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哲修
在耶稣会漫长的陶成过程里,有一个阶段,也是最后的陶成阶段,称之为「卒试」。过去也被称为「第三年初学」。
在过去,当一位会士念完了第四年神学之后,马上就开始「卒试」,通常为期十个月。不过目前已经有了改变,往往在开始「卒试」之前,要求一位会士从事实际的牧灵工作一至两年。
「卒试」的主要目的,是在于帮助一位会士,把过去在初学、文学、哲学、试教、神学,以及实际的牧灵工作中,所学、所行及所悟,做一个「整合」的工作。这为个人及其日后的生活与传教工作,有着很密切的关系;而在「卒试」期间,除了加强个人的祈祷生活及内修生活之外,还特别对会宪及神操做一深入的研讨。因为会宪是会士生活具体的指南;而神操则是会宪精神的泉源。
我是八年前晋铎的,晋铎后的一年,按规定,我得继续读第四年的神学并完成硕士论文。离开神学院之后,我在辅大一方面执教,一方面从事学生辅导工作有一年之久,之后,我被派往台北圣家堂工作,以便吸取堂区的牧灵经验。
两年实际的牧灵工作,可以称得上是多采多姿的。宣讲福音,施行圣事,以及神修辅导,在在都使我感觉到生活的充实与身为司铎的意义与价值。可是,两年来的东奔西走,马不停蹄,说实在地,也使我感到身心疲惫不堪。也许,这也是一位新神父必然要经过的历程与考验吧!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要求长上让我开始「卒试」。固然,我是希望早日结束整个会士的陶成,以便全心全力投身于传播福音的行列。但是,我也得承认,当时的我,多少也是希望藉此机会,让疲乏的身子,获得片刻的休息。
长上答应了我的请求,但是由于国内当时要做「卒试」的会士人数不够。所以我必需前往美国加州,参加那边的「卒试」。我之选择去加州的理由,一方面是因为加州省的耶稣会,与中华省有非常密切的关系,过去或目前在国内服务的美籍会士,绝大多数都是来自该省的;而另一方面,我没去别的国家,也是因为语言的关系。
经过两个多月的奔波,终算一切手续就绪,等待起飞了!
六月廿三日下午,在父母亲友的护送下,我来到松山机场,到了机场时。发现要与我结伴同去加州做卒试的王秉钧神父早已抵达,听说他湖口本堂的教友还特地包了一部游览车,载满了教友们前来送行。可见他当本堂是很成功的。
也许临行匆匆,王神父到达机场后,才发现飞机票留在湖口,心里万分着急,只好打长途电话回去,请人专程送过来。可幸时间还够,否则只好改期了。
在机场会客室里,我们分别与亲友话别,并且留影纪念。家人还特地为我买了一个塑料花圈带上。记得头一次带花圈,已经是十年前我去马尼拉攻读哲学的往事了。如今回想起来,犹似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但是十载寒暑,却已经静悄悄地飞逝而去了!
我此次出国,虽然只有一年多的时间,为期并不算长。可是父母亲仍然是心中塞满了离愁。还记得临步入候机楼的片刻,他俩紧紧拥别我时的神态,使我深深地体会出,他们对我的爱比我修道前实有过之而无不及,是那么深刻地难用言语加以描述。当时,我只有再度默默地把他们及亲友,托付于天主及慈母的荫庇之下。
王神父在出境室检查时,才发现没有办好出境证,按规定不准离境。原是笑哈哈的他,此时忽然愕住了。教友们也爱莫能助,只有跟他一起着急的份了。
由于起飞在即,我无法久候,只好约定他试一试看,是否可以改搭下班飞机,我们只好改在东京飞机场见面了。
然后,我一个人登上飞机,感到有点茫然。因为约好在东京机场来接我们的是他的一位朋友,我们从来没见过面。如今他无法一道来,叫我如何认出他的朋友呢?据说机场离市区很远,我又不会日语,到时候恐怕会发生困难。不过,既然事到如今,也只好把自己的心情稳定下来,到时候再设法不迟。耶稣不是曾经说过么?天空的飞鸟,既不耕也不种,天父都没叫它们饿死;田野间的百合花,既不纺也不织,但是天父却把它们装饰得比撒罗满王极盛时所披戴的王袍还美。更何况是人呢!父岂不会照顾得更好,更周详吗?一想到这里,心中感到很大的安慰,一方面还自责说:「小信德的人啊!」
在我们的生活中,每当我们遇到一些困难的时候,尤其是遇到一些意外的事情时,我们往往会惊惶失措,六神无主,有时急得满身大汗。我们很容易在这个时候,忘记了我们是一位有信仰的人;而有信仰的人应有的处世态度:就是一方面尽己所能去克服难题,解决困境;而另一方面,更应当依赖天父的照顾。我们不妨反省一下我们的经验,有多少次我们正感觉山穷水尽疑无路的时候,到头来不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吗?在这个俗化的时代,人往往太依赖自己的能力、智能与才华,以为靠自己什么困难都可以解决。也因此生活中充满了更多的焦虑与不安。他们的难处就在于只做到尽人事,而忘记了还应该听天命呀!
当我把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稍为收回来之后,才意识到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位中年的外籍男士。我一想到他可能注视我那付不安的神态已经很久的时候,实在有一点儿不好意思起来。何况我当时还戴着白领,真感到有点儿失态。
于是,我先主动地用英语向他客气的致候。就这样,我们揭开了一次非常愉快的交谈的序幕。
从他的口中,我得知他姓萧,美国人,是一位在美国拥有一家规模颇大的娱乐公司的总经理。据他当时告诉我时,前年一年间,他的公司仅在美国本土,就有六十个不同的娱乐活动在同时进行着。他那次来台湾的主要目的,就是来邀请国剧团前去美国各大都市巡回演出。他一知道我将住在加州柏克莱神学院,还特地抄下我的地址,邀我届时前去观赏国剧。
我跟这位素昧平生的先生,真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在两个半小时的航程中,我们天南地北地聊个没完。他告诉我,他经年在做着环球旅行,因为他需要亲自到各地去聘请艺人到美国表演。因此他的见识很广,同时他本人又是念心理学的,是一位饱学的硕士,所以谈吐及风度都很斯文。
他对来自中华民国的艺术团体似有偏爱,在美国时,他曾来信告诉我他非常不满意大陆的剧团前往美国表演。因为他是一位反共的人士。
抵达羽田机场后,他忙着跟来机场迎接他的人打招呼,所以我们匆匆告别。几个星期之后,我接到他的来信,问我那晚有没有在机场的地板上过夜?因为他说他并未见到有穿神父的衣服的人来机场接我。由此可见,他除了斯文之外,还是一位蛮风趣的人。
从台北到东京的这段航程,就在愉快的交谈中度过。我竟把到东京后如何去找我的寄宿处──上智大学──的事暂时给忘得一乾二净了。
下了飞机之后,我马上排队,准备入境。但是在办手续的地方,却发生了一件令人感到啼笑皆非的事情。
我只打算在东京停留两天,而签证上也只给我两天的期限。但是我抵达机场时却早到了十分钟,换句话说,我只能在东京停留四十八个小时,依照我飞机票上所记载的离开东京的时间计算,我此时必须在机场内等十分钟,然后才准许我入境。办事人员为我之提早十分钟抵达而讨论磋商了老半天,最后才以「宽大为怀」,给我一个特别的许可提早入境十分钟。把我弄得不知是笑好,或是哭好?我心理在想:不是日本人特别守法,就是太小气了!
等到我拿到特别许可时,飞机场的出口处已显得冷清清了,因为旅客早就走光了。
我抵达羽田机场时,已是晚间九时一刻,步出机场,在会客室里还有不少旅客或接客的人。我怀着焦急的心情东张西望,盼望能找到那位要来接我们的神父。但是就是看不到穿黑衣带白领的人。正当我引颈企盼时,忽有一位外籍人士和一位日本青年向我走来,那位外籍人士用英文问我是否来自台湾。这个时候!我好象得救般地连声称是。毕竟我不必再担心怎样摸索着去上智大学了。
我跟他们寒喧一阵之后,就跑去柜台查看,王神父是否会搭下班飞机来,很高兴地,他的名字也在乘客的名单中出现。因此,我们就坐在会客室里,等候他的到来。这个时候,我才弄清楚这位神父是义籍耶稣会会士,目前在上智大学附近的本堂担任副本堂的工作,跟他一齐的是上智大学的一位教友同学。我们在机场聊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王神父终于抵达了。然后我们一起搭火车去东京,真没想到,从机场去东京,途中需要换三、四次不同的火车,而且得花上将近三个钟头的时间!
记得当我们抵达上智大学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钟了。进了神父们的宿舍,只见全楼漆黑一片。那位副本堂领我们去厨房吃点宵夜。我和王神父都吃了一碗香味可口的生力面,然后才就寝。
次日早晨,我们才得以看到大学的全貌。
上智大学是耶稣会创办的学校,在日本虽然不是属于一流的大学,但是在私立学校中却是闻名的。
据说该校校风颇为自由,当我们步经校园时,有一位神父告诉我们说,学期中间,每日中午都可能有学生拿着麦克风,站在广场上发表言论或政见。
神父们的宿舍好大,共有五、六层楼,听说里面住了来自不同国家的会士,共有一百零六位多。在他们中,我只认识副校长,日本人,是五年前在香港参加一次耶稣会青年会士聚会时认识的。见到了他,不禁勾起我们那次在香港开会的回忆。
一九七二年暑假,耶稣会曾假香港赤柱玛利诺会神父们的会院,举办了一个为期两个月的会议。参加会议的除了主办人及来演讲的以外!一共有廿六位年轻会士参加。其中一半来自美国九个耶稣会的省分;而另一半则是来自亚洲地区的会士,国籍包括中华民国、韩、日、菲、美、澳、班、印度、义等。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国际性的会议。聚会的主要目的是在让来自各国的年轻会士生活在一起,并且在一个比较陌生的文化环境里,去体验、去生活、去学习,进而更能客观地评估自己的文化的优劣。
我之在此提起这件往事,并不是要介绍那次聚会,而是因为遇到上智大学的副校长而引起的追忆。
记得这位日籍神父在会议中第一次引起大家注目的,是在一次教大家如何用毛笔写字的机会里。由于西方人士及部分亚洲会士,生平从未执过毛笔,所以在练习的时候免不了会发笑,甚至于彼此开开玩笑。在我看来,这原是无伤大雅的事,更与侮辱亚洲人或亚洲文化之事沾不上边。可是奇怪得很,当我们练习完了之后,他却向大会提出强烈的抗议,说这是侮辱别人的文化,很不应该。
他这么一提出抗议,不但使大家感到惊讶,连我们三位与会的中国人也都觉得莫名其妙,同时也给大会制造了一种不必要的紧张气氛。
不过,那次举动也仅是他在会议期间唯一使人感到奇怪的行动而已。后来他的表现都很优越,还被大家推派为三位学员代表之一。他是一位聪明、能干、脑筋清楚,而又很有内修生活的会士。
在东京期间,虽然住在同一幢会院里,但是我们只见过一次面,聊了几句而已。因为他为身副校长,职务繁重,而且他很关心照顾别人,所以这样的人很忙是自然的事。
到达东京的次日晚间,那位副本堂特别请了他的一位日籍朋友,驾驶他自己的汽车领我们去兜风。我们选择的地点是名闻世界的东京闹区──银座。
东京的夜景很美。尤其是银座,到处闪烁着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叫人看了有点眼花缭乱。但是由于是夜晚之故,所以能够看的并不多,而且夜里所见的东西,在感觉上总有些不够真实。
还深深地记得那天晚上,在银座的一条大街旁,看到五、六位雌雄难辨的男女青年围聚在一起,有的站着,有的坐在地上,正在那里吞云吐雾。我心里想:如果他们不是在抽大麻烟,那么一定是在吃迷幻药了。
我曾听说,自从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日本青年就开始尽量学习西化了。甚至有人说,有些日本青年的西化程度比起西方人来,实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想,这样的评语未必是真,也许它正表示出,日本年轻的一代似乎渐渐地与传统脱节,甚至于有迷失自我的危险。
那天晚上,我们还被请去吃宵夜。首先我们进去一家很小的馆子,叫了用绿豆做的凉面。是先把面煮熟,然后放在冷水里泡过,然后再捞起来吃。这是我平生头一次尝试,虽然谈不上喜欢,但是经验经验也是颇值得的。
吃完了这一家,我们又被领去另一家较大的餐馆见识见识。这一家是专门卖烤鸡及烤肉的。我们叫了几串烤肉,也特别叫了几小瓶著名的日本米酒,坐在那里开始聊开了。
在日本,吃的东西听说很贵,据他们说,光吃一盘炒面就得花五、六十元台币。听到这句话,使我咋舌不已,心里想,还是少开洋荤为妙,以后见到好吃的。只好「神吃」一番了。
在东京的第二天,也是最后一天,我和王神父参加了一个旅行团,准备前去观光一番。
首先我们被领去参观名闻世界的大佛。这尊大佛是盘坐在地上。大倒是很大,只是大佛脸部的表情似很哀戚,我认为它倒很能够代表日本民族的悲剧性的一面。我认为,凡是想认识一个国家或民族的民族性时,可以从她的文学、艺术、音乐、寺庙、神像等等去捉摸出来。就以日本的电影及歌曲来讲,有多少日本片子,都是悲剧性非常浓厚的。至于流行歌曲,几几乎都是属于「哭」调。本省的台语流行歌曲至今仍深受其影响。
由于我曾在彰化住过四年,也曾屡次到八卦山上参见大佛。如果要我作一比较并选择的诂,我似乎更喜爱八卦山上的大佛。虽然八卦山的佛像不像日本大佛是用铜雕塑的,但是它却显得更雄伟,而且满面慈祥,叫人更愿意接近。
看完大佛,我们一行驱车去箱根玩。但是不凑巧,天正下着大雨。当我们乘电缆车到达山顶时,除了一片蒙蒙的大雾及细雨外,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大家只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自叹运气不好。
午餐是在一家设备很幽雅的餐馆用的。很可惜他们只供给西餐,可能是因为绝大多数游客都是欧美人士,吃不惯和菜。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倒要尝尝道地的和菜口味了。因为此去一年多时间,每天都要动刀叉,吃东方菜的机会将少之又少了。
午餐后有一段蛮长的时间可以自由活动。由于外面仍在下着蒙蒙细雨,所以大家都待在餐馆内。还好,这家餐馆设备豪华,有各式各样的柜台橱窗可供游客参观选购,这样才不致于叫大家在里边闷坐。
下午,我们打道回府。一路上花木扶疏,非常美丽。街道可以说相当清洁。日本人似乎对于花草树木及大自然都有一份偏爱。所以到处可以欣赏到独具东方情调的小花园。池水、亭榭、奇石、青松,给人带来一份宁静而超脱的感觉。在雨中欣赏日本,似乎更能体会出那种东方所特有的神秘与朦胧美来。
晚上十点卅分,是我们离开日本,继续飞行的时刻。外边仍在下着大雨。
当我们抵达羽田机场时,才知道华航班机因故要慢三个小时才能抵达。为了节省时间起见,我们跟泛美航空公司的人员联络,看一看是否可以改搭他们的班机飞往坛香山。很幸运地,我们被允许改搭他们的班机,而且还是久闻大名的七四七呢!
由于离起飞还有一段时间,所以我们就在机场内选购一架照相机,准备在国外期间拍下一些值得留念的照片。而在机场内选购是可以免税的。因此要比一般来得便宜许多。
由于我对相机的知识很有限,所以请王神父全权处理。也许他太过慎重,挑了又挑,选了又选。当他正在跟店员问这问那时,我站在一旁眼见候机楼的旅客越来越少时,心里觉得有点着急。虽然一再催促,王神父仍不慌不忙地摸摸这个,摸摸那个。等到他选购完了之后,不但候机楼内已空无一人,连查票员的影子也找不到一个。这个时候,不神父也开始着慌起来。深怕七四七会不告而别。于是我们两人提着笨重的行李,有点像逃警报似地在信道上狂奔乱窜。因为羽田机场是国际性的,信道甚多。一时不容易辨认出方向来。可幸,我们终于冲到了停机坪,及时赶上。如果再迟到一、二分钟,那么只有在机场内梦周公了。
由于刚才紧张刺激的一幕,使我细胞不知死了多少个。所以一坐定之后,我对王神父啧有微词。如今追忆起这一幕来,心中仍有余悸。
现在,想起当日向王神父抱怨,似乎并不是必要的。那只是我个人一时生气的反应而已。我认为,人与人相处,贵在彼此互求适应、互相让步与了解。我们每一个人个性脾气不同。有的人一天到晚紧张兮兮的,连鸡毛蒜皮的小事也看得像天要塌下来一样,叫你感觉到跟他在一起,就像是跟着一个有虐待狂的人在一起一样。相反地,有的人天生就是慢性子,不管你怎样急,他仍然安之若素,真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豪气。对于这样的人,如果你向他要求过苛,那么就等于自讨苦吃了。所以,我认为像这种情形,中庸之道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应该彼此适应、彼此谅解。
久闻七四七的大名,但是一旦身历其境时,却又感到很失望。我心里想:也许我搭乘的是一架过时的旧式七四七呢?坐在其间,就好象置身于一个仓房或地下室里面一样。坐位是够宽敞的,一共分三排。但是设备却很普遍。也许时已接近午夜,所以大部分的乘客都挑好地方,裹着毯子蒙头大睡起来了。
从东京飞往檀香山需六个半小时,其间有六个小时的时差,所以飞抵檀香山时已是下午一点多钟了。由于在该地没有熟人,所以我们雇了一辆出租车前往圣母昆仲会所办的学校,准备下塌于该处。没想到机场离学校相当的远,车费要七块美金之多,所以跳表每跳一次时,我的心也跟着痛一下。七块美金折算台币不就是将近三百元吗?怎不叫人心痛呢?如果换一位有心脏病的乘客,可能要在车内穷吞「救心」了!到美国后第一件感到不习惯的事,就是有「挥金如土」的感觉。付钞时常会不期然地折算台币,看看一共多少钱,但是久而久之,习惯就成自然了。
我们下塌的地方是一所相当出名的学校,修士们待人非常客气,知道我们是来自传教区的神父,所以特别招待,分文未取。
抵达的当天晚上,院长修士特地驾车领我们去拜会在该地工作的唯一耶稣会会士苏利文神父。
苏神父虽然年已六十五,但是身体仍然健朗,精神也很饱满,他是属于美国加州省的会士,在该地负责纽曼大学生活动中心。神父交际很广,认识很多社会名流。据说他以前是加州省耶稣会内著名的募款人。他随身常常携带两大本人名簿,里面涂满了人名、地址及电话号码。据说在日本广岛耶稣会创办的一所中学,就是由他向各处募捐来的钱盖的。
见面的那天晚上,他领我们去参观闻名的希尔顿大饭店,并且请我们喝了一点儿酒。这是我生平头一次进大饭店。看到那么雄伟的建筑及豪华的装饰,真有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坛香山是观光胜地,热带风光的确非常迷人,怪不得游客川流不息。凡能够到此一游的,恐怕都是大富豪吧!我在想,当他们一掷千金的剎那,他们是否也会记起就在这时候,在非洲、在印度等地还有千千万万的饥民在坐以待毙呢?
在报章杂志或书本上,我们常可以看到一些报告,说某某名女人买了一大箱高级时装或皮鞋,但是却从来不穿的。就以名闻世界的贾桂琳女士为例吧!听说她喜欢买衣服,但是买了许多衣服却不穿,的确太过浪费了,如果严格说来,还是相反正义的事,何况她是一位教友,更不应该如此。固然,钱是她的,或更好说是她前夫们给她的遗产,她有权利爱怎样用,就怎么用。但是当世界其它地方还有那么多的饿莩时,她这种不必要的浪费就不对了,甚至于能是一种罪过。世上到现在还有许许多多贫穷得无立锥之地的人,恐怕贫富不均是一个很大的原因。富者每天吃山珍海味、穿皮裘、住洋房、坐冷暖气的汽车,而贫者三餐不继,倒卧在街旁待毙,他们竟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像这样的人,不妨多默想一下耶稣所说的那位富人与乞丐的故事。
写到这里,我想起了几年前发生的一件真实事情。全国青年同工联会总辅导马天赐神父,数年前去印度邦加洛地方出席亚洲青年辅导会议,由于他是被邀请出席,所以被安排在一间颇为体面的旅馆中食宿。抵达的第一天傍晚,吃过饭后,他与另一位辅导相约,准备到街上去散散步。但是当他们刚踏出旅馆大门的时候,一群穷人蜂拥而上,把他们团团围住。有的要钱,有的要介绍神女,这两位神父目睹此景,顿有惨不忍睹的感觉。终于放弃散步的念头,两个人头也不回地跑回到房间里去,锁上房门后,两人竟然彼此告起罪来了。这是马神父亲口告诉我的故事,我也能深深地了解当日他们两人为什么会有彼此告罪的冲动。因为当一个人目睹赤贫的惨象时,更能体认出我们有生活在不匮乏中的舒适与浪费的罪来。深信他们那次的忏悔与告罪一定是非常真诚与热切,同时也获益匪浅的。所以,如果能有机会去亲身体验些赤贫的生活的话,为我们每人都会有益的。
记得那次在香港召开的青年耶稣会会士大会,为期是两个月,其中有整整的一个月,每个人应该找一个地方,与当地的老百姓生活在一起,好亲身体验一下当地的民情风俗。我们中有一位来自马尼拉的菲籍院长,他特别选择了去贫民窟住一个月。回来后他跟大家分享说,他住的地方的厕所,连门都没有。所以可以想象当他在大庭广众前方便时的那种尴尬的情景,因为那次的亲身经验,他获益良多,回菲律宾后在他负责管理的修院中,大力推动神贫精神。
停留在檀香山的三天中,我们曾经被苏利文神父领着到处参观。他还特别地带我们去一个私人的小岛游泳及野餐。看到天然的池水,我真有纵身一跃的冲动。无奈正要下水时,忽见到几条赤红的电鳗在水中游来游去,吓得我转身拔腿就跑,顿时失去游泳的兴致。因为深怕被电死而葬身异域,实在太划不来。
第二天傍晚,我们在夏威夷大学内举行共祭弥撒。在场参与弥撒的有来自不同国家的学生。据说在该校就读的亚洲学生有数千人之多。这真是一个可以把福音传播给亚洲人的好园地。但可惜的却是只有苏神父一人在那里工作。
弥撒后,我们到超级市场采购了一些简单的菜,由苏神父亲自掌厨,在他的住处享受了一顿美味可口的晚餐。
苏神父那晚特地穿上一件大红的夏威夷衬衫。餐桌上点着蜡烛。我们一边嚼牛排,一边喝美酒,真是乐在其中。此情此景,再陪衬着绮丽而迷死人的夏威夷的黄昏,真叫人有「夫复何求」的感觉。
餐后,我们三人坐在屋前的凉台上乘凉,一边喝茶,一边聊天。也许是触景生情之故,我竟情不自禁地高歌一曲「月满西楼」来了。不晓得邻居是否会误认是某一位多情郎在窗下向情人高唱小夜曲否?
也许是受到我「美妙的」歌声所感动吧!苏神父及王神父也开始引吭高歌。一时,美国民谣、意大利情歌、儿歌、流行歌曲、圣乐,争相出笼,形成了一次即兴的什锦歌曲演唱会。热闹非凡。
由于邻屋相去甚远,不致干扰他们,否则的话,邻居恐怕早就报警前来取缔了。
那天晚上,我们三位神父尽欢而散,而原能只是萍水相逢的友谊,却在不知不觉中扎了根,等于着来日的开花结果呢!
留在坛香山的最后一天,也是我们继续航程的一天。在机场离别的剎那,苏神父热情地拥别了我,他曾经向我说:「在那么短暂的几天相遇中,我们的友情怎么可能进展得如此之快呢?」从男女爱情的角度来说,也许这就是一般所说的「一见钟情」吧?但是从信仰的角度来说,这就是缘份吧?或更好说,友谊是天主给人的一种非常宝贵的恩宠与礼物。我们除了满怀感谢及赞美之情而接受外,似乎不必问太多的问题,或尝试着去找答案,毕竟那是多少超越人的理智所能了解的奥秘啊!日后在苏神父与我之间所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在证明这份友谊的确是天主所赏赐的恩典。
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我跟王神父登上华航班机,直飞洛杉矶去了。
华航班机体积虽小,坐位也相当狭窄,但是由于机舱内部装饰得富丽堂皇,古色古香,再加上空中小姐笑脸迎人,服务态度亲切,所以坐在舱里,仍然感到舒适愉快。从坛香山直飞洛杉矶需时五个钟头之久,但是由于有王神父作伴,所以旅途也不觉得无聊了。
由于三小时时差的关系,所以抵达洛城时已是晚间十点多钟了。当时正就读于洛城的陈济东神父来机场接我们,而叫我最感到意外的,却是阔别多年的初中同学徐人仁君也在机场迎接。我同徐君从初中起就常在一起打篮球,两人之间的友谊颇深,后来由于就读的大学不同,所以就没再联络上了。不过那份少年时的友情却仍然存在着。这次他正好到洛城来开会,从朋友处打听到我今晚要来洛城,所以特地赶来机场迎接我。久别重逢,特别是在这样意外的场合里相见,真叫人既惊且喜,也深深感到友情的可贵。
开车送我们去陈神父处的,是一位他的女教友,这位美国太太个子长得矮小,而且非常的神经质。当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电掣的时候,我就已经感到不很自在了。而这位太太偏偏喜欢摇头幌脑地东张西望,看看两旁有无来车,以便换道。她那种近乎歇斯底里的幌脑袋的动作,把原已相当不自在的我,吓得更是魂不附体。难道这就是大家常提的「文化震惊」吗?果如此,则往后四百多天的漫长日子,不知道要怎样度过呢?
陈神父当时住在一位教友借给他的一幢房子里。所以我们也就寄宿在他那里。这栋房子虽小,但是却布置得幽雅美丽,当晚因为时间不早了,所以我们吃了一包生力面之后就休息了。
陈神父的住处附近,有一间属于东方礼的教堂,由一位耶稣会的神父主持堂务,陈神父平时就在那里帮忙。我们抵达的第二天早晨,就在该堂举行共祭。这是我平生头一次参与东方礼的弥撒。
圣堂里光线相当的阴暗,祭坛与教友席中间有一扇类似屏风的墙隔开。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是平时的缘故,圣堂里只放了两三张椅子。东方礼仪似乎很强调歌唱,弥撒中,有位女教女似乎从头到尾唱个没完。而主祭神父在整台弥撒的过程中,似乎也忙个不停。口中不断地念经,而手也跟着不断地做动作。整个气氛使我感到有和尚在庙内诵经的感觉。喜欢动的人可能会比较欣赏这样的礼仪,至于我,总觉得很难进入礼仪的氛围里去。对我来说,东方礼的弥撒似乎太繁杂,祈祷过于形式化了些。
因着参与东方礼的弥撒,使我想起了教会内所谓「口祷」的问题。
我总觉得教会在过去,似乎太过于强调念经的重要性了。因此造成了一种错觉,让教友们认为祈祷就是念经。我并不反对念经这种祈祷方式。但是如果说祈祷只有念经一途的话,那就未免太过份了。在旧约里记载了天主对选民的抱怨说:「他们用口来赞美我,但是他们的心却离我很远。」深信天主的抱怨,至今仍然有效。我们每人不妨反省检讨一下,每次当我们说祈祷的时候,不是很容易且很自然地就划个十字圣号,开始滔滔不绝地背诵起经文来了吗?
还记得耶稣那次在雅各伯井旁,对那位撒玛黎雅的妇女所说的话吗?当她问耶稣,人应在什么地方朝拜天主的时候,耶稣回答她说:「人应以心神和真理朝拜天主。」心口合一的祈祷很好,但有口无心的祈祷就要不得了。因为这样的祈祷就如同放唱片或录音带一样,只是一些声音而已,而心祷——一种无言的祈祷,却能是一种非常深刻的祈祷。
前年三月间,我参加了在淡水本笃退省院所举办的所谓「禅式的退省」。为期三天半。由特从日本邀请来的爱尔兰籍的耶稣会会士维廉蒋斯顿神父(Fr.WillianJohnston)领导。蒋神父年方五十,是最近几年来在东方崛起的著名神修家、著作等身。四年前出版的一本「无声之乐」(SilentMusi),深受读者的欢迎与喜爱。他曾被誉为「另一位汤玛斯‧默顿」(AnotherThomasMerton)。
参加此次退省的有廿几位神父及修女,来自各个不同的修会与教区。其中还有一位是执教于东海大学的美籍男教友。在整个的退省过程中,领退省的神父要求我们每天至少要打坐四次。半夜的一次可自由参加,并不勉强,我想大概是怕有些人不习惯,打坐打到一半而梦见周公了!
禅式的退省,主要是教人借着「静」而进入到一种「无」的境界里去。它要求一个人在打坐的过程中,尽可能不思不想、甚至于如果杂乱纷纭的思念来打扰你的时候,也不要故意去推拒它,让它自来自往,只要不故意去挽留它就行了。
我平生比较喜欢静默的祈祷,或信德的祈祷,所以禅式的祈祷,除了打坐叫我感到有点腰酸背痛之外,倒颇适合于我的。也深深地被我所喜爱。
经过几次的操练之后,使我对于「静」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记得有一天清晨,我起了个大早,一个人漫步于本笃的林荫小道上,大地仍在酣睡中。晨曦初露,昨夜的星星仍在高空里频频眨眼。聆听着树梢的鸟鸣,沐浴在从林间吹来的徐徐晨风中,我感到大地一片寂静,置身于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中。就在这一剎那。我突然领悟了圣咏第十九篇第四节上面所说的:「不是语,也不言,是听不到的语言」的真谛。这真是到了「无言胜有言」的境界!在绝然的静中,两颗心因交会而迸出无以言宣的喜悦。因为这是受造物与造物主的邂逅呀!千山万水的跋涉,旅途的劳顿,在交会的瞬间都已化成云烟,升空而去。如果你真的尝过这种交会的甜蜜与乐趣的话,再大的代价,再多的痛苦,深信你也会毫不迟疑地付出与承受,因为圣保禄宗徒曾说过,如果将现世的痛苦与将来在永恒里所接受的光荣做一比较的话,现世的痛苦实在是微不足道矣。这原是爱的代价呀!
一谈及「静」,我就好象有说不完的话一样似的。那么,容我再跟你们分享一段真实的故事罢。
在柏克莱神学院选读期间,我亲耳听到一位专门学心理辅导的神父告诉我们一段他亲身体验的故事。
当这位神父在做耶稣会的卒试期间,他被派往一间医院担任驻院司铎的工作。有一天,护士打电话叫他马上去医院,好帮助一位即将动大手术的青年预备自己的心灵。但是当这位神父抵达医院的时候,医院的人告诉他说太迟了,因为那位青年已经死在手术台上了。
接着,护士就把神父请到会客室去,以便安慰刚遭受丧子之痛的一对父母。神父与这对父母可能素昧平生,在那种情况下,真有不知从何说起的感叹。虽然没话可说,但是神父并没有贸然离去,毕竟他有责任安慰受丧子之痛的那对可怜的双亲啊!
神父终于决定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陪伴着那对无语问苍天的父母达两个小时之久,然后在静默中离去。
如果从安慰就必须讲话的角度来讲,这位神父是失败了,因为他什么话都没有讲。但是这位神父当时所做的,恐怕就是最恰切而圆满的方法了。因为过了不久,那对老夫妇给这位神父来信感谢说:「神父,当日你虽然没有给我俩讲任何安慰的话,可是你默默的临在,却给了我们莫大的安慰与支持。」
不错,如果这位神父当日不知说些什么?而又勉强从口中挤出一些诸如「生老病死乃人生必经之路」这种无关痛痒的话,不但不减轻那对老夫妇的痛苦,恐怕反而会增加他们的悲伤也说不定。我深信神父当时那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无助的心情,在天主前就是一种最强有力的祈祷。在他无言的静默中,天主看到了一个灵魂那种赤裸裸的软弱与无助时,怎能不动容而相助呢?
