能在屋檐滴水下面,玩上整个半天,在积水潭里,组织他们的海军,放上些木片纸船,双方开战起来。他们能在罐头内藏起他们的宝贝,他们能列阵排队敲着破锅,奏着他们的进行曲。在“玩”的字面之下,他们藏着比凯撒征服高卢更大的快乐;亚历山大征服了大利乌斯,在亚尔伯勒的那夜,也不会比他们在秋菊碗盆下捉到一只蟋蟀更为得意。
我天主,假如你重回世上,这些小君王,无疑的将受到你的宠爱;你也许如往昔一般,把他们召集起来,给他们讲道理讲故事,你也必将指着他们,给我们这些看不起孩子的人们说:“谁若不变成孩子,就不能进天国。”你将爱他们,不,你已爱了他们,当然,你不会强制我们去效法加利肋亚的孩子们,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不曾也不会碰到。可是我们知道,你的命令是永远的,你指的模范是现代的,我该在我的周围,学习该怎样成为一个王者的灵魂,由此推进,怎样成为天国的占有者——“因为天国正是他们的”。
怨愤,不平,包围了我。我对于任何美好,不感兴趣;贪婪改变了我的本性,吞噬了我的天真。人,真古怪,他们想,要占有一件事物,必须使旁人不能染指,于是弹子锁,铁栅栏,保险箱,地下室,都成为藏匿珍宝的条件。主,假如你没有把星星置于人手不可攀的天空,无疑地,人们必早已在节约的名义之下,把它们编卷制册,熄灭摘下,藏在仓库铁箱里去了。他们不知道在真实德行的底里,该有一种王者的风度,坦然率然,毫无牵挂;忠实的灵魂,决不忧心忡忡,焦急顾虑,患得患失;它们只觉得,时时处处,是在自己家里,是在你父的家里。
我愿在你美丽工程的住院内,安然坦然地散步溜达,如同那些孩子们,无忧无虑地在公园草坪上玩耍一般,当然不是重作幼稚;但需要切实懂得一切存心的贪婪,只是儿戏,而心灵的坦率,却是你的特恩。
嫉妒,报复,阴谋,都在我们身上打转;我们的服务,也预料着这些圈套的反应,我们精打细算,我们苦心焦思,我们不知道什么是喜乐——你说的这一端真福,为我们只似夹在福音经内细心保存着的一片干了的花瓣,只是一端动人的学说;我们已找到那些配合我们胃口的圣经注释家,它们准许我们贪婪吝啬,我们中谁肯同意把他的全部行李,不留清单,不托付人地堆积在路旁,头也不回地,一下子把它放弃了呢?谁同意这样做了之后,还坦然吟唱着“我灵感颂吾主”,双手空空地,继续他的行程?
我天主,神贫才是真正的解放者,在这种神贫里,除了你以外,我什么也不贪求;荣枯得失,无动于衷,黑夜白日,心地常欣。当我看到满天星星时,我知道它们正为着我而发光,我每次查考,为什么有人变坏了,查出病根,就是在神贫愿上有了漏洞,开了小差,对于仁惠的神贫之德,起了怀疑或不信任。所以圣教会为肯定精修诸圣的英烈,为表扬这批千百万不相识的忠实信徒的功勋,只简单地摘录圣经上这几句话说:这些天主的友人们,并没有把它们的希望放在银子和珍宝上。
主,银子,难道只指银币?不,拘住我心的一切财富,也都包括在内:银子,只是代表而已。每年三王来朝瞻礼,在有些地方,穷孩子们拿破灯笼,头上戴着纸糊皇冠,代表三王,在你马槽前面笑着跳着叫着唱着。他们俨然是王者的风度,假如我有着同样的天真,在这个充满物质的和非物质的种种千奇万妙的世界上,我怎会鄙视你的恩惠呢?我怎会再抱着傲视或怀疑的心思?每天每夜,我必将若那些孩子们,沉醉于夏日的阳光里,或狂喜在严冬的白雪上而“安然入眠”,一如夜课经上说的。那么上天正是这些神贫者的福地,而你,单是你,便是他们的一切财富。
“将得饱饫”。谁?总是富人吧?可是,不!是贫穷将得饱饫。主,我愿今夜,重温这一端永久的神贫的真理。我们感到饥饿,正因我们没有真正的神贫;我们迷惑不定,正因为这句圣训,在我们失明的眼里,并未耀炫发光;我们忘掉了到达永远饱饫之路,我们轻视贫穷,也轻视贫穷的人,虽则我们有时也对他们说几句同情的好听话;那个褴褛可厌的贫穷者,我们中有谁肯去亲他的臭脚?更有谁肯相信,谁这般做正在光荣自己?谁又会想,做了哀矜,不是布施者应该受谢,而偏该去谢那个受布施的穷人?
贫穷,揭露我们一切哄人的嘴脸,惟有贫穷是唯一壮丽的,华美的,真实的。过着小资产者生活的人们,是不会懂得的;我们的一切华丽,原是虚假的。可惜有些人,认为修德竟也是一种装饰。有些人的装饰:虚荣,夸张,出风头;而我们却也是全副精神的注意在这些上面,不知道正视简单质朴的真美;一切夸大的讲话,浮华的文字,便是违反诚实的神贫的罪恶。可是我的一生,便在无休止地说大话,我提高声调,我指手划脚,我叱诧狂叫,我起伏抑扬,我青蛙式的鼓气,为得多占些面积。这种口才,其实真是再糊涂没有。主,有时我向你讲话时,这种伪装的恶习,也会进入我的言语里,我这样满载了附属品到你面前,颂词上满是虚套繁文,我似一个暴发户,出示我一切镀金的装饰品,向你夸耀。
谁曾把浮词来吃饱养大?谁曾用字句做的菜汤止住了饥饿?谁曾吸收了大话而更为强壮?真理是质实简朴的,怎样由你受造,便怎样表达出来。主,惟有这样的真理,才使我健康结实,一切人为的附加上去的,都是些可悲的,虚伪的,令人作呕的。树林并不需要园丁去布置整理而显得更伟大,棚内的牛羊,叫得很自然,果园里被大风吹落在湿地上的果子,也许生硬难看,但它们却把自己的真相,一无诈伪地贡献于人。
我需要质直诚朴。有的人,对于谈话似乎百晓,它们简直是一部百科全书,其实他懒于学习,一样也不精通;有的人,把它们的希望,放在空想的政治上,为掩饰他的无知,却满口是新词汇,新八股;有的却沉默不语,表示他胸口别有丘壑;这些都是伪富者,他们这种伪装,都是侮辱你诚朴之德的罪人。
这不是说人们就此可以粗野,不必再顾到礼仪;惟有不开化的人,才会将任性放肆当作真理。一切为人有益的约束,减轻他人负担的麻烦,给人方便的行为,都是使我们走向质朴的神贫之德的。我不该乔装,我不该虚饰,我不该以贪懒为服从,以不加思索为善意,以徒循故事为对传统的尊敬。我不能拾取道听途说,作为我原有的学问,或强不知为知,或强调皮毛为真谛;我奠定基础于真理的生命,该是一个清贫的,美丽的,圣善的生活;决不许哄骗的霉菌,来腐化败坏其丝毫。
但我深恐以真我出现,我便会两手空空,无以自卫,我总得寻一个面具来遮盖遮盖,要成为真正的志愿的神贫者,原该有大智大勇,这样才会不必在真情上伪装。盖真诚为我已足,一切附加原属多余,我们对于无声息不发光的一切,原很藐视,我们装置着铺张的门面;我们屋顶下挂着太多的彩条,丝绒的幕帏,精细的花边,一簇簇,一丛丛,琳琅满目,确实难看,我们在自己的品德上言语上,也如同装饰我们的房间一般。主,你何时才来复还我们已失去的质朴,你何时来给我们的眼睛抹上治疗老多俾亚的眼药?让我们认识简单清一色的光辉;在这光辉里,我们能懂得神贫的完满。
唉,淡泊宁静的喜乐,质朴天真的愉快,不求酬报的纯爱,赤子无讹的依赖,这一切好似荒僻瘠土上,丛草沙堆里,簇拥怒放的野花;快乐的是,除了永远,一无所有,也一无所愿,心懒意散,若野鹤浮云;快乐的是,心平气和,德性坚定,在一个老成的心里,怀着一颗天真的童心。总之,在天主,没有附带品,他的财富,便是他的存在;我不需要那种残缺不全的德行,我不需要那种雍雍华贵的姿态;但需要永远安顿于真理,一如在自己家内一般。
我天主,求你从献媚和谄谀中洁净我;勿许我迷陷于虚伪,而赐我尝到真实的美味。一切小技巧,小手段,在我们看来以为是大智大慧的,求你尽快地把这些黔驴之计,从我心中一扫而光。但愿我成为一个质朴诚实如你所造的,如你给我们示范的,田野里的玉簪,屋脊上的麻雀。主,当我从一切虚伪谎言里挣扎出来时,我将得到怎样的真解放真自由呀!
主,你升天的那天,在厄里瓦山头,你的门徒们,看你在云雾里冉冉上升,渐渐隐去,但他们老是仰望着,希望着你会仍从云雾里降来,再和他们谈话讲道,可是你没有重来,他们只在山顶上昂首空望了,那晚上,他们又只得回到晚餐厅,紧紧地闭上了门。
可是这世界,还需要有你的见证人,你去了,你的宗徒们该来继续你的事业。人们可以在他们的言论行动里,看到你圣训的传留。你曾说过,谁听从你们,就是听从我;谁轻视你们,就是轻视我,他们是你的活生生的标记。教友们为亲近你,就可环绕在他们周围,在他们的声音里,又可听到你说话的回声。
可是死亡,并不放松或遗忘任何人。你的宗徒们,也一个跟着一个的去了,剩下的只有厄弗所的若望,他在最后的晚餐上,曾把头靠在你的胸口上。于是在教友中流传着说:“这个门徒不会死。”他将活下去,他将是耶路撒冷城堡上的长明灯,发亮放光,直到你从云头里重新降来,审判生死者的时候。留下一个曾经认识你的人在我们中间,使在那伟大的日子,能给我们指明说:“来的正是他。”这岂不更好?留着一个有经验的人,作为你前后二次来临的桥梁,并给我们作保险,保险我们不陷于假基督的陷阱,给我们指出人子真基督,岂不更好?
这不会死的门徒,他的日子到了,为什么也逝去了呢?为什么他也似过去的先知们一般,也躺进了坟墓?现在谁来继续这个神圣的任务,指出那个应该来的人?这不死的门徒,我天主,你好久已安插在我们中间了,当你那天说:“谁行哀矜给穷人,便是给我做了”时起,穷人就在我们中间,开始了他神圣的任务。“给我做了”这句话,把穷人们祝圣了,这个人不会死。——他们常和贫人同在,假如我们有着更大的信德,我们必会对穷人有着更大的尊敬,和更大的慈心。
可是我们忘掉了,我们的信心好似睡了,我们的穷苦人的脸上,看不出基督在向我们哀求的目光。
当基督在他至尊至圣的手里,拿了面包,授给宗徒们时说:这是我的体。从此因了这句祝圣的话,教友们便在供在圣龛内的微小的面饼之前,俯伏叩拜。在这些微小的饼形之中,他们深信并承认了基督奥体的存在。
当他要在世上继续他的工程,授权给他的宗徒们及他们的继承人时,他不许我们在服从宗徒们和服从他自己之间,有什么区别,因之说:谁听从你们,就是听从我。因着这句祝圣的话,从此教友们便在一切司铎之前表示尊敬,他们在这柔弱的,有时竟是平凡庸俗的外表之下,承认了基督权力的存在。
当你要叫世人知道爱的真谛,在我们心头撒上超性的慈爱的种子时,你曾想到那些无衣无食的穷人们,你说:你们为他们做的,就是为我做了。言外也就是说,在我和穷人之间,你们的爱,不许有什么区别。从此,因着你这句祝圣的话,有信心的教友们,在穷人之前,也屈膝下跪,在他们褴褛可怜的外边之下,也承认了你圣言的存在。
白冷贫苦地诞生,难道还不是证明?一生贫穷度日,“人子没有枕首之处”,赤条条地在加尔瓦略山完成救赎的工程,最后被整个民众所舍弃,难道这些还不够证明?证明你同了贫穷,原分不开,也证明这个门徒不会死;既然穷人常常有。
为什么要问他们姓甚名谁?谁也不必问,因为知道那就是主,除了罪恶,一切痛苦的人,多少都是主的肢体。
假如我愿锻炼我的信心,熟悉我最高审判者的声容笑貌,为预备当他重临作大号召时,不致误认他,为能一见之下,毫无迟疑地认出享见他,就是永远的真福。假如我愿洗净我的污点,我必需去接近穷苦者,摸一摸他们的衣襟。我天主,穷人在我们中正有着一种神圣的任务,我们不可忘了,教友自有教友的方式去看待穷人,接近穷人;求你宽赦我,对于这段真理,没有及早认清,在我铁石的心里,还常保持着一种使你不满地思想。
我在那些需要救济的穷人身上,只看到他们贪多务得的一面;我想,接近穷人,只需投银币,至多在庆期节日再装些笑容,说上几句言不由衷的慰藉话,也算至矣极矣。我没有大胆容纳他们的宠光大量地流注我灵。我的成见,使我昏暗;我只感到你的穷人们相当讨厌,我认为他们该向我道谢,可是他们连这一点表示也没有。我心想而且评定他们这些人,真不配去修崇高的德行,惟有我们这些人,才有权利立功。可是这个卑贱龌龊,一无所有,满身褴褛,满心痛苦的可悲的穷苦者,我忏悔之心告诉我,这个穷人正是我自己。我一切对于人的轻视,好似投向星星的石子,一颗颗,都跌落在我自己头上。主,求你给我谦逊之心,使我能真心爱你的穷苦者,而得同原来的真我,重修旧好。
我常把说我聪明的人,认为判断正确者,把视我有才德的人,认其眼光确实不错;但遇到否认或怀疑我才能的人,我便要求声明,陈说理由,希望他能给我解释。主,我就这般用你纯洁的恩惠,来培养我的骄傲;用你超性的宠光,在我身上寻找自我的地位,来探讨我自身价值的根源。主,但愿今晚用你的真理,来粉碎我自欺欺人的谎言。我深知要成为你的门徒,光有一点谦逊还不够,还需要有完全的谦逊;我不知道怎样使我不亢不卑。不自轻不胆怯地,显露在非信徒之前。我既然该给他们传播福音,我便该自勉,使他们能接受我;但你既是我唯一的老师,那么尤该自我韬晦,自我抑制。永生的智慧呀,求你以天上的神光,光照我的幽暗,扫除一切障碍;求你揭示我的真相,并指示我你赐给我的种种恩惠,原是你神圣的计划。
你的方法,长存不息,亘古不变,在这个永久的标记里,人们能认出你来,在一切可见的事故里,只要详细观察,我便能了解你秘密的圣意,而一切有益于救灵的圣训,也会涓涓不绝的流注我心。
你的来临,先前,曾报知于以色列民族,你就在这个民族中取了人身;你在白冷,静静地期待着人们给你一席地,可是人们没有给你留下一个容身之处;在你要救拔的人民中,谁也不愿为你而移让半步,你选了这样的民族;在犹大省里,你又选了这样的城村;我想再没有其他城市,会这样恶劣地冷待你,你宠爱的耶路撒冷,你曾愿若母鸡张翼保护雏鸡一般的保护它,它却杀戮了你的先知,石击了你的使者;它不会,也不愿了解你圣意的急迫;这个民众,你曾称作只知以怨报德的民族从有史以来,你就认识他只是一个铁石心肠的民众;为什么,你偏要在这些最顽固地抗拒你的人群中,开始你救赎的工程?为什么,你偏要在这批最固执不听善言者之中,开始宣布你仁爱的道理?为什么,又偏在这批自掩双目者之前,显示你神奇的灵迹?假如你对提洛、漆冬,显示了灵迹,他们必会穿上苦衣,撒上尘灰而做补赎;凶暴的尼尼微城,听了你的话,也许会因此得救;可是你偏在这些说你是靠着魔魁贝耳则步而行奇的人们之前,传布你的圣道!为什么,你偏要在山坡石块上播种?
要清除一堆泥沙,把铁铲插在沙堆中,那是一无用处的,至多在表面上带去一点,其它一切,依然如旧,要清除沙堆,须从根本做起;你得运用你的铲,从地平上插进,抄起……你临世,为救赎整个人类,也许这就是你的从根本做起?首先被召的,就是这一批最不相称的民众?这种战术,你又惯常运用,你降生时,不愿成为一个天神,却成为亚巴郎的后裔之一,你从人类最弱的基点上,开始了你救赎的工程。你得救拔那些痛苦最深的人们,一如医生舍掉了一切疗养的病者,不顾一切的去救最危险的急诊者一般。你的门徒圣奥斯定,起初曾有过与此相反的思想,你曾想你开始布道的对象,该是一批由你上智所示易于服从的顺民,可是全部福音的事实,证明了他思想的错误,所以在他的著作里,他自己做了更正。第一批被召赴宴会的,并非是最配进入你餐厅的,他们没有接受你的邀请,他们不配,不相称,也许他们也没有好好准备,使你能接受他们。
唉,假如你生在恒河之滨,生在扬子江畔,或生在其它地区,而不是在我们这批矫饰夸大,无理取闹,贪心不足的人里头,开始你救赎的工程,也许你会得到更好的欢迎;他们也许会出于至诚地接受你,热烈地围坐在你四周,倾听你永生之道。他们一定会比之我们,更好更多地使你的教会得致安慰,你所以选择了我们,正因为我们这批硬心人,常急于石击你的先知,杀戮你的使者;又因为你救慰的能力,第一下,须打击你最顽固的仇人,因为你要第一个受你宽赦的,是那个最大的罪人,又因为你个人负挑,却愿选择那最艰苦最沉重的担子。
所以你的使徒,你的传教者,应该为他的人民,谦逊得如同一个悔罪者一般。他们所传于印度人日本人或其他任何人的,不是他们个人的,而却是天主的珍宝,他们传授圣道给他人时,该这样想,并且这样说:这福音,原是先该交付给你们的宝藏,而今我的传教工作,不是一副礼物,正是一笔赔偿;假如当时,天主愿意从你们那里,开始他的救赎,你们一定要必我们善于应承。你们唱圣诞歌,一定要比我们唱得和谐。先知还是你们接受这个宝藏的时候,虽则这不是你们劳力的成就,但你们比了我们却要相称得多,希腊人被召之后,要比犹太人热心得多;同样,你们比我们这批先被召的,在热心上,服务上,在钦崇敬拜唯一的救主,唯一的真父上,要比我们超越得多。这是我们唯一的祝贺和希望。
我天主!求你赐我常能压服我的骄傲之心,用谦逊的真诚,保持你赐给我的圣宠和恩惠,因为假如我迷惑自信你之所以拣选我,是因为我比别人更好更可爱,那么,我立刻就比不信的人也不如了!