著名的神修家汤玛斯‧默顿神父论祈祷时曾说:「高中毕业的前一年,父亲去世,我身体有病。毕业后我曾去欧洲旅行,有一天我在罗马的一间天主教堂中(当时默氏尚未受洗)坐着时,忽然间感到全身好象被种种东西所束缚住一样,就在这个时候,我经验到一种存在性的无助感。心中油然兴起渴望有一外来的力量把我解放出来。后来回想起这件事来,却发现那是我生平头一次真正的祈祷。」
是的,如果一个人自己觉得毫无匮乏或样样都能的时候,他是很难真正地投靠天主的。而只有当一个人在天主前感到绝对无助时,真正而又深刻的祈祷才比较有可能。那位驻院司铎当时的静默就是一种无助的表现,也正是这种无助,在天主前变成了一种强而有力的祈祷。
抵达洛城的第二天下午,陈神父领我们去举世闻名的「狄斯耐乐园」参观。此乐园乍听之下,很容易以为只是专为儿童们而设的;而实际上来此游玩的成人们的人数,恐怕远远超过儿童好几倍罢。
这个乐园颇具教育价值。除了可以玩以外,还提供了许多宝贵的科学知识。玩是差不多人人喜欢的,所以如果能在休闲之外,还给予一些教育的话,那么真可说是一举两得了。纯教条式的教育比较呆板乏味,所以较难获得预期的效果,如能寓教于玩,则效果自然较佳。
我们去乐园的一天虽非周末,但是仍然人山人海。听说周末或假日人潮更为拥挤。每张票价高达美金六元五角,但人们仍趋之若鹜。可见此一乐园受欢迎的程度是多么的大。可幸有教友送我们一些票,否则我们大概只能做蜻蜓点水式的重点参观,而无法尽情观赏了。
园内的花样繁多,有态国、印第安人村、火车、单轨火车、太空漫游、潜水、跑马场等……美不胜收。我们曾在室内观赏熊的表演,有音乐演奏等等节目。虽然表演的都是由电动控制的假熊,但是那份逼真神态,几可乱真。我们也曾进入潜水艇,在人造的海中观赏海底奇景。我生平从未过过骑马的瘾,但是在这里因为有人护驾,所以也跃上马背,绕场一周,并且还在马背上故作姿态,留下一帧马上雄姿的纪念照。
曾在卡通片里看过许多卡通人物与动物,深觉喜爱,而今天能在乐园内看到庐山真面目,更觉高兴。每天这些著名的卡通人物会敲锣打鼓地列队在园内游行,供游客们观赏逗趣。当他们出现在街道上的片刻,在人潮中实时掀起了一阵骚乱。在欢呼声中,人潮拥向街道中央,莫不以能一睹这些带给世人欢笑的卡通人物的庐山真面目为快。
据说担任扮演卡通人物的人,都是经过严格甄选出来的。并不是人人都可扮演的。固然,卡通角色的造型都已定了型,但是躲在里面扮演的人的动作却需要表现的恰如其分,否则会显得格格不入。而如果想要表演生动逼真的话,那么就得尽力揣摩所扮演的角色,把自己溶入其内。否则就无法传神了。
我相当佩服这些隐藏在卡通造型里的人们,因为借着他们的表演,那些原只是无生命的道具,却能活生生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带给我们无限的欢笑与喜乐。他们就如同那些马戏班里的小丑一样。小丑们的主要职责仍在于做出一些滑稽而夸张的动作,逗观众们发笑,以博取他们的欢心。可是,当我们笑得前躬后仰,或是笑出眼泪来的时候,我们是否会想到是谁带给我们这么大的兴奋与欢乐呢?也许我们会说,这是我付出门票的代价。我既然付了钱,当然我就应当获取代价。不错,我们是以金钱换取欢笑。但是我们是否也想到,金钱只不过是一张白纸印上图样,花纹与数字的纸而已。金钱是没有生命的。它本身不会带给我们欢笑,它只是我们获取欢笑的一种工具而已。因为让我们尽情欢笑的,是那些真我被脸上涂满了的油彩所淹没了的小丑们呀!
如果在逗趣的小丑与当观众之间让我们做一个选择的话,我深信大家都会选择当观众吧?毕竟,脸上涂满了油彩,还要做出夸大的动作,在群众前献丑,并非人的本性所喜欢的。被欣赏、被高捧、被欢迎、被赞美的,往往是那些主角们,而小丑的地位,只不过是换场时为避免冷场而穿插的一些默缀而已,实无关轻重。
殊不知,真正能带给人欢笑与喜泪的,却往往是马戏团里这些默默无闻的小丑们呀!如果他们能有选择的话,相信他们大部分会跟你我一样的,宁愿坐在观众席上欣赏别人的表演。但是为了生活,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与自由。他们生下来似乎就注定了要扮演这种逗笑的角色。
所以,当我们欣赏小丑们逗趣的动作而尽情欢笑时,我们是否也应当学习着在笑声的背后看出他们的泪与痛苦,因而对他们怀着一份感恩之心。
在我们的周遭,无时无刻都有我们不相识,也从未曾注意到的小人物在为我们默默地服务与牺牲。我们是否对他们怀有一份的敬意与感恩呢?当我们每天听着由远而近的那曲抑扬幽美的「少女的祈祷」的乐声时,我们唯一关心的事只是怎样能快一点儿把脏兮兮的垃圾拋上垃圾车而已,而对于那位坐在车前,每日单调而近乎机械式地操作驾驶盘的司机先生,与那几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清洁队员却视若无睹,甚至于有时候会投以卑视的眼光,掩鼻而过。
但是,我们是否曾经想过,如果没有这些小人物的牺牲、服务与贡献的话。我们的家里大概早就成了垃圾堆,而街道上早就没有我们立锥之地了。
在我们的生活中,我们太容易把一切事情都视为理所当然,我们常会说:「本来就应当是这样的么!」我常想:如果我们每人能够常常怀着一颗感恩之心去对待别人的话,这个世界一定会变得比现在更可爱、更美好。圣保禄宗徒不是曾说过吗:「在你们的身上,有那一样事情不是领受的呢?」
写到这里,我突然记起了好几年前在中副所读到的一篇短文。它给我的印象深刻,因为它实在非常有启发性。
该文的作者可能是一位年龄不大的女孩。她说,有多少次她是多么希望向母亲说声:「妈!我爱您!」或「妈!谢谢您!」可是,也许是由于中国人含蓄的民族性在作祟吧?她竟然未能说出内心要表达的爱情与谢意。等到她的母亲有一天突然谢世之后,她因未能说出那句话而引为无限的内疚。
不错,父母爱子女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身为子女的如果能常常向他们表达爱意与感恩的话,那不但会给他们带来莫大的安慰,更能够增加父母与子女间的亲情。
相信读者中有不少人曾经看过「屋上提琴手」这部电影吧?这部电影给人的感受颇深,我也不例外。但是留给我印象最深的,却是片中一个可能不甚为一般人注意的镜头。那就是有一天晚上,当剧中的那对老夫妇躺在床上要就寝时,那位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忽然间转向老头子问说:「你还爱我吗?」老头经太太这么一问,反而迷惑起来了。他心想:我们已是结婚多年的夫妻,已经是老夫老妻了,难道还需要用言语表达彼此的爱情吗?言外之意,彼此相爱就够了,何必再多此一举呢?
在我看来,这位老太太的问话不但不多余,而且还表现得非常的有人情味。我深信她之所以问老丈夫是否还爱她,并不是在怀疑自己丈夫对她的爱,她这样做,只是希望爱她的丈夫能够用听得见的言语向她肯定那深埋在他内心深处对她的爱意。殊不知一句感恩的话,即便是短短的一句「谢谢!」或一个表示赞美或鼓励的手势,都能够增加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或更和谐的关系。在日常生活中,我们把太多的事情都视为理所当然的事了。即便是我们与天主的关系,也往往如此。
圣经上曾记载说,有一次有十位患有痲疯病的人,来要求耶稣治好他们的病。我们从旧约的记载,知道患此病的人的遭遇是非常可怜的。他们被隔离在城外,不可与常人生活在一起。在路上行走时,必须披头散发,撕裂衣裳,并且还应用手摀着嘴高喊:「不洁!不洁!」以警告他们远避。也因此,能够被治好的,实在是蒙受再造之恩。可是被治好的十个人中,回来感谢主的,却只有一个,怪不得耶稣会以略带抱怨的口气,感叹地说:「唉!不是有十个人被治好了么?而为什么回来感谢我的,却只有一位,而且还是一个外邦的撒玛黎雅人呢?」
犹太人是天主的选民,也因此他们从天主手中所承受的祝福与恩惠比谁都多;也因此他们应比别人更应有感恩之心才对。可是事实上并不如此,怪不得耶稣会心里难过起来而甚至于抱怨了。
当我们读到这段记载的时候,我们的反应又是怎样的呢?我们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去判断别人的忘恩负义呢?或是我们也能反躬自问:「我是属于那会感恩的撒玛黎雅人?或是属于那九位忘恩负义的犹太选民呢?」我想,如果我们有足够的诚实的话,无可否认的,我们多半时间是跟那九位忘恩负义的犹太人一样。
耶稣曾向我们保证说:「你们求,必要给你们;你们找,必要找着;你们敲,必要给你们开。因为凡求的,就必得到;找的,就必找到;敲的,就必给他开。」既然有了这样肯定的保证,所以我们就一天到晚向天主求个没完。而在蒙天主垂允之后,却掉头而去,摆出一付债权人的面孔,好象天主所赐的恩惠是欠我们的一样。
曾经有一位教友在避静中听完了论祈祷的道理之后,很激动地跑来告诉我说:「神父,我平时祈祷的内容,是不折不扣的百分之百为自己向天主求!」如果我们跟天主的关系只限于光向祂伸手而已的话,那么就未免太可怜了一些。因为天主为我们只不过是一位能满足我个人需求的供应者而已。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天主跟一架自动贩卖机或一间超级市场又有多大的差别呢?说的厉害一点的话,我们只不过是在「利用」天主而已,称不上是理想的父子关系。因为理想的父子关系不只限于有需要时才去向父亲要;而是两个活生生的生命在爱中完全的投入。近几年来在世界各地方兴未艾的神恩运动,在他们的祈祷中,除了求恩外,他们更强调对天主的赞美与感恩。这原是我们教会祈祷中所不够强调的。在天主经中,耶稣并不叫我们先求个人的恩惠,而是要求我们要朝拜赞美说:「我们的天父,愿的名受显扬,愿的国来临,愿的旨意奉行在人间,如同在天上。」因为祂要求我们要首先寻求天国以及其一切义德,然后才求个人的所需。
所以,祈祷首在赞美与感恩。有位著名的神修家说过:「感恩之心乃承蒙天主更多降福的先决条件。」这句名言,实有让我们咀嚼回味的必要。
由狄斯耐乐园的卡通人物而扯到小丑、屋上提琴手以至于感恩的祈祷,也许读者们会觉得扯得太远了。那么,就让我们掉过头来,把乐园逛完吧!
乐园中的种种构想与设备,实在引人入胜,美不胜收。但是最叫我感到兴趣的,却是穿梭其间的各式各样的人种。虽然我没有做过统计调查,但是仍然可以肯定的,是到这里来游玩参观的,要以从各国来的观光客为多。无形间,整个的乐园就变成了世界人种展览会一样,五彩缤纷,热闹非凡。临别前,我们还特地站在花团锦簇般的花丛里摄影留念。乐园里绝大多数的玩具都是假的,但是万万也没有想到连我们置身其中的花朵,也有的是假的。原来他们把假花与真花植在一起,让人有一种疑真似假的感觉。如果不加细辨,往往就被蒙骗了。从这小小的构思,也可以约略看出设计者的用心良苦了。
次日下午,我在王、陈二位神父的陪伴下,去访问一对住在离洛城不远的美籍老夫妇。说起这对老夫妇,还有一段小小的历史。
当我还在马尼拉攻读哲学的时候,有一天接到长上的信,要我跟一对从加拿大移民到美国去的老夫妇通信连络,因为他们答应要负担我往后的求学费用。就这样,我结识了这对既热心而又非常纯朴的老夫妇。
先生因为出身贫穷家庭,所以只有小学毕业的教育程度,目前在一家公立医院里担任清洁工作;而太大恐怕所受的教育也不多。是一位还俗的修女。说起他们的结合,却有着一段阴错阳差且颇富传奇性的姻缘呢!
这位太太原是一位修女,但是由于后来患重病而半身不遂,也因此离开了修会。但是她对于圣女小德兰却有一份特别敬爱之心,所以她热切地祈求圣女,使她能早日康复。说也奇怪,她热切的祷声及诚挚的心,打动了圣女小德兰的心,终于助她康复过来了。
她的先生与她原不相识,但是巧的是他们两位都同时与一位当时正在中国大陆传教的加拿大籍的神父经常保持信件交往。没想到这位在华传教的神父,却是他俩日后结合的红娘呢!
据他们告诉我说,有一次神父阴错阳差地把回给他们的信给掉了包,而当他们读完原不是给自己的信之后,竟然对素昧平生的对方起了好感。终于在神父的撮合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婚是结了,但是由于结婚太晚,以致于没有子女,深以为憾。我是一位心肠相当软的人,眼见他俩老年无子的凄凉晚景,竟动起恻隐之心,告诉他们说,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视我如己出。没想到这纯然出于侧隐之心的好意,却被他们视为如获至宝,因为不但是个「儿子」,而且还是一位神父呢!就这样地,他们每次来信都「吾儿、吾儿」地亲热地称呼着我,大过其为人父母的瘾了。能够叫人高兴而又不损个人尊严,我又何必太过于吝啬呢?
前面提过,他们原答应帮助我日后的一切求学费用,也许因此有人会误以为他们是一对家财万贯的富豪。而实际就如我刚才提到过的,先生只不过是一位在医院中从事打扫工作的清洁工友而已,生活只够温饱,连舒适都谈不上。因为他们所住的房子,是一幢可以搬动的活动房子。而这种房子是一般近乎贫民的人所住的。
那么,他们生活既然只够温饱,又为什么要那么慷慨呢?实际上,这是一个信仰的问题。
老一辈的外国教友们,他们对于司铎品位的尊敬是非常感人的。在他们的眼中,神父就是代表天主,如果能够帮助一位青年晋铎,那为他们是莫大的光荣与喜乐。也因此,他们宁可节衣缩食,自己吃点苦,也愿意帮助教会栽培上主葡萄园中未来的园丁。
写到这里,让我想起了在一般教友中很容易产生的错觉。我们常常容易认为那些慷慨捐输给教会的国外教友,都是一些富豪。而事实上呢?慷慨的富豪有之,但是毕竟仍是少数。而真正慷慨捐输的,却大半都是如同圣经上耶稣所说的那位只能奉献两个铜板的穷人呀!所以,当我们看到一座美丽壮观,堂顶高耸云霄的大教堂时,不要马上只联想到这只是某一富翁的慈善行为而已。因为每一片瓦或每一块砖,都可能是某位克勤克俭的穷人的血汗呀!有时候富人能是最吝啬的人,而穷人却更看得开,也显得更慷慨。因为只有当一个曾经贫穷过,也才更能看出金钱的价值与用途,不是吗?
这对老夫妇一知道我要来美国,表示愿意开车去机场接我,但是由于我不晓得他们的住处离机场多远,深怕为他们太不方便而谢绝了。我要去访问他们之前,曾经以电话与他们联络,不幸电话号码记错而无法联络上,所以只好不告而访了。也正因为没有通知,反而让他们感到格外的惊喜。尤其是那位老太太,更是高兴得不得了。毕竟她现在已经亲眼见到这位「宝贝的外国儿子了」。
他们住的房子虽然不大,但是布置却很雅洁。也许这跟她以前当修女有很大的关系吧?因为修女们喜欢清洁整齐。
由于我们来访得太突然,所以他们感到有些措手不及。只能以冰箱中仅存的洋芋等简单食物招待我们。食物虽简单,但是这顿饭却塞满了纯朴的友情与热情,远比美味醇酒更叫人享受。
在客厅里,摆满了五彩缤纷的照片和艺术品,那位太太还特别指着镜框中的一帧照片要我看,原来影中人竟是我自己──一帧多年前照的身穿司铎服装的照片。从摆照片的地位看,可以看出他俩对我的一片真情。不能不使我感动不已。
初次的会面虽然短暂,但是也已经叫大家感到欣慰与兴奋了。爱情固然需要时间来加以培养,但是真情的流露与坦诚相待,却能在极短暂的时间里使爱情加深。所以,又何必一定要长久的厮守在一起呢?经验告诉我们:数十年生活在同一屋顶下的人,能形同陌路人;而分离在遥隔千山万水的两颗心,却能够朝夕交会。毕竟时空是一个外在而次要的因素而已,心灵的交会应当不受时空的限制,甚至应当超越时空才对。
次日的下午,由于老太太爱「子」心切,所以坚决要老丈夫用自家的汽车送我们去圣塔巴巴拉市的卒试院去。
老先生的个子矮小,坐在驾驶盘向前观望颇感吃力。看他那么瘦弱的个子,又要驾驶长途的汽车,于我心实有不忍。但是盛情难却,他们那份毕露的真情,实在令人感动。
在他们的回程中,我的心忐忑不安,只有求天主多加照顾,使他们一路平安回去。
抵达卒试院时,卒试神师、理家神父以及掌厨的辅理修士,都在场热烈地表示欢迎我们。
卒试院与加州省耶稣会初学院的建筑遥遥相对。
耶稣会加州省是美国九个省份中最大的省份,共有会士九百多位之多。初学院原址设在离此有数小时车程之遥的洛斯‧加托斯城。由于往日初学修士众多,常在一百多位之谱,原址已不敷使用。所以就在现址另盖一座新的初学院。但是没想到新舍甫告落成而圣召人数突然锐减。只好把旧址改为耶稣会中心与退省院,而把初学院迁来现址。
初学院是六年前才落成的,占地辽阔,建筑宏伟壮观。设备充实,并有球场数座及一个漂亮的游泳池。虽然是由一位非常有钱的美国人乐捐而盖成的。但我想毕竟与神贫的精神似乎相去太远。当我们讨论贫穷的问题时,我们似乎光会一味地强调精神方面的不贪恋物质而已,而忽略了实际贫穷的重要性。殊不知如果一天到晚生活在一幢类似豪华大饭店或华厦时,要培养神贫的精神似乎是很难的。常听到有人开会士们的玩笑说:「你们发神贫愿,而我们却度实贫的生活。」言外之意是说,你们虽然口口声声地说,你们是神贫的人。而实际上你们什么也不匮乏。我认为这样的笑话中的确有不少的讽刺意味,但实在也有不少的真理存在,值得会士们沉思默想。
卒试院的房子离初学院约有十分钟的步行路程。是一幢中古的西班牙式的建筑物,原属于一富有家庭所有。此地环境非常清静幽美。风景宜人。高高的山、辽阔的平原、苍劲的古木、青翠的树林,再加上各式各样的野花遍野,把大地点缀得美不胜收。
从我的房间的窗外远眺,可以看到群峦重叠,抬头可以仰视蓝天白云,低首可以欣赏无垠的翠绿草原。使人感到心旷神怡,我不期然地口中哼着「这里是天上人间」的歌词来了。我感谢天主,赏赐我这么一个美好的环境,使我在往后的日子里,能够好好的修身养性。
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旅程,如今终于安顿下来了。此刻的心境是愉快的、宁静的、期待着卒试的早日开始。
七月三日,卒试正式开始。参加受训的有八位神父及两位辅理修士。除了我及王神父是来自自由中国的外籍会士外,其余的均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有一位来自威斯康辛省,还有一位是来自奥勒冈省。平均的年龄不到四十岁。
依照往例,神父与辅理修士们的卒试是分开举行的,但是今日在某些地方,已有所改变,让他们在一起受训。固然,由于教育程度与思想的差距,在一起受训多少会遭遇到一些具体的困难。但是如果彼此间能真诚相待,互求适应,困难相信是可以克服一些的。耶稣会的此一改变,恐怕与辅导修士在会中的地位日渐提高有很大的关系。
在过去,由于辅理修士的主要工作,大多是一般性的日常事务,例如管厨房、更衣所、花园……,所以修会对他们在智力上或学历方面,就不会严格的要求了。在他们做完初学,发完初愿,给予一些实际的技术训练后,就让他们去工作了。
至于将来要从事神职的读书修士的要求,则远比辅理修士来得多而且严格,于是彼此无形间在心里上就容易造成一段差距。甚至于有部分人会不知不觉地把辅理修士们当作差役使唤。这是一件很不公平也很不应该的事情。因为虽然外面的地位与工作性质不同,但毕竟都是在共同为建树基督的奥体──教会,而努力着。将来在永恒里,谁大谁小?谁先谁后?又有谁能说个清楚呢?因为耶稣曾说过:「你们将来在天国要做最大的,现在就要做最小的。」又说:「所以我告诉你们:最先的要变成最后的,而最后的反而要变成最先的。」
从外表看来,做辅理修士似乎相当容易,因为要求并不太严格。而事实上呢?我认为做辅理修士有时候更难。试想:一位神父虽然工作繁多,但讲道、授洗、证婚……毕竟有形无形的喜慰较多,也较容易感觉得到。再加上一位神父比较容易受一般教友们的欢迎与敬重,所以安慰较多。而一位辅理修士每日所接触到的都是一些知识及教育水准较低的工友,而所做的工作可能都是一些卑微的粗活。他无法享有神父讲道、举祭、付洗、赦罪等等的神乐神慰。也因此,他们需要有更大的谦逊、忍耐与爱主爱灵之德。因为他们要一生默默地行善,为天国而牺牲、服务。所以,我们对于辅理修士应该要有很大的敬意与谢意,对他们要有很多的爱心与关怀。使他们能够安心地继续献身下去。
由于有以上的体认,耶稣会在几年前就开始设法提高辅理修士们的地位。使有能力者在会中担任更重要的角色与职务。这一次卒试有两位辅理修士的参与,也可以说是一个很具体,也很叫人欣慰的实例。
卒试分两个阶段,分在两个暑期中进行。而每一个阶段有两个月。所以加起来一共有四个月之久。在两个暑假中间,我们有十个月的空档可以从事其它的活动、或进修、或参加牧灵工作,得看个人的需要而定。
在第一个阶段中,我们的卒试神师特地从国内或国外邀请了几位专家来给我们做专题演讲。内容大部分是集中在神操的诠释、会宪、神修、以及如何带领避静上。在卒试院住了十天之后,我们全体移师到耶稣会创办的旧金山大学去,准备参加即将在该校举办的有关圣依纳爵神修的研讨会。
旧金山大学历史颇为悠久,而且在该地甚负盛名。该校篮球队也是在美国大学球队中颇负众望。昔日名闻世界的名中锋比尔‧罗素即是出身于该校篮球队的健将。
学校的校园不算太大,也许是受土地面积的限制。但是土地却用得并不浪费。校内有一座古老的圣依纳爵大堂,是我喜欢常去祈祷的地方。
这一次的研讨会,可称规模庞大,参与的人数超过六百人;而其中一大部分是来自各个修会的修女。因为这次研讨会既是圣依纳爵的神修,而与此神修有关的女修会相当的多,所以也欢迎她们列席参加。
六百多人不是一个小数目,所以常常把整个校园都挤满了。
参加的人中,除了从外国请来的一些专家外,大部分都是来自美国本土的。一些久闻大名而未见其人的名神修家或神学家们,在这次为期两周的研讨会中,能目睹他们的庐山真面目,亲聆教训,实感三生有幸。
研讨会中能够报告的东西很多,但是我不想在此赘述,我只是愿意跟大家分享一些个人对参加此研讨会的感想。
首先我愿意谈谈参加人数的多寡问题。不错,人数越多,气氛也必然显得更热烈。但是如果人数太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容易显得淡薄,甚至于会流于形式或表面化。而整个的大会就比较难加以控制了。所以,研讨会似乎不要太大为宜。当然,当时决定这样做一定有他们的理由的。
其次,是有关礼仪的问题。礼仪是整个研讨会中一个很重要的课题。礼仪与神修原是不可分的。也因此,在研讨会中免不了会有一些试验性的礼仪出现。
例如,团体忏悔礼中,神父伏手在告罪者的头上,或放在肩上念赦罪经,像这种方式显得比较亲切而又有人情味,从我们的日常经验里,我们不是也可以看到,或甚至于自己也经验过,当我们做孩子的在犯错之后被父亲宽恕时,父亲不是常会用手摸摸我们的头,或用手拍拍我们的肩膀说:「以后不要再犯就好了。」
另一种弥撒中的和平礼也相当有意思。在互行平安礼之前,有两位青年人来到祭台前,以哑剧的方式表演彼此如何由仇恨而渐渐地互相谅解而最终言归于好。当台上的两人互相拥抱或握手的时候,主祭者与共祭者,还有在场参礼者就同时与别人行平安礼。像这样的礼仪很有象征意义与启发性,所以很能引起参礼者的共鸣。
但是,有部分的礼仪,却叫我感到有点儿难过而不敢领教。
有一次在大礼堂中举行弥撒礼仪。我想礼仪的负责人大概愿意借着大众传播的工具而使礼仪更活泼、更生动起见,所以在场内架设了闭路电视机。从萤光幕上再远的角落也可以看到场内主礼者的一举一动。读完福音及讲道后,还有分享,由事先请好的几位神父透过麦克风发表感想。因为是首次见闻,所以还显得颇为新鲜。领圣体时,由好多人手拿着小竹篮子,里面盛着被祝圣过的圣体(面包),传给愿意领主者取食。
我曾听说过,有一位神父好心,并且愿意表示开放,所以当要领圣体的时候,告诉教友们说:「大家自己来,拿圣体去吃。」据说有一位教友在领圣血时,不慎把圣血倒在西装上。我可以想象那位教友当时尴尬的神情及心中所负荷的罪恶感是多么的大!而在场的教友也一定感到震惊不已!
我常想,凡是新式的礼仪,不一定都是好的或适合的;而即便是有意义的新礼仪,也不应当叫教友们在毫无认识或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举行。我们需要先给他们一种教育,让他们先了解为什么要这样做及怎样做之后,才能把它介绍给他们。这样才会达到预期的效果。否则的话,效果会适得其反,甚至于造成许多不必要的误会及纷乱。教育是不能来急就章的,是需要假以时日,因为教育是一个过程,需要慢慢地来,否则就达不到目的。
在坛香山认识的苏神父由于认识航空公司的人,所以常常可以免费乘机飞回美洲大陆度假。我留在旧金山的期间,正遇上他回来度暑假。所以我们又别后重逢了。
由于在坛岛已经有了很好的开始,所以在旧金山期间,我们多利用晚间见面。因为白天有课,不便翘课之故。
苏神父的老家就住在旧金山,所以对旧金山的一切情形了如指掌。由于我是初次莅临该市,所以他就理所当然地尽地主之谊了。
由于他与旅店大王希尔顿先生的私交甚笃,所以到希尔顿大饭店吃饭常可获得优待。他曾请我在该饭店的第三十六层楼上吃晚餐。汽车开至第十一层后,还得乘电梯升上第三十六层楼。所以可以想见其高度如何惊人。从高楼向下远眺旧金山的夜景,实在非常迷人。可是在彩色缤纷的霓虹灯下,却不知道世界闻名的旧金山,与旧约时代的索多玛城相去多少呢?
常常听说旧金山这个大城市很美,但是却从未想到它是建立在山上。很多的街道都是斜坡路,有一次,来自国内的几位会士相约去唐人街享用一顿中国菜,我们坐的是一部老爷车,里面挤满了六个大男人。不晓得是因为我们六人的吨位太重?或是汽车太老爷?所以当我们的车在爬一条很陡的斜坡时,竟然气喘吁吁,在半途中无法继续爬行。只好开倒车了。不晓得你有过在陡峭的斜坡上开车倒车的经验吗?我只能告诉你:「那种经验,是只能意会而无法言传了!」你说要有多险就有多险!
谈到去唐人街吃饭,其中还有另一段插曲呢!
我们那次前去唐人街吃饭,因为是傍晚,所以找停车场是一件非常头痛的事情。还记得我们五个人饭都快吃完了,我们的司机神父去停车却还迟迟未归。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才姗姗来迟,只好吃凉饭及剩菜了。
在美国学开车及开车实际上并不太难。学会找地方停车及如何停车的技术似乎更难。除非亲身经历过,是不容易叫人相信的。
国内目前有车阶级的人日渐增多,而由于土地面积有限,房子又多,将来停车的问题必然是一件很棘手的问题。我们不能不未雨绸缪。否则再过几年,人们一上街,必定会有「行不得也,哥哥」的感慨。
旧金山的唐人街是久闻大名了。街道并不宽敞。店铺可是非常的多,不过,如果没有告诉你这就是唐人街的话,置身其间,你还会以为到了香港呢!
侨居国外的华侨们在生活习惯及传统上,往往比国内的中国人更中国化。旅居美国的华侨,曾以教养子女成功而闻名。因为在华侨社会中,以往从没听到过有所谓的问题青年。可是,近年来,这一盛名却受到了污染。就以我去加州的那一年为例,当时唐人街正传出黑社会的帮派拚斗的新闻,使人感到惋惜而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感叹!
华侨们长的是黄皮肤、黑头发。血脉里流的是中国的血统。可是寄人篱下,不能不受到异族文化的冲击与挑战。于是所谓的「认同」问题就产生了。老一辈的是在中国大陆土生土长的中国人。由于固守中华的文化传统,所以「认同」问题较小。他们虽然身在异域,但是他们的心仍是属于中国的,而他们的生活方式也是中国式的。可是,在美国土生土长的年轻的一辈,认同的问题可就大了。他们虽然长相一如中国人,可是由于受到教育及环境的影响,使他们夹在两种迥异的文化之间,顿感到左右为难。于是问题丛生,感到相当的棘手。我个人认为,要求年轻一辈的华侨完全固步自封,仍然度一种完全传统式的中国生活,似乎要求太苛了些。怎样帮助他们在这两种文化间寻找到一个综合,似乎更来得合理。一方面使他们不忘本;而另一方面也帮助他们如何在别的文化中求适应与生存。讲得更理想点,如能帮助他们如何汲取两种不同的文化的精髓,而加以消化、揉合,创造出另一种综合的文化,那不是更可贵吗?
结束了两个星期的研讨之后,我们一行就打道回衙。回去的路上是由来自圣路易的占姆斯神父开车,从旧金山到卒试院,需要六个小时的车程。这一次我们特别取道经由海岸线回去。因为占姆斯希望我们能够有机会欣赏一下美丽的海滨。
说实在的,海滨固然美丽,但是并不叫来自台湾的我们感到惊叹赞美不已。因为如果曾经欣赏过沿着苏花公路绵亘展现的太平洋岸的话,其它的海岸大概就不至于太吓人了罢!
回到卒试院后,有一两天时间让大家收收心,做个心理准备,好开始卒试中一个非常重要的项目──一个月的神操(俗称大避静)。
自从圣依纳爵在西班牙芒莱撒山洞,在圣神的推动下编写了那本小小的「神操书」之后,蒙受其好处的灵魂,不知凡几?有「东亚宗徒」雅誉的圣方济各沙勿略,就是在圣依纳爵亲自领导下行完四十天的神操后而完全皈依的。
由于神操是耶稣会精神的渊源,非常重要。所以修会要求每位会士一生至少要举行两次为期一整月的神操:一次在刚进初学院;另一次则在卒试院举行。由行神操开始会士的生活,同样地以行神操来做为整个会士陶成的结束,实在是有很深的含意的。记得进初学院之前,虽然多少知道一些圣召的意义,但是毕竟在尚未度修会生活之前,仍是站在墙外看墙内而已。但是初学院一个月的神操工夫,借着不断地默想吾主耶稣的一生史迹,终于多少能够窥见圣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说个好笑但却相当恰当的比喻,行神操就如同接受一次澈底的洗脑。怪不得在教会史上会有那么多的人因着它而皈依、而成圣、成贤。
举行神操的方式可分团体性的与个别指导性的。团体性的多半是由于人多而辅导
只有一位的缘故;个别指导性的才是最符合行神操的原意,也最能达到目的。
我们就是采取个别指导的方法。每天在约定的时间内去与辅导晤谈,告诉他个人在祈祷方面的进展。然后由辅导给每人指定次日的默想材料。一个月就这样在每日四、五次的祈祷中度过。其间除了偶尔半天或一天的小休息外,其它的时间都保持着绝对的静默。因为在静默中,人比较容易收敛;在静中,人更容易聆听到天主的声音而与祂契合。
每天除了四、五次祈祷外,有时候还需要半夜起床,再做一次的祈祷。在初学院的时候,也许神师怕我们晚起太累,所以不加苛求,因为也就从未尝过半夜起床祈祷的滋味。所以我决定在卒试的大避静中尝试数次,经验经验。
半夜睡梦正酣而突然被闹钟吵醒的滋味并不怎么好受。带着惺忪的睡眼,走路像醉鬼般地东倒西歪地跑去跪在圣堂内祈祷,免不了有一种受委曲的感觉。可是,当我听到万籁俱寂,眼见窗外一片漆黑,而堂中却只有一盏微弱的灯光陪伴着圣体龛中的吾主时,我顿时感到好凄凉、也好惭愧啊!我竟为了个人灵魂的神益做点小牺牲就抱怨起来了!我们修道人口口声声喊说:「我们是追随效法耶稣基督的人。」但是我们往往所追随的是大博尔山显圣容的基督,而不是在加尔瓦略山上受辱被钉的基督啊!我们有时候寻找的是舒适,而不能慷慨牺牲。「你们这些假善人!」我似乎听到了耶稣这样地对我们说。
在教会中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举行神操的人好象不够普遍。但是在今日,它却又慢慢地被重视了,这是一种非常可喜而又可慰的现象。在教会大声疾呼要神修革新声中,神操能被重视而奉行,的确是一个非常正确的方向。听说在本省现在愿意奉行一个月神操的修女们越来越多。在作着执笔的此刻,就有数十位来自不同修会的修女,在好几位辅导的指导下,正在彰化静山举行大避静。她们真是一些有福的人。让我们一起祈求天主圣神指引她们,能够在大避静中更认识、更爱慕、更追随耶稣基督;也祈望将有更多的人,特别是被誉为「基督第二」的司铎们也能多多取用它,以获取更大的神益。在这里我只有馨香祝祷了。
大避静结束后,我们就算完成了卒试的第一个阶段。接下去的,是各人按照需要去一个地方,或进修、或从事一些牧灵工作。
我曾经申请去加州柏克莱神学院参加一个硕士班的课程,并且业已获得录取。但是由于我在国内辅大神学院已取得了硕士学位,似无必要再拿一个;而且在美国攻读硕士并不是太简单的事。何必再去争取这份荣誉呢?或更好说求取虚荣心呢?
不错,在耶稣会中对于智力与学识的要求很高,这原是无可厚非的事。因为学问是一种很重要的传播福音的方法。像明末耶稣会会士利玛窦等人,就是因着卓越而又渊博的学识,打进当时的士大夫阶层里去,使许多高级知识分子,如徐光启等,奉教而皈依真道。可是,如果为学问而学问、或为学位而拿学位,甚至是为了虚荣心而求学位的话,那么就显得与求学的原意不合了。不错,学问本身就是一种价值,但是为一位修道人来讲,学问更应当是为福音及天国服务的一种手段才对。
在我出国前夕,就曾经亲耳听到这样一个「毁谤」我的谣言。我父亲告诉我说,有圣家堂的某一位教友曾告诉别人说:「李神父要求长上让他出国留学。如果得不到许可他就要出会。」对于这种纯然「空穴来风」的谣言,你说我到底该哭?或是该笑呢?我想用啼笑皆非来形容才最恰当。不过从这样的谣言,倒很能反应出「出国留国」或「拿博士学位」的观念及诱惑,的确是根深蒂固,而且咄咄逼人。岂不哀哉!
大学毕业服完兵役之后,母亲明知家里并不富裕,可是仍然说要尽力助我出国放洋,如果我愿意的话。当时我的心如止水,毫不为所动。我知道如果为筹一笔留学款项,在当时家庭的经济情况下,必须到处告贷,但是我也深信,如果我要的话,母亲必会因爱子心切而到处向人叩头借贷。但是我知道我要选择的道路是什么?
晋铎后,神学毕业前,由于个人对辅导工作兴趣甚浓,所以曾要求长上让我晋铎后前往美国进修,而且早就获得长上的满口答应与鼓励。然而,由于当时家中发生一些变故,身为人子的我岂可远走高飞,视若无睹呢?为一位修道者而言,「父母在,不远游」原不能做为借口的。但是当家中遭遇很大的困难时,那么就应另当别论了。就这样地,我放弃了那次进修的机会了。
我之所以喋喋不休地记述那次的事件,一点也没有在为自己辩白的意思,我要说的是,进修也好,拿学位也好,得看是否有此需要。如果把学问或学位当做目的话,那就会产生不小的偏差了。
曾经有长上很不愿意派会士去美国进修拿学位。并非长上认为美国不好,或学位不好。而是因为经验告诉我们,去该会进修的会士离会的比例是高得相当惊人的。我深信为大部分出会的人,出国或进修只不过是一个机会而已。因为问题恐怕在出国前早就存在或潜伏着。但是我也相信,如果一个人内修不够扎实与深刻的话,环境与学位的本身就能够变成一个很大的诱惑与挑战了。
为此,我常想,认识自己与接受自己,再加上明辨的态度是多么的重要。我明知自己不属于俗语所说的:「屁股磨板凳」的学者料子,同时也不喜欢以执教鞭为终身职责,所以我喜欢读书求学问,以增加知识及充实自己。但是对于拿不拿学位,可以说是予我如烟云了。
由于有了以上的体认,同时也由于个人的最大兴趣是在研究神操与指导避静的技巧与方法。所以在经过与卒试神师及有关的长上磋商后,我终于放弃了去柏克莱神学院的机会,改在离旧金山只有四十五分钟车程的加州避静院去。在那里,我将度过相当漫长的七个月的时间。
避静后临离开卒试院前夕,我跟王秉钧神父合作烧了一顿中式的晚餐招待大家。我们的菜单包括有:粉丝肉汤、碗豆炒虾、青椒炒牛肉片、猪肉炒白菜、外加白饭及葱油饼。吃得这些外国佬嘴都合不拢来。真有秋风扫落叶,片甲不留的气慨。在初学院工作的有一位来自新加坡的华侨辅理修士李修士,我知道他如能吃到中国饭,一定会减轻不少的乡愁的。所以也特地邀他来赏光。可能因为离乡背井太久之故,他不但把肚子撑得鼓鼓的,最后还借了一个大锅,把剩余的菜肴带回去,准备明日再好好地回味一番。
我从来未曾学过烧菜,也许是受了古训「君子远庖厨」之遗毒吧?但是大概由于从小好吃,常在母亲烧菜时偎依其旁,而受到耳濡目染之故,所以,觉得还颇有烧菜的细胞的。可幸,这些外国佬们根本不识货,只要耍点小噱头或小花样,就可把他们给唬得头昏转向了。就这样地,我就凭着这「一技之长」,从美国烧到罗马,然后再由罗马烧到耶路撒冷。就像是一位应聘国外的「名厨」,吸引了多少的贪饕客,也给自己广结了许多「酒肉朋友」。
次日,我挥别了神师及卒试的朋友们,提着行李往加洲耶稣会最大的避静院去了。
避静院座落于洛斯‧阿尔托市一个小山丘上。环境非常的幽静,而风景更是非常迷人。
从入口处沿着山路蜿延而上,来到一座半圆形的建筑物,那就是避静讲道用的大厅。避静院的建筑物分好几幢,散布在大园子里不同的角落。建筑的式样虽然不同,但是却都是中古西班牙式的房子,使人见到容易激发怀古的幽思。
除了美丽的建筑物外,环境的幽美非常吸引人。在园子里花木扶疏,山上的一片树林,浓荫密布。每天清晨破晓时光晨曦初露及当晚霞满天的时分,我都喜欢在山上的林荫道上漫步沉思默想。就如同昔日在伊甸乐园中仍未犯罪前的亚当一样?享受着与主神交密谈的绝大乐趣。这真是一个祈祷与静修的理想境界!
我来避静院住,原不是要度假的,所以我一方面请院内一位刚从德国拿了博士学位回来的神父指导我研究神操;而另一方面也马上参与领导避静的行列。以获得理论与实用的效果。
这里的避静院从来不怕没有顾客,因为一年到头都有周末避静。有时一次人数多达八十之多。来这里避静的人有一特色,那就是多按照个人的工作性质或同一堂区而聚集在一起。而且每年差不多都在他们自己固定的一个周末来做避静。院内除了有主领避静的神父外,还有一位专门搞公共关系的神父。他们有一种类似「院友」的组织,也有每人「一年奉献一元美金」运动。可以说已经到了相当企业管理的地步。
由于我刚到避静院,对一切情况还不熟悉;同时向来还没用英文领过避静,所以目前能做的,只是帮忙带领教友们念玫瑰经或到山上拜苦路而已。身为中国人,我常会借机会介绍一些中国教会的东西给他们。例如在念玫瑰经的末了,照例都会在一座露德圣母山洞前念一遍圣母祷文。我就往往抓住这个机会,自告奋勇地给他们唱江文也先生所编的中文圣母经,我从小就是在圣咏团里唱女高音的,大了以后也唱男高音,所以对于唱圣母经是应付自如的。所以他们每次听完这首歌之后,都会不期然地热烈鼓掌,表示深深地喜爱。
帮助念玫瑰经或带苦路原无不好,但是我的雄心不止于此。我更希望早些用英文带领避静,以便锻练自己。
终于,机会来到。院长要我和那位指导我研究神操的神父合领一次为期五天的避静。这是平生头一次用外语领避静,所以心情是既兴奋又紧张。但是万事都得有第一次,如果不接受挑战的话,那么就永远没有突破的机会,也因此就没有进步了。所以,我终于壮着胆,硬着头皮接受了这次的挑战了。
来参加这次避静的,只有九位先生。来自各种不同的行业。我们避静的方式兼采团体的与个别指导的。由做避静者自由选择。其中有一位中年人柯先生,也许看我是「外国人」而引起他的好奇心吧,要求我个别指导他。我心想莫不是他也相信中国所说的:「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的迷信吧!既然初出茅庐就已他乡遇知音,所以我就来者不拒,接受了他诚挚的邀请。
每天他按时前来与我会面,谈谈他如何祈祷了。有时候也谈谈他个人或家庭的事。从谈话中,我渐渐地认识了他,也开始喜欢他。
他个性相当的静,而且显得有点木讷。所以当他告诉我在大学时代是拳击校队队员时,使我感到相当惊讶!人真不可貌相。由于我们五天相处,谈得很投机,友谊也就慢慢地建立起来。所以当他知道我也喜欢打篮球时,就答应过几天要开车来接我去一起玩。就这样地,我也开始认识了他的家庭。
柯先生是一位从事自由职业的人──出租公寓。个人拥有三间之多,太太珊黛拉是独女,大方贤慧。他俩有一子三女。长得都很清秀可爱。尤其是幺女丽莎,长得真像洋娃娃一样,人见人爱。孩子们见到我时,都会热情地叫一声:「若瑟叔叔」(外国人多喜欢称首名)。
每逢星期五下午,柯先生就从老远的家开一个小时的车来接我,晚上在他们家过夜。翌日早晨起个大早,一起开车到一个中学的室内体育馆,和当地的一些居民打球。在卒试院时虽然也常打球,但是找不到高手,所以只能玩玩而已,根本谈不上享受。而如今,一起玩的都是水准相当高的选手,所以玩起来非常的过瘾。在场的除了有一位日裔美籍的该市的市长外,我是第二位东方人。也许是民族的自尊心在驱迫着我要为国争光,所以每次打起球来,我都是拚命三郎一个,非常卖劲。有时候几个漂亮的动作或几只空心球,也能博得他们的赞誉与叫好。
也许我深受中国人「以食会友」传统的影响,所以初次与柯先生的家人见面,我就自告奋勇地给他们烧一顿中菜。这样一来,不但可以联络感情,同时还可以借机大吃一顿,聊解乡愁。像这种利人又利己的「爱德工夫」,实在是做得愈多愈好,不是吗?
也许在我的身上有几个带有些微艺术气质的细胞吧!所以天生对花道还颇有一手。那晚为了增添一些晚餐厅的东方情调起见,我还特别以最快速度插了几盆花,摆在餐桌上与客厅里陪衬。没想到他们的邻居一对教友夫妇对花道有偏爱,所以当那位邻居太太一知道我会插花时,竟高兴地坚决要求我务必也给她插上几盆。她告诉我说,她曾在东京学过花道,但是天生就是没有插花细胞,所以就半途而废了。
带着一份受宠若惊的心情,摘尽了她家花园里的花朵。我竟在短短的时间内给她插好了大大小小好几盆,让她高兴地咧嘴而笑。
柯太太一发现我不但会烧饭,而且还会插花时,就跟我来了一记美国幽默说:「若瑟,如果你不是神父的话,那将多好呢!因为你可以叫一个女孩子高兴。」还好我也有些幽默感,所以立刻还以颜色说:「现在,我不是可以叫更多的女孩子高兴吗?」听罢这一来一往的幽默对话,在场的人都会意地哈哈大笑起来。而友谊的种子似乎也更往下扎根了。
美国这个国家,毕竟宗教的气氛还相当的浓厚。所以对神父的尊重,仍可以看得出来。在柯先生的家里也是如此,他们一家人不但对我尊重,而且也很敬爱我。就如同是一家人一样,叫我常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记得是一次圣周五,他们约我去他们家度圣周。那晚我们去他们的本堂参加礼仪,由于他是本堂内几位有主教特许可以送圣体的教友之一,所以我就在他的手中领了圣体。这为他来讲,应该算是一种莫大的荣幸!毕竟能够给神父送圣体的教友又有几位?机会又有多少呢?
礼仪后,他们说要上馆子吃饭。由于今天是圣周五──耶稣受难日──应该守大小斋。所以我一听说要上馆子,心里就开始嘀咕着,莫非这么热心的教友也会忘记今天该守大小斋吗?但是,我想不必轻举妄动,以免增添他们良心的困扰,就等着瞧吧!而事实却证明了我先前的忧虑是多余的。因为他们点的全是海鲜及青菜之类的食物。
当我们正用餐的时候,柯先生却突然离座,跑到后面厨房里去了。他这一突发的举动,叫我感到有点惊讶。但是叫我感到更惊讶的,却是不久之后,他从厨房里陪着一位女招待,手里捧着一块点好蜡烛的精巧蛋糕朝我而来。原来,他们今天是专门要补庆祝我的生日呀!
我的生日正好跟他们的二小姐同一天。生日的那天,由于我刚搬去柏克莱神学院不久,宿舍还未装电话,所以他们无法与我连络上,只好改在今天替我补庆祝了。
面对着点燃的烛光,他们一家大小竟为我高唱「祝您生日快乐」的歌来了!面对着这对年轻美丽的夫妇和他们四位可爱的子女,感受着友谊与爱的温暖。我终于陶醉了。我竟感动地有当众高歌「温情满人间」的冲动!
东方人常批评西方的社会缺乏人情味,我认为这种批评并不是太正确的。民族性固然有很大的关系,但是个人的因素却更重要,只要人与人之间能够真情相见,互相关怀、互表兴趣。友谊的火花仍然是会迸发的。
后来我从避静院搬往神学院住了两个月,在那期间,柯先生平均每周会来我那里一至两次。我们常一起散散步,一边聊聊天,或一边讨论一些神修的问题。他是一位热心的老教友,每天早晨一定做默想,同时也常念些圣书。每次散步交谈后,我们就一起举行弥撒,然后他就会带着一颗愉快的心回去。
第二个暑假,当我回卒试院继续卒试第二阶段的训练期间,他竟老远地开车把全家带到卒试院来看我。这份兄弟般的情谊,实在值得我珍惜与回忆!
离开美国回到台湾以后,虽然我们因各自工作忙碌,无暇多通信,但是我们彼此心里明白,那友谊的根子仍然在时间里,不断地向下延伸。真正的友谊实在并不需要太多外在的因素来保存与加深的。
在那次五日的避静中,除了获得柯先生这般可贵的友谊外,天主还给了我一个小小的神慰。
有一位年已六十有二的老先生,当他听完我第一个道理──「爱」之后,立刻跑到我的房间来见我,还没开口就泪流满面了!
他虽然年纪这么大,可是仍是孤家寡人一个。由于童年的遭遇很悲惨,没有真正经验到爱,所以至今很难真正的接受一个人或爱一个人。我可以看出,在他心中长久以来都堆满了不满与怨恨。
他之所以会那么激动地跑来见我,可能就是我的道理触动了他生命中某一些痛苦的回忆而引起了共鸣之故。
在我数年来辅导青年的经验中,让我深深地认清了「被爱」的经验为一个人的成长是多么的重要而不可缺少。
我曾经数次听到青年告诉我说:「神父,我没办法去爱人,因为我不晓得什么叫做爱。」说这样话的青年,往往是在童年的过程中,没有享受过真正的爱。所以,既然没有被爱的经验,也就难予真正的爱人了。这样的人常是比较不成熟的,而且也比较愁眉苦脸。很难叫他绽开笑容,因为爱是人性基本的渴求。一个人从呱呱堕地一直到寿终正寝,莫不是在追寻爱与被爱。如果在这双方面都能够得到正常的满足的话,成长的过程就会比较顺利得多。因为在爱中,人才有真正的安全感;而在安全感中,人比较容易开放,也因此就比较容易成长。所以,身为父母的,如果无法给子女一个更舒适的生活环境的话,至少应当努力着给子女更多的亲情之爱。别的物质的东西可以稍为缺乏一些。但是爱却是绝对不可缺少的。同样的,如果父母在物质享受方面能够尽量满足子女的需求,而无法给他们真正的爱的话,那么父母仍未尽到应尽的责任。亲情之爱不是任何东西所能取代的。
我好感谢天主,也感激我的父母。虽然父母没有万贯家财,童年的我又遭逢战乱,在物质生活方面常有不少的匮乏。我们兄弟姐妹虽然因战乱缺乏营养而体质较弱,可是我们每人的情感生活与人格成长,似乎还比一般人来得正常些。这不能不归功于生我养我育我爱我的父母,因着他们不断付出的爱心与关心,使我们个个在人生的旅途上都能够顺利地向前迈进。
因为有了以上的经验与体认,所以,当我倾听这位先生痛苦悲惨的遭遇之后,从内心发出了真正的同情与关怀。在五天退省中,我常特地主动地跑去向他嘘寒问暖,为能使他经验到人间仍然是有温暖的。更希望借着我对他的爱,使他能够慢慢地肯定天主是爱。我常想:一个基督徒最大的见证,就在于借着我们有形的爱,让世人经验到天主对他们的爱。
我的祈求真的被天主悦纳了!避静结束后,在他们离院的一天,他亲切地跑来找我告别说:「神父,我爱你,我很不想离开你!」
我的心被震撼了!我歌颂爱的神秘与伟大,它竟然能够使顽石点头;使一位内心充满了恨的老人,从心中迸出爱的言语来。我开始对他放心了,虽然他往后还需要有一段漫长的岁月与日子去化解昔日的仇恨与填补心灵的空虚。然而,这头一次的突破,无疑地为他有拨云见日的功效。祝福他有一个充满了爱与温暖的晚年。我这样深深地祈祷着。
在这一次的避静中,还有一位人物,也深深地让我怀念,那就是亨利先生。亨利先生已六十多岁,仍是独身。
提起了独身,我在美国时做了一些观察与反省。
独身并非神父修女或和尚姑们的专利权。从有人类开始,相信就有了独身的存在。
人类过独身生活的理由很多,或因环境、或因健康、或因情场失意、或因愿意过一种无拘无束的生活、或因着理想、或因着宗教信仰,不一而足。但是最叫人感到好奇而且喜欢争论的,却是神父及修女们的独身生活。
为什么一般人对修道人的独身生活独有「偏爱」呢?恐怕是因为他们看到神父修女们个个一表人才,郎才女貌,不残也不废,而为什么却偏偏要芳华虚度,浪掷青春呢?他们这种反应,往往是受到中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食、色性也」、「生男育女乃天经地义」、以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古训的影响。如果独身问题光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我觉得未免还太过消极一点。
曾经有一位大学的大男生来见我说:「神父,我想终生独身好不好!」我反问他说:「你为什么要独身呢?」他答说:「我怕负起家庭的责任。」听罢他的话,叫我有点哭笑不得。因为这位同学竟然以独身来做为逃避责任的借口,这种想法不但要不得,而且还应该被驳斥才对。但是这位同学对独身的看法,却多少可以反映出社会上一般人为什么对独身的观念不了解,甚至于不谅解的原因了。
不错,食色乃人之大欲存焉。但是食与色不可同日而语。因为食以维生,不吃不喝人必然会死,但是对于色,却可以禁欲。
一个人如果为逃避家庭的责任而独身,实在是不对的。但是如果一个人为了更重大或更有价值的理由而终身不婚不娶的话,应是可以被接受的。例如一位科学家,由于他的研究发明对人类将有重大的贡献,而同时他的研究工作要求他几乎整天都得与实验室为伍时,那么他认为婚姻生活为他来说已变成具体的不可能时,他是可以自由地选择不婚的。而这种选择是有意义的、积极的,也因此是有价值的。
一位神父或修女的独身也是如此。如果是为独身而独身,虽然个人可以自由取决,但是多少还显得不够积极,甚至于能是自私的行为。因为毕竟我们也得承认,独身对于人的本性来讲是不自然的。
如果一个人因为怕负担家庭责任而去当神父或修女的话,那么我诚恳地奉劝你,还是早点打消这个念头吧!因为一个神父或修女日后所应负的责任,往往要比负一个家庭的责任来得更大更重。
那么,为什么神父或修女要独身呢?关于这点,耶稣早就给我们一个明确的解答了,祂说:有些人生来就是阉人,也就是说他们生来就是不适合于度婚姻生活的人,而另一些人却是因着自由的抉择,为天国而自阉的。所以,在天主教里的独身,主要是为了天国的缘故。
因为我们相信,人世只是天国的一个阶段而已。虽然这两者之间有着密切的因果关系。但是毕竟永恒才是我们最终的归宿。耶稣曾说过:在人间,人也娶也嫁,但是在天国中,人却不婚也不娶;是生活在一种纯精神性的存在方式中。在那里,人在天主内可以爱一切的人;也可以被一切人所爱,而不必再只隶属于任何少数的人。这原是爱的解放与最高的境界。人世的爱毕竟太渺小和太有限了。我们所能爱的只是我们周围几个有亲密关系的近人而已。
而修道人的独身生活,就是试着把天国的爱的生活方式与境界在现世提前实现了。这种生活方式,或更好说,这些为天国而自阉的人,似乎在告诉世人说:「食色固是人之大欲,但毕竟这些事物只是现世生活所需而已。永恒才是我们应该汲汲经营的目的。」
一般人对于独身者还有一些偏差的看法,以为一位不度婚姻生活的人,就会变成一个无性无爱的人。这种看法实在有些可笑。
性与人是分不开的。只要是人,就必定是一个有性的人。性绝对不会因着不度婚姻生活而消灭。而爱既是人类基本的需求,也是人之所以是人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所以一个修道人也仍然是一个有爱的人。因为没有一个人有放弃爱的权利。否则我们已经不再是人,或至少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了。有多少心理或精神不正常的人,在爱与被爱的需求的满足方面,恐怕都会有某一程度的缺陷的。
常听教友告诉我说:「神父,你们没有结婚,怎么能了解男女间的事情呢?」言外之意好象在说:「你们这些过独身生活的人,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爱嘛!」我常会为独身者打抱不平。殊不知因天国的缘故而独身的人,他们不但懂得爱,而且照理说来,他们爱的能力还应该比一般人来得强才对。一个度婚姻生活的人,他最大的责任是爱自己的先生或太太和子女。这样的爱的范围仍是非常狭小的;而一位修道人所爱的对象可就广得多了。因为他放弃小家庭的爱,为的是要能够更自由地去爱更多的人。他的一颗心不被任何的一个受造物完全独占,却要客纳所有的人。就如同耶稣一样,祂生前有许多钟爱的朋友,但是祂的心却从未允许过让任何一个受造物所独占。因为祂的心并不是只为爱一个人或少数的人而已。祂的心就好象一个无底的爱的深渊,可以容纳无数的人。
所以,一个修道人仍然要爱,而且可以说他应该爱,只是他的爱已不是纯本性的爱了(虽然本性与超性的爱原不可分,因为爱原只有一种,只是有不同表达的方式而已)。如果一个修道人只以纯本性的爱去爱人的话,那么他的爱的能力未免太小也太贫乏了。只有当他把自己的爱溶入基督的爱内,而变为基督的爱时,那时,他的心也可以变成一个无涯的爱的海洋,而他的爱的能力也可以变成无限。
说得粗俗一点,修道生活基本上是一种与天主、与众人的「谈情说爱」的生活。虽然外表上没有如同婚姻生活中的富有罗曼蒂克的气氛。但是却叫人生活得更愉快更充实、也更多彩多姿。
谈到独身,就很容易联想到「孤独」的问题来。有人以为修道生活一定很孤独。就某一方面来讲也是真的。因为毕竟再好的修会团体生活,也无法完全取代家庭的地位。但是,在这个人生短暂的寄旅中,谁又能完全免于孤独呢?存在的本身原就是一种孤独。一种非常深沉的孤独。因为我们希望永远掌握一切,拥有一切;可是事实告诉我们,在这人世的寄旅里,这原是不可能的。而这份存在性的孤独感,早就被圣奥斯定在数千年前给表露无遗了。他对天主说:「上主!造我是为获得,所以,在我安息于之前,我的心是永远不得安宁的。」这虽然好象只是圣人的一句祷词而已。可是那却是他跋涉千山万水,历尽千辛万苦后对人生的最深顿悟呀!我觉得那不只是他个人的祷词而已;而更是每一位受造物在极深的孤独感中,向永恒的造物主──他生命的泉源与归宿所迸发出的呼喊与共鸣。只有在天主内,我们才能拥有永恒;也只有在天主内,才没有「孤独」。
孤独能够借着不同的型态出现。当你一个人在深山荒野中踽踽独行时,你可能会感到孤独。这是一种所谓外在的孤独。像这样的经验,一般人多少都会有过。但是外在的孤独,总是比较容易忍受。在时过境迁时,就会消失掉。而另一种孤独,比外在的孤独要来得强烈得多。那就是内心的孤独。你可曾经验到,当你穿梭于热闹的酒会,或在熙熙攘攘的行人道上,忽然被一阵莫名的「空虚感」所侵袭吗?你是否曾经当你跟最爱的人握手言欢或两情相悦时,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感」吗?那原就是孤独啊!
当我在马尼拉读哲学时,有一天大家正举行盛大酒会庆祝会祖瞻礼时,我手里拿着酒杯,穿梭于热闹嬉笑的人群中。正在此刻,一种「虚而又虚,万事皆虚」的浪潮,突然袭上我的心头。那是一种看似非常扫兴,但却非常具有震撼力的经验与启示!我知道天主在告诉我些什么?
有多少次,当我正品尝着友情的美好与芳香的剎那,一种无法描摹的空虚感会突然笼罩着我。这就是内心的孤独呀!
还有一种孤独,我们不妨暂且称它为「绝对的孤独」或「永恒的孤独」吧!那就是地狱里的孤独。我想这种孤独也是人最无法忍受的孤独了!如果人生的最终渴望就如同圣奥斯定所说的,是与主结合的话,而人在地狱里仍有此渴求时,那么那种痛苦恐怕不是人的理智所能了解想象的吧!
常言说:「失去的才更会珍惜它。」我深信当一个人永远失去了天主的时候,他一定更渴望天主,因为那个时候他才真正懂得什么才是应当追求的,也因此会更强烈地渴求天主。可是就在强烈渴求的同时,他也深深地知道,在天主与他之间,却有着无限遥远的距离。那一种分裂的痛苦,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绝对的孤独」与「永恒的孤独」了。
所以,孤独原是人生的一部分。因此,如果我们想永远避免孤独的话,那将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要紧的是如何在孤独中自处,或更好说,如何在孤独中找到天主?
像那次酒会的经验,使我深深地领悟了「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的深义。这种感觉,绝对不是对于人生的一种无奈的反应。毕竟我对世间的一切价值仍然是加以肯定的。在深挚友谊中那种永感不足的空虚感,叫我认清了,只有在天主那里,我才能永远拥有能够满足我的友情与爱。天主要我不断地拥抱人间的每一份真挚的友情与爱;但是祂同时也要求我要不断地超越它们,一直到我被祂无限的爱所溶化、所吸入。
以上,对于独身与孤独两个问题,谈得似乎够多了,虽然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不过,这本书的目的并不是以此为主题。所以我想就点到为止吧!现在就让我们再回到亨利先生的问题上去吧!
前面介绍过,他是独身的人。那么我还想继续谈点这方面的事。
到了美国以后,才发现愿意选择独身的人数比我想象中要来的多些。除了前面我们提过独身的一些原因外,据我的观察,美国有这么多独身者的原因,可能还有以下的几个。
根据统计调查,在每三、四对美国夫妇中,据说就有一对离婚的夫妇。且不管此一调查结果的可靠性到底多大,至少这个统计数字也真的是惊人的。在美国,常可以听到孩子们说,这个周末跟妈妈住,下个周末跟爸爸玩。原来他们的亲生父母已离婚、再娶、或改嫁了。在离婚这么盛行的氛围中长大的孩子,对于婚姻能有怎样的看法呢?夫妇在离婚前,往往多会有争吵不和,甚至于打架的情事发生。在这样不安与恐惧的环境下生长的孩子,对于婚姻生活很可能产生一种错误的看法与偏差。在他们幼小的心灵中,很容易产生一种念头:「与其像爸妈这样日日争吵不得安宁又痛苦地活着,我不如干脆不结婚算了!」小孩子的幼小心灵就像一张白纸,在童年时给它印上什么,就很容易根深蒂固,不易抹去。如果日后长大能够把偏差的观念改正,那真算幸运了,否则他就可能独身终生,无法享受婚姻及家庭的乐趣了。
女权运动的嚣张,也是独身人数急遽增加的重要原因之一,昔日,「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观念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而女孩子们接受高等教育也没有比男孩子普及,也因此在社会上的地位较低。而今日,「女孩子走出厨房」的呼声,似乎响彻云霄。再加上女子受教育的机会增多,女权的社会地位又大大提高。所以有很多妇女就认为没有找「长期饭票」的必要了。因此,「女大当嫁」的传统观念,也就不再是金科玉律了。再加上一些根本就不喜欢在家烧饭洗衣及抱孩子的女人,于是独身女郎的数目也就不断地增加了。
性的解放也是一个相当大的因素。今日在欧美,有不少青年男女,在法律上他(她)们是单身的,可是实际上他(她)们却是有「夫」有「妻」的,只是没有合法的夫妇地位而已。他(她)们光是同居而已。这样,既可免掉婚礼的开销,减轻税捐的负担;同时情欲照样可以满足。如果合不来时,还可以立刻劳燕分飞,免掉找律师办离婚的费用及手续及瞻养费。
这种同居方式在美国相当流行。从外表看起来好象百利而无一弊。而实际上,这样的人都是一些不成熟和不敢负责任的人。
其次,由于性的解放,使美国到处都充满了性的诱惑与罪。性的花样翻新。有些人如果错把婚姻光视为可以获取性的合法满足的方法的话,大可用金钱去获得满足。这样一来,不是私欲既可满足,又可以省掉一大笔家庭的开销,何必自寻烦恼,自讨苦吃呢!
以上,只是个人的一点点观察与反省而已。是否有理?只有请读者指教了。
好了,现在让我们回到亨利先生的身上去吧!
亨利先生是爱尔兰人的后裔。不必介绍就可以认出他是爱尔兰人,因为他的脸上常挂着两片略带粉红的脸颊。也许是因为爱兰尔人喜欢喝啤酒的关系吧?
他长得不高不矮,身材稍胖。有两个圆圆大大的眼睛,镶在圆圆的脸上,使人有一种亲切又可爱的感觉。又由于他天生富有幽默感,所以很容易讨人喜欢。
记得在避静中,每位做避静的人至少要见辅导一次。也许是他从来就没有这种经验之故,所以他一进入我房间,开口就说:「神父,我没什么好讲的!」看他那种神态,就好象一个小学生向老师辩白:「老师,我并没有做错事呀!」就这样地,我们由陌生而相识。但是他给我较深刻的印象,却是以后的事了。
也许他看到我只身在外,浪迹天涯,必有游子思乡之苦,而大动恻隐之心吧?圣诞节时,我接到了一张圣诞卡。打开一看,却是纯中国式的。原来是他亲自去选购的,好能聊解我的乡愁。谁说独身者比较冷酷、寡情呢?像亨利先生这样的人,不是顶有人情味的嘛?
亨利先生的温情,圣诞卡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己。几个月以后,他约好几个好友,开车来接我先去欣赏一个音乐演奏会,然后请我去一间情调非常幽美的饭馆吃晚饭。当他知道我有一段时间正住在旧金山大学的消息时,还特地打电话约我去他的住处,亲自下厨烧菜招待这位远方的游子。
记得那次应邀是步行去的,因为我平时喜欢散步,而他的住处离大学只有半小时的步行而已。所以我就决定走着去,既可健身,又可省钱,还可增加食欲,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呢?
当我途经著名的金门公园时,我突然看到在一辆停着的汽车旁,躺着一位年轻的黑人。如果在国内,我会很自然地前去探望,看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原是很应该的。但是也许是由于在报上或电影及电视上看得和听得太多了,我竟然对自己说:「这毕竟不是在台北!会不会这位年轻人故作受伤状,等我走近时站起来抢我吧?如果爱德做不成反而被刺一刀,不是太划不来?何况四下无人,如果有事也没人帮忙,还是走为上策吧!」就这样地,我就像耶稣所说的那两位司祭和肋未人,走过受伤的旅客身旁视若无睹地掉头而去!
当时我还以能够如此「明智判断」而觉得沾沾自喜。但是事后想来,却觉得似乎很不应该。我虽然身为司铎,但是我却跟一般人一样,太易于「明哲保身」了。
记得有一次我在香港闹区中行走,看到一位衣衫褴褛的乞丐伸手向路人乞讨。我心里在想:我是一位发了神贫愿的人,是靠哀矜生活的,所以我没有义务帮助他。所以就擦身而过了。
「好一个被耶稣痛斥的现代法利赛人啊!」我过后这样地深深责骂自己。
在这个太过现实及动乱不安的社会里,我们似乎都学得「太乖」而处处明哲保身起来。但也正是因为太「明哲保身」,所以我们常常找借口忽视基督徒应尽的爱德的责任。
曾经有一位女教友在避静后打电话问我说:「神父,我们做教友的有行爱德的责任。可是我正因此而惹祸上身,不知如何是好?有一天我路过一条街,看到一位被车子撞倒受伤而没有人照顾的人,所以就义不容辞地上前去帮忙。但是不幸得很,他不但不知恩报爱,反而反咬我一口,硬说我就是开车撞他的人。现在弄得还得跟他上法庭,对簿公堂呢!」
是的,尽爱德义务并不是容易的,有时候还得劳「命」伤财,破财还消不了灾。但是我们就能因此而袖手旁观,见死不救吗?基督徒之爱并不是盲目的爱,而是一种「明辨」之爱。所以爱是需要明智与分辨的。但是太过明智而变成太过明哲保身的话,那就不是真正的基督徒的精神了。为爱而受冤狂或受苦,大概就是爱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吧!
澎湖白主教的弟弟白光亮同学,就是在我们这个人人过于明哲保身的社会里的牺牲品!白光亮以军校教官资格插班台大二年级,且是唯一被录取的同学。所以可以想见其成绩是何等优越。可是正当他兴高彩烈,满怀希望地北上就读才一个月时,一次意外的车祸就像晴天霹雳般地打击了他!
是一个傍晚时分,他推着脚踏车正跨过新生南路圣家堂附近,准备回基督生活团服务中心的宿舍时,很不幸的在途中被一辆出租车撞个满怀而倒地。据说,还有一、两辆别的车子也曾经撞及他。就这样地,他脑震荡且昏迷地躺在三军总医院有好几个月之久,个人与家人都吃尽了好多的苦。
报上曾大篇幅地报导此事,并且呼吁目睹现场的路人向警方提供线索,以便缉拿凶手归案。可是到目前这件案子仍是石沉大海。非常幸运地,白光亮在亲人的悉心照顾及亲友的热切祈祷下,终于恢复知觉。可是他的健康却逼着他无法继续求学下去。当日的美梦顿成泡影。而不赀的医疗费用,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军职,可以享受免费治疗的话,不晓得将给他的家人带来多大的负担与痛苦呢?
白光亮的故事,反映出我们社会上「明哲保身」的人实在太多了。试想,新生南路并非小巷,傍晚时分也正是下班放学行人如织的时刻。怎可能会没有人亲眼看到那次惊心动魄的车祸呢?他们不敢出来作证,原就是害怕惹祸上身呀!如果我们的社会这样下去的话,将来人是会越来越冷酷,也会越来越缺少安全感的。
那晚与亨利先生聚餐,相叙甚欢。
日后当我即将离开加州东飞时,他还特别请我去一家很雅致的餐馆,替我饯行。我回国后,还会偶尔收到他寄来的信及夹在信中的支票。每一次的来信不长,支票票额也不大,可是却纸短情长。但是这一份异国的友情,却不是信笺的长短或美金的多少所能衡量的呀!