主,你的圣神真神秘!圣教会在降临节期说:他的声音,响彻天涯地角;你自己也曾说过,他将在他愿意的时候教导我们,并把你的全部道理,在我们心头重新唤起;可是我们对于天主圣神,听到的委实太少了,难道我们不该多些认识他?许多已领过洗的教友们,正如那些厄弗所人,说:“至于天主圣神,我们连听也没有听见过。”
天主圣神!这位圣化者,他无声无息地,不间断地,在人们心头工作,也许正因他处处都在,所以我们反而不看见他;也许正因我们在他之内呼吸,所以我们反而不觉有神秘特别,因为没有发现他。把天主圣神隐藏在一个荒僻无人知道的一角,那是不可能的;一种使人得救的工程,就算是最微小的,也不能让他和效果脱离,或是和原因分开。天主圣神是我们宠光的源泉,也是我们超性生命的根本。在我们领洗时,他无言地整个地占领了我们,以后他也不曾说过什么。原来一个真正的工作者,决不在喋喋多言,而是在确切实行。为此在一切否认圣神,怀疑圣神者之前,我该是圣神的活生生的答复。
我们常想惟有例外,才是重要,天主圣神从有史以来就在化育世界,养育我灵,而我们这批盲目者,却至今还没有看到圣神。
我们要判别地心吸力,难道必需把一切事物的重量估计?难道必需亲自观察一切坠落的物体?这个穹形的建筑物,我在它下面祈祷,这个屋顶,我在它下面工作,你曾否想到,这些建筑物之所以能在地面上叠立,便是由于地心吸力的作用?
泪水在小孩面颊上淌流,大地在它轴心上运转,无非都由于同样的自然引力的支配。微风掀起病房的门帏,吹拂着病者的瘦容,这也不过是地心吸力所起的又一作用。是地心吸力使岭巅积雪溶化崩驰,使枝头花瓣展放凋零;是地心吸力使飞机上升,使飞行员跳伞降落;是地心吸力,使植物种子四播,使国旗在空中飘扬;使女红指尖的针线、将军掌内的指挥刀,发生精细的,伟大的作用;一切动着的,静着的,莫不由这条无形的自然律管制着,统治着。它支持了我们睡眠时靠在枕上的头颅,也保持了我们墓穴中的骨骸。
我天主,你的圣神,是一切超性行动的根源,在我们尚未认识知道之前,他已给我们准备了一切。世界的演变,人灵的转向,都由于他渐渐地逐步使之变成你的肖像。奥古斯都命令全国制造人丁册,而不知道他此举却做了圣神完成古经预言的工具;亚历山大从未想到他率领马其顿人直达波斯国和迦太基时,正尽了一个圣神的使命。我们谁也不曾看见你的圣神,正如两军进行激战时,谁也看不见司令官,可是士兵们却觉得司令官的处处存在。你圣神的工作,正是洋溢于我上下左右。他是一切决定性的至理,人虽看不见他,但随处觉得他的存在。假如我们真有着活泼的信德,那么我们在读人类历史的任何一页时,我们都得屈膝朝拜你圣神的存在。
在人心灵深处,圣神也做了同样的工作,其中奥秘,神妙难言。他引导着整个的教会,整个的世界,却也引导幼儿园里的小娃娃;是他默感一个小女孩牺牲了糖果,是他教一个孩子忍住牙痛而不哭喊。一切善功,都由他启发,所以我们有权利可说:是他,教我们的母亲,守着我们的摇篮;是他,通过了宗徒们,争取了遥远的世界,把福音传播于不认识天主的世界各地;是他的爱,给相互仇视的人,准备了言归于好;是他,燃起了爱德之火;是他,发动了服务的精神;是他,使种种德行,在我们周围,若鲜花一般的滋长;由于他的播种,他的培养,他的管理,这些细微的种子,长成了参天的大树。
灵性之光,这一道奇妙的光,神秘照射着我们的生命。照射着普世众人的生命。脱离了天主来看一切事物,是不许可;说天主圣神,在造化的大工程内,只参与了一部分,好像天主圣三,同其他神祗一样的分工掌治,那是极大的误解;又好像世界的圣化重生,对于大体并不发生变化一般。不!化育之功,对于天主圣神,没有一件可以例外,也没有一件可以脱离圣神。
天主圣神,曾给巴来尔墨的罗撒莉,在岩石隙缝里预备了苦修的洞穴;他曾给亚怀尔纳的方济各会士,预备了苏皮亚高的隐修地;他曾给圣保禄预备了进罗马的道路,他曾为救世主在革责玛尼山园,预备了苦祷的隐蔽之所。是天主圣神给我整个的生命,准备了一切,使我热心,使我同情,以及使我得救的道路。整个圣教会的超性生命,只有一个动力,一如只有一个地心吸力,只有一个太阳。它从亚当时代开始,普照世界,直到现在,直到天地终穷。
我天主,你的圣神,因为是强有力的,所以是神秘的;因为是永远的,所以是无言的;他从不仓促忙急,除了自愿堕落毁灭者以外,谁也不能抗拒他的甘饴温暖。
要彻底认识一件事物的重要性,最好的办法,是设想缺少了这件事物后的不便与麻烦,“饥荒然后知粮食的价值”。这一句老古话,时至今日,仍含有不少新的教训。
清晨醒来,当我正要举手触额划十字圣号时,突然一个无形者,大声对我说:“圣宠不存在了,圣宠同你的善功都完了,你不必再在这世界上找寻;在这世界上,此后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了。”
圣宠完了,天主把它消除了,你的灵魂已似一只触礁沉海的船,海面最后一个波纹,以掩没了顶,把它吞噬了。所以,你划十字圣号已毫无意义。于是我便开始过我没有献功的日子,跪凳上面,我常注视的苦像也没有了,无形的天神已把他移去,因为我的圣宠业已消失,这苦像再没有存在的必要。我从此再不看见救主的遗容了,人们也不再唱仁慈耶稣的歌。我想进圣堂去,可是圣堂也不存在了,圣堂的原地上只剩下一片荒场。这荒场上面,一年半载之后,也许已没有银行,百货商场……从此没有祭台,没有司铎,没有神工亭,没有赦罪。在公墓里,长眠的亡者,真是长眠不起,再也不必等待肉身之复活;再也没有相通功会的教友,去给他念一段“已亡”,洒一滴圣水;我的护守天神也不见了,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我的念珠,我的弥撒经本,再有我的圣水缸,以往它似基督的和善,忠贞不移地守着岗位,对于任何人,总是笑颜常开表示欢迎,现在也不见了;再没有童贞圣母了,我的母亲,我的姐妹,我的侄女儿,从此不再叫玛利亚;我再没有主保圣人;教堂里的钟也不响了;一切大小男女修院及他们小堂里的圣体灯,都已熄灭,如深夜众灯俱熄一般;再也没有教理课,再没有念夜课,唱圣体降福;本堂神父也没有了,我们只成为孤零零的人。罗马又成为凯撒的首都,路德只成为交易的市场,巴莱玛尼只成了一个野榧子林。从此,没有朝圣,没有圣殿。你要结婚,无人祝福;你要告解,无人赦罪;你临终时,没人替你终傅,更没有给你念善终经;你死后也没有人来给你手上绕上苦像念珠。你只是孤零零的一个,没有了圣宠,耶稣基督也只成了一句空话,一个虚名。
有形的教会消逝了,灵魂的康健也跟着完结。我们再没有神力攻打三仇,持久的忍耐,圣宠的浸润,不怕牺牲的服务,不知疲劳的仁爱……一切都没有了,好似盆花,失去培养,渐渐枯黄瘦小,失去了以往的光艳和香味,回复了他野花的形态;又好似一株失修的果树,只给你酸涩的浆果;我么,也回复到我原有的本性,失望地只想复仇,凶恶残暴,奸诈欺骗,欺侮弱小。只知肥己;我周围的一切人,也同我一般,同样是忧郁不快的脸,欺骗诈伪的心,猜疑妒忌,彼此怀疑,彼此恐惧,脸上的表情,犹似污水里浮着的苦苔的泡沫。我们太孤独了,可是这孤独并不能叫你安定,你将似被罚的恶鬼,自己煎熬,自己困扰,自己痛苦。没有了圣宠,我们处处是陷阱,安全二字,已丝毫无存,完全绝迹。
圣宠的一切有形的成效既已绝迹,一切无形的后果也接踵而来;永远不死的生命,以及永远无边的福乐,天主圣神的号召;以及冥冥中天主上智的保护,一切都完了,没有了圣宠……我天主,假如圣宠消除了,我的一生,也就完结;我好似闭在黑牢地窟内盲目的畜类一般;我只认识我无力的愤怒,我只感到我不可挽救的衰怠。可是你,你是我们的救主;通过你,我们有权利瞻仰圣父,领受圣神;通过你,慈母的圣教会将永存不废而且保护我们,她有治疗我们一切创伤的妙药,扶助我们进修诸德的活力。
感谢天主这个无边的工程,我常受你众多的仁慈,以致习惯成了自然,忘了这一切原是我无功受禄的,我如高踞海边悬崖,不必求任何的准许而得欣赏自然。感谢你生我造我,尤其感谢你救我赎我,还把你自己给了我。我现在了解,为什么圣依纳爵只求你的圣宠圣爱,他便感到充裕富足,再不图外物。我得感谢你,你许我在你台前,双膝跪下,向你呼吁,你屑肯俯听了我;在我们元祖犯罪之后,你也没有关闭了天门,并怜悯了我们。我将永远念我的“天主矜怜我等”,并不是缺少了什么,但是为了真理的需要,使我找到了快乐,找到了在你宽赦中的不可动摇的快乐。感谢你把你的仁慈母亲赐给了我们,她是常肯同情怜悯罪人的;又感谢你在我短促的生命中,把圣人圣女们赐给我作我的主保,无数不知名的殉道者,种种德行的潜修者,这一切都似篱笆一般,做了我短暂生命的保障。当我生时天神在我头顶飞舞,我愿在你圣宠里生,在你圣宠里死,在你圣宠里复活。你是这般伟大,你的仁慈又超越你的一切工程。
我天主,我的一切都由你圣宠造成,我只有感谢主恩。
你不许我们回首后顾,你曾说:谁回首后顾的,不配做我的门徒。主,我不明了这些字句的斤量;难道我们常该遗忘一切?常该同小孩子一般,任何往事,都不记及,只天真地看着一切都是新奇?圣教会命令我们好好做省察,并在得到赦罪之先,须把我们过去的罪账向司铎告明。假如我们不回首后顾,我们怎能善行省察,又怎能善行告解?假如我们不清除我们过去的污垢,我们又怎能改去前非,而得一个纯洁的将来?假如我们不把以往有罪的经验作为借鉴,我又怎能避开罪机而不重蹈覆辙?
可是你的口吻是那么的绝对肯定,我预感到这决不能错误。我虽愚昧昏庸,也能从这些字句里看到真光,好似从黑夜紧闭的门隙里,漏射出来的一道光辉;我想假如我能推开这扇门,我便可进入你的光明之中。我知道使我有一种轻快坚决,铲除我过去的方式,使我对你更稳长更可靠,即面临死亡也会减少恐惧的方式。圣善的无畏精神,应该若灯笼一般从内里照亮出来。主,你曾愿教导我的,请你指示我吧!请你对我们说明你的比喻吧!
回首后顾,是按照过去的眼光,判断天主今日的工程;处置现在,肢解今日,认为一切不如往昔:“世道衰微,人心不古”,一代不如一代,一年不如一年。他们都这般胡说,也这般自以为是:他们愿听从往日的宗徒,但不愿服从近日的教会;他们承认古老的圣经,可是不承认教会不能错误的司训;人们认为惟有泉源,才是清洁,一切不按古风,不照原样的,都没有存在的权利。这种狂妄的思想,有时也进入我心,我常把我的现状,我幼年时的天真,初学的热心,相提并比,而自觉诧异;在我不断前进的生命的过程里,我常梦想着同样的事,而不知把我坚强意志,配合我今日现实的职位;我常欲把我消逝的过去复回,再走那欣悦我的年轻时代的路程;我想返回少年时代,这是阻止我老去的妙法;但是不可能,当一对青年夫妇组织了一个小家庭,并不是说他俩返回了童年,他俩准备的摇篮和玩具,并不是为他们自己,他们也许会再度骑上木马,跨上三轮小自行车,可是他们已不是小孩,他们已成了小孩们的父母了,他们有时也弄弄玩具,但这是为了要使第二代快乐,而不是为了自己。
我回首后顾,我在自己身上找寻童年时代的甜美的德行,可是我找寻不着了。往昔,我曾想:只要诚心正值待人,决不会树怨结仇;好似在我生命的路上所逢到的,都是不顾自身利益的善人,都是为着基督而肯受苦的合作者。我又想:人们决不会去打击没有武器的人;所以人们彼此相爱,并不困难,何况我从未受过人们的侵害。我又想:由于我灵心的意志力,用我的种种方法,在我预定的计划里,在一定时期内,我必能拔除我一切尚属嫩弱的罪苗,在我还没有一个确切的观念,没有研究善功的真源,一切于我茫然,只知钦佩着别人的知识时,我曾认为听命原没有什么困难,人们彼此间意见的争执,我感到都不合理;为什么要固执己见?这有什么可争执的?我又想:假如两个意见不同,为什么不去采纳那更好的,假如二者都好,那为什么不把二者合并成为一个,这岂不更好?往昔我不必指导人,也没有什么可指导人,也没有什么意见要决定;我正似尚未从我的战壕里走出来……可是,现在,一切责任,压上肩头;精力体力,都该若激战般的全力发挥,连思考的时间也受到局限。唉!战线延长扩展得骇人!流动的、阵地的、天空中,海面上、什么地方都要补充,什么地段都要给养,这里要防卫,那里要固守……这一切同在军营里演习时一比,真似杂志画刊上的故事照片,只是纸上谈兵而已。
今我看到,假如我回首后顾,若患思乡病般的看我的德行,那是不可能的,我不能再用以往的方式去爱人;我该更多,更实际的爱人,别再想单用微笑和寒暄,便能在荆棘里开出玫瑰花来。
我不能若以往猜疑地有顾虑地听命,我该更有力的服从,更伟大的柔顺;情感,恐惧,都不能使我屈服。我不能自轻,我所以听命的最高最后的理由,是为了包括我也在其内的团体,这团体比了我个人强。天主的战术是弯曲的,一切和基督的圣意不符合的,都不能存在,也不能有其价值。
回首后顾——假如我回首看我幼年的时日,看到我那时何等诚朴简单公正……种种思想,会毒化我今日整个的心灵,思念及比,我将放下梨柄,停止工作而痛哭若狂。我天主,你的圣宠,一如我的岁月,有着他的季候;我们的责任,就在窥测其真义而全心爱他。不论在酷暑的太阳之下,或在刺骨的朔风之中,不论在布满石块的山地上,或是在泥泞的水田里,我将按照梨柄,挺胸昂首,直视向前。回首后顾,并非是你不许我回忆过去,——你也从未禁止过——而是不许我否认现实,只顾回到已不存在的以往去。
主啊!我不愿在我的情感上,也不在人们的批评上,更不在我的幻想上,建筑我内心的平衡。我愿在永远上安息。可是我搜索我心灵的每个角落,我没有找到这个不能移动的磐石;我所找到的,只是些浮动变迁。主!求你助我,寻得这个固定的平安吧!
人们并不依靠主的特性,人们把主的特性,只看作是遥远的,美丽的,抽象的事物;在宏博伟大的著作里,人们固也曾讲起;可是人们不知道怎样把它引进我人生的庭园里,正因为人们不知加以鉴别欣赏,于是什么也不进行了。
需知正是主的这些特性,宇宙得以存在,得以支持。我曾登山巅高塔之顶,倚着高塔最高层的铁栏杆,俯瞰悬崖绝谷,下临无地,而仍安然自得,一无恐惧,并敢和同游者指东划西的谈笑。唉,就是这一方铁栏杆,使我放心;假如没有它,谁敢在这陡斜如削的塔顶上驻足?谁敢在这上面与人高谈阔论?谁敢向下面的方城带河俯视一下?可是有了这方栏杆,即使环境险极,人们还可以心安理得地欣赏一切美好风景而且任何微小的惊惧,也不会引起。
主,我要倚靠你永存的特性,我知道你是全知的,你的知识是无限止的。为什么我不在自己心灵的荒漠里去发掘这一个意识?为什么不把这个概念,当作我脚下的实地?