我由于希望将来专门从事神修辅导及领避静的工作,所以留美期间,就尽可能参加各种与此有关的活动。
有一次有十三位「酒精中毒患」(俗称酒鬼)来避静院举行一天的小退省。负责人还特地来邀请我列席,参加他们的讨论。他们并不全是教友,或更好说他们并不很在意个人的信仰是什么。这十三位先生全是属于一个组织庞大的「戒酒会」,英文名称是AnonymousAlchoholic,简称AA。据说效果很大。
那次他们开会,由负责人主持。大家轮流讲述个人怎样染上酒瘾的经过。每次讲述前,每人照例要先报名说:「我某某人,是一位酒精中毒患。」据说如果想完全疗愈,必须完成十三个步骤,而第一个步骤就是要先承认自己是酒鬼。就如同一个精神病患者,如果他不承认自己有病的话,恐怕是很难获得痊愈的。
那次会议共花了大约两个多小时之久。在他们的叙述中毒的过程中,每人的故事都是非常令人感动的。在每一个酒鬼的背后,好象都有一段非常辛酸的历史;不是来自破碎的家庭,就是婚姻生活不美满,借酒消愁而沉溺至变成酒鬼。从他们的叙述中,使我深深地了解了中毒仅是一种后果而已。如果未能帮助他们解决隐藏在背后的问题,而只拿中毒为治疗的对象的话,恐怕是会导致事倍功半的。
还有一点似乎值得注意的,那就是虽然他们不在乎个人的宗教信仰为何,可是个个都异口同声地呼求一位他们称之为「比我大的一位」帮助他们。而实际上很明显的,这「比我大」的一位,就是天主。
讨论会结束前,我以英文给他们献唱圣咏第二十三篇「上主是我的牧者」,做为我为他们每一位的祝祷,也鼓励他们:「纵使我应走过阴森的幽谷,我不怕凶险,因你与我同在」。最后,他们还特地请我带领会后祷结束。带着感激与祝福的心情,我亲自送他们踏上归程。感激的是借着他们的分享与讨论,使我对世界上所有遭受不幸的人,有了更多的了解,也因此产生更大的同情心;也祝福着他们能借着那比他们更大的一位的指引与帮助,早日脱离苦海。
对于圣神同祷会,在国内时早就略有所闻。到了美国后,由于此一神恩运动风气在那边更加流行,所以跃跃欲试,很想能够窥其堂奥。可是苦于求道无门。
有一天,机会终于来了。有一个同祷会的团体要去一个避暑胜地做一个周末避静,正在找一位神父陪行。我于是自告奋勇答应前去。以便向他们学习学习。
从避静院前往目的地需时数小时。是一处很著名的避暑地。由于去的时候正是冬天,又刚下过雪,所以怪冷的。
我从小的时候就常常梦想着能够有一天亲眼见到雪花满天飞的银色世界,及享受到踏雪寻梅的乐趣。但是一直无法如愿,这次抵达避静地时稍迟了一步。雪已经停止了。所以无法亲眼见到雪花纷飞的美景;不过倒真的享受到踏雪寻苹果的乐趣了。
走在湖边结满了冰的地上,就好象进入一个大冰箱一样的感觉。空气显得格外的清新舒畅。受到雪花洗礼的树叶,似乎更显得苍翠欲滴。踏在坚厚的冰上,我真有狂跳冰上「天鹅湖」的冲动。巴不得此刻脚下的皮鞋突然变成冰刀,那怕来个四脚朝天,当众出丑,我也在所不惜,要滑它个痛快。跌破裤子,摔痛屁股也是心甘情愿的。
幻想归幻想,不管我怎样口念咒语,脚下的皮鞋还是皮鞋。毕竟,我是在做着冰上白日梦呀!
但是,造物主并未叫祂这位顽皮的孩子太过失望。还是让我经验到一次美妙的感受。
当我一个人在雪地上漫步前进时,突然间看到前面路旁长着几棵苹果树,抬头一看,正见到几颗绿里带红的小苹果挂在树梢,就好象几张好可爱的娃娃脸在向我微微笑一样。逗得我眉开眼笑。虽然我一时有啃它几大口的冲动,但是毕竟我还应当保持神父的「尊严」,如果正在偷摘时被教友窥见,不是要取笑我在重演亚当在乐园偷吃禁果的悲剧吗?一想到此,就把已经伸出一半的手赶快缩回来,还向四周偷瞧一下,深怕真的有人偷窥,那将是多么的尴尬呢!
但是,因为我没有再犯「原罪」,所以天主「赏报」了我。因为当我偶然间低下头来时,却发现原有好几颗苹果半躺在冰雪里。果皮被冰雪擦得清洁发亮,我心想:摘树上的是「偷」,那么取地上的应该是「拿」了。也因此心安理得地顺手拾了好几个,开始享受起来了。
平生曾吃过好几次苹果,但是吃被埋在冰雪里的苹果,却是有史以来第一遭。如果你想要知道是什么滋味的话,回味一下电视上汽水广告:「凉!凉!凉!透心凉!」就行了。
参加这次避静的人数有卅左右,男女老少都有。第一天的晚上,他们在地下室中祈祷,我也欣然下去参加。室内的灯光暗淡,朦胧中可以约略看出对方的脸来而已。由于我下去较迟,所以到达时他们早已开始,正在热切祈祷中。大家跪成一圈,当中有位少女端跪着,要求大家为她祈祷。正在大家喃喃祷告时,跪在我身旁的一位中年男士,突然侧脸过来,问我说:「神父,你在替她祈求什么?」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出这一招,使我猝不及防,只好答说:「我求天主赏赐给她所需求的。」说实在的,我从来还没有参加过圣神同祷会,只是耳闻而已。况且我是刚刚下楼,在还没有完全进入情况之前,忽遭「突袭」,叫人感到有点耳热。还好室内灯光暗淡,否则的话,他们还可能以为我刚偷喝了酒不成。
首先,对于这位先生的举动,我感到他实在有些冒昧。但是后来才发觉人家原是好意,一点冒犯之意也没有,也因此大可不必介意了。
由于我带大家唱了几首歌,所以马上受到大家的热烈欢迎。因为唱歌在同祷会中是很重要的。一天多的相处,我跟大家混得蛮熟了。次日的夜晚,祈祷会后,我带好多人到屋外,在明媚的月光下,教他们怎样利用五官在大自然中去聆听天主的话。深受大家欢迎。
所谓五官祈祷,也就是借着肉体上的耳、鼻、口、眼、手,在自然界中去听、去嗅、去尝、去看、去触摸,然后再利用想象及心灵的联想,去寻找天主的启示并与天主结合。这种祈祷方式在国内大专生当中,用得相当普遍。他们也觉得获益良多。
我们常抱怨说,天主看不见、摸不着,要寻找祂好不容易。而事实上,寻找天主的仪容、声音是相当的容易的。就以大自然为例,它本身就是一处可以让你与主共游的好场所;也是一位良好的祈祷老师。
曾经有人在一小粒的砂中看到永恒,这就是一种标准的感官祈祷。因为借着肉眼可见的细砂,人可以窥见天主创造的奇妙与对世人的爱。有一位先生在感官祈祷中,在注视园中一片被晨露沾满的绿叶片刻之后,告诉其它人说:「从这片小叶上,我看到了吸收露水最多的部分,就是它的尖端。所以,我认为只有谦虚的人(叶尖部分所指),才能获取最多。」
这位先生可以说是一位有思想,也有慧心的人。他不停留在事物的外表,而能够借着信仰去透视蕴含在事物外表下那更深的意义,找到了天主的临在。对他来说,一片小小的树叶就是天主教育及启示他的媒介。假如一个人懂得如何藉自己的感官在自然界中去体会的话,慢慢地他就会领悟到圣依纳爵所说的「在万物中看到天主」的精神乐趣了。
避静结束日,弥撒前,当我知道那天正是负责避静的一对夫妇的银婚纪念日时,我马上带领大家合唱:「祝你们银婚快乐」的歌,向他们表示致贺。
也许,这对夫妇被我的盛情感动吧!忽然要求我坐在人群中,好让大家替我祈祷。这原是一件很美的事情。可是对于他们表达的方式,有点叫我受不了。
首先,他们拿了一把椅子放在中间,要我坐下,然后大家就开始为我祈祷起来。祷声与歌声此起彼落。就在此时,有一位隶属旧金山教区的六品修士突然走近我,把双手扶着我的头(实际上用「抓住」形容更恰切点),开始一边唱歌,一边左右摇幌起来。由于他知道我颇爱唱歌,所以要求我说:「神父,你有不错的歌喉,为什么不同我们一起唱歌呢?不过不要用英文好嘛!」
他们当时正在用异语唱歌,而所谓异语,就是一种自己和别人都不懂的声音或话。这次被逮住给祈祷是一突发事件,心理毫无准备。所以再经他这么一要求,真有点儿使我愕住了。我一再地尝试着随着大家唱,可是却只能「AEIOU」地不断重复而已,感觉到实在没有说异语的神恩。
神恩运动原没什么不好,而且可以说是天主在我们这个时代所要的。自从五旬节圣神亲临之后,初期教会就显得朝气蓬勃。宗徒大事录第二章的地方就给我们描述了当时教友们常常团聚、擘饼、祈祷。他们常赞颂天主,也获得了全民众的爱戴;上主天天使更多的人加入会众。
圣神同祷会多少有点像初期的教会一样。他们常因主名而聚在一起祈祷、赞美、感谢天主。在美国每年都有几次圣神同祷大会,参加人数动辄几万人,真是人山人海!大家从各地赶住参加。当你亲眼看见那么多人同心合意地说异语,或高唱圣歌,在赞美、感谢天主时,我们不能不感动而深信这是天主圣神的工作。自从故教宗若望廿三世宣布召开梵蒂冈第二届大公会议之后,有人说他给教会打开了一扇窗子,让天主圣神再度地进入教会来。事实也证明了,梵二召开以来,全球各地的教会都充满了生机与革新的精神。不过,我们不能光报喜不报忧,因为在革新声中,也产生了不少的纷乱与弊端。但是这原是很难避免的。天主圣神的引导固然是永远不会错的,可是人是有自由,而且也可能犯错的,所以在寻找或追随圣神的声音与引导时,如不小心的话,就容易步入歧途。圣依纳爵在神操书上曾提醒我们应该小心。因为黑暗的魔鬼能够装扮成光明的天使出现。他能够用似是而非的思想或甜言蜜语来引我们陷入他的圈套中。所以,我们岂可不谨慎明辨呢?
在教会历史上曾有过一种杨森异端的出现。他们主张圣体领得越少越好。因为圣体是吾主至尊的体,而人是罪人,实在不相称去领受祂。乍听之下,好象很有道理。可是在这样的理论中,他们只注意到天主无限的尊贵、崇高和人的无限的渺小,谦卑与虚无之间差距而已。不错,如果我们只看到这一点的话,那么,我们跟天主之间就永远无法有真正的交往与契合了。而如果耶稣基督还一味的坚决地要维持祂的无限尊高,而不能屈尊就卑的话。那么当祂说:「我的肉是可以吃的;我的血是可以喝的,谁不吃我的肉,喝我血,他不在我内;我也不在他内」的时候,如果不是吊我们的胃口,那一定是在大开我们的玩笑而戏弄我们了。
是的,如果光看天主本性的无限尊高与人的无限卑微虚无的话,我们去领受圣体,实在是太不相称,也太不应该了。可是我们是否同时也想到,有一样东西可似弥补这两者的差距与缩短两者的距离呢?而这样神秘而强有力的东西,就是我们常挂在嘴边的「爱」。
因为爱是含忍的,爱不求己益,爱凡事包容。温莎公爵不爱江山爱美人?爱一位曾离过婚而不能被社会一般人所接受的妇人。论美貌,她并不是当时最美丽的女人,以温莎公爵的地位与声望,他原可以娶得比她美上十倍百倍的女子。可是他却对她情有独钟。因为爱就是这样的神妙与难予捉摸,爱有时候好象很不讲理。真正的爱是不讲条件的。否则,爱已经变成一种买卖的行为或交换的行为。爱不是以我的爱换取你的爱,以我的情换取你的情。爱是两情相悦和心与心绝对和谐的融合。它不以个人的幸福为重,因为我所爱者的幸福就是我个人的幸福。
圣体圣事就是这种无私的爱的最完美的表现。因着耶稣对我们无限的深爱,祂终于屈尊就卑。就如同祂当日在最后晚餐厅中,谦卑地跪在宗徒们的脚前,甚至于在即将把祂出卖的犹达斯前,给他们洗脚一样。祂隐藏在粗糙的食物饮料中,完全地与毫无保留地把祂自己给予了我们。因为是爱,叫人谦卑;是爱使人有时做出从人性方面来看几乎不可能的事。爱原就是一股强大无比的推动力,在生活中支配着我们的一切行为。
杨森异端中有关圣体的谬论,就在于光看天主与人之间的无限差距,而忽视了耶稣在圣体圣事中所蕴藏着的那对于我们的深情厚爱与建立圣体圣事的原意。是这份深不可测的爱,使我们与天主之间的裂缝弥补了,而那受造物与造物者之间的差距也缩短到最小的地步。以致于卑微虚无的我们,能够像雅歌上所说的被无限尊威崇高的天主昵称为:「我的爱卿」,「我的爱人」。
爱的最终和最完美的表现,就是灵肉的结合。而圣体圣事的最终目的,也就在表达天人那种完美的结合。所以,如果为了天主的无限尊高和我们无限的卑微的原故,而不去领主的话,实在是太辜负耶稣对我们的深爱,我们也将变成「负爱的人了」!所以,我们是不能不常明辨,否则会陷入魔鬼的圈套中。昔日,有些修女因不加明辨就少去领圣体,不知不觉中中了扬森异端的毒。
圣神同祷会中有一种较不寻常的现象?说异语,是比较难予被人接受的。而实际上,说异语非始自今日,在初期教会中早就已经有此现象了。只要真是圣神的特恩,我们不但不应排斥,相反地还应该为获此特恩的人而感谢天主才对。
那么,为什么有人不喜欢此一运动呢?我想能有不同的原因。例如,一般人都比较守旧,缺少创新的精神,对于改革往往视为畏途。但是改革并不等于胡搞,如果真的是天主所要的革新,我们是没有权利拒绝的。神恩复兴运动固然能有某些叫人感到不习惯的行为,但是应该据以辨别的,主要还不是这些比较外在的东西,而更应该看它带来的效果。
其次,有些参与神恩复兴运动的人有时候近乎迷信的个人行为,也容易引起别人的误会与反感。
我曾经认识住在加洲圣荷西市的一个美国家庭。他们一家都是老教友,而且很热心。对于神恩复兴运动很热衷。家里常有祈祷会。长子原在大学就读,但自从参加神恩运动之后,据说就休学了,为能去传播福音。
有一次,他们家中有一个孩子牙疼,照普通常识来讲,如果厉害就应当就医。可是这个家庭由于太热衷于圣神同祷会而到了有一点儿着迷的地步。他们只愿意祈祷,等待圣神告诉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这个家庭里的母亲还是受过大专教育的,而竟然会迷到失去普通常识的地步,实属可惜!也正因为部份教友由于太过热心而做出一些近乎迷信的举动,使人对于整个神恩运动产生了一些错误,或至少是偏差的印象,殊属可惜。
我个人认为,为了避免产生一些误会或危险。神恩复兴运动需要一些神学家的指导才行。
对于神恩复兴运动,大体上能有两种较极端的反应:有一派的人认为,人人都应该参加;而另一派的人则对于此一运动大肆攻击。我以为这两派都多少走极端,有一位神父说得好,圣神同祷会是一种祈祷的方法,而不是唯一的方法。所以如果有人认为参加为他个人的神修生活有帮助的话,那么就参加吧!但是如果有人认为这种祈祷的方法不适合个人的话,也就不必勉强了。圣依纳爵的一种神修原则,正好是我们取舍的标准。他告诉我们说:「如果帮助多少,就取用多少;阻挡多少,就去掉多少。」换句话说,取舍否,应视它是否帮助我们更爱主爱人,更在神修生活上前进。
在柏克莱时,我曾经被邀请去参加一个有关神恩运动的讲习班,为期七个星期,每星期只有一个晚上。刚开始的时候,我还可以接受。可是慢慢的,我开始觉得不很舒服,所以也就中断而没有贯澈到底。后来我反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我想也许一方面是因为懒,缺少恒心,因为七个礼拜似乎长了些;其次,心理的抗拒可能是最主要的因素。因为我的祈祷方式是比较静的,喜欢在大自然中,在信德的氛围里与主契合。可以说是一种基督徒的「禅祷」。所以对于显得很「热闹」的圣神同祷会,就显得不很自在。同祷会往往比较情感化,有时候甚至于情绪化。我认为这种情感化的祈祷为大家是很需要的。在我们日常的经验中,当我们有较强烈的喜、怒、哀、乐的心情时,我们都会高歌一曲或大声疾呼,或捶胸痛哭一场。这种情感的发泄是很健康的。其次,以往一般教友的祈祷多是心中默祷,很少用声音表达出来,而声音的表达在我们与人的交往中却占很重要的地位;或只是口念一些不一定能配合个人祈祷时的需要与心境的祷词。而圣神同祷会却能弥补这两种缺点,他们常用歌声或其它声音来表达个人的心境与感情;另一方面,他们不用印好的经文,都是一种类似「即兴」的祈祷。也因此显得更真诚、更感人。
好了,有关圣神同祷与神恩复兴运动,谈得也够多了。有关此一运动的书籍越来越多。而且都属专门性的,如果有人有兴趣的话,不妨去买或借阅,以便有一更正确的认识与了解。前面所写的,纯是我个人的一些亲身的经验、观察与反省,所以能够很主观,也很可能错。希望读者们不要盲目的接受。批判明辨的态度与精神是常常应该有的,这也原是一个基督徒常应有的基本态度与精神。在短短的耶稣亲自教给我们的天主经中,祂要求我们要常常向圣父祈求:「不要让我们陷于诱惑,但救我们免于凶恶。」的恩典,其意义与目的,也就在此。
在结束这一段反省之前,让我做以下的一个小结论吧!
神恩复兴运动是一个正常而又合乎时代需要的运动,虽然有部分人士由于太热衷而做出一些近乎迷信的举动来。但是我们不能因此而以偏概全。认为此一运动应予排斥。否则,不但有因噎废食之虑;同时还可能犯了违背圣神之罪。
耶稣会总会长雅鲁伯神父有鉴于会士们对于此一运动的态度与反应能产生偏差,所以曾经给全球会士们写了一封信。大意是说:「凡参加此一运动者,不要勉强他人也参加;而不愿参加的人,也不应该妄加批评。」
我以为,雅鲁伯神父的话就是圣依纳爵那视帮助多少而取用多少的神修原则的回响;也可说是我们对神恩复兴运动所应有的既中肯又正确的态度了。
除了曾经参加过神恩复兴运动的活动以外,我也曾应邀参加过现在在本省渐渐普及的「夫妇恳谈会」。我对于夫妇恳谈会早就略有所闻。但是却没有想到日后会有亲身参与的机会,而且万万也没料到连孤家寡人,没夫没妻的神父及修女,也可以参加此一活动。
事情的发生是这样的:
有一天,在避静院用午餐时,来了一对年轻夫妇。从交谈中,知道他们是由东部来西部推广夫妇恳谈会的。免不了因好奇而问了许多有关的问题。大概由于我那种好学不倦,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大大地感动了他们;再加上他俩善于察言观色(夫妇恳谈中很重要的技巧)的本领,认为我「孺子可教」,是一位「可造之材」吧!所以,他们就暗布罗网,等我这只猎物自投其内了!
终于,在我离开避静院,迁往柏克莱神学院之前的一个傍晚,我接到了他俩的一通电话,热诚地邀请我去参加即将在奥克兰举行的一次周末夫妇恳谈会。
我这个人的血型是属于A型的;而A型的特征之一,就是凡事犹疑不决、优柔寡断、三心二意。所以面对着他们诚恳的邀请,我开始犹疑不决起来;是去耶?是不去耶?也许是由于对他们夫妇俩的盛情感到难却吧!我终于被盛情冲昏了头,一口答应去参加。当然,我事后还得勉强自己去兑现对人家的许诺了。
但是,天主的安排却是那么的奇妙和难予捉摸。从表面上看来,这次参加夫妇恳谈会似乎是偶然加勉强。但是当日后两件很重大的事情发生时,我才恍然大悟,那次的经验原是天主所要的,也是祂冥冥中的安排与引导。使我深深地了解了天主对祂的子民所说的:「我的思念不是你们的思念;我的道路与你们的道路不同」的真谛。除了感谢祂、赞美、歌颂祂的仁慈与爱之外。我还能说什么呢?
那么,就让我藉这支秃笔,向你阐述天主的爱吧!
参加恳谈会有三十二对夫妇,有年老的,也有年轻的。宗教信仰不拘,当然,由于这是教友的活动,所以还是以教友人数为多。
除了夫妇外,也欢迎神父或修女们参加。只是在交谈中严格规定神父应与神父,修女只能与修女交谈。是为了避免在恳谈中所引起的可能困扰与弊端。
参加恳谈的夫妇,必须已经有了相当稳固及美好的婚姻基础才行。因为这种恳谈的目的,是在借着交谈的技巧与方法,帮助夫妇们在婚姻生活中更上一层楼。如果婚姻生活本身原有很多困难或很大问题的话,那么就最好不要参加。否则,可能不但没帮助,反而产生反效果,实在划不来。当然,每个国家或地区也可做一些必要的适应或更改。不可一概而论。
恳谈的时间是从星期五下午报到,至星期天晚上结束。所以是两天两夜,进行的方式是分专题演讲及恳谈。每天有数次的专题演讲,普通每次演讲是由一对夫妇及一位神父主讲,从婚姻与圣召的角度来研讨一个问题。例如谈婚配圣事的意义等。每一次恳谈会都有好几对训练有素的夫妇担任主讲。他们除了参加过普通的恳谈会成绩优良外,还应具有一些必需的优长,如口齿清晰,有表达能力、开放……。同时还应该参加一次比一般普通恳谈会更具深度的恳谈,然后才能够正式担任主讲人。
专题演讲只是给大家带一个头而已。最要紧的是听讲后的恳谈与分享。其方法是这样的:
在演讲后,主讲人给每人一个有关的题目,让大家用此题目给对方写一封情书。夫妇是分开来在不同地点写的。等到铃声一响,夫妇们就回到自己房里去,在那里举行恳谈。
首先应该彼此读对方的情书两遍。第一次是先略略看一遍;第二次要细读,试着在字里行间去揣摩对方所要表达的最深的思想、感情与感受是什么。如果套句圣经上的话说,读第二遍时要全心、全灵、全力、全意地体会。
读完两遍之后,正式开始恳谈。当然,这种交谈是需要开放与诚恳的态度,否则就无法达到预期的效果了。
也许,有读者急于要知道,我这位孤家寡人,一定找不到「伴儿」谈话了吧!不然,因为那次除我是神父以外,还有主讲的神父,所以我们两个人就临时凑成一对。进行交谈。当然,我们所谈的内容大部分都是与基督、与教会、或与个人圣召有关的问题。
在写「情书」的开始,我感到有点尴尬而好笑。因为我们两人多少要把对方看成「爱人」一样。在信的开端要热情地称呼对方为「亲爱的」,在信尾还要假惺惺地写个「爱」字。所以读起来,有点叫人感到鸡皮疙瘩此起彼落,弄得全身好不自在。面对一位陌生男人,扮演「假凤虚凰」,说是做戏嘛?也不全是,真是别扭极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既已粉墨登场,也交了五十块美金,岂可半途而废,否则太对不起五十只洋了。所以还是勉为其难吧!
在分享我们头一封「情书」的时候,我有点儿感到笨舌笨嘴的,不知从何说起是好?再加上那位老马识途的老美神父一逼,真把我弄得啼笑皆非了!他问我说:「若瑟,你觉得怎样?」我答说:「觉得有一种甜蜜的感觉。」这位仁兄却并不因此罢休。竟然再逼近一步地问说:「怎么个甜法?是不是甜的像橘子一样呢?」
天啊!在国内橘子倒不一定全是甜的啊!怎么非得用橘子来形容我的感觉不可呢?终于,我忍不住反问他了:「你说甜得像橘子,到底是真的要有这种感觉?或是这祇是一种譬喻的说法而已?」当然,不用说也应该知道,这只是譬喻而已。平日自认为想事情或写东西都蛮快的我,在写「情书」时却感到有点黔驴技穷起来了。岂不哀哉!
经过名师指点之后,果然开窍,我竟然变成「情书圣手」,给我的「爱人」的情书也越来越长了。只是「纸长情短」而已,因为毕竟要跟一位陌生的大男人「谈情说爱」(实际上这祇是说笑而已,因为谈的都是正经而严肃的问题。)实在有一点儿「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的感叹!
有一次,当大家正埋头给太太写情书的时候,我忽然看到坐在我面前的一位年轻的丈夫,一边挥笔疾书,一边泪流满面,也沾满了每一句从他内心流露出的爱的细语。我当时心里在想:当他的太太手执那封沾满她的丈夫泪水的情书时,她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呢?但愿那是爱的另一次冲击与震撼!在爱中,过去的一切都已将成为过去,让泪水把一切不快的回忆冲去;让泪水再度浇灌他们爱情的花朵吧!
晚间,照例大家都会聚集在一起做一种感受的分享,那又是另一幕非常感人的场面!
有一位年轻的太太当众承认:她原来是不愿意来参加的,可是勉强参加了第一天之后,就觉得她来对了。有一对在学校教书的中年夫妇,太太站起来说,经过一天的恳谈之后,他们终于发觉两人竟是生活在一起多年的陌生人。能够有此发现,实在还不算迟。如果到年迈形将就木才发现的话,那不晓得将是多么的可悲呢?另有一对老夫妻,先生很激动地站在那里颤抖。但是我们却不晓得他在讲些什么?祇听见他的太太在一旁安慰他说:「亲爱的,我会尽力帮助你的。我会尽力帮助你的。」有的夫妇竟热情地当众拥吻起来。
见到这一幕幕真情流露的镜头,使我深受感动,也让我看清了婚姻生活美好与痛苦的两面。
由于我是参加恳谈会的唯一的神父,所以我觉得似有义务也让他们分享一下我这一天来的感想,所以我就站起来,向大家分享说;「诸位,因为我是在场参与的学员中唯一的神父,所以也愿意跟大家分享一下我的一点儿感受。听到大家发自肺腑的真情流露,使我深深地看到婚姻生活的美丽与幸福。那么,眼见到这一切美好而吸引人的一幕,我只有羡慕、赞美,也为你们感谢天主,而一点儿「忌妒」之意也没有。相反地,就因为看到婚姻的美好与幸福,也更帮助我认清了我所誓发的贞洁愿的真正意义与价值。因为只有当一个人了解了他所自由弃舍的是什么的时候。这种弃舍才更有意义,才更有价值,也因此为此所做的许诺或誓愿才能真正的持久。现在,我更看清了贞洁愿中所要付出的牺牲是多么的多且大,也因此会更珍惜自己以那么大的牺牲而换取来的贞洁愿?以个人的牺牲换取更多人的幸福。最后谢谢诸位给我的莫大启示与帮助。」
我常这样想:如果一个修道人不了解爱、性、婚姻、与家庭的意义与价值,而贸然誓发贞洁愿的话,我想他对于贞洁愿的真正意义与价值很可能无法真正领悟的。我不敢贸然说这样的人不会守好贞洁愿。但是有一点似乎可以确定的,那就是他很难达到贞洁愿所要达到的理想。甚至于在守贞洁愿方面会感到困难。
我们偶尔听到,某某神父或修士,在修道好几年之后,忽然离职而结婚了。因为他终于发现,世上还有另一种生活?婚姻生活,更吸引着他。他这种说话的语气就好象在告诉我们说:「啊!我受骗了!为什么以前没有人告诉我,世上除了修道生活外,还有婚姻生活存在呢?」曾经有位做了许多年神父的,在脱离神职去结婚前,很感慨地告诉我说:「啊呀!我离开得太晚了!」
好几年前,我去拜访一位神父并跟他住了几天,虽然我们友谊并不深,可是却蛮聊得来的。有一次谈到独身问题的时候(好一个百谈不厌旳热门话题呀!)他很清楚地告诉我说:「我愿意当神父,但是我也很希望结婚。」我当时一方面为他的坦诚而深受感动;但是也开始为他担心起来。说真的,结婚生子比当神父修女,要更合乎人性些,也因此是很自然的要求,原没什么不好的。但是如果它阻挡了我们实现一个特殊的神恩的话,那么我们就应该放弃的。司铎圣召即是一个特殊的神恩;而神恩不但是为个人,而更是为团体和为别人的好处而赐予的。神恩虽然是来自天主,但是人却有自由去接受或拒绝。如果一个人决定接受时,那么也就应该接受为实现神恩所要求的附带条件。所以,一个人如果自由地决定要担任神职,那么他也就应该接受为实现神职所要求的附带条件。例如独身生活,就是其中之一。否则,就只好放弃此一神恩了。
独身问题一直是教内外热门的话题。因为此一问题牵涉到神学、历史、心理……的各方面,范围太广,所以无法在此阐述。但是有一点我愿意提出的是,当有人在批判教会当局不顾人性的需要与困难,而仍一味地坚持保存独身律,实在是很不合理,甚至很不合乎人道的时候,他们是否也想到这样的批评是太过感情用事呢?如果他们的批评是对的,那么不就等于在说,教会当局处理事情太过草率,根本没有经过考虑吗?而事实上,如果我们知道教会对这个叫人议论纷纭,争论不休的问题所做过的广泛而深入的探讨与研究的话,我想我们对教会的态度也就会变得比较谅解了。
我们不要以为维持独身律只是教宗一人片面的意思而已。教宗只不过是以教会的元首的名义?耶稣在世上有形的代表?把许多圣经专家、神学专家、伦理专家、医学专家、心理专家等研究与讨论的结果向全球教会发表声明而已,绝非是教宗一人的独断独行。
教宗是基督的代表。而此代表的意义并不只是名义上的代表,或行政上的代表而已。他更应该以基督的心肠?一位善牧的心情去照顾他的羊群,甚至为羊群而舍生。我深信教宗对于在独身生活中所应付出的牺牲与代价,以及因独身生活而引起的种种困难,一定比我们了解的更多,也更透澈。也因此他对于在这方面比较有困难的修道人所具有的关怀与同情,也一定比世上任何人要来的更大而且更深。毕竟他是我们的「家长」,我们的「父亲」呀!耶稣曾说过:「你们纵然不善,尚且知道把好东西给你们的儿女,何况你们的在天之父,那有不更将圣神赐与他的人吗?」铎品是神恩,独身也是神恩,为实现这些神恩,我们在在都需要圣神的帮助。
也许有人会问:既然教会对于人性的需要与困难了如指掌,那么为什么还坚持保存独身律呢?教会这样决定,我想主要是因为她认为在目前的情况下,维持独身律比不维持要对整个教会有更多更大的好处。如果教会只因少数人的困难而放弃更大好处的话,那么不就变成因噎废食了吗?
独身律是到了第十二世纪才制定为担任神职者应当接受的条件。独身的要求只是教会视实际的情况而制定的法律。因此,它是属于教会律,而不是神律。神律永远不可变改,而教会律却能因实际情况而增删、或废除。所以,日后当教会认为有废除或放宽的必要时,自然会不再坚持下去的。不过,我敢肯定地说,即便独身律有一天变成自由选择的时候,教会内仍然还会有许多愿意终生度独身生活的修道者。因为毕竟修道人的独身是一种非常特殊而宝贵的神恩呀!它不但象征着一个热爱天主?人间一切爱情的根源与归宿,也是我们最完美的爱人?的人对天主所做的爱情全部的交付;爱的全燔祭;也象征着在永恒境界里那完美的爱情?一个纯精神的爱,在现世提早的实现。
这一种超越人的理智所能领悟而美好的神恩,实在不是人人可以体会得出的。也许,这也是为什么耶稣要说:有些人天生是阉人,而有些人却是为天国而自阉的,但是并非人人都能够懂得个中的真谛的。所以,有耳的听吧!
身为一个选择终生独身的我,愿意在这里说一句真心话:为一位领受铎品与独身神恩的人,独身生活不但不是一种缺憾;而是一种更高的完美,一种也许只有永恒里我们才能完全领悟出来的完美。
很惋惜的,不,也许更好说是很可幸的,那位既愿做神父而又希望结婚的神父,终于在几年后离职结婚和生子了。现在很愉快而美满地生活着。为此,我替他感谢并赞美天主。因为与其终日满面愁容地度着独身生活,还不如愉快地享受婚姻的美满与幸福吧!因为这样,为个人,为别人,为教会都会是更好的。毕竟天主是父,祂希望祂钟爱的子女常常高兴喜乐。也只有当我们高兴的时候,我们才能真正地中悦上主。天主曾说过:我喜欢接纳心甘情愿的奉献。独身既是一种可以自由抉择的神恩,勉强不得的。
由夫妇恳谈中的分享而扯到司铎的独身问题,看似不太相干,而实际上这可能也是为什么他们鼓励神父及修女们参加的原因之一也说不定。因为就如同我前面所提到过的。只有在了解与肯定了婚姻的意义与价值之后,我们才比较能领悟独身与贞洁的意义与价值。
在参加这次恳谈的三十几对夫妇中,绝大多数的夫妇都觉得获益匪浅。但是却有两对中年夫妇没有得到什么益处,殊属可惜!而他们之所以没有所获,实际是与他们自我封闭的态度有非常密切的关系。
有一对年纪较大的夫妇,两个人都显得臃肿肥胖,大概跟他们好吃的习惯有关。因为在整个恳谈的过程中,我注意到他们在吃的时候「很积极」,可是在其它的场合下,却沉默寡言,好象只是一对见习的夫妇似的,只作壁上观而已。像这种不合作、不积极的态度,怎么可能获益呢?因为主讲人只是带个头,给我们一个问题、技巧及方法而已。如果我们自己不去取用的话,又何益之有呢?
至于另一对较年轻的夫妇,我曾经亲自跟他们交谈过。他们从头到尾都处于不满的态度中。因为他们一直在向别人解释说:「我们的婚姻已经很美满,毫无问题了。所以我们不需要这种恳谈的帮助。」
这是一种多么不开放的人生态度呀!
也许他们在来以前就没有搞清楚恳谈的目的,我曾经在前面提过。恳谈会的主要目的是在于帮助那些已有了相当婚姻基础的夫妇,在婚姻生活中更向前推进一步,更上一层楼。
婚姻的意义是,两个非常相爱的男女,借着婚姻的誓约,把自己毫无保留地交托于对方,而同时也毫无保留地接受对方;使两个个体,融合成一体;两个生命交流成一个,在彼此的互助互爱中继续成长。婚姻,就好象一颗被接种的树,虽然在接种后每一种树还拥有它不可取代的特色;但是在接种以后,它们已不再拥有自己的生命,而是一个比原来的生命更丰盛、也更圆满的生命。
人因相爱而携手共度婚姻生活。但是婚约的订立却是爱情的真正开始与加深。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认为这种说法实在是对爱情的莫大侮辱与误解。因为婚姻是处于两情相悦中的男女,对对方完全的肯定、接受与托付。他们彼此在婚约中互誓要尽最大的努力去爱对方,并被对方所爱。
而爱是一种生活的,动态的东西。是生生不息的。没有止境的。因为爱只有人才有,因为爱是人之所以是人的一个绝对性的因素与能力。而人既是生活的而又是在不断地成长进化过程中的个体,所以一个人的爱的能力,不但不因岁月而消减,反而应当是与日俱增。只是在不同的阶段,爱所表达的方式不同而已。但是真正的爱应是由弱转强、由浅而深。年轻的恋人,肉体的结合可能是表达爱的主要型态,而年老时,爱可能更表达于精神方面,肉体的结合能够变成彼此相爱的一种较次的表达方式。当然,这只是一种原则性的说法而已。因为爱原应是「灵」与「肉」、「精神」与「肉体」,或更好说两个生命完全的交会与融合。年轻时精神的爱也可能超过肉体的爱;相同地,老年时肉体的结合也能是更重要的爱的表达方式。这是因人而异,不可一概而论的。
如果爱是一种生活的而又不断地在成长的东西,那么,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未免太言过其实了。说这种话的人,也未免把爱情看得太过浪漫了点!爱情不只等于花前月下、海誓山盟、或一天到晚的「你侬我侬」地说个没完;它应当是两人生活中一切的总和才对。
我曾经在一本书上读过这样的一句话:当你向所爱的人说:「你爱我够了」;或「我爱你够了。」的时候,你实在已经停止爱了。
这真是一句多么有智能而又有深度的话啊!相爱中或度婚姻生活的人,甚至于连度修道独身生活的人,岂能不再三地沉思默想与咀嚼此话的含意否?
如果我们以上的论点是可以接受的话,那么那对自认为婚姻已圆满到不需再求进步的夫妇,不是等于自绝于进步的门外,或至少他们很难享受到更完美及更深刻的爱情的可能了吗?
开放的态度,为我么是多么的重要!因为开放象征着我们的生活有更完美、更进步、更充实的可能与希望。一个常常自满的人或安于现状的人,是很难享受到更美满的果实与人生的。
参加完夫妇恳谈会之后,我深爱感动,虽然个人在交谈的技巧与方法上获益不多,因为对我来讲已经没什么新奇的。但是好处还是有的。能够见到那么多对的夫妇因着恳谈会的帮助而更增进彼此的认识、了解与感情的话,已经够叫人安慰了。
在整个恳谈的过程中,个人有几个感想,愿意在此与读者分享一二:
这种活动叫做「恳谈」,是非常的恰当的。交谈人人会,但是要有效地交谈,可就不简单了。
我总以为:讲话简单,只要有一张嘴及一条正常的声带,就可以讲了。可是要会讲话,可就不简单了。有时候我们听一个人在讲台上讲得口沫横飞、声如宏钟。但是听完之后,总觉得毫无所获。因为他讲的都是一些毫无内容的东西。相反的,有的人话不多,可是却字字珠矶。他们的差别就在于是否会讲话。
会讲话不简单,会交谈更不容易。因为交谈已经牵涉到两个个体在思想上、概念上、感情上……各方面的沟通。所以比一个人自己讲话要难多了。
有关交谈的艺术的书,在街坊书局里到处可见。我不拟在此多加介绍。而只愿意就夫妇恳谈中的几个应当注意的地方提出来。
交谈首在「聆听」。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态度。故沙特阿拉伯国王费瑟曾经说过:「上帝造人,赐给人一个嘴巴和两只耳朵。所以我们应该多听少讲。」这真是一段既幽默而又具有智能的谈话!普通当我们一听说要交谈时,第一个反应一定是想应该讲话,而不是应该先听。
夫妇恳谈中要彼此念情书两遍,就是一种聆听无声的言语。而听,也跟讲一样,不是有耳就会听。耶稣曾说过:「他们听是听,但是却听不懂。」他们不懂,并不是没有耳朵或是不听,而是听不懂。因为听能够有不同的层次与程度。有人只是用耳朵听而已,而根本没有尝试着用心去领会。我们普通所说的:「左耳入、右耳出」或「耳边风」,就属于这种的听。往往他们听到的只是「声音」而已,而不是「话」。所以应该「全心、全灵、全意、全力地听。」
但是只听而不懂还是不够的。而且应该按照讲话的人意思去懂,而不能够加以主观的曲解。从心理学方面讲,我们有时听到的或所懂的,能够不是别人的话或意思,而只是个人潜伏的意愿或主观的曲解。前圣家堂加拿大籍的陆德全神父的台语讲得呱呱叫。但是他却告诉我他曾经遭遇到的一次有趣的经验。
有一次,有一位本省籍的小姐跟他谈话,神父讲的是标准的台语,可是那位小姐所听到的却是英文。我以为这种现象可以用心理学来解释的。因为在那位小姐的心里可能有这样的三段论法:「凡是外国人都是讲英文的、而陆神父是外国人。所以陆神父讲的一定也是英文。」有了这样的主观意识及信念,所以就影响了她在聆听中的客观性了。我在想,那位小姐的英文程度大概应当不错才是,不然的话就很难有那样的反应的。
从这件真实的故事里,我们可以说,一个人主观意识如果太强的话,是很容易影响到他对外界事物或别人的话了解的客观性了。
在我们寻找天主的圣意或祈祷中,这种情形也很可能发生。因为有时候我们在潜意识里是那样渴望天主按照我们个人的私意告诉我的时候,我们很容易误把个人的私意当做天主的圣意了。而且,还沾沾自喜地说:「我终于找到天主的圣意了!」啊!真是自欺欺人!但是我们欺骗得了天主吗?
从心理的角度讲,在聆听的方面,还能够产生另一种现象。譬如一个人,不管对方讲得有没有道理,他先决地决定不要听他讲。那么不管你做多大的努力,他很可能什么也听不进去。在祈祷中也能是如此,有些人说:「我听不到天主的声音。」到底是真的天主没把圣意显示给我们呢?或是因为我们下意识地不愿意知道,因为深怕听到以后是与私意相背,不能遂己所愿吧了!
所以,如果想做一位真正会聆听的人,的确不是想象中那样的容易、简单。是需要不断的学习的。夫妇恳谈会中就是借着一个开放的客观环境,让夫妇学习着彼此如何用心去聆听对方所要表达的意思或情感。
除了聆听以外,还得要讲。而且要如同听一样地「全心、全灵、全意、全力地讲」。当然,不要以为全心、全灵、全意、全力地讲就是唠叨个没完。否则,那已经是独白,而不是交谈了,这样不但不帮助婚姻生活,恐怕还有反作用,在夫妇之间产生更大的裂痕与不悦。
所谓全心、全灵、全意、全力地讲,是说讲话要使对方懂,不要故作神秘。使对方如坠五里雾中,丈二和尚摸不到头一样。当然,生活在一起好几年的夫妻,由于彼此相知很深,所以沟通时有时候并不需要用普通一般人所用的言语。一个眼色、一个举动、甚至于一句在第三者听起来是无关紧要的话,都能够有很深的含意在。我认识一对美国夫妇,是我很要好的朋友。有时候在我们的交谈中,他们偶尔会穿插几个我听不懂的字进去,使我感到有点迷惑。事后他们才告诉我,那是他们的「密码」,是「不足为外人道也。」当然,由于他们知道我与他俩友情很深,不会在意的(而实际上我是知道他们是故意那样做,好在我面前表示他们夫妇间的浓情蜜意的)。否则,在第三者前讲人家听不懂的话就会变成不礼貌了。
所以,夫妇间如有自己的一套特殊的表达方式的话,所谓的全心、全灵、全意、全力地讲就不一定要长篇大论地滔滔不休了。
交谈不但在恳谈会中占很重要的地位,就是在夫妇的日常生活中,也是非常重要的沟通方法。在报上我曾经读过一对年轻夫妇描述他俩如何维持美满婚姻生活的一点小秘诀。他们非常骄傲地告诉大家说:他们虽然已结婚七年,但是仍然生活在「蜜月」的气氛中。而维持此气氛的主要因素,却是每晚十分钟的恳谈。
我深信他们所描述的蜜月,一定不是指新婚初期那种充满了罗曼蒂克情调的生活;而更是指两人心灵彼此完全的融合与交会的喜悦。因为人性爱的最高境界,是灵肉的结合;而这种结合也可以说是人性美的最高表现。在我们的时代里,由于太过强调性的快乐,而忽视了能够使性由纯肉欲的层面而提升到精神层面的因素?爱,而造成了许多人在婚姻生活中度着一种「有性无爱」的生活。把婚姻当做一种满足情欲(有时候可能更是兽欲)的合法行为。那不是对婚姻的一种绝大的误解与亵渎吗?
前面所提的那对年轻夫妇结婚七年而仍然享受着蜜月的情趣,就是因借着恳谈的方法而达到心灵的沟通所致。
为此,凡参加过夫妇恳谈会的人,以后每日都得花十分钟的时间恳谈,以寻求彼此间更深的沟通与爱情。
另一件叫我深受感动的事情,就是已经参加过恳谈会的夫妇们,对于初次参加者所表现的爱德(按规定,每对夫妇只准参加一次而已)。凡在担任主讲的夫妇,或初次参加的夫妇中,如果有小孩而没人照管的话,他们都会很高兴地替你照顾,好让你放心参加恳谈。
可是他们的爱德不止于此,在恳谈会的进行期间,他们会寄一些精美的卡片给他们所介绍的夫妇,表示他们的爱与关怀。而在卡片上所表达的言语,有时候真叫人感到莫名的激动与兴奋。我就曾经亲耳听到一位太太告诉我她收到的卡片上是这样地写着:「亲爱的某某与某某:我们除了为你俩而热切祈祷外,还特地在我们厨房的冰箱上贴上一张字条,要求我们的孩子们在这个周末为你们做一些小小的克己,不取食冰箱中的零食。祝你俩恳谈顺利、主佑。」
当我手里拿着数封素昧平生的夫妇们给我寄来的贺卡时。一股暖流立刻涌上了我的心头。因为我手里所捧着的,不只是几张薄薄的信纸而已;而是几颗充满了爱与关怀的心灵凝聚而流露出的人性真情!不知不觉中,卡片上的字竟然显得模糊起来了。
我们常常会诅咒黑暗,而且还口中念念有词地「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地批评个没完。我们是否也曾记起凯乐神父(Rev.JamesKeller)在「改造世界」(YouanhangetheWorld)一书中,所给予我们的启示呢?他要求我们:「与其诅咒黑暗,不如点燃自己。」我们常喜欢以旁观者的立场去指责、咒骂世界或别人,而不能反躬自问;我们宁可光抱怨黑暗,停留在黑暗中,而不愿意燃起心中的亮光。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能有更多像那些充满爱心与关怀的夫妇的话,不是会变得更美好,也更适合人性的发展吗?一个诚挚的祝福,一句鼓励的言语,一个温和的微笑,一张小小的卡片,都能够是一盏照亮别人或世界的小灯。这种利己而不损己的行为,我们为什么还是那么的吝啬呢?
回国以后,获悉夫妇恳谈会正在国内推展,心里很感欣慰。负责的神父们虽曾当面邀请我参加辅导的行列,而我也有些兴趣。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个人的牧灵工作业已占去许多的时间了。那能再作更多的付出?
另一方面,由于个人的志趣,更是在于神修辅导与领避静方面。所以无法在夫妇恳谈会方面尽力。事实上,也许在那次的恳谈会中,我表现得相当积极,也感到很有兴趣,所以会后主持人曾力邀,希望我能去洛山矶参加专门为训练领导者的更深一层的恳谈会,以便将来可以加入他们的阵容。但是因为我到美国只是暂时的而已,同时也不希望以此做为将来的主要工作,所以也就婉辞了。日后是否能在这方面略尽棉薄之力,那就得看天主的安排了。
在前边我曾提到过,虽然我去参加夫妇恳谈会是有些勉强的,但是那次去参加却是天主上智所安排的。因为日后所发生的两件事情,告诉了我那是在天主的计划中的一部份。
就在我搬离避静院准备去柏克莱神学院选修课程的前几天。有神父告诉我说,有一位来自旧金山的男教友要做周末退省,希望我能指导他。我由于很希望学习个别指导避静的方法,所以就满口答应了。但是等了老半天,却不见这位先生出现,一直到另一批团体避静结束后,他为了找人带他回旧金山的事来找我时,我才发觉他就是那位要跟我做避静的人。原来他是参加了团体的避静。
这位先生姓那,年已五十六,是一位非常热心的老教友。每年他都在特定的一日向圣母做一种特殊的奉献。那次的避静就是奉献前的准备。
由于原先我有责任帮助他,只是他没来而已。所以见面的那天晚上,我特地跑去找他谈谈。也算是礼貌的访问吧!
我们先从简单的自我介绍开始,慢慢地谈着。还记得在谈话中他曾告诉我说:「神父,即使我告诉您我的痛苦的话,我相信您也是无法了解的。」我心里在想:这位先生倒蛮有自信的。但是我还是耐心地跟他聊下去。也细心地聆听他的倾吐。
记得谈话之初,他是坐在床上背靠着墙,抽着烟斗;而我是在椅子上正襟危坐。可是谈呀谈地,我先从椅子上站起来,干脆坐到地毡上去,让背靠在墙上。这样似乎舒服多了。在美国,一般房子内多铺着地毡,而我每次见到地毡,总会有舍椅子、沙发而就地毡的冲动。
我想:在交谈中,一位神父或一位辅导本身的态度非常重要。如果你自己显出紧张严肃的话,那么就容易造成沉闷的气氛。这样不但不帮助交谈,恐怕还会叫人因觉得不自在而更形关闭了;而如果你的态度温良慈善,自然而轻松的话,那么对方也就容易放松心情、更加开放起来。
也许是看到我轻松自然,不摆「神父架子」;而同时我们的交谈也越来越有趣吧。他竟然也坐到地毡上来,聊得更加起劲了。
要认识一个人是需要时间的;而如果想被一个人所接受与信赖,那更需要时间。因为认识、接受、与信赖都需要经过一个过程。
那先生与我之间,真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从见面的开始,我们都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也许这就是我们中国人所称的「缘份」吧。也正因为有这种感受,所以他在不知不觉之间,渐渐地向我吐露他内心的痛苦与感受。
见面的第一晚,我们竟席地而坐,长谈达四个小时之久!从彼此的脸上,我们已经可以窥出彼此之间己有了相当程度的接受。这为未来的辅导,已经铺下了一个非常良好而扎实的基础。第一印象虽然不能做为绝对的标准,但是第一印象对人的影响却是不容忽视的。
第二天早晨,我在避静院的小堂为他特别举行弥撒。在弥撒中他再度做了特别的奉献。我曾注意到当他念奉献词的时候,感动的泪水顺着两颊淌下。在那先生的身上,我可以看到一颗热爱天主及圣母的心,以及一个非常纯朴美丽的灵魂。他深深地感动了我,也吸引着我!离去之前,他特地把家中的电话号码抄给我,并且再三叮咛,叫我搬去柏克莱之后,一定要打电话跟他联络,因为他希望我也能见见他的太太陶依。
就这样地,一颗非常美丽而宝贵的友谊的籽粒,在我们彼此间的心田里开始滋长;也渐渐地延伸到陶依的身上。等待着日后的开花结果了。
不久之后,我迁往柏克莱神学院就读,也跟那先生联络上了。他差不多每个星期来我住的地方与我交谈,是一种神修的辅导;也可以说是友谊性的欢聚。
经过几次深谈后,我终于肯定,单方面的辅导是无法澈底解决问题的,因为困难的关键更是在他的太太那边。但是怎样着手呢?
终于机会来到了,在复活主日那天,那先生打电话要我跟他们夫妇去享受一顿所谓的「复活餐」,就这样的,我认识了陶依。
那先生祖籍爱尔兰,所以较保守;而陶依的祖籍是法国,所以比较热情、开放。所以当我们首次见面,她当街在我的脸颊上印上「第一吻」的时候,我并没感到惊奇,而只感到脸上顿时泛起一阵属于东方人的羞赧与绯红。我心里在想:如果这种场面给我母亲撞见了,不晓得她会作何感想呢?我想她大概要大大地为我的圣召而担心了吧???一笑!
我跟陶依真有「一吻定情」的味道!因为在用餐时,我们已经有了「一见如故」的感觉。三个人很自然地谈笑自如,也彼此开起玩笑来了。我想陶依个性外向、活泼加热情,固然是我们易于彼此熟悉的因素。但是我想,那先生一定跟她多次提起我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而在我这方面,由于从那先生处知道了不少陶依的事情,所以虽属初次晤面,但却不会有完全陌生的感觉。
由于这次的欢聚,在我跟那先生的友谊上,不但拓展了另一个幅度,也更加深了这珍贵友情的深度;也为未来的辅导关系铺下了比较坦畅的前途。
自从那次复活节的欢聚以后,那先生仍然每个星期单独来见我一次。我们常到郊外去野餐,因为在大自然中,交谈显得更为轻松愉快了。下午在他离去前,我们经常一起参与圣祭,然后他就高兴地回去了。
但是,这样的辅导仍是片面的。时间越长,也更让我们看出,除非有陶依的参入,是无法真正达到辅导的目的。但是,我总不能直接要求她加入,告诉她说:「喂!问题的关键是在于你啊!」
可幸地,认识她不久之后,她也表示愿意和我们一起去野餐。就这样地,我有了更多认识她的机会。但是不管交谈或野餐,毕竟还是无法「诱发」她进入正式的辅导情况中去。因为她的先生曾经告诉我说,以前曾有一位神师想帮忙,结果反而产生更大的困扰。
于是我只好一方面耐心等待;而另一方面也设法寻找,看看有没有办法给他俩更有效的帮助。
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我想到一个「圈套」,希望陶依能够掉入这个「陷阱」里去。
有一天,我拿起了电话筒,拨电话找那先生说:「嗨!那先生,你知道我最大的兴趣是领避静。而再过几个月之后我即将离开美国回到台湾去。所以如果在我离美前我们三个人能够一起做一个周末避静的话,那为我们的友谊不将是一个永恒而有意义的纪念吗?」
「喔!神父,那实在太好了!但是不晓得我的太太是否也愿意去?请你等一下,让我叫她直接和你谈好了。」那先生的反应是赞许中带着几分的期望。
「哈啰!神父,你好吗?」是陶依热情的问候声。
「很好,谢谢你,陶依。我刚有一个灵感,就是如果我们三人能够在我回国前一起去做一次周末避静的话,那不是一次美好的回忆嘛?」在语气中,我尽可能显出柔和与感情。希望能够打动她的「芳心」。
「当然,那太好了,神父。就这么决定好了。什么时候去?到那里去?请你跟我丈夫商量好了。」
愿天主永受赞美!因为陶依终于被我那带着情感,但又显得有些「诡计多端」的阴谋所诱,竟然满口答应了!因为后来那先生惊讶地告诉我说,他自己每年必定做避静,而陶依却不肯去,因为她以前做过好几次都没有什么结果,所以就拒绝再做了。而这次能够爽快答应,似乎出他意料之外。他告诉我说,当陶依在电话中答应我去避静时,正是在做着柔软体操,所以我想,如果不是她当时不知所云,可能就是运动时叫人比较开放罢?而事实上,日后却证明了这是天主的安排;也是天主终于答复了那先生十六年日日在祂前不断的流泪的哀祷!
终于,我们去了我曾经住过七个月之久的避静院。
陶依既然对避静兴趣不多,所以为诱导她进入情况,我多少得依她的。所以,在正式入静前,我跟她的先生就陪她玩最喜爱玩的英文拚字游戏,她的先生平生最讨厌此玩意儿。但是此刻却不能不做一次「爱的牺牲」;而我由于在连络局服预官役时也曾多次玩过这种游戏,并甚喜爱,所以玩起来倒蛮能享受的,深信那位发明此一游戏的先生,在在也不会料想到拚字游戏也能够是入静的一种准备吧?这不正应验了圣保禄宗徒所说的:一切都助人更爱天主呢!
待玩过几盘时,我看时机业已成熟,就要求开始正式入静;以便改换一种比拚字游戏更艰深甚至于危险,但却更有意义的游戏??「婚姻的游戏」。
这次的避静,可以说是传统的避静与夫妇恳谈会的混合式。因为传统的避静中,做避静的人往往只注重个人在祈祷中与天主的契合,比较少注意到与别人的关系;而在夫妇恳谈中,虽然他们每天也有多采多姿的弥撒礼仪,但是我总觉得祈祷的气氛仍很不够;而祈祷的气氛为交谈却是相当的重要。因为在祈祷中,一个人比较容易向天主开放,也因此比较容易找到天主的圣意。所以我就采取了两者,作为这次避静的方式。
首先,我以「爱」做为第一次恳谈的主题。给他们提示一些思想,然后要他们各回自己房间去祈祷,并且回答我给他们的几个问题。例如:爱是什么?爱有什么特质?在爱情生活中可能存在的困难及解决的方法等。
等过了一段时间后,我们重新聚在一起,开始恳谈,普通在夫妇恳谈中,是没有第三者在场的,因为这样,夫妇才能不受干扰,好能做到心灵最深的交流。可是这次他们夫妇俩却一致地希望我在场聆听,以便在必要时给予一些指点或帮助。由于我对他俩的问题从那先生处已知道得相当的清楚,所以我认为我的在场是有利而无害,于是就答应参与他们的恳谈了。
世上有些神慰是只有神父们才能真正地享受到的,例如:举祭、赦罪、付洗等等。而这次避静中能够参与他们夫妇俩的恳谈,也是一种非常令人欣慰而美好的经验。
照理说,恳谈的双方应该是他们夫妻俩,所以谈话的对象也应该是对方。但是也许是由于老教友对于神父有较大的尊重与依赖吧,陶依在跟先生的谈话过程中,往往会对着我讲,或问我问题。这原是不理想的,因为我的角色只是一个聆听者、旁观者,而在必要的时候才给一点指导的人。所以每次当她在对我讲话或发问时,她的先生总会着急地提醒她说:「亲爱的,神父不是说过,是我们俩交谈而不是我们跟他交谈呀!」
看到他那副滑稽的神态,使我感到有趣而又感动。
第一天就这样平安而顺利的过去。带着一颗宁静的心,我们各自进入梦乡。今夜大地一片宁谧,静的似乎显得格外的神秘。
翌日清晨,我们各自做完早祷正准备吃早点时,陶依兴致冲冲而又相当激动地跑来说要跟我们分享她的灵感。原来,天主圣神已经在她身上开始工作了!
她说今天早晨四点钟就睡不着觉了,所以就躺在床上沉思,忽然间,她对于避静的意义有了一个非常深刻的领悟。也因此才会那般兴奋地急着要跟我们分享。说真的,听了她对避静意义的阐释,使我这喜欢领避静,自己也做了十几年避静的神父,都会感到望尘莫及。人能够绞尽脑汁、想尽各种办法去探求天主的奥秘,但是往往还是觉得力不从心,事倍功半;但是只要圣神的一指点,我们就能有「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赞叹。
因着陶依从天主那里所获得的启示,使我深信圣神正在领导着这一次的避静,也因此使我倍加信心,可以放胆地继续下去。
白天仍然过得平安顺利,也似乎比昨晚进行得更好,因此在晚餐前我告诉他们说,晚上可以再往深一层的地方去。但是在讲出这句话以后,我忽然发觉,在我心与口之间好象缺少一种应有的和谐感,圣神似乎在提醒着我,应该格外小心与警觉为是。毕竟,这次的避静不但关系着一对夫妇的幸福,也关系到他们与子女之间的亲子关系。
于是,我不得不小心谨慎,对圣神抱着绝对受教之心。因为人的智能能错,而圣神的智能是绝对不会错的。所以我决定找那先生谈谈,看看陶依的反应如何?
感谢天主,因为我的此一决定,马上就证明了是绝对正确的。因为那先生告诉我说,陶依现在因为看到在婚姻中有一些她以前未曾觉察到的问题与困难在,所以情绪已经相当的激动,并且表示无法再继续做下去。而且她吃晚饭后还曾低泣过。
既然了解了实况,那么事情就好办了。当晚间我们再聚的时候,我装着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说:「我看我们今天一整天祈祷、恳谈,似乎相当累了,如果再继续下去的话,恐怕不会有什么积极的效果。所以我建议今晚休息。等明天再说吧!」
我可以马上觉察到,当他们听完我的建议以后,脸上立刻就浮现出一种解放的神态。特别是那先生更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因为他正担心如果继续下去,陶依恐怕会受不了的。
既然没什么活动,陶依就邀我陪她到林间去散散步;而在散步的时候,她曾感慨系之地告诉我说:「如果我早知道的话,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的!」言外之意是说,如果她早觉察到在这次避静中所发现的问题的话,他们的婚姻关系可能要比现在理想多了。
我心里在想,这原就是夫妇恳谈的主要目的呀!夫妇们能够多年共眠,可是他们却能够同床异梦。因为形体的结合并不是心灵契合的绝对标记。两个多年共同生活在同一屋顶下的人,还能够形同陌生人,相反地,分离在天南地北,形体被千山万水遥隔的两个人,却能够灵犀一点通,心心相印。
陪陶依散完步之后,夜也渐渐地深了。我们三人怀着感恩的心情,一起诵念玫瑰经(他们每天就寝前必做的晚祷),感谢这一天来天主的种种指引与恩赐。
第三天,也是出静的一天,由于昨天知道陶依的情绪反应,所以我就不想再继续向前推进一步。只要求他们把这一天花在祈祷上。
我先给他们一些祈祷的材料,然后让他们各自去祈祷,然后回来分享一些祈祷的心得。
陶依在这次的避静中,似乎特别得到圣神的光照;而事实上最需要的也是她。在今天的祈祷中,她是跑到林间溪旁去。她是一位口才文笔都很好的女士,而且聪明、观察力又很敏锐。当祈祷过后要分享时,她手里捧着一大堆的花呀草啊的,兴奋地冲进我的房里来。原来,她又获得了一次很大的启示与灵感。
只见她把手里的紫色小花、翠绿的小草、以及一些看起来像是挂满麦粒的枝子,很规律地铺在床上,顷刻间,构成了一幅美丽的图画。然后她慢条斯理地借着各种不同的植物,说明了我们的恩宠生活的意义。借着视觉的帮助,再加上陶依那能说善道的口,花、草、枝子竟然都变成了活生生而又富于灵性的生命了!
那真是另一篇美丽而动人的道理!叫人不能不承认天主圣神的确充满了她。
下午,在结束前,我特地要求他们回到各自的房间里去,花一个半小时的时间给对方写一封情书。但是我特别声明,这一次他们恳谈时,我决定不参与,这样好让他们能够彻底坦诚地交谈。
最后,我们以感恩祭结束整个的活动。我问他们是否愿意在弥撒中重发结婚誓愿。他们非常高兴地接受了这个建议,认为这是非常有意义的。同时,我也特别选了两篇读经,请他们一人负责念一篇。
还记得是那先生先读,他读的是圣保禄宗徒所说的,先生是太太的头那一段。只见那先生一边读一边「笑」,使我感到有点儿詑异。莫不是他心里在对陶依说:「哪!你看,根据圣经记载,你是应当服从我的才是呀!」后来,从他们口中知道真相,原来他是由于太感动而激动得无法念下去。
由于他相当激动,无法念下去,所以我就接过来读了。
领圣体前重发誓愿时,我可以看到他们眼中,特别是那先生的眼中的泪光。
辞别了避静院,我们由那先生驾车,准备去买一些中国菜肴回去,好庆祝一番。途中,陶依心情非常轻松愉快,一直在哼着情歌。轻快中带着些微的浪漫。而那先生一边开车,一边不停地透过后镜,偷窥他的太太。忽然间,他开口了:「亲爱的,当你高兴的时候,你显得是多美丽呀!」由于我是坐在驾驶座旁,所以很清楚地看到,此刻泪水像断了线的透明珠子,顺着他的两颊,滚滚而下。此情此景,害得连我这孤家寡人也被感动地有欲哭的感觉。因为在那短短的一句话,及漱漱的泪水里,真是道尽了一位丈夫对妻子的千言万语及无限的爱意。我心中默默地祝祷着: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途中,我们停在一家中国馆子,买了好几道好菜。然后直驱旧金山他们的公寓,准备好好地庆祝与享受一番。说实在地,这次的避静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天半,可是由于所讨论及反省的问题是非常严肃而重要的,所以也使人感到疲累,而今晚是值得轻松一下的。
美酒佳肴当前,我们开始有点儿狼吞虎咽起来了。在精神活动比较强烈时,人对于食物的需要有时候反而会相对地减少。今年寒假期间,我有幸亲自聆听颇负盛名的白云法师阐道,在教静坐时,他曾说他可以连续静坐七天七夜而不饮不食,就是一个很好的凭证。耶稣在旷野里不吃不喝达四十天四十夜之久,也正是如此。我们三人在避静中,由于全神贯注于纯精神生活的一面,所以大概有一点儿食而不知其味,如今大功告成,可以好好地享受一番美味了。因为毕竟我们不是天使,仍需吃喝呀!
在回旧金山的路上,我好奇地问,为什么那先生在弥撒中读经时嗤嗤地笑。他们这才告诉我真象,他并不是在笑,而是激动。因为在他们交换互念情书时,他们两人都近乎泣不成声。那先生读了陶依的情书一遍之后,就无法再读第二遍了。因为他的泪眼已经模糊了。
了解了这一情况之后,我心中就这样地决定,今晚吃过晚饭后,我愿意马上回神学院去。因为这个周末为他俩来讲,无异是再度的蜜月。让他们单独渡过这良宵美景,似乎更有意义,也是应该的。
可是,世上有很多的事情往往有事与愿违的。席间,我因着一件与文化和民族自尊有关的事情,与陶依意见相左。两人坚持己见。当然,我们是在友善的气氛下进行辩论。我们一边品尝美味,一边「舌战」。由餐桌上转移阵地,改坐在沙发上继续你来我往。真有到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地步。如今回想起那一幕来,我还真惊讶于自己竟然具有那么大的爱国心;也感叹于过度的民族自尊,有时候反而会叫人只情感用事,而无法用理智冷静地而又客观地论事。
记得在避静刚开始的时候,陶依曾问我有关她的个性的问题,但由于我当时对她的认识还非常少,所以不敢贸然推断。但是在那么近地相处过一个周末之后,我深信对她已有了比前更深刻的认识。而特别在这次的争论中,看得似乎更清楚。于是我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不善加掌握的话,就有稍纵即逝的可能。于是我决定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了。
当我们两人争论期间,那先生一个人闷坐在沙发的另一端静静地在猛抽雪茄。由于我跟陶依舌战方酣,所以一直无暇顾及到他;而事实上,他的沉默却是一种无言的抗议。因为后来当我看到与陶依继续相持不下终会造成打不开的僵局时,我就转移目标,把「球」拋到那先生身上说:「那先生,你对我们争论的问题,又有什么看法呢?」
没想到经我一问,他像汽球爆破一样地发起牢骚来了:「你们把我冷落在一边,感到真不是味道!」
到此,我更坚决地要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了。于是我很严肃地对他们说:「你们知道我是爱你们的。而今天晚上我要把这份爱更具体化,那就是跟你们做一次非常坦诚的恳谈。也许这就是我对你们的最大的爱了。」
听了我的建议,他们不但不觉得「如临大敌」,反而兴致勃勃地热烈赞成。看样子,今晚我大概要留下来与他们「共渡蜜月良宵了」!
为了好好跟他们深谈,我就选了一张舒适而漂亮的单人沙发椅坐下,把脚搁在前边的小SM;F10502;上。那先生和陶依就坐在我的脚的两旁,摆出一副小学生听老师上课的神态,好奇而用心。而我也带着颇具「权威」的口吻,向他们「盖将」起来。
他们是一对相爱很深的夫妇。只是由于陶依个性外向,那先生较内向,再加上缺乏真正的沟通,而产生许多原可不必受的痛苦。这一次的恳谈,我就是先从他们两人的个性给他们做一个分析,然后循序渐进,跟他们分享及讨论起来。也许是由于这次恳谈非常关系到他俩切身的问题,所以谈得特别起劲,而时间却在不知不觉中溜过去了。
当我意识到我还得赶回柏克莱的时候,才骤然发现,不但夜已深了,而且已是翌日清晨两点钟了。我心里在想,与我同住的那位老美神父,不晓得是不是会以为我「夜出不归、行为不检」否?