主,你知道一切,我现今和你相遇了,可是我承认,我却什么也不知道。我认识你,你也认识我,你我就在这彼此的认识上,建筑起我们亲密的基础。我所知道的一切上面,都有你,因为一切事物的底蕴,都是你全知的对象。在我细细观察,如古董专家鉴别字画的真伪,瓷器的新旧时,你的圣智,已从永远里识别到纤毫无遗;在我茫然的知识里,突然遇到了你的圣智,我高兴欢呼,一如人们在荒野里迷失了路径,摸索不知所往时,突然在岩石之下发现了破灶残灰似的惊喜;又好比探险者在雪山绝顶,发现了人的足印时的快乐。因为我所认识的,你也认识,我所知道的,你也知道,你我所见皆同,那是我最大的荣耀。我也不必给你介绍,谁是我的堂兄,我的表弟;我也不必对你申诉我的叔伯有什么脾气,姑姨是什么性格;你原都知道,而且知道得比我更详尽,更精确;当我读历史时,我能说你知道其中的一切详情,书中名人勇士的踪迹轶事,你都认识知道。当我研究矿物的组织,研究生物的过程时,我便在你的知识中溜达。在一切真理上,你都存在,我搜索知识的道路,也都由你规划。
你什么都知道,你的知识笼罩我上下左右;因我的无知,若无底的深谷,假如只依仗我踪迹,我只能怀疑犹豫,停滞不前。你知道一切;你永远无穷不变的智慧,认识一切,于是我倚靠你,我倾心委托于你,由你操心,由你裁判。我不必确切知道我德行的度数,我也不必详知我牺牲的分量。只要你知道,只要我知道你了解我卑微的价值,知道你的爱,会补偿我可怜的不足,我便心满意足了。我不知道我亲爱者的身灵现在是何情况,但我知道你必会加以照顾,给以得救的援助;我不知道我已亡的祖先们的灵魂,是否已在你荣光宠爱的境地,与其我一无目的地妄自猜测,不为他们祈祷而入睡,我宁可倚靠你的全知,仗赖你的仁慈,把亡者托付给你。
求得知识,原是大喜;但无知无识,也是甘饴无比。只要这个无知,由你无穷的知识所包围着,好比波平如镜的汪洋大海里的一个平静的小岛。我,由我知道的一切,和你联系,在我不知道的一切上,我也服从你。我的知识,和你亲密地联锁一起,我尊重我的理智,因其使我看到你所看到的,而也由你的神光所烛照的;我的无知,使我知道你那么地超越了我,并使我感到在你伟大无穷者之前,我是那么的微小。假如你不是全知,那么我的无知真是可悲的;可是想起你就是真理时,我又怎能不欣喜若狂;因为你认识我,比我自己认识得还深刻。为你,秘密并不存在,隐语也只是神话。毒龙恶虺,不能伤害那趋附到你全知里而朝拜你无穷智慧的人。
当人们在阴暗潮湿之地,掀起一方石块时,必会看到那藏在石头下面的成百成千的小甲虫,因着光线的突入,骇怕得纷纷乱跳。唉!我天主,假如你的神光,一朝照临于我,我心头充塞着黑暗的小动物:懊恼,烦扰,噬咬,不安,也似突然被你无声而强烈的光辉所照,一如太阳光的照在这批灰色的小甲虫上面!那么我是否能持久地担承你全知的真理的光辉?假如我能在这个真理之下,度过我的黑暗,我的灵魂,定能从这些寄生于我心头的甲虫堆里解放过来;我决不会一味摇头跌脚而在黑暗里叹息失望了。
啊,知道一切,平衡一切的智慧呀!你许我在我所求的一切之上,安息在你之中,使我在我微薄的知识里,在我黑暗的无知里,享受你无穷的智慧,使我时时处处,浸润在你真理的幸福里!
“热心”原是一个亲昵而又坚强的名词。一个热心的青年,或是一个过着祈祷生活的少女,竟被称作愚傻,说成为柔弱无能;以致“热心”一词,和浮泛不定,混淆一起;使这强有力的德行,披上了一件萎靡不振的外衣。
主,由你造就的灵魂,原是坚强的,怎么这些坚强的灵魂在我周围,又如此的少呢?为什么,我自己在艰难中不够坚定,在考验中不够持久,在疲劳或突然的危险中也不够勇毅呢?为什么你的仆婢们,一经摇撼,便被连根拔起,经过多年的培植,他们的成绩,也只能在承平时,一到真正负责的时候,便什么都没有了呢?
答复这问题,有些思想不清的糊涂人,曾给我列举许多消极和积极的方式;时而这种,时而那种,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可是他们终不能给我一个清楚确切的肯定,我不知在他们这些字句后面,究竟在指些什么,因此深怕这里面,也许正包涵着许多错误。
有的人,把治疗作为药剂。他们说,该先向教友们说明责任心的意义,而让他们自己着手去做;他们还规定了许多方案,在这些方案里,永远是假定问题业已得到了解决似的。
当找寻答案时,为什么我们不就停止在你的智慧上面?难道对这些基本问题,除了你,还能有别的老师不成?
你曾说:我们应该在深土里生根,根深然后蒂固。深根,决不是多种多样的训令指令,而是具体的切实的,日久天长的内心的确信;发号施令,原本容易;可是要令人心服,叫人确信不疑,那就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而竟是件令人失望的苦差。叫人在某种情形内做某项事情,原很简单;但要指示出怎样去做,用什么方法去做,那就比较复杂了;至于确定为什么要这样做,说出令人心服的理由,那就更非易事,有时竟令人怯步,不敢尝试了。他不能以为只要人们服从,而自己就可免去考虑。责任是正直的绝对的,并不因其困难而就失去其重要,最重要的,为自己为别人,是事前先要有个原则。
有人梦想:用情感,用柔情,可以使人坚强,使人进步。罪恶天天在毁灭这种妄想。试想:用绳索一套,能否就驯服荒漠中的野马?岂非它一脱笼头,便恢复了野心,逸逃无踪?为培养造就一批信徒,需要有信心,物质利诱是无济于事的,济事的惟有真理。谁也不能解除我的责任心,因为我服从,我知道我正是在服从长上,完成使命。这是我守愿的行为,为我当然有功,可是同一的行为,并不停止其仍是我的一种自由行为,而这行为的主动人,还该负起行为的全责。
当人们打击教会时,跌倒的,往往是在信仰上只是徒循故事的人们;他们平时的德行,也只是没有机会做坏事而已。我天主,当你的教会遭到风波时,求你给我们坚强的生命力吧!求你把坚强的德行,若雨露一般的降于我们;求你使我们彻底诚朴,并知道为了什么要爱你。惟有缺少信心的爱,才是盲目的。雅歌上的心爱者是那么清醒,只要遥远地,一见她爱人乌黑的头发,她便认出了他来。认识责任,原是件神圣的工程,你的教会曾把那些藐视或拒绝思考的理论,予以谴责。我们在原则和谐、事实融洽、再配合上真理,我们才能抵抗狂风暴雨,坚持我信德,稳定我德行。
经验久已给我们证实了,许多所谓坚决的定志,也只似披甲武士的立像,只要在像的底座下面用力一撬,武士便倒了下来。你要拉倒一株柏树,就要费劲得多,因为树根和培养它的泥土、已胶黏成了一体。我天主,我确信你要比我的定志坚固得多,我有力的信心,奔向你的真理,在逻辑上讲来,也要比教友的神修功课强得多:这一切德苗,也惟有你能使之在我心头,蔓延滋长。
一种坚强的确信,外表往往是严厉的。发奋的,坚信的人,也常常准备着去推动别人,激励别人;好似游泳者非破水不能前进,开山的非把一路野树砍倒不可。我虽不愿给周围的人难堪,但我也不知怎能做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求你赐我这个超性的能力吧!我不愿作妇人之仁,去想痛苦终非善事,一个和善的灵魂,决不肯使任何人受苦的。痛苦不来造就我,我决不会有所成就。我的人生目标,决不是给众人推摇篮,唱催眠曲,而是要使天主的工程发展到他的成全点,而是受造者更相称于基督。假如为达到这一点,我的弟兄必须受苦哭泣,我反而去除免他们努力立功的机会。这为我,岂非就是一种罪过?可是一无成效地去苛责人,固不应该;使弱小者失望扫兴,也是不相宜;该知道,我不该把倒地的芦苇再去折断。你的圣宠,不容许人们对你的要求打折扣;你的要求是不能还价的,可也是甘饴温和的。我天主,你按你的肖像造了我,但愿我的行为也像你。
当比喻里的仆人们,看到一片麦穗毁了,他们就问主人,哪里来了这一批莠子。主人并不责怪他选择的田亩,也不抱怨他撒上的麦种;他想起,他曾有过一个仇人,再三思索,必是他在原播好的田亩里撒了莠子。
我们的宗教,应该抽禾结实,结出很好的麦穗。我天主,你该是一切美好和伟大的原始,诚朴忠顺于你圣宠的教友,就得参与你的一切美善。田土并非不肥沃,种子原也超特。为什么在我们的田畦里,状态是如此不理想?
什么是罪,谁都知道,罪就是我们的敌人。天主当然会在我们身上,相反罪过,保护他的工程,这原不足为奇;稀奇的,却是天主还该在我们身上,攻击我们所谓的德行。有人想:要热心,该采取像圣人不与人相通的态度,和一切普通的活动,希望,工作,隔离开来。也有人想:热心是趣味的敌人,华丽风雅,都是轻佻;惟有意向,才能有功;所以种种实施手段,尽可怠忽马虎,人们只顾信德的真切,而不重视道理的研究;有人高抬听命,有人以领导为有福,可并不是为了扩展天主的神国,或多多从事于超性生活,但却是为了这样可以卸去责任,担负更轻便的使命。
说是要避免骄傲,而却陷于固定的懒惰;说是为不生野心,而却坠入了无为的空虚;说宁愿听命,而不知自己管理;说要救己灵魂,而忘却他人的灵魂;说是要热心,而不肯成为有用的人。
曾见有些热心的传道者,他们自谓努力着要强使人把信仰吞下去,他们这样说:道理知道得多一端少一端没大关系,他们不必发生恐慌,事实上,圣教会的道理,高深玄妙,没有一端道理,能使人彻底了解清楚的。他们还胜利似的,说出科学上的多少失败之处,再反复说我们知识的不可靠。我们求知求光明的心既如此迫切,所以假如我们对于教理,都像云雾一般模糊,也不足为奇。我人有限的推论,原不值得如此的注意,在这许多准确性不够显明的道理上面,只要你给信经“我信”留一席地,就足够了……
这批人,尽是些莠子稗子的播种者,也许还是出于善意呢,可是他们所撒播的恶种,滋长蔓延,在诚朴正直的心灵里,窒息了佳穗转向真理的光明。信仰并不是一种肢解,也不是叫我们思考作全燔之祭,但只要你作一种奉献,一种虔敬的奉献,一如弟子的奉献给老师,一个焦渴者之将嘴凑上清泉,一如种子之送上田畦,使之滋长丰收。信仰的第一课,是叫你自豪,而不是叫你自卑,是叫你木然的知识官能,尊敬天主而达于天主,我天主当我想到我的思考,正坐在永久的天门石阶上休息,想起一切矛盾,在我用一切逻辑证明不可能再有错误时;当我想到万有存在的法律,我静静地加以分析,我自谓:人之足以自豪的,是在把自己微弱的心灵,充满喜乐;那些不知道这层理由的人们,来叫我接受信仰,天门一开头便将理智引上歧路。为什么,他们要把怀疑主义弄出来?为什么,在你超性的真理之前,畏缩不进?致命者依纳爵老主教,他岂不曾写信给保利加布,说:“你该求得比你现有的更深广的理智”?
那些胆小者们,心想你的圣宠是脆弱易碎的,对于将来,并不可靠。他们就在你的田里撒了胆怯的莠子。他们悲痛地离去,一路嘟哝着,哭泣着,说着种种无谓的悲观话。为什么,他们要给教友的生命,抹上这一副哭丧着的嘴脸?难道,你为我们再没有常生的言语?他们又对我们说:现在的青年堕落了,一切都不行,一切比以前更坏,我们把门关起来吧,让我们这一小群教友和他们隔绝;让我们保守所剩有的阵地;快把城门吊桥吊起来,把铁丝网放下去,我们守在里面,等候着天主的上智去改变一切懦弱。可耻!主,既然你有效的圣宠所播的佳种,必能使德行坚强结实,为什么这批人,偏要在秋收之前喊着荒年呢?青年们难道已被判定比我们差,或是已评定和我们一样坏?假如我们从事青年工作,决定要把他们培养到底,用我们的全副精神,用我们全部的时间与生命,那么我们的第二代,比我们一定要强得多。这正是我们教友们的当务之急,这正是全体教友们彼此传达知晓的。我们的喜乐使我们知道,在我们之后,我们的继承者,做的将比我们这一代更好;奉事天主,也要比我们更有理智,更有毅力。我们原是预许者的后裔,我们的祈祷能催促早使教会的锁钥早入教区本籍神职人员之手,使中国日本非洲各有其自己的神职班,有其无数的教友群。这样,降临节的奇迹,将回转箭头,使全世界说着各种言语的人,来自大地各个角落的人,联合起来呼着同样的口号,有着同样的意识:使任何莠子稗子,都不能毁损你的庄稼。
我天主,我深怕我卑劣的思潮,堵塞他生活的暖流,中断你给予我们生命的严命;我深怕我们思索不够,了解不够,我们把自己的细微不定的思想,庸俗的统计,愚傻的办法,替代了你不容置辩的命令。我们的责任,重得可怕,想到这些,我们不禁寒心。我该同你一起,为了整个世界的得救而自献。叫我怎么着手?谁指点我进行的方法?你呼吁着真正的传道者,可是我,从未到过远方,从未给你带来一批得信者来。我想,我正该为那些传教宗徒们祈祷,祈求你赐以足够的毅力。是他们应该使全世界得到生命,是他们应该把自己的成就或失败向你交代,既然你曾将这个使命交在他们手里。传教运动,有人梦想只要有爱。我曾听过这种演讲,他们说:爱吧!点起你的神火,不顾一切,牺牲一切吧!主,我想这种智慧,太短视了,你向这些从事于你救赎工程者所要求的,一定要比这个,更深更广。
爱,虽则是真谛的精髓,但决不是第一个天责,也不是最高的幸福。第一个天责,是认识;最高的幸福,是掌握真理。那些不愿聆听这个严肃圣训的人们,随他们去吧;他们所建筑的,必将颓然倒地,坍毁无存;到某国海口上岸,就说着我爱某国,我全心爱某国;在超性和本性方面,这都不见得高明。哪个突然进入我屋,抱住了我的颈项,就说着我爱你,我不愿离开你……这种人,我一定要判断他不是疯子便是神经病;也许我会深受感动,但一定认为他拙笨透顶,而必设法离开他。在爱之先,先该尊敬,这是应该学习研究的;但还该把藏在怜悯的外衣下的骄傲自大之心,抛弃消灭。假如有人终日对我诉怨,唠叨不已,那人必会使我觉得厌烦;有人想:在这种同情心的倾流里,不能适宜地忍受这种考验,便是对自己的人格不够尊敬。尊敬受你教育的孩子;尊敬你有使命去指示的理智;尊敬人们的意志,不去折服,不去攻击,不去削弱;不把自己先入的成见,作为衡量一切的尺度,而去加重人们的负担。再仆再起,不断地循环重复着同样的工作,好似怠惰不能侵入,而又始终星位盎然,好似我们就是世界的主人,而不知老之将至;这种自我牺牲,确是凛然感人,它彻底磨练了我们的自私心。许多传道者,就这般受尽磨折,客死他乡,而还不知道正因为他们没有了解这种天责,所以他们的传教事业,便像枯了根的无花果树,萎地枯焦而死去。
彻底自我牺牲,为使世界得到生命。当你对预许的继承者——一个大国的父亲——我们的圣祖亚巴郎说话时,你曾对他说:“离开你的家和你的亲戚!”他便听从了,就搬了家,并且不再自认是伽代乌尔城的一个居民。我天主,那些蒙受宠召选为另一个民族如日本,印度等地的传教者的人们,有时我也想,他们要给这些旧大陆的古老民族以新的生命,除非他们先自成为日本人或印度人。对这些民族,应该这样的尊敬,这样完整地表示;在这批民众眼里,传教士们,应该是一种活生生的降生,应该是数世纪以来,你在他们耳朵边要求着的提前的灵异的表示。假如有一天,一个日本人对传道者说:这才是我们列祖列宗和我所愿意成功的,那才是我们心愿的开花结实;使人成为一个基督徒,并不需要斥责谩骂;不应否认该民族原有的美善,但该给他补足,给他充实。完成那降生成人、不为销毁而为成全的救主的工程;成为一个圣善的基督徒,即在需要成为一个圣善的乙国人:一个圣善的甲国人,一个圣善的乙国人或丙国人……好比要掌握一篇古文的真义,不是在取消其字句,而是在按着原著的原义作注解;假如有一天,全球六大洲的人民,能这般预感到得救的福音时,这传教才算成功,而天上神圣也将欢欣歌舞。
总之,要小孩重生,人们并不杀戮小孩,而是给他付洗,你圣宠所造所赋予的,什么也不取消;不论距离远近,一切引向基督。比如:良善,勇敢,诚朴,忠恕,这一切本性美德,都是归向你的道路;他们努力修行,他们即在不知不觉中,听从了你。
我天主,我也该给全世界人类服务;我不该固步自封,减弱我的贡献;直到我最后一口气,我有责任把全世界归向你,受你保护,即或我衰弱多病,我还该每日死于我自己,为能希望把你所救赎的,使之复活,重生于你,使整个世界得到生命。
天主,在他一切完成的工程里,真是奥妙无穷;可是在他预备的工作里,也是灵奇无比。既然,我们的今日,孩子走向目的地,还没有到达完成的境界,我们还能有益地默想在他隐密路上的神圣行动。
耶稣升天,是一个光荣的完成。在我们老的祈祷文上称为“灵奇的升天”;满天“阿来路亚”颂歌的胜利的复活,也是一种完成;三王来朝,也是辉煌的,庄严的;我对于这些仁惠的庆日,都该表示深深的感谢。在满绕歌声,满燃烛光,满袅轻烟的宝座中凯旋的圣体之前,我只有同大批群众,一同屈膝下跪,叩头朝拜。这一切都很好,我们对于高坐在炽爱天神之上而俯视崔嵬于天下的羔羊,我们总不会有满足于赞颂讴歌的日子。
我们的救赎者的生活,从各个角度上去看,我们总是鉴赏不完;我愿今夜,略略存想天主上智的隐密的措施,他无声地,慢慢地,慈爱地准备着一切未来。
当你瞩目坐在无花果树下的斐理伯时,他本人还没有觉到,而你已用永久的爱爱了他,你已把这个浑噩若睡的人,拉进你圣宠的网里。我爱你这个无声的动作,这个不可见的沉长的注视;今天,你也无疑的,向这批正在泥土灰尘里玩着弹子,搜索蟋蟀,赶捕着蜻蜓的孩子们里面,瞩目注视着,也许在半个世纪之后,你将拣选其中之一,作为你在世的代表;现在他虽是浑浑噩噩什么也不知不觉,在将来,也许你竟要把你创立的教会托付给他。我们中,谁也不知道,可是你的上智,早在我们的预断之前,不辞劳瘁的,准备着那批将继续你工作的未来的工人。
你知道怎样争取人,你知道怎样教人自觉自愿地被选择。当你在东方天空挂起了一颗异星时,天文学者都莫名其妙,你却使三王注意了。那时,你还没有诞生,你却布置了一切,教他们赶往了白冷。我知道在我生命的过程中,你的上智,也为我在天空里嵌上了几颗星星。我茫然的头脑,常想我房内书架上的书本,朋友们纷杂的计划,以及我往返的思想,都只是偶然的,不经心的,一无意义地凑成了的;但当我听从我领洗的信心之后,我知道是你在筹备一切,使我通过荒僻的小路,或热闹的街市,再通过所受的教育,看到的书本,使我终于达到了你之所在,而得以信以诚屈膝叩拜了你。一个炎热的仲夏之夜,当我辗转不眠,静听夜枭如泣如诉的悲鸣时,正是你在设法拨动心弦,使我遥想到远处某一座教堂的被焚,一个女修院的坍毁。你曾用一颗异星导引了三王,为什么你不能使清晨树林的朝气,傍晚落日的残照,或是山溪瀑布的吼鸣,来启发我,烛照我?在夜的光明里,我见到了无数奇异的事物。
当你为伯多禄祈祷,使他的信心不致衰落时,谁也不知道这回事,而你却宣布你曾为他祈祷了,我爱你这个为你的大宗徒的隐密的祈祷。当他还不知道自己永远的生命已遭到危急时,你却已把他特别托付给天主圣父;我深信,你为我,和为你的大宗徒一般,你无声的祈祷,为我却是一种得救的缘由。我不怀疑我曾在荒山里,沙漠间,或是海面上或是闹市里,遭到生命的危险,而你却曾为我代祷,使我安然脱险。荫庇在你爱情里的我的生命史的这一页,使我欢欣,使我歌唱,使我感激,使我没世不忘。当我看到自己德行的滋长,都是从你启发,都在你处着根时,我再有什么理由,来自大自夸而自命不凡呢?