在我坚持下,他们只好结束有趣而重要的交谈。开车把我送回住处。一路上陶依仍是兴奋而愉快。而我知道那是一种来自对自我有更深认识与接受的愉快;也是一种对未来抱着希望与乐观的愉快。分手前,我要求他们说:「回去之后,请不要再继续讨论下去。因为这个周末是够累人的了。如果太累而又继续谈的话,恐怕会起反作用的。」
然后,我们互道过晚安,他们的车影就在晨雾朦胧中渐渐消失在街头的尽处;而当我拖着疲累的身子悄悄地爬上床的时候,心中洋溢着一片感谢主恩的情绪。隐约中,好象听见远处的晨鸡在报晓了。
我是一个责任感相当重的人。这也许与天主赏给我的一颗充满了爱与关怀的心有关。
他俩夫妇回去了。但是我还是不完全的放心,深怕他们之间会因昨晚所发生的事情而引起其它的困难。所以,我翌日有给他们拨电话的冲动。可是我却又没有这样做,因为我深怕那样做会干扰了他们太多,甚至于能是我对上主的照顾不够信赖的表现。于是,把已经拿起的听筒再度搁下。
然而,事实却证明了,我的顾虑原是多余的。
四天之后,那先生按照我们事先约定的时间,来公寓见我,我永远无法忘怀他当时推门见到我的时候的那副难予描摹的神态??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喜悦、兴奋、与激动;是一种只有身历其境的人才能体会出来的感情。在他那纯朴忠厚的脸上,我已看出了一个受了十六个年头煎熬的痛苦的灵魂的哀祷突然被垂允的喜悦;也深深地领悟了圣若望宗徒在默示录第七章第十七节上描述的。被天主亲手拭去泪痕的激情。除了感谢赞美之外,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他告诉我说,当晚回去后,他们按照我的建议,没有再继续讨论下去。第二天清晨,当他醒过来之后,突然发现躺在身旁的陶依在偷偷饮泣。原来,那次避静中所发觉的问题,如今像电影般地一幕一幕地再度在她的脑海里浮现。是那样地清晰与历历如绘。
那先生虽然内向,但是感情却很丰富,他曾告诉我说,每次望弥撒时都会泪下。所以,这次正面对着正在饮泣的陶依,他也情不自禁地与她哭成一堆而变成两个泪人儿了。
我深信泪水有净化与疗愈的双重作用。在修道生活之初,天主曾多次给了我这种神恩,不管是忏悔之泪,或喜极而泣,都叫我深深地感到,在泪水中,我的心灵被净化与治愈了。这种心灵的洗礼非亲身体验的人,是很难领略个中的滋味的。
由于个人这种亲身的体验,所以我多少可以想象得到当日清晨当他俩拥泣时的感受。是忏悔的泪,是感恩的泪,是赞美的泪,是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泪、也更是爱的泪。耶稣曾经对以泪给祂洗脚的玛达肋纳及在场旁观的人说过:「因为她爱的多,所以她所获得的宽恕也多。」在我们最爱的人面前,我们往往会自惭形秽,觉得自己好不相称;而这种感受,往往会因着意识到我们一些无知的言行而给对方带来许多的痛苦而增强和加深。「哀恸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们要受到安慰。」
我们那天是约好要到他们家里举行家庭弥撒的。当我一踏进门时,陶依兴奋地把原铺在桌上的一条半湿的大浴巾拿给我看。原来那就是数日来他俩不断以泪水共同洒成的一幅爱情远景呀!我想:毛巾正代表着他俩爱情之园的远景。在他俩大量泪水的浇灌下,爱情的种子已再度萌芽,期待着来日花朵的绽放了。
怀着敬畏与感恩之情,我们献上了赞颂之祭,高歌「愿天主永受赞美」。
那先生从小学六年级起,就每天进堂从不间断。即使在军中服役时也未曾中断过;而陶依只是每主日进堂而已。因为她并不感觉到有每日进堂的需要。当然,在那先生的心中是多么地渴望将来有一天陶依也能陪他日日参与圣祭。可是这是是勉强不得的。因为圣神在每人身上的指引不一样。
可是他心中的渴望却因着这次的避静而实现了。因为陶依在避静后的次日就表示从此之后要日日跟他一起进堂参与弥撒。那先生日后给我写信提及此事时,叫我心里觉得很大的感动。他说:「当我每日看到我的太太跪在我的身旁一起热心地参与弥撒圣祭时,我就会向天主说:主啊!即使您现在要召叫我去您那里,我也会高高兴兴地去了!」
好一位二十世纪末期的现代西默盎!
自从避静院的巧遇、认识、刻意地安排那次避静,以及避静后的种种变化,使我内心产生了许多的感想。
那先生夫妇虽然都已年届五十余岁,在一般人的眼光中可能被视为婚姻是不可能再有改善的希望了。但是在他们身上所产生的变化,却是一个很好的反证。我觉得年龄虽然有关,但是却不是绝对性的。要紧的还是当事人个人的态度如何?他俩年纪虽大,可是都很开放。有求上进的渴望与决心。而谦虚受教却是开放的基础。我跟他们的年龄相差几乎有二十岁之多,可是他们却仍然能够虚心受教,实属难能可贵。他们的成功可说是给年老的夫妇们带来了一线希望的曙光。
其次,在与天主的交往中,「等待」也是非常重要的。那先生在痛苦与泪水中期待了十六年之久。如果不是他不断耐心地等待的话,深信他们的婚姻是不可能有「老来开花」的奇迹发生的;而他耐心的等待也正代表他对天主具有无限的信德与依赖。
我在前面曾经提起过,他俩相爱的确很深。只是由于没有真正的心灵的沟通而受了许多原不必要受的苦。而这次的突破,大部分要归功于「恳谈」的帮助。所以,恳谈是夫妇维持婚姻美满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方法;不但是在婚姻生活中,即使是在日常生活的人际关系中,恳谈也是避免冲突、增进友谊的好方法。值得我们重视与利用。
在我帮助他们差不多有两个月的整个过程中,使我深深地认清了那是一个必须不断分辨的过程。例如在避静次日因询问那先生的意见,而取消原已计划好的进度;出静日那夜原定早些回柏克莱而后因偶发事件而改变初衷等,都是需要当机立断的行动;而此决断却不是盲目的,或是纯情绪的反应,而是视这样做或不这样做,为他们的关系是否会有更大的改善而抉择。那夜的晚归,为我也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分辨。
平常,每当我们在福音上听到耶稣责斥「祸哉!你们这些法利塞人!」的时候。我们会不期然地心里赞同说:「骂得痛快!」可是,我们在额手称庆的当时,是否也想到耶稣所责斥的,可能就是我们自己呢?
出静的那天晚上,如果我坚持按照原定计划,吃过饭就走,而无视于那次因文化问题而偶发的事件的机会的话,我想也许在良心上会觉得稍为好受些。因为这样我就不致于清晨两点才回家,不是又是一位守规矩的好神父吗?可是那次偶发的事件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因为它帮助了我们面对着他们之间存在已久的困难的关键而作更深一层的分析与解决。我深信,如果没有那次决定性的长谈的话,避静的后果也就不会那么令人满意了。
在我们的生活中,扮演法利塞人的角色的机会实在不胜枚举!
曾经有一位教友听了我讲有关法利塞人的道理后跑来告诉我说:「神父,我真惭愧,因为我也是一个法利塞人呀!」原来她是生长在一个热心的家庭里。从小母亲每主日都要求她进堂望弥撒。而她也是每主日必去,因为她深怕如果不去,母亲就会生气。这种从小就养成的怕妈妈生气的习惯实在根深蒂固,一直到大学毕业在社会上工作之后,还深深地影响着她。「是一个主日下午」她羞愧地继续说下去:「我正准备去望弥撒。途中正好碰到一个在情感上受创的女孩子。她是我的朋友,希望跟我聊聊。因为这样的事情实在不便跟她的家人讲。可是我当时一边听她倾诉,而另一边却继续推着脚踏车,眼睛一直盯着手表,朝圣堂走去。因为深怕如果耽误弥撒,母亲又会不高兴的。就这样地,我离开了那位正受痛苦煎熬的朋友。尽我主日的本分去了。」
在我们过去的宗教教育上,我们一味地告诉、甚至于带着威吓的口气告诉孩子们说:「要这样做,要那么做」或「不可以做这个,不可以做那个」。但是我们却很少向他们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做或不可这样做的理由。我们只要求孩子们守法就行了,而忽视了帮助他们怎样培养守法的精神与态度。如果是因为怕天主罚,或怕母亲不高兴而守法的话,那么我们还没有达到守法应有的理想。
记得前几年在本省推行过一次消除脏乱运动,到处可以看到身穿写着「你丢我捡」字样衣服的清洁员,在街上忙个不停。但是由于中国人守法观念一直是马马虎虎,所以,既然有人捡,那么我照丢不误。怪不得有人把「你丢我捡」改成「你丢我脸」,实在极尽讽刺的味道。也因此没能成功。实属可惜!
如今,政府痛下决心,决定以重罚来达到消除脏乱的目的,效果似乎也比以前显著。可是如果我们分析一下,为什么头一次不成功,而这一次却能收效的话。毫无疑问的,「重罚」是一个决定性的因素。因为当你丢一张废纸,或向地上吐一口痰的时候,如果正好有警察在场旳话,那不是等于把大把钞票向地上扔么?
所以,脏乱的消除并不真正意味着百姓们知道了清洁与卫生的重要性,而只是因为他们怕罚的心理作崇而已。假设有不被抓和被罚的危险时,他们仍会以身试法的。
我就曾经亲眼见到这么一个「精彩」的镜头。有一位出租车的司机想吐痰,可是又怕被罚,所以他先伸头向窗外前后左右环顾一周,发现并没有警察在场,所以就沾沾自喜地把痰吐出窗外去。这位司机就是因怕罚而守法律的典型人物。相信像他这样的人,在我们的社会上一定为数不少。
相反地,如果一个人知道了为什么要守法,并且因爱心而去遵守时,那么,即使旁边没有警察在,他也是不会做出违法的行为的。而也只有社会上这样的人越多时,法令才能被澈底地遵行。
那位女教友的困难也在这里。她只知道不望主日弥撒会使母亲生气。可是却忘记了能帮那位受创的女孩子而不帮忙会叫天主更加难过的道理。圣保禄宗徒说得好:「爱德是法律的圆满。」爱是远远超过法律的。
由于有了这样的体认,所以我并不因为那晚两点钟的迟归而感到内疚,毕竟爱是远比法律重要的。一旦法律规令不但不助人去爱,反而阻挡人实践爱的时候,那么,法律实在已经失去意义及存在的价值了。
有一次,经师与法利塞人看见宗徒们在安息日摘麦穗吃,就抓住机会质问耶稣说:「为什么你的弟子们不守安息日的法律呢?」耶稣最难予忍受的,就是这种伪君子似的法律主义者。所以就借着机会教训他们说:「安息日为人,而不是人为安息日。」耶稣为了证明祂的观点,还特地在现场治好了一个生下来手就枯干了的病人,借着这一行动,耶稣要告诉他们:爱应是一切法律的起始与终点。如果法律阻挡人实践爱的话,那么它就失去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了。
不错,这一次的事件给我的感受良多,但是我最大的感受却是亲身体验到这是天主圣神的工作。那先生曾在事后很感慨地告诉我说,他好久以前曾请一位隐修的神父做他的神师。虽然这位神师在灵修生活上帮了他不少的忙,可是在他们的婚姻生活方面,不但没帮上忙,反而引起了更多的不愉快。可是天主却借着一位跟他们的文化背景迥异而又素昧平生的中国人,帮他们解开了十几年来看似无法解开的死结。所以,他除了感谢天主外,多少也把我当做「救命恩人」看待。
然而,在这件事上,我个人一点儿错觉与虚荣心也没有,相反地,面对着天主的奇异恩典,使我更感到自己的卑微与虚无。因为我深深地且又非常明显地看出,这是天主圣神在我卑微的身上所彰显的大能与荣耀而已。除了替他们高兴外,唯有不断地赞美感谢天主了。
说真的,为一位神父最大的安慰,倒不在于他完成了什么,而更是看到圣神竟会借着卑微虚无的他,而彰显出天主的大能与荣耀。这一次的事件,使我在献身的旅程上更为肯定。
有人说,出静是真正避静的开始,听来虽有一些道理,但是我更喜欢把出静当做避静的延续。因为在避静中,我们受到天主强烈的光照与圣宠的吸引及变化,而此转变却需要慢慢地实现与完成的。
那先生这对夫妇就是这样的。在避静中他们已经开始接受了圣神的光照与天主奇恩异宠的变化,但是这个变化与效果,却在日后渐渐地加强与完成。
因此,他俩婚姻关系的改善,也改善了不少他们与子女之间的亲子关系。
而我们三人之间的友谊也渐渐地由淡而浓、由浅而深。在我逗留在柏克莱期间,我们经常出外野餐,继续分享我们对生活、对人生、对婚姻、及对信仰的经验与见解。当他们获悉我已结束神学课程,必须返回卒试院继续第二个阶段时,竟主动地开了六个多小时的车把我送回去。并且特地在卒试院住了几天。
在我结束卒试之后,准备飞往欧洲之前,我也特地去他们家住了几天,一方面话别,一方面等待赴西班牙的签证。
我原定八月廿日东飞,机票也早就订好了。但是他们却坚持要我延后一天。由于我是在他家做客,而且那先生说要亲自驾车送我去机场。所以当他们要我多留一天时,我也不便坚持不要,因为我想也许廿日那天他们有要紧的私事待办,无法送我去机场。所以如果我坚持己见,恐怕有强人之难,而且也不礼貌。所以只好答应多留一天。并且由那先生亲自打电话去航空公司替我改飞机票的日期。
第二天大清早,他们从睡梦中把我吵醒,叫我穿衣准备出游。这个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叫我迟一天走的原因,是要给我一个惊喜??带我去很远的一个名胜地??约三米地野餐,该地离旧金山甚远。记得除了在那里游玩及吃午餐的时间外,我们差不多都是在车上度过的。当我们在回旧金山的路上,途经一个美丽的小镇时,我特地请他们在一家布置幽雅、气氛相当宁谧的小餐室喝咖啡吃早点,以表示我对他们衷心的谢意。
拥着满怀的温情,我们平安地抵达家门,但是却已是东方吐白,鸡鸣早看天的次日三更天了。
我在前边曾经提过,我迁往避静院的主要目的,是学习具体带领避静,特别是「个别辅导式的避静」。那么现在就让我跟诸位分享点我个人在这方面的经验吧。
个别辅导式的避静是针对传统式团体性的避静而言。在一般人的经验中,避静是一大堆聚在一起,由领避静的神父一天讲数次道理,然后每个人或个别去默想,或全体在圣堂中由领避静的神父带大家默想。
这种传统式的团体避静,的确有它的好处;特别是为一些需要神学知识或神修知识的人,是会有很多益处的。但是,这种团体式的避静也有它的缺点,那就是由于人数太多,只有一位带领避静的神父是无法照顾周全的。他没有办法知道每一个人在祈祷中到底是怎样的。所以为有些人,避静只是多听点道理及增添一些神学或神修的知识而已。但是避静的主要目的并不在此,而是一个人在圣神的引导下与造物主会晤、共游。
不错,天主圣神可以直接指引一个灵魂。可是普通祂却是经由人来引导人的;同时,在我们的生活中,有所谓善神与恶神的影响。就如同圣依纳爵所说的,有时候黑暗的魔鬼会装扮成光明的天使一样,以似是而非的思想来诱惑我们。所以如果我们不加小心分辨的话,就很容易陷入它的圈套里去;而我们人是相当主观的,有时候还常会犯错误,所以如果仅依赖个人的智能及理智的判断的话,很可能会走入歧途的。所以我们很需要在神修生活上,有一位有学识、有经验、有明辨神恩的人来指引我们;而在神修生活中,以祈祷最为重要,所以我们需要一位在此方面有很高的造诣及很深的经验的人,来启发及指引我们,俾陟登圣德的高峰。
个别辅导式避静中的辅导的目的,就在于此。一位辅导普通一次不接受很多人跟他做避静、以六至八位最为理想。因为人数少,可以照顾得更周到。一般而言,辅导不自己讲道理,只是在每天会见每个人的时间里,根据个人的情况及需要,给予他们一些有关的圣经章节。当然,有时候辅导也可以给一篇与当日祈祷主题,或与个人的需要有关的文章,让个人去阅读和反省。不过,今日的一般趋向是,只给圣经章节而不给任何其它参考资料,其目的是让天主圣言的本身向个人讲话。让天主圣神直接在个别的人身上工作;而辅导者只是从旁辅导而已,他不可干涉圣神的行动。
由于过去这几年来有不少的人因为做过个别辅导式的避静而获益良多,所以这种避静就在世界各地推展开来。
在避静院留住期间,我也开始学习带领这种避静,以便日后回国,可以在这方面多做一些服务与贡献。
记得有一位当时正在柏克莱神学院进修的中年修女,是由我辅导的。普通在避静正式开始前,我喜欢跟每个人做一次非正式的聊天;目的是在于了解做避静的人的一般情况,特别是在这次避静中的期望与个人的祈祷生活。记得当我问她以前有没有做过个别辅导式的避静时,她连忙说没有,并且面带疑惑的神色告诉我说:「神父,我有点儿害怕!」
对于这位修女的反应,我并不觉得有何特别的惊讶。因为在某一些女修会中,修女们很少有固定要见神师的习惯。而如今连着好几天应该每天见辅谈个人的祈祷情况,免不了会感到不习惯而不安了。
了解了她的心情以后,我就设法让她了解个别辅导式避静的目的与应有的态度;同时还尽量使她放松心情。结果六天避静结束之后,当我问她的感想时,她兴奋地说:「神父,从今以后我只愿意做个别辅导式的避静,而不愿意再参加团体避静了!」对于她的这种反应,我是可以了解的,因为她终于体验出个别辅导式的避静的好处来了。
原则上来讲,个别辅导式要比团体式的避静更有效。但是我们并不能因此就说,个别辅导式为每个人都是最好的。毕竟这只是避静的一种方式而已。并不是绝对的。因为天主圣神能够利用各种不同的方法引导人,只要是祂要的,那么为那个人就是最好的了。
就以我个人的经验说吧!十七年的修会生活,我不知道做过多少次的大大小小的避静?也尝试过不同方式的避静。诸如团体避静、个别辅导式的避静、个人自行做的避静、或禅式的避静。虽然每种方式都能获得益处,但是我获得最多神恩的避静,却是在一次会士们的八天团体避静中。
每一次想起那一次的避静,我的心中就会充满了莫以名状的感恩之情;也深深地认清了神恩的确是天主白白赏予的恩典。
是晋铎后的一天,我原无意参加那次避静,所以也就没有报名,可是由于暑假期间时间比较充裕,所以就临时报名参加。真没想到,就在这一念之间,我获得了一个影响我至钜的神恩!在八天的道理中,我突然间对于信仰有了一个很深的领悟与综合;又由于对信仰的领悟,使我连带对于圣召的意义有了更上一层楼的认识。如果真的要我描述这一次的经验的话,我想也许用「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似乎多少还可以表达一些。说真的,十一年的修道生活,再加上四年神学的探讨,似乎远远比不上那短短八天中的特殊光照。如果不是亲身经验的话,深信是很难领略个中的奥妙的。
由于那一次的神妙经验,使我在神修生活与牧灵工作上开拓了一个崭新的境界:片断的知识被整合了;零碎的经验被贯穿了。从此之后,我感觉到很容易透视精神界的事物与奥理:在宣道方面能心口合一,应付裕如了。
时隔数载,我曾于偶然间询问几位当日正式报名参加该次避静的神父们,问问他们对于那次避静的感想如何?而他们的答复竟然是:「好象收获不多!」如今我似乎更了解了耶稣在讲雇工的譬喻时所说的:「所以,在先的要变成在后的,而在后的却要变成在先的。」真谛了。我心中除了赞美感谢天主的奇异恩典外,还能说什么呢?
住留避静院期间,有一次周末避静中发生过一次事外事件。有一位年届八十三的老人,死于卧室中的盥洗室内。
那一次来院做避静的,共有八十二人,其中年龄最高的是九十四岁。有一天下午大家都进堂去望弥撒,但是却发现有一位老先生没来。等弥撒后去找他的时候,才发现他因心脏病突发,死于盥洗室内了!
生、老、病、死乃人生必经之路。谁也无法逃避得了的。可是我们人对于这四者的反应与态度,却能产生很大的不同。生,是受人所欢迎的。因为它带给人的是新生、希望、与喜悦;老与病,虽然不是人性所喜欢的,但是由于是自然现象,所以还可勉强忍受;而至于死,则是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有人在谈话中尽量避免用「死」这个字,甚至也避讳不用与「死」同音的字汇。在积极方面,人类殚精竭虑,发挥最高的智能与科技,希望在医学上能够不断突破,以便寻找及制造出常生不老之药,甚至于可能的话,制造出永生不死的仙丹妙药。
平时,我们常说的「传宗接代」及「子女是我们的亲骨肉」的观念,实际上潜意识地我们也是要在子女的身上延续我们肉体的生命;而「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的思想,也可以说是潜意识地要求精神生命的常存。
人之所以怕死,是因为与人类愿意永生的基本渴求发生冲突。人在现世有不同的渴求,如幸福、爱情、财富、地位、名利……真是不一而足。可是如果要永远拥有这些的话,最先决的条件就是不死。因为为一般不相信有来世的人,死所代表的就是一切的结束及希望的绝对幻灭。所以他们千方百计地想延长自己的寿命。据说秦始皇曾派遣童男童女到蓬莱仙岛寻求长生不死之药,可是仍无法避免一死、希腊巨富船王欧纳西斯临终前需要用胶布把眼皮钓起来,眼睛才睁得开、美国亿万富豪休斯在生命最后的十五年,由于变态的洁癖怕死,而把自己与外界完全隔绝,度着不见天日的人间地狱的生活。他们虽拥有一切财富、名利与地位,可是这些东西却无法延长他们的生命不死。不正印证了福音上耶稣所说的:有谁能够使自己的寿命增长一肘呢?
人虽然怕死,也想尽各种办法不死。但是如果因此而幻想真的能够藉助于医学或科技而永生的话,那无异是在欺骗自己,毕竟我们自己心里明白:人生自古谁无死?
那么,身为教友的我们,跟其它的人又有什么差别呢?在贪生怕死方面,我们跟他们可以说差不多,因为这本是人之常情。但是我们对于死亡的意义及面对死亡的态度,却能够跟他们很不同。圣保禄宗徒对于「死亡」,似乎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诠释。他说:「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结,而只是存在方式的改变而已。」现在,就让我们姑且以传统的看法来探讨此一问题吧!
天主创造的本身是一个持续不断的进化过程,而进化的终点应是天主那里。人的出现是进化过程的高峰与顶点。但是却不是终点,他必须不断地指向更高的完美。而人是由精神与物质结合而成的个体;而精神贵于物质且超越物质。所以,从进化的角度来看,人越进化,就应当越精神化。因为他的指归是天主自己,而天主却是纯精神体的。所以,越精神化也就等于越接近天主及相似天主。
人虽然是精神与物质的结合体。但肉体由于是物质的,所以也是必然要朽坏的;而精神因为是非物质的,所以无法毁灭、因此当我们谈到死亡的时候,我们实际上只是在谈我们肉体生命的毁灭而已;而我们的精神生命却将继续存在下去。所以,死亡只是物质生命的腐朽,而不是整个生命的结束。人因着跨越过死亡的门槛而进入一种更高的存在方式。
这就是教友对死亡应有的认识,也正因有此种认识,我们对于死亡的态度也当有别于没有信仰的人。对外人,特别是在本省的教外人,常喜欢以带着蔑视与不屑的口吻笑我们说:「信天主教、死了没人哭」他们这样做是因为他们不了解我们有永生信仰的人对死亡的了解不同。我们在人性方面固然也因亲友的离去而觉得悲伤、哭泣。但是由于我们知道死亡只是存在的改变而不是生命的终结,所以能够节哀。从永生的角度看,死亡还真是进入永恒存在的真正开始呢!所以我们不但不应该觉得太悲伤。反而应有超性的喜乐才对,因为他已经抵达他的最后归宿,在天主内找到了圆满的幸福与安息。这就是圣保禄宗徒叫我们对于亲友的离去要节哀的意思。他要我们不要哭得好象没有希望的人一样。
死亡既然是那么的不可避免,那么如果我们只一味地想利用各种方法逃避死亡的话,我们的生活将会常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而显得一片愁云惨雾了。就像是美国已故的亿万富翁休斯,他为了怕被细菌感染,而有十五年之久生活在与外界绝对隔离的状态下。如果你也曾经在报上见到他的理发匠所给我们描绘的他晚年的画像的话──披头散发、指甲长如爪子、赤身裸体、形同槁木,你是不是也会感叹这样的人生,未免太悲哀与生不如死了!
所以,我们虽然不轻易言死,但是也不要把生活只看成消极地避免死而已。因为天主赋予我们生命,不是要叫我们消极地避免死而已,而更是要我们好好地活着,有意义地活着。因为生原是为死、而死也是为生呀!问题就在于你怎么去了解它了。
人生自古谁无死?所以,死是人生必经之路,也因此不要妄想不死。要紧地是我们怎样去面对死亡及准备死亡?
在福音上耶稣曾讲了一个很美的十个童女的譬喻。他说:天国就如同十个童女,拿着自己的灯,出去迎接新郎,但由于新郎迟迟未来,她们就打起瞌睡来了。忽然间有人喊说:新郎来了!其中有五个聪明的童女,马上点燃了灯,准备好举行婚礼。而其它五个胡涂的童女,却有灯无油。她们要向聪明的借油,可是聪明的童女深怕大家都不够,未能完成婚礼,而推辞了,叫她们自己去买。结果当她们去买的时候,新郎来到,与准备好的童女参加婚宴。等到五个胡涂的买了油回来敲门时,新郎却告诉她们:「我并不认识你们」了。
这个譬喻中的新娘指的当然是耶稣自己。婚礼指的是天国。五个聪明的童女是代表那些名实相符的基督徒;五个胡涂的童女代表那些虚有基督徒之名,而无其实的人。将来我们是否能够进入天国,端赖我们在期待基督再临时的生活如何而定了。而聪明与胡涂之间,唯有靠我们自己去选择了。
据说圣类思,龚撒格﹙St.loysiusGong﹚有一次在玩皮球,忽然有人问他说:「类思,如果你知道天主现在要召叫你的灵魂的话,你将做什么准备呢?」圣类思淡然而又出乎别人意料之外地回答说:「我还是继续玩我的皮球呢!」
通常而言,当一个人知道不久之后就将面对天主的时候,一定会战战兢兢地妥善准备自己的灵魂。而圣类思却能淡然处之。他这样做,并不表示他对永生毫不在乎。而是因为他就如同那五位聪明的童女一样,常常在灯里带着油,随时都等待着新郎的召唤。
所以,叫我们害怕的不应当是死亡本身,而更是死在无油的状态下,或更糟糕的死在罪恶中。
为此,那位以八十三高龄而死于避静中的老者,可以说是死得安然。也死得幸福。因为在避静中,是灵魂更接近天主,也是天主格外赏赐恩宠的时候。能够在这样平安中盍然逝世,也真是死得毫无遗憾而可瞑目于九泉之下了。
住在避静院的期间,我除了帮忙周末避静外,也经常地被邀请到不同的地方从事一些牧灵工作。例如多次去圣心女中给修女们做弥撒,并且替她们的毕业生举行感恩祭。圣诞夜去离避静院不远的圣克拉女隐修院,给修女们及教友们举行子夜弥撒等等。但是在这些牧灵工作中,给我印象较深的却有两次,而这两次正巧都与忏悔圣事有关。
有一次圣诞节前的周末下午,我去离避静院很近的一个本堂帮助听告解。记得光是一个下午就听了六十多人的告解。在美国这原算是平常的事。
就在那次的听告解中,有一位中年的妇人刚一跪在神工架,劈头就说:「神父,我被搞胡涂了!因为有一次我去做避静。而避静指导司铎告诉我们说:去告解是浪费时间。所以现在我不晓得怎么办才好?」
另一次,圣心女中的学生来避静。有一天下午有团体忏悔仪式,我被请去帮忙听告解。在第一部分有圣言礼仪,由她们学校的辅导神父主持证道。就在证道中,我亲耳听到他告诉年方十四、五岁的女孩子们说:「除非感到圣神的推动,否则我认为你们不必去告解。」
「我的天啊!」我当时在心里这样说。神父这句话不就等于在告诉她们不必去告解吗?一般教友对于圣神真正认识的到底有几位?更何况是十来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分辨出或感觉出圣神在推动呢?在圣经上告诉我们说,圣神像风一样,不晓得从那里来,或往那里去?像风这样能感觉到的东西我们有时候还能够意识不到,更何况是看不到摸不着的圣神呢?
我认为,近年来教会在改革声中,在各方面的进展是有目共睹的,也是叫人感到万分欣慰的。可是我们也不可否认,在改革的过程中也引起了不少的混乱。究其因,一方面固然是由于信仰的对象,是远超过人的理智所能完全了解与掌握的奥秘,所以错误难免;但是另一方面,我想也是由于教会内,部份负有领导责任的人对自己的言行不够负责任所导致的。就以上面所说的那两位神父来说,他们个人可以这样想或这样做,但是他们对于自己照管的教友,却不能不负责任。因为一般说来,教友常以神父的「马首是瞻」,因为在他们的眼中,神父是代表天主与教会,所以凡神父所说的,他们往往就接受,很少会质问到底什么是教会真正的训诲?什么又只是神父个人的意见而已?我们做神父的,由于曾经接受过多年的哲学与神学的训练,所以我们知道如何批判、分辨,也知道依据什么标准批判和分辨。可是一般教友由于缺乏这方面的训练,所以只有信赖神父的指示了。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身为神父的,不能不格外小心。如果把自己的私见当做教会的训导而告诉教友的话,必然地将导致许多可怜的灵魂的良心不安与信仰起了动摇。在天主前我们是应该负责任的。
对于忏悔圣事的最大困难,我想并不是神学性的,而是心理方面的。从人性方面讲,把个人内心的隐秘及最丑陋的一面显露于别人,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及困难的事。可是普通反对领受忏悔圣事者,却往往不正面地承认此一人性的弱点,反而常常以诸如「天主既是仁慈的,那么我直接求祂宽恕就够了,不必要经过神父或告解的形式嘛!」之类似是而非的话,来证明忏悔圣事没有存在的必要。
不错,为一位没读过圣事神学的人,忏悔圣事可能为他只是一个外在的形式而已。但是为我们神父,如果也是这样的相信的话,那就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在我们日常生活中,我们非常需要标记,而且也常常在用不同的标记来向对方表达我们的心意与爱情。
人与人之间如此,人与天主之间更需要有标记,因为天主是一位无形而超越的天主。所以人需要借着信德,在标记中与祂相遇。
告解圣事就是这样,借着神父──代表天主与教会──的赦罪,我们深深地相信,天主已经宽恕了我们的罪,我们重新与天主和好如初了。
既然谈到罪,那么,我愿意在此借题发挥一下。因为这是一个大的课题;何况告解圣事与罪原是分不开的。
有许多人不愿意办告解,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没有罪。而他们之所以自认无罪,主要的理由是因为他们把罪与杀人、放火、偷、抢之类的罪等量齐观。不错,普通一般人是不会轻易犯这些为人不齿的重罪。但是在信仰生活中所谓的罪,不只是指这些行为而已。因为罪更是指人内心的种种罪恶的意念与倾向而言。
法利塞人一向只重法律的外在形式,而忽视法律的内在精神。所以,耶稣常常责备他们是一些虚有其表的人。有一次,耶稣饭前未照犹太人的规定先洗手就吃起来了。所以法利塞人就向宗徒们兴师问罪了:「你们的老师为什么饭前不洗手?」耶稣是最懂得机会教育的人,所以就抓住这个机会教训了他们说:不是外来的东西叫人脏,而更是来自人内心深处的种种贪恋、情欲……才叫人脏。当然,耶稣在此处所说的脏并不是指卫生方面的,祂所说的脏更是指人内心所隐藏着的种种罪恶的意念。
又有一次,耶稣向群众说:如果一个人在路上,看见一位妇女,而心中同意了与她有染的话,虽然他并未真的与她有染,而事实上,在天主面前,他已经是有罪的人了。美国总统卡特在竞选期间接受美国「花花公子」杂志社的访问时,就曾经引用过这段耶稣的话。并且还说过,他多次有此行为。当日报上还曾因他的这一段话而替他担心不已。深怕天主教的教友不会投他的票了。
所以,如果我们所说的罪也包括内心隐藏着的贪欲的话,那么,谁还敢说自己是清白的呢?