当你在旷野里,叫一个带五饼二鱼的孩子立在那批饥肠辘辘的群众之前时,谁也没有想到你正预备着一个光荣的奇迹,而预告着圣体圣事。这个孩子,带着这一些饼和鱼,装在破篮里走出家门时,决不会想到你的圣神会引导他,靠着他这只破篮,发生了伟大惊人的大圣迹。为我们也是一样,你的上智无声地在我们的心灵里,布置着修德的路线,在需要时供给了真正的助力。
你曾在不知名的树林里,预备了你十字架的木料,你的上智,为了这个用途,叫它滋长茂盛;你曾预备那条供给伯多禄和你完纳税金的鱼;你曾预备那些听你道理的教友,一如宗徒行实上记载的那个染坊女工里狄雅,你曾开启她的心,使她留神听了保禄宗徒的话。
隐藏着的天主,你曾汇集一切原料,配合运用,这正是你匠人之子的手技和职业。你在纳匝肋,也只做了这些事。你愿从我们不堪的朽材上,做出奇妙永久的工程。可惜你这个完整的上智,对我们却漠然不介于怀,一如过桥的人,走在桥上,连河水也不看一眼。你对我们,没有一天停止了你的工作,可是我们,连想也不想一下,一任卑鄙龌龊的思想,腐蚀蛀咬,败坏了我的心,衰老了我的身。
假如我们略加思索,或更好说,假如我们只要停止盲目的话,那么我们能看到,我今日还能站立在你至尊之前,都因为数世纪来,你曾把世界上的一切,配合调整,使我善功的每一桩,每一件,都是你一无休止的永爱的筹备和答复。
人间文字,宣述你不可形容的至善时,自有一种微妙的深义。当我幼小时,人们把一切施于孩童的诫条,总归一句,说:“乖些!”这是一句小孩子的话,指的是慧黠,机敏,惊悟,比如说:乖巧,乖觉。无疑的,主,为什么在我岁月的过程上,阴影更为密布?在我应该完备的修德的经验上,为什么还用着同样的字句——以长至智?希腊的智慧之神,并非孩子,在世界任何预言里,老人总比孩子们更有智慧。
我不该从一个地位,走到另一处去,为能到达你跟前,我不该像松鼠一般在树枝上跳来跳去。我修德,也不该若人们更衣一般。德行,该同我的年龄一起增长,好似我表皮的组织,我们在我们表皮之外,长得更大更好些;同样,我们也不能脱离了我们孩提时的智慧而到达你跟前。你的诫命永远不变;你的圣意,也没有黄昏;我的本性,不会转移,我到死还是人类的孩子,那圣化我孩提时代的德行,在我年龄成熟时,并不失去了时效。
“乖些”:在这句单纯的字句里,我看到我们应该相似那些孩子们的一切。“乖些”,就是说,要安安稳稳,不去捣乱四周休息着的人。这是为长幼老少无不适宜的教训。我窥测大人们的心,常被焦思不安所侵犯,常被凶恶的情绪所激荡,常被挤轧的意志所充塞,老是动荡不定。当有人给我陈述他的计划、他的失败时,他不是神经紧张,便是手忙脚乱;我听着看着,我口头老是要对他们说这句往昔的孩子话:乖些吧!安静一点,不只你一个人如此听!
“乖些”——幼小时,这句话便是说:你玩耍不要欺骗,你非功课完了才能去游戏;要安心学习,静听讲课;要长时间的听着无味干涩的讲义。我天主,时至今日,除了当事人的面纹皱黑外,一切并未改变,剧情也还是一样。在营业上不使骗诈,不要独断寡行,别一味抹杀他人的意见;别自以为是,强不知为知的自作聪明;别自满于过去的学识,当不断的虚心学习;别为嫉妒阴险心所驱使,而内心接受任何龌龊的念头……“乖些”,即是无论如何,先该尽好职务,一无怨尤地服从,即使发令的是不明智不可爱的上级;即使整天编排数字,计算斤两,给病人按脉听诊,或是送药注射或是给婴儿们摇摇篮,或是听乞丐们诉述痛苦……这一切,我们都该面不改容的耐心忍受。小德行吗?不,这是大智慧,大觉悟。人,并不需待童年死去,然后到达成熟年龄,而是成人保持他童年时善始的第一步,而继续努力。
“乖些”:那是要你别打破什么也不撞倒什么;当年老的父母们在需要休息时,别大声叫扰,别把门户弄得乒乓作响;不要冒险地爬在窗口外面;不说谎,不玩火。我天主,时至今日,还是同样的危险,同样的狂妄,窥伺着我,我不该用卑鄙的手腕来打击自己或打击他人;我不该撞翻那些胆小者开始修德的基础,说一些全无用处的话;我不该拒绝那些赔偿我失败后给我的严峻批评,或给我献计使我得以赔偿过失的善意。在心细耳软者面前,你别大声叫喊你的道听途说;对于你的听众,你必须先量量听座的距离;勿仓卒忙乱,放弃那些正确的观点;避免一切无用的渲染,演戏式的姿态;别在你的毫无意义上,大吹大擂……那便是“以长至智”之省察对象。怎能另样呢?既然是你的圣神在度量一切。我也看到我四周的人们,他们固然不再半个身子挂在窗外去摸鸟窝,也不再在斜坡滑岸上采摘野果,可是一切恶事的影响,在这些人心里,并不轻易消失。但当他们搁浅沉没时,他们已不能再借口说不知道,因为这明明是他们恶劣倾向的后果。
成人,完全若小孩们一样,天真地相信自己的身长远远超过了孩子们。身长!小孩子同一个老者,相差能有多少?一二尺高度的相差,难道就可引为自傲自满的基础?
我天主,我设法要乖些,我要在至智上长进——以长至智——用你上智的目光来看一切事物,我并不幻想这是一件省便的工作,我也不信只要我身材高大,我就能完成这项工作。
“乖”和“好”,有着同样的永久性,人们说我乖时,也等于说我好。这二字是神圣的,既然都属于你,我对此两词便终生学习不尽,因为被你拣选的人,无非是从坏人中划分出来的好人,明智的贞女,也只是从傻愚拙笨中划分出来的乖觉者,“乖”和“好”能保障我今世不受一切罪恶的迷惑,并给我天上用之不竭的食粮。
主,但愿这个古希腊人所击节讴歌的智慧,宗徒们宣传福音时的智慧,你救世主带来人间的智慧,充满我心,充满我身,和我一起生活,而永不离我,直到你引我抵达于你的天国里面,列坐在你圣父的右边。
关于圣经上善良的撒玛利亚人,人们谈论得真已不少。主,从你把他表扬给我们示范之后,更好说,从我们在他身上看出了你的仁爱之后,这个撒玛利亚人,已成为我们亲昵的人:我们愿意效法他,相似他。我天主,那当然很好,谁也不能非议。可是,当我看到各阶层的教友生活,是那么的无声无息,而又那么的隐密有功,我承认,我讲解这个比喻时有时觉得为难。我们不能人人在往耶利哥的路上去扶起重伤者;在救灵事业上,你的上智,并不常许我们占在第一道岗位上:让他们去摸鸟巢捉蟋蟀而我自己去找寻罪人回头。家庭里一个仁爱的老姑母,或是老祖母,她管理家务,启蒙孩子,当然不能说成她是在给遭路劫受伤者灌酒涂油。假如这样说,便是夸大。质朴诚实的灵魂,决不愿夸大自诩的。那么,他们怎样去仿效那个善良的撒玛利亚人呢?他们这种荫庇韬晦的生活,岂不常抱缺陷?既然他们生平,从未碰到,也不会碰到圣经上所说的重伤者;他们更不会把他横放在自己的马上,再把他带到客店里去。那么,你的比喻,为了这批老实人,岂非徒成空谈而不再是福音?
在强烈炫眼的探照灯的光照之下,一切灯笼烛光,都被掩住分不出来了;在善良的撒玛利亚人的光辉里,和他合作的那个忠信的客店主人的德行,同样也似乎被掩住了。这可怜的客店主人,历来并没有得到什么好评,人们连提也不提及他。人们竟没有想到这个不声不响的客店老板,天主的上智把他放在圣经里,正是为了教训我们,是叫我们效法的一个。假如我们静静细想这一段圣经故事,我们可看到正是他负起了最艰苦的责任,而且也表现了最大的忠诚。骑马的人,把那个满身包扎的重伤者从马背卸了下来之后,就把他交给了他,说:“朋友,你得当心治疗他!”他从钱袋里摸出二角银钱,明明知道这点费用是决不够的,所以说:假如你多花了一点,当我回来时,我再给你算清。这是一笔赊欠的生意,为一个小店老板,实在难以欢迎。“当我回来时”,假如他不回来呢?在这一段地带,旅客行路是那般的危险。这句话,只有太天真太老实的人,才敢放心。撒玛利亚人固然开始了救人的第一步,可是以后的事,他都托给了他人;假如我们的客店主人,当时不接受这项差使,或是接受而疏忽大意,那么撒玛利亚人所开始的善举,将能得到什么后果?善良的撒玛利亚人,交了人,付了钱,跨上马背去了。“当我回来时”——什么时候回来?只有天主知道在这个谁也不知道要多长的间隔里,客店老板,人们也没有征求他的同意,他便成了重伤者的护士。他也没有时间去考虑,他心里是悲是喜,谁也不能知道。
主,这真是我的好表样,我没有马骑,为能奔驰于大路之上;或者我手臂内也没有机会扶抱那些重伤的人;或者我只是一个深闭在大门内的小修女;也许我自身就是一个患病者,二十年来日夜躺在床上,与针药瓶罐为伴,人们讽刺地称我是一个老处女;你待我,真似那个撒玛利亚人对待那客店主人,我没有发起什么工作,我只继续于你所发起的,隐密地,无声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当你回来时,你将给我付清一切额外的支出;你曾给我繁重的职务,还加上你上智送来的各种挂念与焦急。你曾要求我长期做那些耐心而烦恼的教育工作,你又在我家里堆上了一大堆令人厌烦的杂务,厌烦得如侍候那个日夜呻吟的重伤者一般,你对我说:“当心照顾他吧!”主,不知多少次,在我要向你推却之前,你已宣布了你的命令;不知多少次,人们毫不婉转地命令我做这个,做那个!我的困难,成群而来,有时我竟忍受不住了。心想:照顾他,我没有空,这太麻烦了;可是人们还是这样来骗去了我的日子,剥夺了我的休息,没收了我小小而正当的娱乐,甚至我还不能表示我的不满。人们想我唯一的职责,便是替他们服务,于是我只有嘟哝着,叽咕着,虽知道这种叽咕嘟哝原是愚蠢,而人们也并不会因此而稍存戒心。
你强迫我对你赊欠,我尽职已尽过了头,我为你已作了额外的支出。你看!多少大小粗细的闲活我都无条件的做了,我也没有受过什么报酬。你看我的生活!万一你不回来,那么我为你的苦干,岂不上了大当?“当我回来时”——唉!我该等着你,靠着信德活生命!可是每天的经历告诉我,这种生活,虽云慰人,但也吃力。完成你上智曾开始的工作,每天教育那些由他圣洗中重生的孩子们,治疗那些由你苦难救赎的人们,给那些由你圣神召唤而来的人们讲解要理,安慰那些你曾允许给以真福的苦人们,我只是无声地、勿休止的,和你同工合作。我天主,求你赐我热爱这个工作吧!使我完全成为你比喻里的客店主人,尽他有益的,紧要的,可是毫无光辉,毫无精彩,有时看来还是可笑的工作。
往往是在一件不是你我同工的工作中,我反而觉得胜任愉快,因为我不求事情的善良,而求外表的光辉,不求实事求是,而只求排场体面。为我扫除这一切愚傻的思想吧!容我在你所付于我的地位上,接受你交给我的一切受伤者,我甚至看也不看,只求一心一意地照顾他们。容我满意你给我的最低的工资,信赖并等待着你的回来,不是为了你将给我补偿一切额外的支出,而是为了我能从此和你面面相见。
主,我生平,对你、对人、对自己,不知说了多少傻话。许多话在我说的时候就感觉到,有的是在事后。可是大部分,就在我不知不觉中,如云烟的消散,连记也记不起来了,因此无法再加以纠正,更不能加以忏悔了。
今晚,我要感谢你,不是感谢我向你做的那些合理的、已蒙你俯听的祈祷,而是我许多愚傻的,你的仁慈曾加以拒绝、而不愿听纳的祈祷。你的上智,在拒绝我时,也并未因此减少了仁慈。善于引导者,必不使人走入歧途。假如我的一切的愿望都蒙俯允,那么我必将迅速地沉溺在我虚无的矛盾里。
在祈祷时,我往往不知说些什么,我不知自己抱些什么心思,因着你不听允我,我就满心怨尤;我重阅你的福音,把你预许的和我的妄念作对照;你岂不曾说过,谁因你的名而祈求的,必能求得?我的自利心,便将这句圣言作为我祈祷的武器,我将你的全能作为后盾,认为我必能达到目的。知道了怎样祈祷,甚至知道了怎样求得,我自信没有更方便的,只要因你的名而祈祷就是了。于是,抱着不会落空的自信,我的幻想,就好似从云头顶端下来,坚定我所求必将成为事实的观念;我的情感必将得到荫庇,连死亡,没有你的许可,也不能来袭击我;因你的名而祈祷,便成为我随意的法宝,可用来反对足以威胁我的一切,使我若深居于坚固的堡垒中,任何枪炮,不能伤我。
我天主,我感谢你,因你至今没有惩罚我的这种狂愚;我感谢你没有豁免我行此人世之路,需得穿着笨重的鞋子;感谢你,叫我走此修长的路程,须得背上包,踏着雪地;感谢你的圣宠,召唤了我,给了我紧急的命令,使我从昏迷瞌睡中清醒过来。感谢你当我懒惰的本性求你给我便利、赐我舒适时,你没有听从了我。我曾苦口地恳求你,可是你的慈心却拒绝俯听了我。你的严肃,使我爱上了若干精神。感谢你没有允许我因你的名祈祷,在我自私的口头,成为一种迷信的符咒。因你的名祈祷,先该有一个正直纯洁的心,这一点我就没有认清。因你的名,就是说用你的名义,替你的地位,像你一般的祈祷,求你所求的,付你曾付的代价。你曾救赎了世界,可是这世界的救赎,是在你十字架上说了一切“完成”之后;你能肯定他不会错误地使我们得到赦免宽宥,正是因为你对于天主圣父什么也没有拒绝过。可是我,常向天主纠缠不清,但又不肯偿清我的债务,对于一切牺牲,却又讨价还价地大打折扣,而我竟敢双膝跪地,用着热心人的口吻,说:因基督,如基督,同基督,我恳求你,我期待你……我该先自问问,要天主俯允我的祈求,我曾付了什么代价?我的忍受何在?我的听命又何在?什么时候我曾停止了我个人的自私的生活?也许我求天主的,只是些损人利己的事!
假如你俯听了我的种种祈祷,我天主,我的灵魂也许早已堕落;藐视你的尊严,犹如人们藐视城河内的污水一般。我感谢你,因你曾拒绝了我的妄求,宽赦了我的怨尤。我现在明白了,你原是要我上升,既然我在自己平凡庸俗的地平线上碰不到你,那么我便需要被迫地上升找你,当我不能向你声明我的满意时,你就把一切上升的活力安置在我心里。
不知所云——宗徒之长在大博尔山曾要求筑起三个帐篷。他没有像我一般自私,他要求筑三个帐篷,可没有一个是为自己,他想到的,是要你、和你的先知以及古教律法的始创者得到荫庇。可是你还是没有听从他,因你想到了我们众人,你知道你还该爬上另一座山头,为救赎亚当的子孙。主,多少次我的善心善愿,只是盲目的;不单盲目,甚至妄动,这岂不更为危险?可是你没有给我处分。我今屈膝感谢你,这些妄念,也许早会将我杀死,将我减低了价值,把我在这种乱冲乱挤里挤死压死。但你却明确地等待着,等待着事变来给我启示、给我光明。一个善愿,可能包着一个疯狂的核心,惟有解剖,才能看到。你曾拒绝你的宗徒及民众们,拥护你为王;可是你的王国该是比了那些民众所想象的,更伟大、更高尚、更是吸引人心。我感谢你因你当时就想到了我们众人,你就独自逃进了山里,没有听从你加利肋亚同乡们的好意。你曾拒绝听从雅各伯和若望的请求,他们曾要求天火下降,烧毁撒玛利亚人呢;你采取的行动是另一种方式,你的圣宠能渗入任何深闭的城村,以及任何深闭的灵魂。你宁愿争取,不愿毁灭。感谢你预先宽赦了我们的一切叛乱,你没有听从“雷子”们可怕的祈求,吓坏了软弱的我们。你又曾毅然拒绝了伯多禄,他曾把你从人群里引开,请求你别去想你未来的苦难,别去走那条痛苦的救赎的道路。他深信这般恳求,这般做原是最好的,可是他这种善愿,正会破坏你永久的救赎计划;正因你没有听从他,我们今天才能希望有一天享见你。我天主,我感谢你,感谢你已俯允了我的一切,但我也感谢你由于你的仁慈,你的智慧,认清了我的狂妄冒失,你只装作不闻不问,而拒绝了我的一切其它的祈祷。
两个小钱,合计起来也只值一分钱的五分之一。可是一个微小的表示,一个穷寡妇,竟在某一天,感动了天主的心,使降生为人的天主,惊讶赞叹。照营业的眼光看来,那真是一本万利的交易。假如你把人的行为和永远的价值考察比较,你一定也会感到这个微小的动作,确是英烈的牺牲。永存的福音经,给我们证明,这个价值一分钱的五分之一的行动,竟得到基督的无穷的爱。是的,只要你有二个小钱;教训就在这些小节里,怠忽了小节,你便不会彻悟大事。
那个穷寡妇,已站在献钱筒之前,人人都向钱筒内投掷几枚钱币。当然她也会投献,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留出所得的一部分来献给天主,做善举,抽纳什一所得税,或预付一笔献金,这一切都有功劳,但也只是人情之常,不值得叫我们特别关注。假如那个赤贫的穷寡妇,向钱筒内投了一个小钱,那当然很好,可是基督决不会大声告诉宗徒们,说这个妇人令人惊奇,因为贫穷而大量的人,并不少数;有的人,在自己经济困难时,也不会拒绝救济别人的。因为我们在自己的财产上,并不全部占有,留出一分想到天主,这也不足自傲。经过圣殿钱筒,一毛不拔,那简直是判离;经过钱筒,投进几个钱,是很合理很应该的,这是一种善举,是一个好教友应尽的责任。
可是基督见到那寡妇手中的,是从她衣袋里摸出来的二个小钱;她紧握在掌心里,这是她全部的财产。他见她站在钱筒之前,一点也不滞疑,她投入第一个小钱之后,第二个小钱,也接着投了进去。于是她两手空空,而基督就在这一点上惊讶感动了。是第二个小钱,给了她奉献的真价值。有时我们的奉献,也只能一次缴付。一个致命者,在慷慨与责任之间,不能有所选择,他舍身,正得其所,假如在最后一分钟,他屈服让了步,那就是背誓。有的时候,我们的奉献原是可分批或部分缴纳。我们在诫命之外,还有一种劝导,这劝导只给你一种防线,使你的生活无可指责,但是你尽可自由择选。你手里有两个小钱,投了一个,接着又投第二个,这是一种完整的,绝对的姿态,在某一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全部的完成。在经济上,我从不肯这般去尝试因我常想要积储得更多更好一些,我也不肯在我权利上做我绝对的尝试,因我常要多些统治,让更多的人听从我。可是神贫与自弃,是严密的,绝对的。假如我已两手空空,我便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倾囊了;假如我放弃了我的主权,我全部委托于天主了,那么谁能再来摇撼我?喝水的人,总是喝了再要喝;喜听的人,总是听了再要听;要看的人,总是看了再要看。但当我闭上眼,什么也不见时,我便知道一切皆空;当我堵塞了耳朵,我便知道什么叫做真静;当我一点不饮时,为我就再也没有什么多喝少饮的问题了。
献两个小钱的寡妇,她的行为已到了顶点;因为她,这个举动,一无保留,所以是慷慨大量的。在她之前,那个罪妇曾敲断了香油的长颈玉壶,在这宝贵的馨香里,多少还浮着奢侈妖艳的气息;可是在这里,是一个穷寡妇,很谦卑很热诚的,她也有了同样的动作,彻底奉献,一点不留。那个罪妇的举动,吸取了罪过的宽赦,得到了基督的表扬——她所做的,将受传播;这个穷寡妇的行为,得到了赞叹。不论那奉献的是价值三百金的香油,或是只值一分钱的五分之一的两个小钱,两者都是整个的奉献,全部的奉献,彻底的奉献,是受造者自动地把整个所有,奉献于天主,这便是深入天主整个宠爱中的秘诀。
我天主,求你赐胆小的人们不再怀疑的勇气,我知道,整个慷慨的分界,只是纸一般的稀薄,可是胆小的人们,终不敢安然地大胆地跨越过来,他们不敢把自己的安全,单独安置于你。于是我们,在向教友们宣讲着绝对侍奉你的道理时,不知不觉中,已给你大大地打了折扣;我们详细解释,辩白证明,预许特约,正当我们大事宣传时,大批的人群,正等待着付洗者,而彷徨歧途的人们,又在深夜的黑暗里空喊空叫着。
两个小钱——假如你愿意,把你的生命、时日、财产分作两份,分放在你左右手里。任你用算术方式也好,用代数方式也好,照你的意思分好之后,请你排队,排在正走向钱筒的教友群里,轮到你到达钱筒之前,你把第一份放进,接着又把第二份投入,除了你一心服事基督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其它喜乐的存在。主曾说:贫穷者得到了福音。他们,这些贫穷者现在是这般真福,以致现在正是应该他们来给我们宣传福音了,可是我们对于慷慨大量的恩宠,反而心硬耳塞,听而不闻。
假如我能察言观色,细看主的眼光,我定能了解我现在是什么,并知道我以后该怎么做,而不使任何事物再来动摇我。他曾凝目注视门徒们,继而又举目仰视天空,这种表示,有何深意,我愿设法了解。
我为什么不老实一点?为什么我不肯暴露我包扎着的创伤?往昔,人们讲起耶稣圣心时,种种悲伤的论调,反使我坦然漠然。这是一种不关心,或竟是恶意的怠忽。但为了教会及人类的救援,我感到我的活力颤动了,紧张了;人们曾向我要求做克己,做牺牲;人们并不用长篇大道,只简单地问我是否有勇气拒绝天主。于是我情不自禁地想到这个无声的刺激里,只有智慧,没有恶意,它只给我讲一个惆怅可怜的天主,只要求人们在隐蔽处,给他一点安慰。这个天主好似他的工作计划没有布置妥贴,于是失败了,他愿把他的失败公摊出来,这个满面愁容,满眶泪水的天主,他愿退隐于小堂里,只和几个热心人周旋温存,这同逾越节的基督,博爱人群,要挽救整个人类的基督,似乎不能配合。他披心沥胆,一无秘密,在八大真福之后,又附着十二殊恩。他要求的,只是一片同情,一腔爱心。可是这又泛泛的,多少是妇女式的,失去了传教事业的坚忍绝苦的本来面目;这又如何能同庄严威武平风息浪的雄姿作陪衬?如何能同他承继万邦众民俨然若圣父真子的荣光作对比?又如何同我们咏唱的信经上说:“他的王国没有穷尽”作并论?
我天主,我看到那些热心人心中,隐隐都有这个困惑,我觉得诧异;我再看到这个带有公教普遍性的,一般民众化的圣心敬礼,老是笼罩在烟雾里似的,我更感到惊奇。人们认为这个敬礼太灰色,太悲哀了;满是叹息,满是嗟伤,好似救世主在伟大救赎的工程里,吃了一个大败仗,于是只好退守一角,在这个小小一隅的敬礼范围上,收拾残兵,计划重整旗鼓;从此不再给全世界播道,而只给几个特宠特选的人,给几个热心知己者窃窃私语;好似他已放弃了征服世界的雄心,而存心偏安一般,可是一个这样命运多舛的天主是不会赢得青年人们的心的,年青人是宁听严肃的命令,接受简捷的真理,而不愿闻悲伤的叹息的。他们设想的天国,至少要同地上的王国一般,他们轻视没有骨气的一切。
无论如何,这种反对,没有价值,充满了疯狂。那些拒绝接受圣心敬礼的人,也永远不会懂得。他们想:圣心的敬礼,只是在给可怜的基督,做着长篇的论爱的大道理;他们没有想到,在这个敬礼里人们的自尊心,正可得到一种绝大的活力,他们只见到柔弱无能的慰藉,而不懂得这敬礼的要求是绝对的,是一个全面反攻的准备。
主,你固然能单用你的圣宠来拯救世界,而且也能更迅速地得到一个决定性的胜利;可是在这种胜利里,我们就没有了知己的成份。这种救赎,就只变成了一笔珍奇的礼品,一本满是不相识的古稀文字的手抄本,人们读着念着,可是不懂,单用你圣宠救赎的世界,不能渗入我们的任何经验。人们也许可以畅谈,可以欣喜,但不能说是曾经参加。人们关心的,惟有那自己曾经参加奋斗过的工程。甜蜜的幸福,并不那么切近人情,于是你把原来单独能完成的救赎工程,放在我们手里;你原是一切圣宠的唯一泉源,可是你没有我们的合作,你决意不去完工。你愿世界的得救,也成为我们的事业;你在巴莱,为叫我们记得这一端真理,你就把这个信心唤醒了我们。
那些倨傲的假明智的人们,偏说:这只是一种敬礼的小问题。唉,该知道,这是主举目向你看着他对你说:你愿否接受成为救世的成员?和我一起做赎世的工作?看!这里是镰刀,那边是庄稼;我不愿单独去收割,我愿和你们大家一起动手,你收获的丰瘠,将看你慷慨的尺度,下手吧!
为这浩大艰巨的工程,你曾喊出大家帮忙的口号。每小时每分钟,都有着工人为之死亡;不断的沉重的镰刀,落了下去再也举不起来。帮忙吧!当人们深夜听到这种呼喊时,难道你真的感到这简短的口号,不够有力?不够严肃?不够冒险?
天主叫我去帮忙。叫我!假如我能深切了解,我的生活必会改变,我的一切卑微,也将消失于无形,我心中必将感到一股绝大的服务能力,一种美满牺牲的自豪:我能为天主有用,既然他的工程,没有我,便有了不足处。
这号召并不要我脱离群众,基督常是群众一员。正因人群太雄厚了,他叫喊着,叫我去给他服务。他决不会对这批人群转背不理,为了他们,他准备着再被人缚送于比拉多。他决不使他忠贞的信徒,停止宗徒的事业,而单去给他歌唱赞颂,因为他醉心的歌曲,正是众灵在爱情中的融洽和谐的合奏。那便是造化之工,重获天真者的声音,并从死亡中重新解放过来。这是白冷圣歌的重奏。谁能说,这一切业已过时,不够时髦?谁能说,在这里只是卑微只是娇弱?该知道,爱,和死亡一般坚强。
主,你是成全完满的,求你告诉我,为能抵达于你,我该怎样自我牺牲,请你告诉我,你既满溢财富,为能与你合一,为什么我先该一贫如洗,这是否合于逻辑?我曾听到那些道貌岸然的所谓明白人,对于这一点,发出了许多错谬的论调。他们肯定地说:成为你的门徒,全部的自我牺牲,并不重要,至少也不那么需要。他们认为全部的自我牺牲和自我放弃,是一种过甚其词的夸大;他们理想着一种舒适的神修,你的圣爱,在这种神修上,自会加上种种正当的合理的愉快与福乐。他们又说灵魂的神乐,同肉情的快乐,彼此可以共存并行。你的信徒们,自可在一种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下,过着狂欢的日子。为使未来的行动清洁无罪,只需加上一些怀疑派的理论,为着忘掉已做的恶孽,只要念上一段短短的悔罪经,一切便可坦然释放。你这般的要求,自然更容易被接受,而你的福音,也更使大众欢迎。
我天主,我不敢肯定说,我心对于这种谬论的毒素,一点没有浸染。假如我胆敢说:我的行动、原则从未错误,我的神修成绩,常是最美最优,那么我这种对天说谎,真可使一切破砖顽石,起来供给我化装了的假仁伪善。
不,不,你的要求是整个的,谁愿在神修上前进,决不能同你先讲条件,但该一切接受,毫无还价。你到人间来,好似挥剑直入,你的访问,使人流血,我见到你就这样抓人:不顾一切,关进静修院,投入癌症间,拘进敬老院;我见到你对那些年轻力弱的女孩子们说话,你用的字句是那么的坚决绝对,使胆小的我,胆战心惊。你不说“给我一点”却说“全部给我”,你也不说“后来如何如何”而是马上实施,立即执行,把一切未来都牺牲给你,把一切希望都放弃给你。
良善心谦的你,真严厉得可畏;你上智的行为是这般奇特。软弱的我,看到你那些加给年轻脆弱的灵魂,那么严厉而又绝对的要求,真使我寒心。
你的作风常是正确无误的,要了解,只需看看那些我们叫做你的牺牲者,他们自称为你的特选者们,他们为你,倾心地做着祭献,他们不只是做了算数,他们做得却是满心快慰,乐在其中。也不只为了将来天堂的光荣,也是为了目前的爱,和满握你圣宠的欢欣。
放下渔网,连头也不回;你要求的,是放下一切,因你愿意把新酒渗入人心,把一切变成永生。你先要人心彻底净洁,一如人们要在霉瓶内装灌好饮料,先得把瓶子彻底的洗净一般,出清陈旧,翻新一切。你带来的,和我原有的,彼此不可并存,犹如把木料的堂屋,翻建为大理石的圣殿,可是这种翻新,非得把原来的朽坏材料完全拆换不可。你请牙医师治疗你的蛀牙,你要镶套金壳,你非把蛀蚀或将蛀蚀的全部清除不可,否则必是徒然;你结帐,任何一笔,即使是最微小的差错,也会把你的单帐全部推翻。也只有疯子,才会点上蜡烛去看太阳,因为惟有你是独一的,不可比拟的。惟有你,是在一切之上,一切之内。你吹熄了一切灯火烛光,在我们的黑夜里,惟有你的黎明来给我们光明;当一辆火车将出地下隧道时,车厢内的灯光,必先渐渐熄灭,使车内旅客们能欣赏隧道洞口越来越亮的日光。
你的要求是仁惠的!感谢你救世者的严厉,感谢你绝不容许我们的陈腐尸臭混进你永远的馨香里。你也决不许我们愚傻地把爱世俗的气息,调入你圣宠的乳香之内。你的宗徒们,曾放下了他们的渔网,你不是为使他们,从此一无所有,而却使他们从此成为渔人的渔夫;要张网捕人,尘世的线编织的网是无用的。你要搭乘火车,你先得到了车站,舍下你的汽车,假如你要同时搭坐两种车辆,那不是疯狂便是愚傻。你要占有天主,你就该舍弃世事世物,单纯地只占有他;天堂也无非是占有天主而已。
主,求你赐我了解你的恩宠,和有力的意志,我对于一切过去的事物,是那么死心塌地的抓住不放。我疯了,盲目了,好似你圣经上的患神经病一般的恶仆,只知道抱怨你太严峻,责怪你太厉害。为什么你要求一切,而且立刻就要,还要我们自觉自愿的献送给你?这是我一切鲁莽、嘟哝、怨尤、拖拉、延迟的结果。
可是富有经验的人们告诉我,自从他们承认你是他们的唯一财富时起,他们就此一无所缺。主,求你别让我陷于懈怠昏迷,失却成为毅然给你作见证的机会,尤其不许我借口调和妥协,而丧失你福音的真谛。别容忍那些宣传舒适的意念,催眠了你曾救赎的灵魂。如果我们相信间歇的忠心,中断的热心,也算是件善功;整个的慷慨,绝对的服务,只是些过分热心近似迷信的行为时,我们就比索多玛和哈摩辣更坏,而同时也侮辱了你的加尔瓦略圣山。
他们追随了你三天,这忠心已使你感动。三天追随你不舍,你为酬报他们,便显了增饼的灵迹:在旷野里,你饱饫了他们。我天主,我想在这加利肋亚的人群里未必个个都是英雄,未必人人都是成全的无可指摘的,也许至少有几个像我这一类平凡的人。我想在这一堆人群里,至少有半打以上像我一般修德无劲,意志浮活的人。这思想鼓励了我,因着全体人群,这几个家伙也得到了教导,得到了饱饫,得到了救赎,得到了宽赦。在这密密层层的教友群里,我正似一个在前线受伤而退落后方的士兵同样分享着胜利的果实。我唯一的希望,也愿靠着群众而一起得救,靠着许多勇毅者之努力,好似在密集的人群里,被挤得脚尖离地,不由自主地,涌上前去;又好似鱼池里的大小诸鱼,被大网捕尽,而跟着也得到了救援。
他们和你,三天之久,追随不舍……主,我还要继续唠叨,请你屑听:也许我说得很不礼貌,但假如默尔息之,恐违了言无不尽之旨,说而不实,也就违反了真理,我想我还是说的好。三天!真不错——三天饥腹追随,不怕回去时半路饿倒,那真够伟大!可是我天主,我追随你已不止三天;为了追随你,我也感觉到饥饿,灵魂的饥饿,肉体的饥饿,精神上,思想上,意志上我都感到饥肠辘辘。你对我,似乎诛求得更严厉,可是我,并不比你那批加利肋亚同乡,更来得容易忍受饥饿哪!我期待你多年了,我认识你的考验,尝到了你的磨练。是的,因你的慈惠,你待我很厉害;你不要我成为一个软绵绵昏沉沉的人物,我感谢你,我认识什么叫做在旷野里摸索,什么叫做熬夜不眠,日夜心旌摇摇地,常似听着救火的警钟。有人说:人们这般小心翼翼地侍奉你,心中自会充满安慰;又有人说:奉事天主,是一种永久的祈祷,温和的,甘饴的,心灵的超拔;你的圣意,又是一种亲昵和善,而有诱惑性的邀请。我天主,我天主,我深信人们这般说,实是语焉不详,人们把最主要的部分隐藏了起来,在你的号召里,我只见是刀光剑影,嗖嗖逼人,你的圣宠,只使我们在你无限重的圣意之下,不使我肩膀压塌,不使我膝盖弯曲的力量而已。
假如只说:世上除了事奉你,没有其他更甘饴的事,那么听从的人,也许会轻信,你也不会命令我们做任何不愉快的事。当我们缺失职务时,我们尽可心安理得地找到推辞的借口,你恩赐予你门徒的欣喜,沉醉,那是一种艰苦事业的沉醉,一种盘根错节解除后的愉快,是一种不知困难的欣喜。这批人知道怎样对你忍受,知道在你仁惠的灵迹来临之前,应该有怎样的耐心,也知道在我们人性的弱点上,同你交往,该预付多大的代价;他们认识这种若病者焦急着健康的饥荒,他们感觉到自己最后体力的日益衰微,精神的日益不支。我天主,你是严峻的主人。你严峻也好,我并不怪怨,在我人生的生命里,最美的常是最坚忍的,从充满牺牲的母爱起,直到血洒岗位、立而殒命的士兵止。
高兴,因我久在旷野,不止三年;因我久待着你,守信不疑。你定会怜悯我,因我追随不舍的,乃是圣父打发来的救主。你怜悯我,那时确定无疑的,你到世上来,就是要救我这一类的人。可是我细细考察之下,我天主,我深信你对我,已开始了增饼的灵迹。我不必再等待我信德的生命完结之后在荣光的生命里,知道你用了什么神粮,维持了你门徒的力量;因为你并没有等待到期,你已给了我圣宠的兑现,给了我神力;在考验的日子里,在我不知不觉间,你自己,就是我的力量。我曾想我能自给自足;我又想我的力量,由我自己而来;可是我今深信,没有你,我早已饿死渴死在半路上了。
追随不舍——我追随你不舍,而先是你同意不放弃我;或者说是不声不响地追随着我,从我遥远的幼年时代,你就照顾了我,不使我痛苦地夭折死去。奥妙的神粮,无形的帮助,从你全能的双手,施予我疲乏饥饿之身的,主,求你继续布施予我吧!假如我没有你上天的恩赐,我便不能生活,我必中途丧亡。
使我常常爱、多多爱我这个信德的生命,这个普照着圣望的生命;使我爱这个旷野:这个你安置我生活的处境,这个无穷无边的平原,只要中间有你,只要我在你之前,何况我沉没在我弟兄们的人群里面,我并不孤独,我同他们一起,一心一意地依附在你的无涯仁慈里,我决定不离开你。假如我不离开你,我就不怕仇敌,也不怕死亡,我将永远生活在你仁爱之中。
那真是伟大深沉的爱的奥迹,使我行走的道路成为神圣的天衢。我说的道路是真的道路,是我们疲乏的双足,在它上面移动的道路;是我们抱着无限希望,急促赶程的道路;是我们幼小时,即在其上开始学步的道路;是我将来死后,由人抬着送进墓穴的道路;圣教会岂不称在此涕泣之谷往来的亚当子孙,叫做旅行者?