在若望福音第八章就有一段记载说:有一次经师和法利塞人捉住了一位正在犯奸时被当场发现的妇女,来到耶稣的跟前。问祂说:「师傅!这妇人是在犯奸时被捉住的。在法律上,梅瑟命令我们该用石头砸死这样的妇人;可是,你说什么呢?」耶稣反问他们说:「你们中间自认没有罪的,先向她投石罢!」。她们一听这话,就从年老的开始到年幼的,一个一个地都溜走了,只留下耶稣和罪妇。耶稣向她说:「妇人!他们在那里呢!没有人定你的罪吗?」她说:「主!没有人。」耶稣说:「我也不定你的罪;去罢,从今以后,不要再犯就好了。」
以上的这一段故事,虽然是在告诉我们,天主是一位富于仁爱宽恕,缓于发怒的天主;但是另一方面也在说明一个真理:我们都是罪人。怪不得若望宗徒会那么肯定地说:如果我们说我们没罪,那么,我们不就等于在说,天主是在撒谎了。因为天主说我们都是罪人。孔子曾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也就是这个道理。
但是,要真正地承认我们是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不是靠自己的能力可以做到的,而是需要天主圣神的光照及圣宠的推动。
有位教友,总是说自己无罪,所以不需要告解,虽然经过神父再三敦促鼓励,仍然是无动于衷。有一次,他正经过神父办公室,神父就抓住机会叫他进来。施予机会教育。神父指着屋内的阴暗处叫他看,说:「你看,在黑暗的地方,我们是看不出有灰尘的。」接着,神父又领他走近窗前,指着透射进来的阳光对他说:「哪!你看,在阳光的照射下,灰尘就原形毕露了吧!」神父接着又说:「我们人也是这样。如果没有圣神的光照,是很难看出自己的罪来。」那位教友终于明白神父所讲的譬喻的含意。不久以后,自动地去办了告解。往后再也不敢说:「我是清白的」了。
谈过罪之后,让我们再回头看看告解圣事罢!
一般人常喜欢把罪与告解相提并论,这原没有什么不对。但是,如果只把告解视为只有赦罪的目的的话,那么,我们很可能把告解亭当作一部「妈妈乐洗衣机」了!过去,我们讲道理的时候,喜欢把罪比喻成是在灵魂上染上污点,所以,当灵魂脏的时候,就像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一样,加上点「白兰洗衣粉」,出来就「清洁溜溜了」!
我们对于一部洗衣机,只会感到方便而已。是不会认为它爱我,所以才帮助我把脏衣服洗干净。而对于告解圣事,却不能只感到方便而已。因为在我们的灵魂重新获得洁净之后,我们更应该体认出天主对我们的爱──在被宽恕中,我们看出了天主的爱;而只有当我们看到了天主的爱之后,我们才可能有更真切的忏悔与皈依。
有许多人常常说:「我常告一样的罪,所以觉得告解没有用。」有如此抱怨的人,一方面可能是因为没有改过的决心;而另一方面,恐怕就是把告解亭当作洗衣机而已,而不能在被宽恕中,看到天主的爱。如果一个人能够在不断地跌倒,并且不断地被天主宽恕与接纳的同时,体认出天主的仁慈与爱的话,深信会比较愿意去躲避重蹈覆辙的。因为照常理说,我们毕竟是不愿意刺伤爱我们的人呀!
另一个叫人不易真正悔改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我们没有真正了解罪所带来的后果。
罪所带来的后果很多。例如它会造成人与天主,人与他人,以及人与自己之间的和谐的破坏。同时,罪也会造成罪上加罪的后果。但是,罪所造成的最大后果,恐怕就是让我们最爱或最爱我们的人,遭受到伤害。
报上曾经记载,前华银证券科长吴骕先生,曾贪污新台币七千多万之多。一旦东窗事发,不但身败名裂,连他的父母亲人也都因他而受牵累。记者曾去访问他,并要求他讲讲内心的感受。吴先生说:「没想到因着我的行为,会让我的父母及亲人遭受这么大的痛苦。」因为他的父母为了要帮助他还清债务,甚至于需要把房子都卖掉了。
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上,罪所产生的后果是这么重大!但它在人与天主间的关系上所造成的后果,却更加严重。因为它再一次地把最爱我们的天主圣子,钉在十字架上。有人曾经这样说:「如果你没有忏悔之情的话,不妨抬头看看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吧!」因为当我们眼见十字架的时候,我们不能不惊讶地说:「这就是罪恶所造成旳结果!罪能够拿走世上最可爱及最宝贵的生命,使它在十字架上成为破碎!」
今日,心理学很发达,的确是一件非常可喜的现象。因为它帮助人了解并解决了许多人的问题与困扰。但是,如果没能抓住重点,有时候反而会造成误会。现在我们就以告解为例吧!
有许多人现在不去告解,因为他们认为,告解是相反心理健康,给人带来不必要的罪恶感。
我觉得他们的论调也并非没有道理,因为不必要的罪恶感是不健康的。而过去教会在这方面的宗教教育,似乎也有很大的缺憾。我们从小就给儿童们一味地权输罪恶的观念。我们很容易对孩子们说:「你不能做这个。」或「你不准做那个。」我们光告诉他们什么是罪,而没能让他们了解为什么是罪?或罪所带来的后果。因此,在这种教育方式下长大的孩子,是很容易在心中培养了一种不很健康的罪恶感。甚至于如果比较严重的话,会造成一种错觉,认为当一个教友的主要责任,就是避免犯罪,好能死后升天堂。如果有这种不完全正确的看法的话,生活能够变成很消极,态度能够变成畏惧萎缩。人生也会变得黯淡无光。
殊不知罪的反面就是爱。一个人犯罪,是因为他没有实践爱,或者爱的不够。因为耶稣说过:「爱是法律的圆满。」一个真正有爱的人是不会轻易违反法律的。所以,在我们的宗教教育中,应当多强调爱的实践。因为当人爱的越多的时候,罪自然也就相对地减少了。
但是,有了爱以后,罪恶并不因此就不存在了。因为在人性上还有许多自私的成份及罪恶的倾向,使我们在爱的方面的能力受到障碍或削弱;同时,人因为具有自由的意志,他可以自由地拒绝天主的诫命,在具体的生活中不实践爱主爱人的要求。所以,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还是常常容易犯错跌倒。
有一次,宗徒之长伯多禄甚为自满地向耶稣说:「主啊!我每天七次宽恕我弟兄的罪够吗?」我们可以设想伯多禄当时那付得意的样子。因为他自以为能七次宽恕别人,已经够了不起了。但是,耶稣的回答却使他感到非常的意外与吃惊。因为耶稣说:「我不说七次,而是说七十个七次。」意思是说应该无限制地宽恕别人。耶稣这样地回答伯多禄,似乎是在告诉我们,人是多么容易地跌倒与犯罪啊!因为如果我们不易犯罪,那么,耶稣要求我们要无限制地宽恕别人,就会显得多余而无意义了,不是吗?
以上所说的,只是在肯定不健康的罪恶感是不对的。因为不健康的罪恶感所带来的后果是使人常常生活在不必要的恐惧中。而人对于天主的态度,应该是敬畏而非恐惧。因为若望宗徒告诉我们说;「在爱内没有恐惧,反之,圆满的爱把恐惧驱逐于外,因为恐惧内含着惩罚;那恐惧的,在爱内还没有圆满。」人与天主之间的关系是父子的关系。也因此是爱的关系。所以我们对天主的态度,应该是敬畏与孺慕依靠,而不是恐惧。因为恐惧是奴隶的态度。耶稣要我们跟圣父交谈时,以「父」称之,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固然,不健康的罪恶感应该消除,但是我们不可以因此而下结论说:人不应该有罪恶感。我以为适当而合理的罪恶感,不但不违反心理健康,而且还可以使人生活得更谨慎、更纯洁。一个从来没有罪恶感的人,恐怕良心太粗些了罢!这样的灵魂一定不是细腻的灵魂。也因此在神修生活中的进步会很有限。
我认为,告解不但不相反心理健康,反而有助于心理健康。因为从我们日常生活的经验中,我们知道,当我们得罪一位很爱我们,或为我们所爱的人时,虽然我们知道,他在心理早已宽恕了我们。但是,如果我们能够亲耳听到他说:「我已原谅了你!」的话,我们的心里不是有真的被宽恕了的更大肯定吗?
在人性方面,告解似乎还具有另一种作用。即助人预防犯罪。我常想,如果人犯罪后只要直接向天主求宽恕就够了的话,恐怕是比较容易再重蹈覆辙的;而如果需要向神父告解的话,毕竟是比较麻烦而不为人喜欢,也因此会比较警惕自己,不要随便犯罪。固然,一个人不犯罪,不应该是因为怕在神父面前丢脸,而是因为他不愿意刺伤天主的圣心,但是人性毕竟是软弱的呀!能够因怕在神父面前揭露自己的黑暗面而减少犯罪的话,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人对于告解圣事有这么多的反感与误会,往往是由于没能抓住耶稣建立告解圣事的原意,耶稣建立告解圣事的目的,并不是要束缚人,而是要叫人在不幸跌倒后,能够重新站立起来,和天主和好如初,因为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时早已预见到人类的未来。祂知道祂的死亡,并不解决所有的问题,因为将会有很多人还要拒绝接受祂;而业已接受祂的人,将来还可能犯罪得罪祂。为此,祂在复活显现于宗徒时,就赐予了他们赦罪的权柄,要他们代表天主及教会,宽赦在受洗后仍不幸犯罪的人,因此,告解圣事不但不束缚人,反而使人获得解放。
我喜欢把告解的过程譬为「产痛」。如果一位妇人明知她产痛将会毫无所获的话,深信她是不会要经历产痛的。因为那毕竟不是人性所喜欢的。她之所以忍受产痛,乃是因为她知道产痛所换取的是一个崭新的生命、新的希望与生的喜悦。当她听到初生婴儿的啼声时,刚才的产痛已不复记起,因为痛苦已被喜乐所取代了。
告解亦复如此。如果我们只看告罪时的那种痛苦的话,我们是不会愿意去尝试的。但是如果我们所看的,是告解后那种被宽恕了的喜乐、平安与新生的希望的话,相信我们还是会努力着去接近及领受告解圣事的。
有位大学女生在办完生平第一次告解后,跟我分享她的经验时说:「去告解前心理觉得很紧张及害怕。但是告解后的那份宁静与平安,却是无法加以形容的。」深信凡领受过告解圣事的人,都会有此种感觉的吧!
在卒试期间,曾经在团体中发生过一件与礼仪有关的事件。虽然事情的本身很小,原不值得借题发挥。但是由于它牵涉到我们对于礼仪的态度问题,所以似乎还值得一提。
在我们正式进入卒试之前,卒试神师给我们每一位要参加卒试的人个别地写了一封信。特别要求大家如果要跟他做卒试的话,就必须严格遵守他在礼仪方面的要求。
卒试的头一阶段,大家还蛮规矩地依照神师的要求,每次参加共祭时,都穿上整套祭服。但是经过漫长的十个月后,进入到第二阶段时,问题却发生了。卒试的神父们多属年轻的会士,而且大多数是美国人,比较喜欢自由自在,所以希望在礼仪中,不要太受外在形式的束缚,例如希望除主祭穿祭披外,共祭的神父只要穿长白衣,带领带就可以了,而且那时的天气也蛮热的。但是由于卒试神师比较保守而严谨,硬是要求与祭着必须穿著整齐。所以无形间在团体中制造了一些不必要的不愉快气氛。可幸地,神师给每人自由,凡要参加的人必须穿整套祭服,否则可以不参加。结果,有好几位神父由于不赞成神师的守旧,干脆就不参加共祭了。我夏天特别容易出汗。如果穿上整套祭服,势必要觉得闷热不堪。但是我还是天天参加共祭。当然,在做弥撒的时候也感到不很舒适。在这种情形下,我仍然参与,主要地是表示我是属于卒试团体中的一份子;而礼仪是我们每日团体生活的中心与高峰。
我觉得,今日在较年轻的神父或修道人中,很容易遭遇到一种困难──制度与神恩间的紧张性。有的人坚决地主张,礼仪绝对应当顺乎自然,需要视此时、此地、此团体中的需要而产生礼仪。在原则上我是同意这种看法的,因为礼仪应当是人在时、空的某一特定点上与天主相遇的具体表现,如果能够配合当时的情况与需要的话,那么,礼仪一定会显得更生动、活泼,而又有意义,因为它让参与者感到礼仪与生活的确是打成一片的。
据说,在辅大天主教大专同学中,曾经对礼仪做过一些调查,结果显示,大多数的同学们都认为他们看不出礼仪与日常生活的关连性。如果这种情形属实的话,那么,同学或教友们抱怨弥撒只是形式,似乎也有一些道理了。
有一次,我被圣功会的修女们邀请去参加她们的东方灵修讲习会,并且帮助她们的礼仪,记得有一天的礼仪过程是这样的。
那天正庆祝一些修女们的生日或入会周年纪念,所以礼仪就围绕着这个主题进行。首先由负责礼仪的修女说明礼仪主题,接着很自然地邀请几位与祭的人说些庆祝的话,最后慢慢地把礼仪交给了主祭,让他把大家带入到礼仪的气氛中去,在结束后还高歌「祝你生日快乐」,并切蛋糕庆祝。
那一次的气氛是活泼、轻松而又自然,但是却不失去圣祭应有的神圣性及庄严性。使得每一位参与的人,都深深地感觉到礼仪与生活实在有着很密切的关连。像这样的礼仪,相信比较容易引起参与者的共鸣与受到欢迎的。
但是,这种礼仪比较适合于较小的团体中举行。因为在这样的团体中,人际关系较为密切,也因此比较容易进入礼仪的情况与气氛中去;而在大的团体中,由于人多而且比较复杂,个人的情况与需要不同,所以如果要礼仪与实际的需要完全配合的话,就比较困难多了。
依实际情况和需要而举行的礼仪固然比较有意义且生动活泼,但是这样的礼仪却不可以流于随便,因为礼仪是有它一些基本的结构与规范,必须加以遵守的,如果礼仪完全脱离了这些基本的要求的话,是会流于随便的。
我就曾经参加过一次国际性的礼仪。主祭的神父是一位富有诗人才华的美国神父。他事先自己编好了一套弥撒经文,但是却没有告诉参加共祭的神父们,只是到了弥撒即将开始的时候,才把自编的经文交给大家。弥撒中就采用了他的经文,还记得在他所编的经文中,把自然界中的一些动、植物都包括进去了。虽然经文编得够美,但是却使得一些神父们感到心理不很舒服,觉得有点儿被勉强了。
制度与神恩之间常免不了会产生一些紧张的,但是制度却是无法完全避免的,只要有人的存在,有团体的存在,总免不了需要制度的存在。也因此,神恩也需要在制度内作适当的运用,否则,教会将很难获致统一。所以,制度与神恩之间的问题,不是何者应当保存?何者应当除掉的问题?而是怎样在两者之间取得适当协调的问题,因为这两者都不可偏颇,如果只一味地强调制度的话,那么圣神的声音就容易被忽视,救恩的时代讯号也难被辨认出来;相反地,如果只一味地强调神恩,而毫不顾及制度的话,教会恐怕会因许多人为的因素而变成四分五裂,毫无统一可言。怎样使制度与神恩相辅相成,才是我们应当努力的方向。
卒试结束后,我在旧金山那先生夫妇家度过了愉快的几天,终于,离别时刻到了。
那先生亲自驾车送我去机场,并在机场由陶依给我拍摄了一些纪念照。几个月来的相处,使我们之间的友谊直线上升。而如今离别在即,怎能不叫人感到依依难舍呢?
当飞机直冲云霄的霎那,我很清晰地见到他俩站在那儿不断地摇手。那是珍重的再见,也是他俩给这位异国弟兄的无限祝福呀!毕竟在他俩的生命历程上,曾印上了我的足迹,我们原不相识,就像是两艘各在西东的船,在茫茫的人海中偶然地交会而迸发出友谊的光辉,如今我们虽然要各奔前程,但是却装载了满船的友情。
从旧金山飞堪萨斯城不算太远。特别由于即将会见多年不见的老友,心情显得格外兴奋高兴,时间也因此似乎过得更快。
坐在机舱内靠窗的地方,向外望去,只见一望无际的蓝天里,有无数的白云在飞舞,不知不觉间,我竟回到了廿年前的情景了。
不久前,我在台北与多年不见的厦门教区茅中砥主教遇见了。他曾笑着问我说:「为什么你不进道明会,反而进了耶稣会呢?」我当时只能向他笑笑,因为我进耶稣会的经过,似乎颇富传奇性的色彩呀!
我们家在大陆时就一直在道明会的神父们所管辖的教区内,从他们所获得的恩惠非常之多。来台后,先住在华山堂,在那里认识了好几位主徒会的神父及修士们,并且成了很好的朋友。所以,照理说来,我进这两个修会的可能性应该比进其它的修会要大得多。可是,天主却有祂另外的安排。
我大概是受到父母的影响吧!从小就喜欢天天去望弥撒。
记得是读大一的那年,我在华山堂认识了保天民。
他是美国费城人,当时被派来台湾当兵,是一位很虔诚的天主教教徒,常常进教堂望弥撒。他说得一口标准的国语。由于我们同龄,同时对于篮球运动都有着很大的兴趣,所以认识不久就很快地成了好朋友。他当时服务地点是台北县林口乡,平时不能随便外出,只有周末可以上台北玩。所以每逢周末,我们就聚在一起,或打球、或逛街、或聊天,相处甚欢。
保君有志要在退伍后,进耶稣会修道,所以跟台北的耶稣会的会士们有很密切的来往。
有一天,他告诉我,住在永康街教堂内的加拿大籍陆德全神父希望见我一面,因为神父的闽南语说得很流利,而我的方言也是闽南语,所以想跟我聊聊。
就这样地,我平生头一次接触了耶稣会!当时根本没想到那次的接触,竟是我生命史上一个决定性的转折点,因为它萌发了我日后要进耶稣会的意愿。
认识陆神父不久,正逢农历年,教堂里的两位传教员都返乡过年。所以神父就诚恳地邀请我去陪他,并且照顾圣堂。过年后,神父辞去了其中一位,希望我能继续留下来帮他的忙。
就这样地,我一边读书,一边正式参与了使徒的工作。台大医院、台北看守所、台北监狱、以及几个本省籍的家庭,均留下了我使徒的足迹,那早就深埋于我心田的圣召籽粒,在时间里不断地成长、茁壮,只等待来日的开花结果了。
两年兵役服完以后,保君返回美国,进入加州省的初学院。很可惜,只呆一年就因头痛的不断困扰而离开了。离开后,他就去继续求学,在完成学位后,他原想重新考虑入会,但是他的神师却建议他以在俗的方式事主救灵。他最后终于结婚生子,并且任教于大学。
而我,却在服完预官役后,进入彰化静山耶稣会初学院,于十年后顺利晋铎。
天主的安排竟是那般的奇妙莫测!因为我平生没有接触过耶稣会,但是却借着一位素不相识的美国朋友而认识,而进会,最终还成了会士,而这位朋友自己却未能成功,这怎能不叫我满怀感恩之情呢?
在机舱内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飞机已飞临堪萨斯城的上空了。一想到即将会见阔别廿年的老友,心跳突然加快了许多。
步出机场,迎面看到一位胖胖而略秃的中年男子,向我频频微笑,身边还带着一位含羞的小女孩,我下意识地告诉自己,这就是天民了。几年不见,他的身料竟然变得如此般的发福。而相形之下,我倒显得太苗条些了。曾在亲友鼓励之下,努力加餐饭,但是肚皮仍然不争气,一点儿音讯都没有。
重逢的喜悦实非笔墨所能形容,我们此刻真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的感慨!
回到了家时,天已经很晚,夜也深了。其它的孩子们都已上床睡觉,只有他太太葛莉丝‧玛利在等待着迎接我。
葛莉丝生于农家,是双亲唯一的掌上明珠,大学时代念的是营养系,人长得很漂亮。我曾见到他俩的结婚照,但是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没想到生了四个孩子的她,如今看起来还是那样的飘逸、美丽,真是养颜有术。
次日,我特别为他们全家烧了一顿中式晚餐,葛莉丝还特地到一个中国家庭,向他们借了一些春卷皮,因为我们逛了好几家超级市场,仍然买不到。
面对色、香、味俱全的晚餐,葛莉丝感到兴奋不已,而天民更是大快朵颐,虽然他一直设法在减胖,但是面对廿年没尝过的中菜,他只好「吃了再说了!」这就是美国人可爱之处,他们一天到晚过磅,想尽各种办法减肥,但是一见到好吃的东西,就无法抗拒了,怪不得美国这个人人设法减肥的国家,而胖子却仍然那么的多了。
虽然我们三个大人正吃得起劲,但是孩子们却咽得面有难色。也许由于从来没吃过中国菜,感到不习惯吧!他们的老大若瑟还很正经地声明:「我不喜欢吃中国菜。」我心里在抱怨:这个小鬼竟然有福不会享。因为中国菜是世界有名的菜。更何况是由我这双被祝圣过的神父的手亲自洗、切和烧煮过的,味道当然更加鲜美了。但是孩子毕竟是孩子,我只好以「童言无忌」视之,而不以为忤了。
提起若瑟,还有一段很美的插曲呢!
天民与我在异国由相识而成知交而情同手足,为了纪念这份异国的友情,他竟以我的圣名若瑟来替他的老大命名。
天民曾跟我谈起若瑟的家教问题,葛莉丝主张教育孩子要完全采取民主开放的态度,所以天民就以朋友的方式与儿子相聚,但是日子一久,若瑟也渐渐长大了,竟然演变成父子完全平等,甚至于有时对父亲的话有些不理睬了。我告诉天民说:民主教育方式固讲求平等,但是如果平等是意味着「完全一样」的话,那么,问题就产生了。父子虽然可以朋友相待,但是长幼仍然有序,不可有任何本末倒置的情事,否则人伦终将被破坏无遗。
既讲到平等,使我想起了在美国方兴未艾的女权运动来了。
女权运动是女性自身的觉醒,这原是天主所愿意的,但是在提倡女权运动的过程中,免不了会引起一些错误,就以争取「男女平等」一事为例吧!有许多的女性认为,所谓平等就是男人能做的,女人也应该做。换句话说,平等的意思就是在各方面都应该一样。
我认为这种看法是对自由一种很大的误解,天主让这个世界上不但有男人的存在,也有女人的存在,天主让两性的存在,是有祂的用意的,因为男女不管在生理上或心理上的构造与反应,都有相当明显的异同,使之相辅相成。因此,男性或女性各有其应尽的职责与应完成的使命,有些事情是比较适合由男人来做,而有些事情由女性来完成则较为适合。所以我认为,所谓男女平等,并不指要完全一样,而更是让男性或女性能按照天主创造他﹙她﹚们的特有目的去尽量发展他﹙她﹚们的潜能,克尽他﹙她﹚们的天职,如果一味地强调样样事情都要完全一样的话,那已经不再是平等,而是假平等了。
由于个人有此体认,所以我建议天民对子女的教育需要做适度的修正。以免在家庭教育方面造成偏差。
那天晚餐,虽然孩子们不懂得欣赏,但是我们三个大人却能尽兴,达到宾主尽欢的目的。
晚餐后,天色已渐渐黑了,天民邀我一起外出散步,好能一叙离情。
我们一边在市区漫步,一边畅谈,从个人、家庭而教会,真是无所不谈,我惊讶于阔别虽有廿年之久,但是友情不但不因时空的阻隔而冲淡,反而显得更深刻与珍贵。廿年漫长的岁月,似乎根本就不存在一样;也让我再次地肯定:友情的深浅不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而更是「质」的问题;不只是时间的长短或形体的接近,而更是心灵的契合。
在天民家度过了极愉快的三天之后,我必须继续东飞,因为在九月一日前我必须赶往西班牙,参加一为期十天的讲习,而在此之前,我还需要去几个地方,探探一些教友及好友。
离开堪城的一天,天民因为要上班,所以由葛莉丝亲自开车送我去机场。
在去堪城前,我从未见过葛莉丝,但是却跟她一见如故,相信这是由于天民的关系,因为我跟天民虽然阔别廿载,但是常常以通信保持联系,他一定在葛莉丝面前常常提起我来,所以留堪城期间,当天民白天去上班的时候,我就常常单独与她聊天,谈得非常的投机。
而如今,离别在即,心中的确感到有些难过,但是人生原就是如此,我们各有自己的工作和责任,那能常相厮守在一起,品尝友情的甜美与芳香呢?
挥别了葛莉丝与他们的小女儿,我再度地被飞机拋出九霄云外,等待着它把我载往旅途的第二站──波士顿。
从堪城飞波士顿,需途经芝加哥城,在途中我跟邻座一位美国青年聊了起来,由于看到他那副紧张又兴奋的表情,奈不住好奇心,所以就跟他搭讪起来了。
原来这位青年是平生头一次乘飞机,怪不得会显出那么既紧张又兴奋。
飞机抵达芝城,停留了片刻,让旅客上下飞机之后就继续向东飞去。我的邻座换了两位从日本来的观光客,看他们整批的上飞机,马上就知道他们是参加观光团出来看看花花世界的。
日本这个国家曾赫宣一时,但是自从第二次世界大战战败投降之后,曾经没没无闻了一阵子,但是没想到过了几年之后,却一跃而成为亚洲的经济强国,在世界的政坛上再度抬头,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奇迹,也证明了如果一个国家能够忍辱负重,接受失败的教训,从头做起的话,仍然能够重新抬头的。
日本既然已成为亚洲经济大国,所以国民一般的收入当然也相对地增加了,而当一个国家的人民的生活水准提高之后,自然就会朝休闲的活动发展,纷纷赴国外旅游观光;同时由于政府的大力提倡,而且到国外旅游听说还不必上税,所以旅游观光就很快地变成了国民趋之若鹜的活动了。因此,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里,现在常常可以见到一大批一大批的日本观光客在那里流连。
国民能够大量赴国外观光,固是一国生活水准高的明证;而同时也是一种很好的国民外交,但是如果政府对于赴国外观光旅游的国民没能给予适当的教育与指导的话,有时候反而会造成一种反效果,甚至于做出一些辱国的事情来。
我们在报上常可以读到一些消息或看到一些照片,描述日本观光客的种种丑闻来,例如在登机前仍酩酊大醉,衣冠不整,大闹机场的趣闻,因为凡有能力出国观光的人,并不一定都是受过良好教育或有高深修养的人,有钱而没受过什么教育的人为数不少,像这样的人,一旦出国,仍然会把生活中的一些不良习惯表现出来,而做出了一些损及国家声誉的举止来。由此可见,经济条件优越固是造成一个国家强盛的重要因素,但是教育的普及却更是强国的最基本条件,因为光有钱而无伦理道德,仍不足以服人。
从芝加哥飞往波士顿途中,发生了一件叫我感到不甚愉快的小事情。
时值正午,所以空中小姐就开始侍餐了,本来机上备有数种餐点,由乘客自由选择,但是今天空中小姐根本没先问我的意见就把午餐送来了,也许是不愿意被视为日本人的爱国心在下意识地作崇吧!我竟对空中小姐啧有烦言地说:「我根本还没有点菜呢!你怎么不问就送来了?」这个时候空中小姐疑惑地说:「难道你不是跟他们一起的吗?」我理直气壮地回答她说:「我是中国人!」这个时候她才恍然大悟,发觉自己犯了错误,所以赶快说声:「对不起!先生。」
我之所以不愿意被视为日本人,乃是因为见到日本人,总会勾起我回想生命的历程中一段最悲惨的岁月来!
民国廿六年,我诞生后的第二年,日本人的铁蹄就伸展到鼓浪屿来了,从此之后,我们一家大小就时时刻刻生活在日本人的阴影下,度着三餐不继的生活,父亲由于爱国心很强烈,不愿意替日寇服务,所以在日本人来了之后,就开始度一种自我放逐的生活,以逃避可能加予他的悲惨命运,但是一家大小九口,再加上两位年幼的叔叔,一共十一口,逃亡的时间又很匆促,实在无法携带全家出走,所以父亲就只身逃亡,留下了我们一家在日人的铁蹄下生活了八年之久!而父亲自己也在外度着无依无靠的流浪生活。
没在日人的铁蹄下生活过的人是很难领略那是一种怎样的生活的?
在那样的生活下,所有的物资都是配给的,而且数量非常有限,有钱不一定就能够买到东西,更何况家无恒产与积蓄的我们,其艰难更不在话下。母亲常常告诉我说,在那段日子里,年幼的我常哭闹着要妈妈给我糖水喝,我当时渴望喝糖水就像是吸毒者渴望吗啡一样。五姐当时曾经有一次半夜饿醒了,几乎饿死在母亲的怀中。还记得有时候吃饭时摆在桌上的,只是一锅粥汤及一瓶炒葱的盐巴而已,如果运气好的话,就可以吃到些从日本军舰上拾回来的残羹剩饭,但是常常在下咽时得忍受闻了就想作呕的烟屁股味道。
父亲离家时,我年方三岁,少不更事,也许是从小就生活在日本鬼子的铁蹄下的缘故,所以从小就养成一种怕日本人而又恨日本人的习惯,还记得有一次曾经被一个日本小鬼拿着枪追赶过,害怕地躲到教堂内的唱经楼上去,如今想来,真是又好笑又好气,好笑的是当时那种怕惧得幼稚,而好气的是当时竟然一味怕惧而未能看清楚那小鬼手里拿的到底是真枪实弹?或只不过是一把小孩子的玩具枪而已?
日本人不单对中国人的物质生活加以管制而已,对于中国人的刑罚更是残酷不堪。
我家当家住在主教府的地下室,而在主教府的对面正好是日本领事馆,所以常常可以见到日本人处刑的情形。记得有一次见到日本人用肥皂水灌饱了一位受刑的中国人,然后用洗衣板放在受刑人的肚皮上搓来搓去,等到肥皂水吐完后再灌,就这样地一灌一搓,把受刑人折磨到昏过去为止,真是残忍得可以了!
后来如果不是朋友的帮助及天主的特别照顾下,使我们全家安然偷渡离境的话,恐怕我们一家大小早已成为日寇铁蹄下的饿莩及冤鬼了!
由于有了抗战期间这段悲惨的经验,所以对于日本人实在没有好感,也因此当空中小姐把我当作日本人的时候,我真有被侮辱的感觉,也怪不得会产生强烈的反感。
但是,那毕竟是三十年前的往事了,而坐在我旁边的两位只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而已。当他们的国家正在迫害中国人的时候,他们恐怕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呢!难道他们也必须负起他们上一辈的罪债吗?毕竟他们的确是无辜的呀!甚至于大部份曾经亲手迫害过中国人的日本人,恐怕在战争的状态下,也是身不由己的罢!国仇家恨虽不可忘,但是如果常记仇在心,甚至于心存报复的话,不但无济于事,恐怕反而增加人间更多的悲剧与不幸罢了,这大概就是为什么耶稣要苦苦地劝告我们说:「你们一向听说过:应爱你的近人,恨你的仇人!我却对你们说:你们当爱你们的仇人,当为迫害你们的人祈祷,好使你们成为你们在天之父的子女,因为他使太阳上升,光照恶人,也光照善人;降雨给义人,也给不义的人。你们若只爱那爱你们的人,你们还有什么赏报呢?税吏不是也这样做吗?你们若只问候你们的弟兄,你们作了什么特别的呢?外邦人不是也这样做吗?」
「爱仇」是耶稣要求每一位基督徒要努力到达的一个很高的境界,但是也是很难做到的。因为一般说来,人往往在自己遭受损伤或迫害时,很容易有报复的心理与冲动。在数年来我讲道与传福音的经验里。发觉「爱仇」的道理很难被接受,甚至于有时会遭受到抨击与批评。
我认为有此反应,似乎是蛮正常的,因为这是人情之常,但是另一方面恐怕也是没有人把人与事分开的缘故,耶稣并未要求我们赞同错误的行为或罪恶;祂所要求于我们的是原谅犯错的人,在祂所说的寻找迷途的羔羊与慈父宽恕回头的浪子的感人譬喻里,莫不是都在向我们晓示这一点,毕竟天主是我们的慈父,祂不愿意罪人丧亡,而希望他们能脱离罪恶的行径,重新做人。
我们中国古训告诉我们:「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就是这个道理。我常想:一个人对于自己的行为,到底需要负多少的责任,有时候的确是很难说的,因为我们实在有很多不够自由的地方。试想,一个人长大之后,看法、行事、反应在在都已经定了型,一个人会在这种情况或者那种特定情况下而有这样或那样的反应,往往并非一朝一夕所养成的,而是经年累月所造成的,而在造成一个人之成为今日的他,实在有很多的客观环境或因素,是他个人所无法控制或支配的。曾经有一位大专毕业的男生告诉我说:「神父,我曾经做了一次智力测验,我的学识是大专程度毫无疑问,但是心理辅导告诉我说,我的情感却只有一半的成熟。」
面对着这样的情形,我们很容易判断说:「你怎么会这样的不成熟?」甚至于还会加以耻笑。但是我们是否应该先冷静分析一下在这位青年身上所产生的不平衡现象的原因呢?我想,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希望别人笑他不成熟吧?因为不成熟在一般人看来,视为是一种幼稚,甚至于能是一种侮辱,因为毕竟没有人愿意不成熟。但是事实上,这种现象却在这位青年人的身上产生了,也因此应当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存在才是,我们不能不探究就耻笑或批评他。
也正因为有了这种体认,所以当我听完他的倾听后,我一点儿也不表示惊讶,更没有一丝轻视之意。因为我知道在这不成熟的现象下,一定隐藏着许多可能连当事人都不觉察的潜因的。而事实也证明了我的看法是对的,因为当我聆听了他的身世之后,我对他寄予了无限的怜悯与同情。因为他对于自己不平衡的事实所应负的责任,可以说几几乎等于零。因为是童年时代家庭的背景与不幸的遭遇,造成了他情感上如此般的缺憾。
我常喜欢这样想,如果天主给我们每一个人以重生的机会,并且也给我们选择成为自己所喜欢成为的人的自由的话。我深信真正愿意成为现在的我的人,恐怕是少之又少了吧?因为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恐怕有着许多连我们自己都不喜欢也不能接受的缺点吧?
如果我们对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可以自由选择的话,相信在这个世界上的坏人一定会减少许多,毕竟人之初性本善,真正愿意变成恶人的,恐怕还是少数的。
既然人对于自己的存在有着许多不自由的地方,也因此免不了会有许多的不完美与缺点,也因此希望别人能够了解与原谅,我想这种想法应该是属于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吧!