主,求你使我了解你在一切事物上无声的标记,请指示我,你道路的福音。古老的罗马人,曾讲起过神圣的道路,可是他们不了解,他们只是猜度臆想。从你等待在村头市梢选择了你的拣选者之后,人类的道路上,便发生了奇事:我们的救援,也许便完成在我们熟悉的道路之上,像扫禄在大马士革路上一般。当人不知前进路线,不知何适何从,或摸不着路头,或放弃了可靠的引向你光明的路线时,我们以为是迷失了路径。迷失了路径,往往是死亡的别名,另循蹊径,又是受教信任的表现。
人走路,信任路,虽知前有河流,阻住去路,但我们知道定有桥梁,可以解决困难;假如我们必须穿越树林,我们知道林中自有小道,那些砍木伐树的人,早已先我而行,走出林子,决无问题。即使你要上山下坡,沿悬崖,探幽谷,总会有路可通。主,道路真像你,它无声地联系着四方的人和事物使之汇集合一,而又使异方域外之人,得以异道同归。
所以圣教会祝福我们的行路,在圣教日课里有着行路的经文。沿着悠长的道路,走向遥远的看不见的归宿,等于圣祖亚巴郎离开迦尔代,贤士的走向白冷郡。你岂不曾亲派天神告诉贤士们,回到本国,却该另择路线?他们也即遵命,乃由别道而归。
多少古老的教堂的道路,引向你古老的圣所,这上面,奔波着多少朝圣的旅行者!所以我在世路走的亦步亦趋,不能认为是庸俗。你自天降世,在我们的世路上行走;你曾同你宗徒们谈论路线,选择走哪一条更好;你曾避去犹太和撒玛利亚的道路;是在路上,伯多禄承认了你是活天主之子基督而你授给以天国的钥匙;我天主,你通过背负十字架的苦路,救赎了人类,使我得到了宽赦。而我仓促就道,在路上急急赶我的路程时,我便在做你曾做过的事。当我走我悠长的路程,走得筋疲力尽,消耗了我的健康时,我就相像了你;你大力的圣宠又常在我们的羊肠小道上,同我们相遇。瞽者巴尔提买,斐理伯劝化的厄底奥比人,再有那个撒玛利亚妇人,以及有史以来,许多由你的圣殿、遥远地吸引过来的人们,都有着同样的经验。
没有什么比道路更为审慎,更为不可抗辩的,或左或右,你跨出了一步,那便是失足;常在正道便得保险;你的上智,便是捷径。假如我不离开你我便不缺少什么;你既是道路,那么除非你领我到你那里,除非你领我到你圣父的光辉那里之外,你还能再引我到什么地方?
可是泥守古道,走定老路,并不令人舒服,因为有时羊肠九曲,它并不告诉你为了什么,它无言像你,它寂静像你,当你的圣意要我伛偻于上下坡时,我近视的智慧,偏要我抄袭斜角小路。我常想改变你的计划,我心头常涌着许多命令式的“为什么”来责问你。为什么你要求我作某一项牺牲?为什么你要引我到这批罗嗦讨厌的人群里来?为什么你要我整个的委心自弃?为什么你叫我修道?为什么你偏要给我考验,给我病痛?为什么我预计的真福和自由,会这样姗姗来迟?你的道路真是迂回曲折,可是你的先知,你的前驱,却都说你的道路是正直的,你说:“弯曲的小径要修直,崎岖的道路要削平”,除非我又看错。我觉得你的言行,实有矛盾,你的上智,也并不喜欢正直的道路:我常凝想一切配合我私意的才算正直,迎合我思想的才是正确,当我的计划和你的不调和时,我常以为是你在歪曲弯斜。在性急人看来,只有在他的表面上才有正确的钟点,别人的钟表都走得太慢了;我偏情中的一切狂妄的经摺线,我竟认为是唯一的从墨斗里弹出的直线;不,是你,虽然我叫喊莽闯,你却不厌其烦地推逼我走上正路,我要抄袭近路,结果是兜了冤枉路,当我回首后顾我过去的岁月,我看到你在我身上的圣意,真是一无转弯的单刀直入。正是你正确的思想,使我恐惧,我知道,你用十字架及你苦难圣死的路,来引我抵达复活的光荣,“因其苦难及其十字圣架,幸迨于复生之荣福”。我恳求你保护我,别使我在你的正路上,左右倾侧而迷路失路,或因我疲劳懈怠而中止进行;主,求你许我成为一个走达目的地的旅行者,而你成为我永远的归宿。
行路祝文
吾主,指我义路,示我正道,直引我步,
率遵圣语;凡诸非义,无得暴我。亚孟。
主,使我一则以喜,一则以惧的,正因为谁也逃避不了你天主;不单不可以逃避得掉,而且是你在决定着一切。但你在人间走完行程时,从此人类便将在你面前,永远分成左右两组。从此不会再有什么问题,各人都已永远定局。你的工程,谁也不会再去延续,世界也不再需要有救世者,也不再需要去救援那些不认识你的人们。
谁也逃避不了你天主。你是光明。光明已进入黑暗,黑夜已同意接受光明,它原先的黑暗已被完全驱散,黑夜也变成了光明;可是那个拒绝光明进入的黑夜,已不能像先前那样了,现在它已是一个自愿的黑夜,一个存心蔑视光明的黑夜,一个成了有罪的黑夜,哪个不愿有天主的人,成了比单纯的坏更坏,成了一个应受惩罚的被判决者。
世界的审判业已开始。无论人们同意与否,你是在他们中间。假如他们真的没有认识你,倒还可以行善;可是伪装着不认识这块屋角石,而存心践踏它的,决不能说在伪装践踏它。你已在我们的世界上布置就绪,你将审判万民。我们以前用什么态度对付了你,我们将来便在什么态度里永远存在下去。当然我默想到这点,我心头不觉起了一阵寒颤,我不喜欢具有决定性的事物,我好似一个作家,被人攫去了他正要加以修改的未定稿,而伤心若狂。我天主,自有史以来,人类就在行使欺诈,错错改改,停停做做,结束点,总不敢放上。你是结束点,你是字母的最后字,你是奇妙的奥没嘎,在它之后再没有什么可期待的。所以我们该同你料理;我们应该把你作为我们最后的靠山,最后的希望。
当你路过时,就能认出你,知道你是谁,并在人前一无虚伪地承认你,给你作证,这样在生命上接受你的真理,那是唯一躲避死亡的方法。你在人前时,那些不要看见你的人,便视而不见有你;你不断地训诲开导,可是那些自愿的聋子,却听而不闻你的片言只语;当我们从你无穷的工程内,听到满是你的声息时,他们却把我们当作疯子。人生唯一紧要事务,便在你路过时把你拦住;可惜许多人,终生坐在你经过的路旁的泥潭里守着你,却说他们从未遇见你。你在我们中间;你的目光在询问我们,你的真理在批判我们;可是许多人,来来往往,哭哭笑笑,吃吃睡睡,从未想到,你就在他们面前,在他们需要时,也没有想到碰一碰你的肘臂,请你帮忙。
这许多人,你已加以判决,那些存心不要认识你,设法远离你的,必将如愿以偿,将永远看不见你。你是威严可怕的,但也是仁慈的。你,可怕,如英烈志士的不肯屈伏,如真理的不受挫折,如公义的已被腐化。但愿你的圣宠保佑我,不使我成为自愿的盲目者。
有罪的盲目者们并未说谎,他们说,他们张大了双眼,可是没有看见你的存在。他们的罪过以及他们层层的不忠,把他们置于不能见你的境地,好比有些犹太人,他们的恨心蒙蔽了眼,甚至在钉死天主圣子基督时,还自以为行着善事。长久的怠忽,粗暴的骄傲,无底的贪心,固执的硬心……我们同意了这一切,黑暗便霸占了我们的心灵。几时我说我不曾看见你,这不是一种借口,而且永远不能成为一种有价值的借口。
假如我曾听从你,假如我不去游目斜视,假如我肯甘心臣服于你,假如我承认我的一生尽受自你!……希腊的教父们曾给我们一再讲论,在你降生的奥迹里,你曾治疗了一切你曾领取的,你要治疗人类整个的本性,所以你曾取了整个人性:灵魂,肉身,明悟,爱欲,成了整个的人。那么看来,我该在我身上,发生同样的效果;我所保持的一切,尽散失了,被罚了,一切无用,一切只供给死亡;你收取的,我缴还给你的一切,是被治疗了,神化了,成了不死的而进入了父家。假如我的岁月没有成为你的,那便是一无价值;我长久的努力,假如没有你的圣宠作起源,也只在虚无中搏斗而已。
我的审判者,请你拿去一切吧!我不愿你审判者的名称,使我战涑恐怖,冷却了我的依赖心。彻底地讲,我爱你,正因你是决定性的。假如我的判断可以更改,那你便是一个弱者,那么残弱的我,在你的浮活上面,再有什么可以依赖?可是你对我的判断,谁也不能更改一点一撇,在你的判决书上谁也不能再加注释。当你那天目睹了我,宣布我是“你的人”时,当我考验的日子已到了尽头,当那没有日落西山的那天来到时,我将无尽止地赞美永久不变的你。你曾付给我的支票,一张定期的支票,叫我期待着,期待着到期时,你,我的审判者,你将给我兑现永生。
我天主,你的工程,何其美妙,你的产品——万物,虽经我们亵渎妄用,但多少还留有原是你手创的痕迹。极端的伪神学者说:万物因着原罪,已完全变质变坏,即使要把它改造过来,也已是不可能了。理由是因为万物已不相称于你。圣教会曾把这种谬论,断然加以拒绝。因为造化之工,因着原罪完全变质,是不正确的,造化之工,因着原罪的连累,成为残弱,那是真的,但只受了创伤,可是并未死去。受伤者并非即是已亡者呀。
万物既是你造化的工程,我即能在万物上面,寻出你的指纹来;既然万物由你而来,它也必将回归于你,而你永远的气息,便在万物之上漂流浮动。主,我愿今夜同你手创的万物一起祈祷。我尝问为什么在我们的瞻礼单里,还没有天主创造天地的瞻礼?人们在万物的概念上,已弄得乌烟瘴气,非教徒不知道把造化之能归功于全能天主圣父,却去归功于神话式的神祗,或归功于自然。这是一个紧急迫切立定新瞻礼的理由,使你的工程,复得其应有的荣誉。有了这个瞻礼,教友们,将在隆重伟大的场面之下,举行着补赎的善功,好似人们在一座被侮辱亵渎的圣堂之内,举行着庄严的赔补大礼一般。
我听到四周,那些自命为大彻大悟者们的深长叹息;他们感到一切无聊厌烦,甚至想有生之日,还不如死去,人生再没有生活的价值;他们从未懂得用质朴诚实的眼光,静静地安稳地去看一切简单质朴事物的美的真相;他们不知道在这些简朴的事物上,原满罩着神圣的光辉;真的,他们一生到死竟没有张开眼来。
你的工程,并未晦暗,你的杰作,从未失掉了鲜艳,你造成了万物后的赞叹之声,至今我们还能在宇宙间听到其回声。万物是这样的美好,人们正怕惧着别流连太甚而停止在对你的赞叹里。当人们同意歌唱你的工程时,他的生活便成为一个永久的欣赏,即使不深入到一个神体的世界,就在可觉的事物上面,也已足够使人不断地钦崇朝拜你。我天主,请你告诉我,我们古老的远祖,他们向参天老树膜拜,他们向涌泉瀑布进香,是否完全错误?是,是,我知道他们错了,他们把制成品和制造者混为一谈。他们钦佩后果,却忘掉追溯原因。可是制成品与制造者之间,并非绝对隔绝,后果没有起源,不能独立自成立。我们远祖们的错误,并不在妄行的动机,而在于归宿的过早,停止得太快。
我对于万物没有适当的尊敬,我好似抢劫格林多的罗马士兵,掷着骰子,拈阄着无价之宝的希腊古画。这一批千千万万传递好消息的奇妙使者,从美丽的牡丹,到焰花似的流星,它们都在给我们诉述你的美妙而叫我爱你。可是我没有听到它们的呼声,因为我只是一个莽汉,我自私的荣华梦,又阻止了我,并使我减低了身价。当一个大宣讲师宣讲他的道理时,我听到他全篇道理密密编结的结构,我听着,我钦佩,而自觉心悦诚服:可是否需要去惊动这些大宣讲师,来给我讲解或给我温习这些古传的万物的真理?你在圣经上,岂不曾叫我们去看田野里的玉簪,天空里的飞鸟?难道圣经上的蝎子,蛇,母鸡,蛋,牛和驴,马槽和油灯,面包和奶,渔船和渔网,镰刀和庄稼,风和浪,甚至鸡的啼鸣,夕阳的晚照,这一切受造之物,不是通过了你,对我们,都是充满着怀念和教训?一个教友,当深夜听到更鸡长啼时,难道不就可在黑夜中的鸡鸣报更时,联想到司教公署和伯多禄的背叛?当我在熊熊炉火之前烤暖时,我不能想起罗马的营兵以及婢女们的窃窃私语?这个无言的夜,这个静静的夜,岂不能叫我听到你往昔教导尼科德摩免陷于死亡的重生的至言明论?
你,处处都在。我转向任何一方,我见到的,就是你的真理和你的爱。你是万物因之受造的圣者,你是造世救世赎世者。神学家告诉我们,我们可以这样说:是造世者,亲临再造了世界,一件艺术的精品,由创作的艺术家自己来修补整理,岂不更好?这就是圣言之所以降生成人。天地之内,宇宙之间我寻不出有两种底稿,两幅图样。好似我们历数世纪造成的伟大的建筑,第一个工程师不能完成,由第二个第三个来继续完工一般。宇宙间,一切由你创造,一切由你再造,你从那个用以握住正在海面上下沉的伯多禄的双手,也即是创造天地及其所包涵的双手,也即是在最后一天将救援我的双手。
主,求你教我时时处处在你的工程里,朝拜你这双神圣的手;教我在欣赏之中澄清我的思想,不许我的口,不许我的心,有一思一行藐视或侮辱你手创的万物。在这个奇妙的万物的行列里,你也把我列在其中,占上一席;我,和一切受造,在你手创之后,你曾加以赞叹,加以批评地说:一切都很好。
主,你曾禁止我们熄灭灯光;你既不愿我们把自己减低身价;也不许我们取缔可以发生光辉的一切。我惊奇,但我深怕不能了解你的命令,反利用你的命令来给我可笑的硬心供奉立品,并促进我虚伪的夸大和自负。发生光辉,便是暴露才能,一切投机钻空子的人,一切愤愤不平的人,一切自认为被压制在人下的人,必将利用你的命令,借口你今日说的那“斗”来自作辩护。多言的人,从此不会缄默,既然他们常自认自己的口若悬河,所以滔滔不绝者,流出来的,无非是清泉活水。自认彻悟或初出茅庐的人,必将要求着灯烛台,以得耀炫示众于是一切端庄,自制,韬晦,谦让诸德,都将成为可笑甚至不善了……当人昏迷糊涂动摇不定时,必将把自己的缺点弱点,认为是一种最适宜的掩护的“斗”;他们可以给自己的卑劣畏怯做借口,他们可以责怪时代,痛骂环境;自以为假如他们能在灯檠之上,蜡台之顶,那么他们必将如何成就云云。难道莫非谦逊者才给你光荣,你岂不曾教我在被人邀请时,勿占首席而自觉地去奉陪末座?
我说的斗,并不是说我们有权利去伪装我们的德行,或是打扮我们的才能,这不是自制,不是端庄,也不是保密韬晦,这一切德行都很需要,我说的这斗,便是小人气派,不信任,习惯说虚话,一贯的卑劣。这斗,便是小气,藏起吝啬的火光,并不是为了避风自卫,使能燃得更亮,但是只为了要照亮自己,不肯光照别人。自私自利,便足以包括我们熄灭灯光的一切。许多人,终生成为无用,就是因为自私自利,美其名曰明哲保身。假如他们肯给人服务一点,对自己牺牲一点,他们便可照耀一方。斗,就是舒适的生活,怠于努力,封疆自守自满于他的小天下,拒绝光照整个的屋子,惟按自己的私意,自己的小聪明,而营营工作。斗下的灯,衣袋内的钱,埋藏着的元宝,同样都受到可怕的斥责;一切不生利的财富,将来我们都得交代,一切由于我们怠忽而遭受的损失,将来也得清算。
在基督徒体质里,应该含有一种神圣的宽阔的胸襟。为什么要怕惧光明?为什么要去讲使人泄气的道理?为什么只顾小小的信者之群,而疏忽了在黑暗里等待着的光明的广大群众?主,我厌恶人们把世界这样划分,好似把一间大屋子,一小间一小间的分割开来,说:这里是我们,那里是他们;这里是教友那里不是教友;这里是朋友那里是仇敌……这样的分疆划界,你从未规定过,你却说我们应该成为世界之光,我们的爱,应该如你圣宠一般的无远不届。我们今日的仇敌,也许在冥冥之中,你正筹备着成为我们明日得力的同志,一如往昔在大马士革路上的扫禄一般:一个着意难为教会的人,竟成了传扬基督于普世的大宗徒;我们的教友群,已不占首要地位,他们已有所有得救之道,他们已能站住,只需防止跌倒而已。有着真理的信仰,便不用害怕面临哄骗和错误:黑暗并无能力来熄灭光明的呀。有着圣宠的信仰,也即不用怕要求人们去修英烈的德行;也不必担心他们的方法,是否能配合他们的责任;也不必顾虑他们的财源,是否负担得起;我们只在叫他们一心倚靠天主,倚靠他的全能以及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恩宠,并督促他们相称于基督。
无信德的胆怯,促成了我们的失败。我们被许多拒绝共同作战的人们所充塞,按照他们的说法,是不愿受累,他们只愿在胜利之后加入同盟,一切退缩,他们都欢迎,他们从不肯在无我的博爱大道上迈步前进。他们也从不肯同意毫无保留地为着众人的利益而发扬光辉;他们的德行,只是狭窄的,不信任的,他们第一桩关心的,便似那些可耻的士兵,在上阵开火之前,先得找一个隐蔽之所。
光照众人,我是属于众人的,我没有权利只为我个人的利益而运用我的思想,癖嗜主义常包含着重大的罪过性;我的精力体力,以及我一切使人羡慕的,都是我的“灯光”而应该烛照全屋的;一切平凡庸俗,为柔弱的我们,常充满着幻惑性,当一件职务使我不便时,我立刻回答说:这不关我事。
主,在和我同时代的人中,在我生活的人群中,我认识几个可给你保证的人,他们并非像人们说的那么坏,也没有自己说的那么不堪,他们,一如他们的长兄们,抱着极大的服务心,不愿一无目的地生活着。他们不拒绝工作,甚至肯为工作牺牲,只要他们的工作不落空,死得有意义。他们如上阵的士兵,需要有一个进攻的目标,一个桥头堡,由此可以大举进兵,发挥全力。由你圣宠在耳边的鼓励他们将开始服务。他们未来的职务,因着在众人心里燃起的光明,而光耀显赫;这些人将在真理的信心内,得到解放,在正义里,得到救援,在基督的宽赦之内,他们将说应该说的,做应该做的;这些人,将如天空的星星,常放光明,直至永远。
主,黑落德君王,为了要消灭你,竟把周围一切像你的婴儿,都杀戮了,于是白冷四周,充满了那些母亲的哭声,黑落德式的手腕,可惜至今没有改变,他们的方法,也没有进步;他们要摆脱你甚至不惜蹂躏自己的本乡本土,作贱自己的同胞。
在你还未能开口说话之前,他们就要把你消灭。他们残暴地,疯狂地,打击着新生的基督;深怕这个以色列的天主出来之后,便要妨碍他们的行动。
主,我认识这些暴君虐王,疯狂破坏的残杀者。我知道这些迫害者在什么地方,岂不就在他们本乡本土?在他们心灵深处?当你的灵感开始滋长萌芽时,在你会开口之前,便想塞住你的口,使你不能讲出片言只语;我们虽紧紧握住我们的自主权,可是在西乃山顶,当你在云头里,在雷电交加中赫然威临时,我们却不敢反对你;但当你谦卑仁慈地惠临时,我们采取了卑鄙的手段,我们拦路袭击,把你在人类身上着手开始的工程,彻底毁灭。
每次你在我们的意志里,由你圣宠光照,产生一个善意善愿,使我们更趋于善;可是我们怕的就是更趋于善,因为我们不喜欢种种严肃的德行。我们怕对你让步,你会提高你的声音,越来越强;我们怕见你这个没有宫殿的王者,在这座宫殿里,我们的自私心,曾很舒适地布置一切,预备尽情享受的。你的灵感,是那么的轻微脆弱,我们的善意善愿,又是那么易于摧毁,真是所谓人不知鬼不觉地无声无息地可以轻易毁灭;谁也不会遥远地再听到古代辣黑耳在辣玛的哭声。当一个慷慨的意愿发生时,我们只需弹指之劳,便可把它熄灭无存。主,我今开始相信,重大怠疏的养成,即在毁灭这些微小初萌的善愿,也就在这种心灵的残暴上,许多道貌岸然的灵魂,他们的心灵上的善功却是一无所有,也是这个理由。唉!假如我们听任基督在心灵中生长讲话,假如我听从他圣宠的微小的初步请求,那么我们什么不可成,什么不可得呢?生命界里,最微小的,常是最生效的;树木的生长,是在苗头细球;大军的行进,也需少数的先头部队;一枚微小得几乎看不了的针头的折断,便会使整架缝衣机完全失其效用。你的先导的圣宠,差不多常是觉察不出,但却是具有决定性的。整个的人生,在她轻微的激动之下,竟能完全改变过来。
可是我们常把你的圣宠半途腰斩了。我们对你长存警戒之心,又满是欺诈伪装;我们不愿有一个对我们罗嗦的天主。主,容我爱你在我心灵上的孵化工作吧,通过这无言温存的爱,改变我可耻的丑恶,使之成为美善。
假如我不容许你成为我的君王,我必将恶上加恶;又因为我怕你,我便将自己前途上天真无罪的嫩花,完全截断捏死。诸圣婴孩的被杀戮,是历史上最残暴的一页。在我身上毁灭你的灵感,或相似你灵感的一切——白冷基督的相似者,这也是一种流血的屠杀;假如人要逃避你的意愿,就应该将他的整个的有,撤空清除。对怕惧的人,一切慈爱的灵感,一切慷慨的启发,都认为是可疑的;对那些不愿受麻烦,不愿从梦中醒来的人,一切高贵的爱,都成为令人担心的。我知道,假如我要将你从我生命里取消,我得先把同我职务配合的一切丢掉。我又知道要摆脱你,我先该牺牲许多无辜者,我既不能限止你,我只有把我的一切善意善愿,一个不漏的全部宰杀。
可是我这种血腥的行动,并不能取缔你,只是加重自己的罪过而已,你常是人们心灵的真主,就是对那些难为你的、否认你的、驱逐你的人们、你也依然是他们的君王。
我们自作聪明的战术,在你看来只是一种儿戏。当我们不许你说话时,我们剥夺的是自己的常生。这一端可怕的真理,使我们充满了安慰。因为人的灵魂既然为你而造,那么,你就永远是人们心灵上的君王;而且在人生命的过程中,你的圣宠也决不会放弃他们;人们犯罪,并非他们的救主基督,在救赎他们之前已被杀戮;而是他们不愿接受这种送上来的救赎,反把天主认作是一个僭越的霸占者。在这世界上,我们没有能力把你消灭,却会把你从我们心头赶出,可是你,却在国界另一面的埃及,等待着你仇人的死亡;一旦地方恢复了自由,你又重回你的故乡。主,也许我不忠于你的时间太久了,请你回到我的心头吧!我心头的虐王已死或快要死了。主,我对内心生活的建立,确是煞费苦心;我不了解这种种复杂情形,我从今对这一切低级卑鄙感到乏味。我不愿再抹煞我的善意善愿,我不愿再毁灭你给我初生的圣宠了。主,请你临格我心,并为我心灵之王吧!按照你的无穷仁慈,使我成为你所愿意的我吧!
主,你对那些把希望放在财物上的人,常是很严厉的。虽则我们在重读圣经时,尽量设法要把你的语气,想得柔和婉转些,可是你用的字句,那么严峻可畏,我们的注释,实无能减去其尖锐的棱角。你的字句,冷若冰霜,“锐愈利刃”,假如我推说不知道,那真是弥天的大谎。我也感觉到,在你信徒与非信徒之间,对于钱财,应该有绝对不同的看法。你说的那句不能翻译的“罪恶的财神”这名词,我们同他们,也不能有同样的见解。这财神便是你的仇敌;你早说过:“一个人,不能事奉财神,又同时奉事天主”;天主和财神,显然是势不两立。
我今日重温这一课神贫的圣训,虽则有似夜间飞蛾在灯火四周打转,令人目眩,令人危险;但有几派异说者,对于财富一道,有的结论太简单,无庸考虑;有的解决太取巧,容纳一切;这都使我感到怀疑。修会内有一种神贫愿,这神贫愿同听命贞洁二愿是同等地位,并不超过,可是这神贫愿,不能同会院围墙一般,分界划清;神贫的精神也不能若一种专利品的去包办。既然种种德行,在你的教友身上,多少总得有点存在,而一切超性的财富,在你教会之内,原是彼此共有,互相通功的。
主,有人把神贫二字,贴在嘴上,从不离口,可是他们所讲的,他们所命的,绝对不是神贫而是吝啬的极端。他们说消费一多,便是错误。我看这种论调,并不那么超性。当然,人们不该自私地为了自己舒适而大量消费;我们甚至不该消耗一分一厘,来豢养自己的仇敌;可是当有人叮嘱我重视钱财,重视得令人起敬其畏,重视得好似一件圣物时,我想他们这种说法,是在把你的圣言变质,是在叫我们崇拜偶像。重财之道有二:其一是铢积寸累,越来越好,永不满足;其二是用钱极少,一有消耗便觉浪费过甚。这种贪多务得,及紧握不放,同是贪财的真相,同是崇拜偶像,同是财神的俘虏。神贫之德,是绝对大方的、慷慨的,只知道银钱有被使用的价值。但有人却去缩小神贫的广大辽阔的范围,一味若小经商的打着小算盘,手指颤颤地数着铜角银元,连一个小铜板也舍不得放手,好像这些都是他最宠爱的宝贝儿子;看他们讲起神贫时,一种焦急的患得患失的神情溢于言表,那正在给这尊贵的德行化装,侮辱了山中圣训第一端真福。对于钱财,我们固然该持心不可思,手不可触的态度,但经济节约,并不叫你重财若命,却叫你准备着做更多的哀矜。真正的神贫者,当似古代的殉道者,对偶像吐以痰唾,这动作,虽不高雅,却是质朴的中悦天主的,含有恰好的教训。我们中,谁肯对这些木偶神像,吐痰唾弃呢?谁心中再没有这个镀金的巴哈神像,或是金属制的财神菩萨呢?
猎人的网——我们很容易跌进这个历史悠久的网里。我们重视钱财,我们认为先知们、隐修士们在旷野里忍饥忍寒的洒脱生活,是一种受罪;我们愿过一种优越舒适的生活;财奴的思想浸染了我们,我们不愿两手空空,我们在路上舍去的,回头又把它拾了回来。一切,甚至我们的善功,以及善功的报酬,我们也斤斤较量,作为我们估价的对象。
我天主,我愿吸取神贫者的清福。你的信徒,不论是在修会的或在俗世的,都该认钱财只是一种生活的方式,我们不该把我们的心神,全部灌注上去,一切暴利主义,更该和我们绝缘。求你使我明白,我唯一的财富是在占有你;不许世上的任何财物,在我周围积储;懂得世上最伟大的事业,惟在实践神贫;人类的精神宝藏,并不锁在保险箱里,而是在那些心无私累,充满着天上快乐的人的心灵之中。“金子银子,我都没有,我所有的却要给你;站起来,走吧!”你的大宗徒伯多禄,就这般向圣殿门下的瘸子说过,你的司铎们,因你的名,也这样无条件的把天国赠给了罪人。赠与,是无条件的,惟有无条件的赠予,才使领受的人看重珍视。你无条件的赐了我圣宠,圣教会曾把反对此论的贝拉热派弃绝了。我无条件的接受了你的宽赦,无条件的接受了你的神力,使我羸弱的意志,健康起来。我将来还要无条件的接受天堂,我又无条件的在我生命的路上,接受了种种益友的善表、纯爱、以及明智的劝导,一如古罗马的弟兄们,在亚比亚途间,不花一文的去接受保禄一般。
我即充裕富饶。我既充裕,我该给谁施舍呢?给世上一切活人,给地下一切亡者,给未来者,给周围者,给一众人,甚至把我的称颂感谢,以及我两袖清风的宝藏,还给天主。人们只用空着的手,彼此相握,价值也就在这上面。但愿我的双手,满握着的,也只有你。
扰乱我们的一切,你从不喜欢;种种寒热性的东西,为你都不感兴趣;你进到任何屋子,常常先赐给他们平安。你的一切动作,都走向平静,走向安和。
我,就在我种种寒热性的动荡里挣扎着,我心灵上的善意善愿,也充满着热潮;忽而向右,忽而向左,好似被病疟摆布的人在昏迷时乱动乱摆一般。当一切平静时,我反觉单调厌烦。
主,在你信徒的心里,信心也常震荡着。屡次有人规劝他们,少管些分外事,免得把事情弄得更坏。可是他们把疑心病和恐惧心搅混在一起,一无尊敬地抨击一切,或是不假思索地接受一切。他们不知道怎样把眼睛向着光明渐渐张开,也不知道善意善愿和正直的思想,怎样彼此互相依靠,而得到超性的和谐。他们怕真理如敌人,怕真学问若僭越者。他们灵魂的情形,正似患寒热症者,把滋补的食品化成了毒素,于是只有尽量减少食量。他们信仰的健康,有力而和平的健康,在发热时完全失去了,他们只是心烦意乱,乱闯乱撞。在你的信徒里这种人可真不少呀!
他们不知节制传教的热忱。你说他们不知节制,他们一听这话,便认为就是侮辱;可是一旦心火过去,便成了心灰意懒的人。假如你一任他们去做,那么他们会把你田畦里的莠子拔尽。可是同时也把你好麦的根须铲除无存。这种过激的,一时高兴的行径,正严重地毁坏了你的工程。他们不懂得怎样细巧地从事救灵的细巧工夫;他们不愿窥伺等待你上智赐予的佳缘良机,事事只凭一时的心火去蛮干,干得气喘力竭,而结果:徒劳无益。
主,这些虐症使我萎缩,使我危殆。难道你不能恢复我的健康?当我两耳发响,误听你的声音,当我发热梦呓,看不清你的存在时,我何能再认出你的福音?我的生活就在这样乱哄哄地瞎干,喘息尚不及,更何能记忆你良善的金玉之言?调动多,进步少,一切使我分散激荡,而终没有使我柔顺服从。我的一切,甚至我的忏悔,也成为疟疾性的,我仓忙急促地要把我内心安置就绪,而不预先多费一点时间,使这神工好好进行。正好似那些要清理办公桌的人,拉开大抽屉,把桌上乱七八糟的一切文件纸张,一股劲儿乱堆乱塞,于是面对这样清除的桌面,自以为一切都已安置就绪了。
我们缺乏在长久时间内等待真教育的成果的耐心。为更改一个意见,有时并不需要一分钟之久,可是为布置组织,使人确信诚服,成为生活的忠心,那就需要有沉长的工作,和耐久的和平了。我深恶不照我性情脾气的一切:当你圣意的进程,姗姗来迟,和我心急的思想不合时,我便跌足暴跳起来。
主,止住我的寒热吧!它阻止了我的祈祷,消耗了我蓄养着的慷慨。它使我,在定了多少好志向之后,不去按部就班的进行,却疯了似的向前狂奔,于是我在第一个挫折上倒了下去,又可怜又可笑,好似掉在陷阱里,结果:一无改进,也无再起的能力。
请你执住我手,你往昔曾这般治疗了患寒热病者,只要一碰你和平的力量,一切骚扰混乱就清除灭迹了。我唯一的圣宠的神医呀!只要你的手放在我的手里,或者我的手放在你的手里,我还能为你的光荣做一点工作。假如我眼能重见光明,不恐惧,我仇恨,不兴奋,不紧张的话,我将永远看到你。主,驱除我的幻想,消除我的梦呓吧!
假如我能看到一切事物的真相,难道我还不能安静地给你留下一个你原来应得的地位?在我心灵深处的一角,还埋藏着至今没有被人发现的我慷慨服务的宝藏。在我发热发狂时,我从未想到的,通过了你的圣宠,将成为我纯洁华美的真富源;当我的冷颤停止时,主,请你指示我,你曾安置在我生命中的宝藏,赋与我神圣的使命,虽则我或许年老力衰,但由于你的圣意,我还有我生存的理由。
患寒热病的不止我一个,因听到我四周,有人正在发冷发颤,寒齿相战,他们冷汗满额,两眼直视。为这一批人,主,求你做他们的医生吧!那些我们老是加以讥笑的患疑心病的人,他们满心痛苦,从未能在平安中过活;再有那批失望灰心的人,他们想着以往的错误,而心摧若碎的;再有那些性急的激进者,他们从未体会到安和平静的真福,以及静夜的快乐,主,求你做他们的医生吧!假如你把我们的一切寒热都止住了,假如我们心身健康都恢复了。唉!我们将怎样在你教会里光荣你呢!假如我们能静静地细察我们的罪过,加以消灭;细察别人的错误,加以忍受;假如我们再没有辛酸的回忆,没有毒性的野心,没有不洁的爱火,那么你的救赎之功,必将在我们身上完成,而我们也得按照你的圣意而相像了你。
人生每一个动作,都显示一种象征。主,你在一切事物上,都给我们讲了话,你的圣训,从一切最微小的外表上,给了我们内容最深刻的意义。我一生,上下梯级台阶不知多少次,不知怎的,我在整个最普通的行动上,竟没有想到实在包含着整个福音的含义;要是我能完全了解明白,我便能继承古老的智慧,而得澄清净化的光明。何况兹世,最后,我并无其他要事可做,除了拾级而上,直达天国。你灵奇的升天,便是你在世时有形圣躯的最后奥迹。虽则我身体笨重,我也应该把这个奇迹,实现于我,使我高举,直达于上天的你。
我曾藐视这些微小的教训。一架梯子,在我看来原是最平凡的,除非梯子下面藏着圣亚历克西,或许我才会去注意。可是它,庄严和善若老教师,寂静郑重若老神父,司铎在举行弥撒之前,在台阶下停住,俯身念他的解罪经,在拾级而上时,还是念着经文,说:主,恳求你赦免我们的罪过,使我清心走上至圣之所。你的宗徒们岂不就在圣殿的台阶上,赶上九点钟的祈祷?在台阶上,你使伯多禄治愈了那个瘸子?在台阶的梯级,岂不可使我们忆起你的献堂?又在另一个台阶上,人们引你拾级而登,叫你立在比拉多之前?厄利叟老先知,岂不也登了叔能家里的台阶,为得复活她楼上已死的孩子?圣保禄宗徒岂不曾从另一架梯子上急促下来,为得复活那个坐在窗口上,听他冗长的道理而瞌睡跌死在窗外地上的孩子?再有你的殉道者,他们也得走上断头台的梯级;你特选的犹太民族,也在台阶之上唱着他们的圣咏。现在我们在弥撒中,念了书信之后,不是还唱着一段“升阶经”(答唱咏)?一切行动,因着你在我们中的存在而被祝圣;为纪念你,我们去领圣体时,也无言地热心地走上了台阶,这个行动,正告诉我们,虽然我们充满着善意善愿,但还是拙笨沉重,我们只能蹑然移着小步。譬如登山,我们负担沉重,举步艰难,我们双膝抖颤,脉搏频剧;除了我们的负担外,加上我们的体重,我们还得伛偻前行,更上一层。踏上了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在雪地里蹒跚跋涉,再跨上了无数崎岖不平的石块砖屑,渐渐地,我们一步一拐的,像蚂蚁一般的总算到达了高山之顶,到了!主,为到达于你,我们不该有同样的勇气?我们诚惶诚恐地不敢上你西乃山顶,同你对面讲话,面面相观。当我想到无穷尽的努力,我觉得颓然要倒了,我如何能抵达于不能抵达的天主呢?可是我们不能一口气赶到的,我们得分段分站的进行,那就是面对着你,忠于我的职守,走我每日的路程;从你自天下降,到了我们人间之后,你原已先给我们打通了这条天路。
你曾温暖了我笨重的旅行鞋,你降生为人之后,你知道世途的艰苦,在疲劳的体重之下,翻山越岭,上岗下坡。但我与你同行,从我的柔弱无能里,向你输送我“主予自幽谷”的呼吁,我走前一步,就近你一步。人们岂不也说神修有神修的阶段,祈祷有祈祷的等级,好比教会神职的等级,九品天神的统序?
梯子,是一个耐心而又坚忍的教师。假如登梯不上楼,那么你何必拾级而上;登梯而半途中止,那即是前功尽弃;走在平地上,你可以兜兜圈子,停停走走,哪里风景好,就在哪里多逗留,无甚可观,回头就走;人们见了,也不会笑你,因为这是散步。可是世界上,除非神经病,谁会在梯子上,忽上忽下,盘桓不前?你登梯,总得上楼,一级又一级,一步催一步,不达目的地,决不停止。
我回头向后看,只见我过去的岁月,都催我走上生命的目的地。我幼年时的光阴,已隐隐埋没在烟雾里,好似从最高的山顶,看下面的丛山起伏一般;看我过去的生命,原不是平坦的道路,我能止步叹息,但不能倒走后退,我一切的未来,是在上面最高处。
主,我今夜只求你一件洪恩,但愿我正走向你时,不突然在梯上倒毙;我宁愿若古圣祖一般,度我完满的年月,而得以向你交代,即是说:当我已走尽阶梯,直达梯顶,完成我一切应尽的职务,完成你救赎的圣功,完成你上智在我身上注定的预定计划之后。我不愿不上不下,停留在半梯,我不愿我的岁月,空流白过,一无成就,而就突然下梯。
当我每天十次二十次的在梯级台阶上,走上走下时,但愿我能把这个动作,作为我生命的纲要;我将尽量发挥其意义而光荣你。因为虽则我带着本性软弱的沉沉重重,但我愿使你喜爱,为你服务,逐步逐级的走上天堂。
智慧的修业期,是冗长的、冒险的,我们在浪费了许多期望,受到了许多哄骗之后,才把我们的一切愿望,单单寄存于天主;也许我们至今还没有懂得天主的独子,同时也是造化之工的长子;也还没有了解我们所以存在的理由。
我天主,许多很有才学的宣讲者,曾尝试叫我们懂得,我们是属于我等主耶稣基督的;他们申说,基督之所以成为我等主,是由于继承者的权利,由于被选者的权利,由于胜利者的权利;基督的主权,是无可驳斥的,我们的任何抗拒,都是不义的反叛。当然这道理很可敬,理由也实足,年代可上溯极古。无可疑义,我们是基督胜利的果实,我们是基督属下的子民。可是不知怎的,对于这些法律性的理论,我老是觉得不自然,不舒服,好似我旅行时,只穿上一只鞋子,虽然还是一只很漂亮的鞋子。据我看来,在权利与法律之先,还该有天赋的本性,我不能相信我的存在,只是一种过户式的移动,我才成了你的。继承权,被选权,胜利权,这种种名称,是告诉我,这一件东西原始不属于我,因了上述的一种名称,才争取或是追还了过来,于是我又得到了属于我的权利。你是天主圣父的独子,可是你也是他的长子。万物所以受造,是为了你,就如你降生为人的圣言,在无始之始的永远里,你已是天主圣父欣乐的对象。你的降生,在天主圣意的程序里,决不是一种偶然。你的降生,正给了万物以真正的意义,好比目的之给方法一种真正的价值。
我因了你而“存在”,假如没有你,我决不会有我的“存在”,天上也不会嵌满星星,光与黑暗也不会划清,宇宙的混沌,也决不会梦想到世界有最初的一天。你是一切受造物之所以存在的理由。
我不需要什么文献档案来证明我该属于你,我的“存在”,就是证明。我不能若致命依纳爵所说的那些顽固教友,没有物证,不肯相信。假如你不是我生命的理由,假如事实上,人——我的弟兄们,同你并无关系,你也不是他们唯一的需要的归宿。假如一切飞禽走兽,虫豸鱼虾,山林河海,风雹雨雪,在你身上找不出它们的解释和真义,那么你为我,为世界,只是一个显著的域外人,也许我们也会亲切地热诚地接受你,但也只似招待一个名门世族,决不会用我整个的生命,整个的热情,若接受我生命的归宿与决定一般。最后的,也该是最先的,我非成功,不能休止,而我最后的成功,就在实现那使我存在者的最初意志。万事,都有它的目的与归宿,虽然不可见,可是非常生效;一切都为你而存在,一切都期待着你。我不愿由于权利的名目,由于法律性的联系,或是由于其他外来的责任而属于你。我知道我的存在,只是一条最高法律;那是越深越好,越完整越好的属于你;并且我之所以为我,只因着你。字句,惟在整个语句里,才有其意义;石条,也惟有配着建筑物的,才能占有它该占的地位。你并不像督工那样的突然来临,校正原样;但一切都按着你神圣的原定计划,在你鉴临之下,逐步进行。这真理,在你救赎之工里,并不减少什么,其理由,让神学家们来给我证明,让他们去尽这个可赞美的责任吧。在这里我只有同古老的隐修士们,重复咏唱着:
唉,诸圣中之最奇妙者,
普世渴望追求着的,
人而全能,天主而又谦卑者,
空前绝后,谁能像你,
是天主而又是我的!
我将走向你,如走向我的平衡,走向我的永生。在你双手里掌握着的,就是我的“存在”。你是我的酬报,因为我整个的成全就在你;你我之间,不仅由于一种法定的联系,或是法律学家规定的种种责任,其中还有我生命的存在。假如我的生命,我的存在,不在你的无穷里汇流,那么我的“存在”,便不能维持,也不能了解。
我曾寻觅你好久,我疯狂的偏情,把我双目遮住了,我只能一路摸索,碰到什么便抓住什么。在我以往的岁月里,我不知犯了多少损害人的错误。我屡次越过了人们在地面上用铝粉划着的界线;这些界线,便是他们所谓的特权和专利;我曾屡次严重地得罪了他们——我的同类,我跨进了他们的境界,我越过了他们的条例;有时我竟侵入他们藏蔽着的密室内部,为了我的胡闹,他们曾使我付出了重大的代价。假如我早些认清你是唯一的价值,我的存在,也就是为了你,好比士兵是为着胜利,我今日必不致如此地庸俗,如此地不配称为你的见证者。
我称你为我的天主,这“我的”二字,好似包括着无限的野心,可是当我静加细察之后,远景便改了样;这里面,显出的,不是人的野心,而正是你屈尊迂贵地迁就了我,给我指示着你的高不可攀。这一个占有副词,叫我看到了是你来屈就我。所以从我到你,原有着光明的路;原有着温柔甜美的曲折小径,引我的祈祷上彻于主,这些小径,比了世间的邮路,还要可靠。在救者与被救者之间,这条路线的交通,从未中断过,他曾由此而来,他还要从此再来。
热爱他奇妙的来临的人何在?基督到我们生命中来,正似耕犁的锐头,而我们偏情的土块,坚硬结实,阻碍了犁刀的行进。只要有一事使我痛苦,我便不肯接受他上智把我破松粉碎,我就拒绝了天主工作的进行。可是天主父,原是一个农夫,圣经上曾这样说过,我们站在广大无边的田畦之前,常会惊讶出神,可是为什么,当我们本身成为永生工作的田畦时,我们便害怕不信任那神圣的农夫了呢?为什么,当他向我们回顾时,当他圣意要搜查我们时,我们就要起来反抗?于是我们卑鄙的意愿便暴露无遗了。
热爱他奇妙的来临,有时该有烈士的勇敢,若蛀了的牙齿看到拔牙钳子的来临,大树看到伐木锯斧的来临,落水漂浮着的士兵,看到敌人军舰的来临;当有力而又有所需索的基督突然地来临时,一切将被剥夺、动摇、锯断、根挖,一切成果,都得献出。在这种情景之下,我们的心灵,应该有万里无云的信德,永不动摇的忠贞。而且我还得自觉自愿的自献,我不愿人们不经我的同意,任意攫取。天主每日正在我心灵上如此做,而我却看不出来,他在不知不觉间,剥夺了我的一切,在他神圣的占有之后还迫令我同意。我的计划,是那样的精美,可是在我不经心的某一个小节上,我全部惨败了。我的一切经营,原装配于我私意的库箱之内,虽合缝精密无误,但他突然一来,一切便粉碎了……我怕他注视的,正是我留恋的事物;例如:一切有节制的小小娱乐,一切安和平静的休息,他一来,便全部推翻,连根铲除,连得我嘟哝反对也没有时间。他一来,我就懂了:主,我没有办法,我该奉献这一切,并奉献我其余,我白天的辛劳,玩上的工作,深夜的祈祷,空余时间的为人服务,休假日的特别忙碌……主,这一切,我都奉献给你,请你收受吧!
热爱他来临的人何在?有其珍爱他的来临,在尚未认识他的人们之前,给他铺路,给他开辟新大陆的人,又何在?传扬信德的工作,该是我们日夜挂念的,该是我们意愿中最优先的意愿,该是我种种快乐的根源。我们中,有谁,曾为这事辗转不眠?当人们期待着一个好消息,期待着一个好朋友时,往往熬夜不眠,“有客不来过夜半”……天黑了、夜深了,可是十字街头的守岗者,却在星空之下守着听着。我们中,是否有人,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留心窃听救主远道而来,走向他羊栈的轻微的脚步声?
我们环境舒适,生活安定,他再临的延迟,我们并不感到焦急。“涕泣之谷”,虽则痛苦常存,可是我们工作着,要把它变成花香鸟语的常春乐园。假如有人对我说:天堂,今后即在人间,人们并可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活下去;而且还允许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筑起我们的安乐窝。我想,一定有许多人会乐得手舞足蹈,踊跃地去参加这种奇遇;美中不足的,是没法把人间天堂扩大,把上界天堂搬到下界地上来。基督重来的好消息,只为那些心净者才是福音。基督来临越近,我越看到人类满身斑点,满身是罪过的条纹,我单纯赢弱的人生,既没有恒心,又满是不能持久的空望幻想,更没有坚实的功劳,我常不假思索地贸然从事,而又自信其有真正的价值。就是这种哄骗,使我远离了基督,阻止了我渴望热爱他重临的情绪;当人们给我保证,他即将重来,我得和他相遇时,又阻止了我欢欣踊跃地前去迎接。
我们最远的祖先们,在信仰里等待你,若黑夜的期待黎明。你将在天地终穷,时光完结时重来,你将在你预定的时候,在你决定的时候重来,那时一切都将准备完成,准备着聆听你最后的审判。你在我手中再要放些什么,而我永远的命运,又将怎样?你该给我宽恩赦宥,我在你不可见的圣座之前,屈膝下跪,直到我接到你的宽赦为止,又如在晋铎礼中,新神父非在弥撒完毕,接到主教降福之后,不能离堂一般。——你必将给我宽赦,和赐我恒心,这最高的恩惠,若珍珠一般,你把他藏在哀惨的死亡的幕后,但确是你预选者得到超脱的烙印。我期待着,我准备在这种既幸福又提心吊胆的期待中生活着。我天主,看在你决定性的来临上,求你消灭我的罪过,这罪过是你工程的绊脚石,请你撕开一切屏风幕帏,请你及时来临,如一个渴待已久的恩师。
这是一句固定性的祝祷,是圣教会通过了你的仁慈,加予亡者灵魂的祝祷。既然任何人,将来都得一死;假如我们原被召为永福者的话,那么我们的生命,就该抵达这个“永远安息”的归宿。我默想这端道理,无不扰乱神志;我尊重这永安二字,好似水手的驶行海峡,领港的要靠码头,由于这“永安”二字,我们都得进入天国。我今自我检查,我是否配合他的分寸,浮活的意愿,是否已不在我四周鼎沸狂跳,这句神圣仁惠的字句,是否能配合调和我庸俗的虚荣,适应我种种轻佻的自私。
永远安息!固定性的安息!圣教会内,虽曾有过取巧的伪神学者,但圣教会早用着慰人的字句,立定了炼狱的信条;在弥撒典文里,称炼狱灵魂叫做在基督中安息并在和平中的睡眠,公墓的原文,岂不就是解说公共的卧室?当初教会通用希腊文时,谁也不会有其他的解释。是的,只要你的拣选者向着你,他们便能安步地走向和平,走向安息;战斗教会的成员,他们信任一切,他们抛弃一切,他们忍受一切,他们的安息,已是天堂的开始。那么那些受苦教会的成员,他们的安息,当然是更深沉,更稳妥的了。他们没有忙乱,没有焦急,没有相反你圣意的愿望,更没有一件罪恶性的反叛;他的意愿,已同你的法律完全结合;这些灵魂,认识和平超过任何情绪,他们早把自己完全委托你使之净化的手里,一如人体止在热恋之中,安息在真理之内。他们奇妙的痛苦,虽然尖锐,但也慰人,既不会引起反抗的情绪,也不会引起退缩的意愿;他们只痛苦地期待着,在痛苦里,他们的平安,既不转变,也不转移。
天国,便是一种更完整更绝对的安息。永远安息——我天主,那么我的功德圆满,是否在于无所事事?我的归宿,是否就在一无所为?怎样的空闲无事,才能满足呢?一无所为,难道就是幸福?我不了解这句字句的真义,我深怕我微小的明悟,会曲解蔑视你的宏恩。
无疑的,工作使我们憔悴,但也使我们成全。往往我们懈怠了工作,多了空闲,便要走向下坡。工作好似一根缎带,把一束各色盛开的花朵,紧札成为花球。日常工作,往往使我们肩负重压,破皮擦伤。我们好似一个伏尔加河岸上的纤夫,在逆风逆水的浅滩里,胸口顶着纤板,拉着船索,匍伏爬行。但假如我们没有艰苦的劳役,我们必将堕落后退。那么一无所为的休息,难道能使人真正满意?我对沉重的工作,感谢尚且不迭;在我生命中,假如取掉了我负痛艰苦的时间,那么就是扫除了我所有的功劳,抹掉了我全部最珍贵的往事。
可是占有,比愿有强;同你结合,比走向你好;认识你,比猜度你更好;所以你启示了你的教会,用上这样悲痛的音调,唱着这样温和的字句:永远安息。
正因为永远休息于你,和路上临时的小憩不同。我们今世的休息,常是腐败性的,充满着尸臭味;这是停止进行的休息,而不是圆满的休息;一只满满的杯子,和一只空空的杯子,是两种止境,也是两种休息的方式,而我却常走后面的一种。我停止了努力,减低了成效策划着休息,于是我的休息不是涨潮而成了落潮。
你的安息,却是完成。你造化之工的休息,是一个永无黄昏、今古常存的安息。谁敢说这种休息是一种无为?谁敢侮辱这个从无而有的神圣化工,是一种无所事事?我本身也在你造化的成效之中,而我的永远,便是你休息的工程,当我那样属于你充塞于你,一点不留空隙,而只有你时,在和你结合之下,我只爱你的工程,和这工程的根源:一体而又三位的天主。
你的休息是一种和谐,而我世上的休息,常是一种削弱,我在实践和你合一时,常把不能合一的事物避掉。可是你知道把各种最不和谐的事物配合在一起,而建立你永远的秩序,你也从不毁灭你任何手创的工程。
一切固定,都是我想起你,求你赐我一切以你为依归,我不曾要求你使我生存;当你造我时,我的虚无并没有向你建议过;我也没有向你要求过领洗;当我开了明悟之后,我便感到你占有了我的生命,我盖上了你的烙印;我之所以有,都由于你;而我的价值,也就在能归宿于你;从我一开始有,你就吸引我,使我能爱你。主,完成你的工程吧!取缔我的抗拒吧!当初生的梅瑟,躺在关闭着的藤箱内,漂浮在尼罗河上时,你知道这孩子,将来有一天要领导你的民众,走向福地,将在圣山之上同你讲话,而最后将安死在你圣怀之中。我虽贫乏困苦,我知道你在我身上也赋有一种使命。你不愿我保持卑劣的思想,每天只等着你的仁慈,等待着享见天堂。我已不是藤篮里的孩子,主,我已失去了鲜艳的朝气,我生命的岁月,大半已成过去,我的时日,若风拂的秋叶,一片一片的零落在广漠之野。求你领我上你的路,走向你的休息,给我灵魂一种舍弃、而又充满信任的安息;假如你认为在我死后必需经过这种炼净的安息而才得永远占有你,那么,我今顺从你的圣意。最后,求你因你的无限仁慈,俯允你教会的,也是我们的慈母教会的,也即是我列祖列宗们的,以及你施慰圣神的无限大愿,恩赐这个伟大的永安及永光,那就是恩赐你的本体给我并你的一切人,我就在这个和平里现今虔诚地向你祈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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