所以我认为,一个基督徒的确应该学习着去同情与宽恕他的仇人,耶稣在祂具体的生活中,就完全达到了这个境界,因为祂在最后晚餐厅中,不但给翌日就要三次背叛祂的宗徒之长伯多禄洗脚;还谦卑地也跪在即将以三十块银元出卖祂的犹达斯面前给他洗脚;在高悬十字架,肉体正被痛苦吞噬的当时,祂大声为钉死祂的人向圣父哀求说:「父啊!请你宽恕他们吧!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呀!」
从纯人性来说,爱仇可以说几几乎是不可能的,或至少是很难做到的,但是耶稣却做到了,祂的行为似乎在告诉我们说,只要我们努力,并依靠天主圣宠的帮助,爱仇仍然是可以做到的。当然,耶稣所要求于我们的,更是我们的努力。至于是否能具体做到,我们并没有绝对的把握,只要尽力而为可也。
我身为神父,理应在生活中不断地效法基督爱仇的精神,同时我在传播福音时也常常强调爱仇的重要性,而如果我只要求别人而自己不做的话,我不是也变成被耶稣责备的法利塞人吗?
面对着身旁的两位年轻的日本人,我是应该有所表示的才对,所以我就勉励自己,跟他们聊起天来了。他们一知道我是中国人,对我还特别有礼貌和友善,并且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包装精巧的香烟送给我做为纪念。在接纳他们的赠品时,我内心感到一股缓缓的暖流,也深深地因着能克制自己并战胜自己而感到喜悦和欣慰。
飞机也在此刻渐渐地滑落在波士顿的机场上了。
在波士顿停留了三天,除了去探访当时在该地求学的苏玉昆神父外,也拜访了几位教友的留学生们,好对他们的生活有一些亲身的体认。
抵达波城的第二天,我陪苏神父去机场迎接刚从台湾来的一位女学生。那是一次很有趣的经验,也可说是一次启示。
我跟苏神父是受国内一位神父之托去迎接她,对这位女留学生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在机场接到她之后,就由苏神父领她到为她租好的宿舍去。房东是一位寡妇,听说房间原来只租给读法律系的男生而已,能够破例租给非法律系的女生,还得归功于苏神父的外交工夫呢!但是房东太太要求房客实在有点儿近乎苛刻。当这位女生刚放下行李时,房东马上就跟她来个约法三章,说得这位女孩子目瞪口呆。当她按照房东太太的指示,尝试着去开大门的锁时,我竟看到她的手在发抖。事后,她告诉我们说,她真想回房里去痛哭一场。目睹此景,我禁不住地问她一声:「你为什么要跑来美国?」
原来她大学毕业后在外面工作了很短的一个时期,但是由于母亲爱女心切,所以就不让她在外受苦,叫她回家休息。但是她极静思动,突然兴起到国外窜窜的念头,所以就试着申请奖学金,心里想,如果申请到就出来开开眼界,至于念不念书倒无所谓。就这样的,她只身远渡重洋,来到了人生地不熟的美国。
我觉得像她这样的学生恐怕为数不少,可以说是属于为出国而出国的留学生,对于自己到底在追求什么,似乎并没有很清楚的认识,怪不得还没有定居下来,稍一遇到困难就有痛哭一场的冲动,往后更艰难的日子不晓得她将怎样度过呢?
国内的青年从小到大,在在都受到家庭的照顾,就某方面来讲是幸福,但是就另一方面说,却可能是一种缺憾。因为他们很可能变成温室中培养出来的花朵,经不起生活的考验,很难在外独立生活。报载曾经有一位中国留学生,由于头一次出远门,想家想得非常厉害,以至于在宿舍里大哭起来,后来留学生辅导因有人报告而来探望她,这位留学生心想,这一下可好了,辅导一定会寄予无限同情而大大安慰一番才是。可是她万万也没想到,当辅导一知道实情之后,不但没有安慰她,反而数落她一番,说她都大学毕业当了留学生了,怎么还像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实在非常不应该。可幸这位留学生被骂醒了。从此之后开始学习着坚强起来。
我常想,国内许多身为父母的,对于自己的子女呵护得太厉害,以至于许多青年无法独立生活。因为他们的依赖性太强,像这样的爱是一种溺爱,不但不帮助子女,反而会害了他们独立性的发展。
前面所说的那位去波士顿读书的女学生的房东,不但不准她在屋内烧饭,连买东西回来吃也在禁止之列。乍听起来使我感到很古怪,觉得房东的要求未免苛刻的有点不近人情,如果不是后来苏神父把原委告诉我,我真的会责怪房东太过严厉了。
事情的发生是这样的,听说以前曾有过一位中国女留学生住过这里,房东由于同情留学生起居生活不便,所以特许她在她下室烧饭。但是这位小姐却很不自爱,把地下室的桌子给烧了个大洞,惹得房东火冒三丈,从此之后下定决心不把房间租给东方人了。这次如果不是苏神父游说有方,恐怕连房间都租不到,莫怪房东会对这位新的房客如此般的严格要求了。
尝闻有留学生申请到好几所学校的奖学金,但是后来去了一所学校就读,至于其它给奖学金的学校,他连给人家一张通知也不寄去,引起了这些学校的不满,以至于影响到日后也想向这些学校申请奖学金的中国留学生很大。
我认为这样的人是不负责任的,甚至于是一些欠缺道义观念的人。他们只顾自己的利益,而忽略了为后来的人铺路,实在很不应该。
在波士顿期间,我曾特地跑去参观一幢中国留学生住的公寓,它给我的印象及感慨实在很深!
在国内,常常听说有留学生在国外辛苦度日,但是每月却寄美钞回来给父母,显出一付赚大把美钞的模样。乍听之下,觉得这是那些喜欢挖苦留学生,甚至于能是吃酸葡萄的人造出来的谣言。但是当我亲眼看到这一事实时,我终于不再说那只是传说而已了。
记得当我走进一层楼时,只看到一幅凄凉的景象。几几乎是空无一物的房间里,只有几张破的沙发椅及简单的摆设。但是最叫人感到兴趣的,却是靠墙的地方的一个炉子,上面还放着一个没有盖的大锅,当我因好奇而探头去看的时候,才发现里面是一堆纯排骨﹙一点肉也没有﹚。有一位男生马上向我解释说:这锅排骨已经放了好久了,我们看谁肚子饿了,就丢一包生力面进去,捞起来后就是排骨面了。
眼见这幕情景,我突然感到一阵鼻酸,因为这些青年如果在国内,一定不至于苦到这种地步。也许他们的父母每个月还收到他们的孩子寄去的美钞,还附上一封充满了「美丽的谎言」的家书呢!
三天波城之旅,愉快而又获益良多。但是由于前边还有许多路得赶,所以只好怀着依依之情,挥别了好友,继续奔向旅途的下一站去。
离开波士顿,我仍然按照计划乘飞机去费城,在那里我将会见几位从台湾去的教友,还有阔别廿余载的一位大学同班同学。
来机场接我的是曾在国内台北圣家堂服务过的黄兰英女士和她的儿子,黄女士是一位非常苦干的妇女,经过多年来含辛茹苦,如今把子女们都送往美国定居,她自己则在一家医院服务。
我在费城时就是住在她家。那是一幢古老而又很大的房子,是以她辛苦工作数年的积蓄买下来的,就在这幢房子里,我们曾经邀请了一些从台湾去的教友,举行弥撒并且聚餐,那天到达的人相当的多,甚至于有人远从纽约特地赶来。固然这是由于他们早认识了我,而同时也藉此机会可以听听国内的第一手新闻报导,毕竟亲口的报导要比文章杂志的报导来得更生动有趣。
弥撒前,有人要求以闽南语告解,使我内心有不小的感触,这些流落异乡的同胞,在物质生活上似乎都算安定下来了,可是在信仰生活及精神生活方面,他们却是多么需要别人的帮助与鼓励呀!光看他们参与以乡音举行的弥撒时那种兴奋与喜悦的心情,就可以看出他们心灵的空虚与渴望了。
但是,在费城期间给我印象最深,并且感触也最多的,却是与大学时代一位同班好友的一夕谈了。
我的同学生长在一个很好的家庭里,父亲曾是大陆上一所著名大学的校长、来台后,在政府里担任高级的职务。我这位同学的兄姊都是受过高等教育,至少拥有学士学位的,目前全家都在美国定居。
我的同学在大学毕业,服完预官役之后,就前往美国继续进修,获得硕士学位,不但找到一份收入颇丰的工作,并且也已结婚生子。
从外表上看,这样的家庭不能不算成功幸福,因为许多人所梦寐以求的,他们都已经拥有了,可是有谁能知道他们却并不如我们所想象那般的幸福!
我抵达费城的第二天晚上,我的同学来电话坚决邀请我去他家过夜,说要和我好好地长谈一下,廿余年不见的老友,我实在没有理由拒绝,所以就满口答应下来,由他开车来接我。
我在西部受训期间,曾经接到他来信说他内心痛苦万分,由于他当时并未说明痛苦的原因,所以我只能去信安慰他几句,同时因为他是基督教徒,所以也建议他要多祈祷,多信赖上主。我还多少带些微的责斥口吻在信中告诉他说:「你本来应该感到满足才对,因为别人想拥有的,如今你都有了,怎么还说痛苦万分呢?」那一次回信给他之后,久久没有回音,我还以为我在信中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使他感到不悦而不给我回信了。我甚至于还因此而引疚良久。而事实上事情并非如此。
那天重聚,原应多畅叙廿余载的离情才对,但是他却以单刀直入及开门见山的方式直接倾吐了那压抑在他心中太久的苦闷,也使我了解了当日他为什么会说他内心痛苦万分的隐情。
他的父母在数年前移民去美国,很不幸的,母亲因病打针,不小心伤了神经,往后每天都得靠打针才能止痛。他的哥哥初到美国时与友人合资开一家餐馆。但由于经营不善,几乎一蹶不振。可能由于一时无法周转,竟把餐馆丢下,由几位弟妹去收拾残局,而弟妹们原是文人,对生意一窍不通,只好把私人的全部积蓄拿出来应付,勉强支持下去。但是只有费用仍不够,工作人员也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我同学告诉我说,他那拿博士的姐姐只好放弃原有工作,担任起餐馆的会计起来了,而他自己,除了白天要去公司上班外,晚上还得亲自去餐馆招呼客人。
由于他哥哥那种不负责任的态度,使得父母及家人非常不满,最后甚至于不予理睬。而他的哥哥一家后来迁居纽约,我曾受我同学之托,在纽约期间与他通过电话。从电话中很难听清楚对方的话,原来他中风过,言语已经说不清楚了,听了这个消息,使我感到一阵心中的痛楚。虽然当时我心里很想去探访他们一家,但是行程太匆促,实在无法再抽出时间来,所以只好忍痛放弃了,不知道他们一家大小如今是否已经安然无恙呢?也不知道我同学的一家人是否已经宽恕并接纳了这位曾经因急而犯下错误的亲人?
但是,我的同学的不幸遭遇,并不止于此,我去的当时,他正面临婚姻破裂的边缘。对我来说,那是一个更大的不幸遭遇!
经过是这样的。他的母亲曾经病入膏肓过。医药似乎都已无能为力。但是就在无法可施的时候,我的同学忽然心生一计,由于他的哥哥及姊姊婚后所生的都是女孩子,所以他心想,如果他结婚给母亲生个孙子的话,也许可以给母亲一个振奋而重新燃起活下去的勇气与意志也说不定,所以他就很快地与女朋友成了亲,同时天从人愿,真的生了个孙子,而他的母亲也真的奇迹般地活下去了。
固然,我同学的婚姻到了治愈母亲的精神作用;也因着精神的振奋影响了身体的复原效果。但是在幸中却有着不幸,因为早已埋下了日后悲剧的种子。
我的同学与太太婚前认识不多,原没有达到可以互托终身的地步,但是由于孝心的敦促,使他多少有点冒险,甚至于是盲目地与女朋友走入结婚的礼堂。从传统的孝道观念看,他是一位十足的孝子,而他的孝行也是应当受到颂扬才对。但是我们是否也可以问,为了挽救垂危的母命,他真的需要做出如此般的冒险及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吗?因为他的母亲的性命虽保住了,但是那隐藏在婚姻生活中的危机却一天一天地暴露出来而大亮红灯了。
他太太的家庭背景与他的很不同,受的教育也比他的兄姐们低许多,而且还颇迷信,使得我同学的一部分家不太能接受她。但是造成危机的主要因素,依我看应该是他俩婚前没有足够的认识而贸然成婚。虽然他为给母亲希望而结婚,但是那未免是太冒险而又毫无把握呀!因为拿自己的终身幸福做为换取母亲活下去的睹注,是否太大了一些?更何况生男育女原不是人所能控制的,假设他的太太没能如其所愿,给他抱个孙子的话,那么他又将怎样了却自己的心愿呢?他的母亲是否还能继续地活下去呢?当我听完了他整夜的倾诉之后,心里实在感到他的这一举动是孝心有余而考虑欠周,但是却又很值得人们的同情与谅解的,毕竟在一个充满了孝心而又不愿见到母亲离开人间的人子身上,只要能叫自己的母亲多活即使一段很短的时间,似乎任何牺牲都肯于接受的呀!
我的同学曾经告诉我说,他多次躲在汽车内,把门窗关得紧紧地,然后在里面大声喊叫,以便减轻他心中的压力。在了解了他在工作、家庭、婚姻等巨大压力下的种种实情之后,我对于他这种超乎寻常的举动,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了,反而对于他还能镇定而坚强地支撑下去,而感到钦佩不已。
一夜的畅谈,虽然未能即刻帮助他解决任何的困难,但是让他把心中的压抑与苦闷向一位知己尽情地倾吐,未尝不是一件很好的心理疏导工作。
翌日清晨,我的同学去上班前向我说:「昨晚我们的谈话被我太太完全都听到了。所以她也想和你谈谈。怎么样?」我当然是高兴不已,因为婚姻是双方的问题,如果未能了解双方的各种困难真象,而只听一面之词,进而去试着解决问题的话,实在太过冒险,也不太明智了。所以我就立刻答应她的要求。
当我的同学去上班之后,我就一边和他的太太聊天,一边吃早点,我们素昧平生,还是头一遭见面,但是由于她的先生与我感情甚笃,在她面前也提及了许多有关我的事情之故,所以虽属首次见面,但是却有一见如故的感觉,这为畅谈实在有莫大的帮助,可以不必兜圈子而直接进入讨论的主题上去。
在她的谈话中,我发觉了她对于我同学的部分家人未能完全接受她而感到忿忿不平,是一个相当大的因素外,生活在国外而又语言不通也是一个很大的因素,因为由于语言的隔阂,生活圈子自然就缩小许多。而丈夫一天到晚为工作及餐厅忙碌不已,很难得有更多的时间在家陪伴太太和孩子。在这样的情况下,感情的距离也就慢慢地疏远了。假如他俩在婚前有足够的彼此了解的话,深信对于婚后的种种困难会比较谅解与接受的。但是问题就在于婚前已认识不够,而婚后却又发生了一连串的不幸事件,使他们疲于奔命。
我原定乘飞机去纽约,然后从那里飞往西班牙,但是当我知悉了他俩彼此无法交谈已经有了一段很长的时间之后,我终于决定放弃搭乘飞机,改搭灰狗巴士去纽约,这样我就可以誊出数个小时,替他俩做些疏导和桥梁的工作。
他们俩当时已有了一个四岁大的儿子,长得白皙可爱,而且聪明伶俐。第一次见到我这位陌生的叔叔时,很亲热地吻我的手说:「叔叔、我爱你!」他的这一个突发的举动,使我深深地意会到这个小孩子似乎欠缺了足够的父爱。也难怪,爸爸一天到晚为工作、为家庭、为餐馆而忙碌不已,那有更多的时间去陪伴他呢?眼见到此情此景,使我心中对这小鬼产生了一种既爱又怜的感情。因为在他这种幼小的年龄时,原是最能享受父母之爱的温馨的时候,可是他却得天天亲眼看到父母争吵的情景,我真不晓得在这纯洁的小心灵上,将会烙下什么样的痕迹,和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
我由于深深了解了他们之间真诚交谈的绝对重要性,同时由于有过曾经在西部帮助过那先生夫妇的一些经验,所以就大胆建议他们跟我做一次「夫妇恳谈」。他俩也欣然同意了。
离开费城的当天早晨,我们三个大人加上他们的儿子,由我同学驾车到一条美丽的河边,准备好好地做一次恳谈。
这是一个非常幽静而美丽的地点,绿草如茵,两岸垂柳在微风中摇曳,婀娜生姿,景色实在令人着迷。但是由于我们这次来此的目的不是为欣赏风光,所以也无心欣赏了,于是找了一块比较偏僻的草地,席地而坐。
没想到我的同学刚一坐下,就先下手为强,开始滔滔地说个没完。眼见此一来势汹汹的举动,我马上喊停,要求行礼如仪,让我先说几句话,他终于停了下来了。
我首先让他们了解我为什么舍飞机而改坐灰狗,莫不是为了他们俩人的好处,因此希望他们尽量与我合作,使我的牺牲不致于白白地浪费掉。接着,我也让他们知道在恳谈中应有的一些注意。就这样地,我让他们开始交谈起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许因为他们婚姻的暗礁潜伏得太久而没加以清理之故,所以交谈起来困难重重,但是如果想达到积极交谈的效果,就必须让双方先倾吐那压抑于心中的苦水,否则心理有障碍时是无法真正恳谈的。
如果你也在场的话,相信你会惊讶于为什么一对因相爱而互托终身的夫妻,会到头来变成了无法沟通,甚至于到了怒目相向的地步?你也许会问,什么又是婚姻生活的保障呢?
交谈的开始,双方还能心平气和。但是越谈声音越高,几乎到了白热化的地步,眼见此情此景,我只好再度喊停,要求大家冷静下来,想一想为什么我们今天要来此地做此交谈?暂停数分钟,整理完思绪,让激动的感情平静之后,我让他们朝积极的方向去谈。让他们先回答一个具体的问题:是否愿意继续维持婚姻生活?虽然我知道他们心里各自的想法是什么,但是表面上双方最后还是同意了要再度尝试着挽救婚姻中的危机,接着,交谈就朝向积极的一面发展下去。
我们一共花了三个小时之久!在整个交谈,或更好说是近乎争吵的过程中,他们那只有四岁大的儿子都亲临其境,一一都看在眼内,看到他那对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茫然的神态,我心里在想:当这个小孩子长大以后,不知道他对婚姻生活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呢?根据心理学家的看法,幼年时的可塑性最大,就如同一块白纸,你给它印上了什么,就留下什么。有多少青年人对婚姻生活有偏差的看法,甚至于不轻言成家,我想恐怕就是因为童年就目睹父母整天争吵不休的现象而产生的后果吧!这将是人间多么大的不幸呀!
三个小时的交谈虽不算短。但是为两位已有好久无法沟通的夫妇来说,似乎还嫌太短了些,因为有太多的误会需要冰释;有太多的心灵创伤需要治愈;有太多的心理障碍需要清除。所以,这一次的交谈为他们来说可说是一种「破冰」的工作,而我只是做到在「破冰」的过程中一种「催化」的作用而已。往后,还得靠他们彼此进一步的努力了。
虽然这一次的交谈有所收获,但是由于我必须于下午赶上「灰狗」去纽约;同时第一次的交谈也不宜太长,所以在近午前就结束了,然后我们一起到餐馆,买了几个汉堡,回到我的住处聚餐,然后辞别黄兰英女士一家人,由我同学驾车送我到巴士站去。
挥别了他们一对及他们的小儿子,我心中默默地祈求天主继续地光照及引领他们,但是在人性方面来讲,我仍然感到一些怅然,深怕他们好景不常,闺房仍将起勃溪。
可幸,回台后不久,我的同学来信告诉我说,他的太太自从那次交谈后,心情要比以前平静多了,所以他特别向我致谢,而我的心中也不断地感谢天主在他们身上所显露出来的的仁慈与关爱。因为他们终于相安无事了一段日子。
但是没想到那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已!
我的同学由于工作非常忙碌,所以很少跟我有信件来往,何况真正而稳固的友谊并不太需要依靠外在的东西来维持的,但是最近他突然给我来了一封长信,除了报导他父亲因肝癌而病危外,特别提起了他俩又添了一位两岁多的小女儿,但是当我正在为他俩高兴的时候,却骤然发现他在信尾还提起正在与太太上法庭办正式离婚手续的消息。
读到这个消息时,我只有为他们感到惋惜,而没有感到任何的意外。因为从他们当日个别与我的谈话中,我早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当日的努力只不过是尽人事而已。
离婚,不管是从人性的角度或教会的立场来讲,都是一种不幸而且被禁止的事情。但是我想,如果一对夫妇真的在尽最大的努力之后,仍然无法再度共同生活在一起,而硬要勉强他们继续履行共同生活的义务的话,那无异是要他们度人间地狱的生活,而给世界带来更多的不幸与悲剧了。美国今日已有神父们专门在为不幸而离婚的男女服务。因为当他﹙她﹚们的心灵正遭受创伤之际,是更需要教会的精神鼓励与支持的。
但愿他俩早日了断这份孽缘!早日寻回内心真正的宁静。毕竟天主是希望祂的子女幸福与喜乐的呀!
留费城期间使我印象深刻的另一件事情,是会见了我这位同学年长的父亲。
李老先生待我很好。当他还在台湾居住期间,每次我去探访他时,都很亲切地问候及款待我。他的风范、德表与学识,给我很深的印象。
我到了费城后,曾特地去探望他夫妇俩老人家。当他见到好久未见面的我,兴奋地直喊我的小名。并且说一定要请我吃饭,从他说话的神态,我似乎意识到他好象有话要和我谈的样子。但是由于行程匆匆,再加上一些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所以我只好婉拒了。
李老先生旅居美国多年。再见面时,看到他似乎已苍老而憔悴不堪,莫不是去国多年,思乡情切?从他的外表看来,他似乎并不是很快乐,莫不是他老人家也有一份无根的失落感?
我曾亲眼见到一件发生在他老人家身上的事情,使我痛心良久!当我去拜访他时,他的不到十岁的大孙女正在看电视,当李老先生换了一个电视台,孙女就大吵起来,最后还得公公亲自向她道歉了事。
目睹此情此景,使我感叹许久!在美国这样一个民主开放的国度里,什么是孝道?使我感到疑惑、迷惘。也为他老人家嘘吁不已。
近日,接获他老人家因癌症垂危的消息时,我的内心实在感到非常的沉痛。因此我对他有着一份很深的敬爱,也因此深深地因着当日未能抽空陪他老人家吃饭聊天而感到不安与歉疚。
所以,当我获悉西医对他的病已束手无策,及获得我同学的同意后,特别以最快的邮递方式给他寄去专治肝病的中药,让他试试。祈求我们的好天主借着中药的药效,使他早日回春;更盼望有一天还能陪伴他老人家聊聊他在异国的种种遭遇和感受。我在此为他默默地馨香祝祷。
费城之旅虽然使我享有与友人阔别重逢的喜悦,但是却未免染上了太多的伤感的色彩了!
挥别了费城,跳上了「灰狗」,虽然在国内就久闻「灰狗」大名,但是由于此刻心情相当的复杂与沉闷,以至于无心去欣赏它的舒适及沿途美丽的风光。不知不觉中,我竟跌进了梦乡。而醒来时,却已是纽约市华灯初上,万家灯火的傍晚时分了。
纽约是全世界最大也最闻名的都市,我原可尽情游览观赏一番。但是由于旅途劳顿,加上这几天来所发生的种种事情,所以心绪相当复杂,也因此失掉了游览的乐趣,除了会见几位高中同学外,就只去参观了自由女神像及帝国大厦,于九月一日下午,与跟我一起做卒试的王神父联袂起飞,飞向西班牙去,挥别了四百多个多采多姿的日子,和无数人心神日夜向往的美国。
带走了浓浓的友情、祝福,也带走了一丝淡淡的伤感!
两个暑假的卒试,终于结束了!就如同在结束时我告诉卒试神师的话一样,这次的卒试,为我不但是神修生活的革新,与对本会精神更深刻的认识;同时旅居美国,为我也是一次很好的文化体验,一个人如果常是生活在一个固定的文化环境里的话,有时候反而不能够了解自己文化的优劣,因为他太习以为常了。就如同一个从小就生长在一处风景幽美的地方,在旁人看来无非是世外桃源,在他看来却没有很特殊的感觉。因为他生于斯、长于斯,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自然与平常。所以,只有当一个人到了另一个文化的环境中去生活一段时间之后,他可能反而更能了解自己固有的文化,对它有一更客观的评价,进而更能珍惜自己的文化。
就以这次旅居美国一年多的时间为例罢!我一方面的确看到了别人的许多长处,及许多值得我们效法的地方,例如科技的突飞猛进,物质文明的高度发展,一般老百姓的守法精神,以及自由的气氛,在在都是值得我们学习的。但是另一方面,也使我看到了在这些进步与发展中所潜伏着的危机。一个国家如果只一味地追求科技与物质文明的发展,而忽略了精神文明的不断提升的话,终将导致精神生活的萎靡及伦理道德的沦丧。因为物质文明是需要被精神文明所领导。否则,将会走上唯物主义的路上去的。
我们就拿一般美国老百姓的生活为例罢!
对一般美国人来说,洋房、汽车、冷气机、地毯、冰箱……都是司空见惯的东西,从外表看起来,个个似乎都是丰衣足食。但是如果做个调查的话,我相信有许许多多的家庭都是负债过日的罢?因为美国人很强调物质享受,同时又有许多分期付款的方式可以满足个人的物欲。
如果一个人一味地追求物欲满足的话,那么,他所负的债也必然越来越多、越重、痛苦也越来越大。因为人的欲望如无底的深渊,是永远无法填满的。只有对欲望加以适当的疏导与控制,人才会真正地感到满足与喜乐。
在科技方面,美国的确是一个先进的国家,但是由于科技太过发展,往往容易导致人类崇拜科技,而否定神的存在,认为科技已可取代宗教,人大可从无知的迷信中解脱出来。其结果,就造成了人类对宗教信仰生活的冷漠。
造成此种现象的原因,往往是人把宗教与迷信混为一谈。他们认为,在科技还未充分发展的时代,人由于对宇宙间很多的现象感到无知与茫然,所以就产生许多的迷信或宗教来加以解释,而如今,科技这么发达,以往许多为人所无法了解的事物或现象,都可用科技的知识来解答了。所以,宗教与迷信应当被消除,因为它们已可被科学所取代了。
无可否认的,有些宗教是含有迷信的。但是我们并不可以因此就断定所有的宗教都是迷信的。因为迷信与否,得看它所说所信的是否合理性?有些宗教纯然以迷信的方式来蒙蔽无知者的心,使他们借着迷信,以获得精神上的一些寄托与慰藉;而信它的人往往也不要求你给他们作理性的解释。一般信教的人大都属于这种的,他们只要求照着做,而不要求更深的理性探讨。
但是真正的宗教却并不止于此,它要求一个合乎理性的依据。当然,所谓合乎理性,并不指人对所信者能够以纯理性完全了解它。因为真正宗教的最终目标是一位超越的神;而超越的神是既合乎理性,但又超越理性。所以不是人的有限的理性所能完全了解的。所以,在宗教上的所谓合乎理性,是指人对自己的信仰可以用理性了解到某一相当合理的程度而言。
现代人对科技的重视,固是一种非常可喜的现象,也是应该鼓励与提倡的。但是,如果太强调科技的能力而发展到崇拜科技,甚至于把科技偶像化或神化的话,那就未免太荒谬了。
毫无疑问的,今日的科技已能够解答许多前人所无法解答的问题,但是还有许多宇宙间的奥秘,却仍然是目前的科技所无法解答的。就让我们以精神现象及超自然界的现象为例罢!现代的科技在这些范畴内能够帮上忙的,还是相当的有限。甚至于我们可以肯定地说,将来不管科技如何发展,在这方面所能提供给人的服务,仍然会非常有限,因为科技是藉实证的方法去探讨自然界的真理。它要求能够看得见、摸得着,而且还可以实证出结果的真理。所以,凡是无法实证出来的,都不合乎科学的精神,也因此都不可信。
殊不知,这样的实证方法如果拿来在自然界中适用,对某些问题还行得通。但是如果也想把它适用于超自然界的话,似乎就产生不少困难了。因为,精神的活动或超自然的现象,往往是无形可见的。也无法用实验的方法去求证。
现代的人喜欢把科技与宗教对立起来,是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因为科技与宗教不但不对立,而且还是相辅相成的;甚至于科技的发展,最终应当引领人到达宗教的追寻。因为科技是以实证方法寻求自然界的真理;而宗教则是借着由神而来的启示,追求超自然界的真理,或更好说,追求真理的根源与真理的本身──天主。两者所探讨的范畴虽然不同,但是却都是在同一个方向上努力。
科技虽属万能,但科技却仍然有限。它可以解答许多疑难,提高人类物质文明,但是它却无法从无中生有,就以今日的医学为例。英国第一位世上试管婴儿的诞生确实轰动一时,但是试管婴儿仍需依靠父母亲的精子与卵子的结合而存在。实在无法从无中生有。科技可以延长人的寿命,但是却无法给人永生。因为人生自古谁无死?科技可以制造很多产品,以满足人类的本性需求。但它却无法告诉人,人生到底有何意义?因为这已经不是属于它的范畴了;而此一有关人生的问题,却是人类最感到迫切的问题。如果不能找到答案的话,生活就会显得毫无方向与意义可言了。
因此,科技的限度是很显明的。当它到达某一限度的时候,不能不让宗教来取而代之了。科技是追求自然界的真理;而宗教则是探求超自然界的真理。真理的本身是不会互相冲突与矛盾的,因为如果科技与宗教是不可并存的话,那么,所有科学家必然都应该属于无神论的了。
而事实上,据统计调查,科学家而有宗教信仰者的百分比要比一般人所预料的高得多。就以美国第一位进入太空的航天员来说罢!当他遨游于九霄云外,置身于疑真似幻的太空时,他曾感叹地说:「啊!我觉得天主离我好近!」
我们知道,一位航天员是经过千挑百选而产生的科学家。他对于宇宙的知识及科技方面的技能,一定涉猎很广,照理说他应当不会「迷信」才对。而实际上,当他置身于太虚之中,面对着创造的伟大与奥秘时,是不能不感到自己像沧海一粟,渺小得不可再渺小。也因此容易产生造物主的概念来了。
也许有人会说:美国的第一位航天员的感慨如此,而苏俄的第一位航天员却跟他大有不同。因为当他升入太空的时候,他曾问说:「上帝在那儿?我找不到!」
我认为,苏俄的航天员有此疑问,是因为受到唯物思想的蒙蔽,因为唯物主义只强调物质,而不谈精神。也正因此,使得他无法真正去体验创造的伟大美丽与神的临在。这原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因为物质原是神的创造,而我们如把受造物当做造物主,岂不是本末倒置、是非颠倒了吗?
天主愿意人在追求物质文明的同时,也追求及创造精神文明。如果人只一味地追求物质文明而忽略了精神文明,甚至于否定了万有真原的天主的话,那将不只是忘本,甚至于是人类的自我毁灭了!我们难道能视此为儿戏吗?怪不得德日进神父,这位神、哲学家兼古生物学家的廿世纪伟人,生前会大声疾呼地要求人类从自我毁灭的路上快快回头。德神父离世虽然已经二十多年了。但是环顾今日世界,更觉得他生前的呼吁,更具暮鼓晨钟的意义了。
美国人的守法精神,一向为世人所称道,我到了美国之后,也亲眼见到了此一事实。但是并非所有美国人都是守法的!例如不久前在纽约这世界上最大的都市,曾经发生过停电,使整个都市完全陷入一片漆黑之中,一切作业也都停顿了。但是就在停电的期间,许许多多的商店遭到破坏与抢劫,使得偌大的城市陷入一片混乱与不安之中。
在一个具有高度守法精神的文明大国里,照理说,是不应该有这种现象发生的才对。但是事实上,不该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而此一事实的发生,似乎在告诉我们,美国人的道德精神在某些方面还是相当不够的,因为老百姓平时看来很守法,但是一旦有机可趁的时候,有些人还是会偷鸡摸狗,挺而走险的。当然,一般说来,大部分的美国人都还是守法的。
有一位很热心的美国女教友,有一天在车子里问我说:「李神父,你来美国一年多了,你觉得美国有什么值得你特别注意的地方呢?」我从来不特别去想这个问题,所以当她问我的时候,使我感到有点措手不及的感觉。但是我还是脱口说出了:「自由!」
不错,在美国这个民主的国家里,人民在各方面所享有的自由,实在是叫人既羡慕又眼红。但是如果个人的自由而毫无限制的话,那么社会将会变成混乱不堪,因为毕竟自由并非完全照个人的好恶行事呀!
就拿前几年在美国流行的「裸奔」为例吧!有时候当大家正在欣赏某一个特别电视节目而兴高采烈的时候,忽然间在萤光幕上看到一位一丝不挂的青年人,飞奔而过,就像流星一样地忽现忽隐,使观众感到非常扫兴。
我还曾经在美国一个小镇上,亲眼见到一卷印有尼克森总统肖像的卫生纸,不晓得是那一位缺德的商人,竟然做出这种对自己国家最高元首这样不礼貌的恶作剧。
眼见到这些叫人啼笑皆非的恶作剧,使我们不能不问:难道这就是自由吗?
有不少人误以为,所谓自由,就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不应受到他人任何的限制。殊不知人是社会性的动物,从生到死都与别人及社会无法分离。而人有不同的好恶,如果每个人只一味地做自己喜欢的事,而不顾及别人的需要与利益的话,必然会引起许多利害的冲突。而社会为了维护大众的利益与安全,也不能不制定一些规范和法律,要求大家遵守。这些法规也许与个人的兴趣或好恶相左,但是为了大众的利益及社会的安宁起见,个人就应该放弃一己的好恶。牺牲小我、完成大我。因为如果社会不安宁,个人的自由就无法确保了。
所以,个人的自由并非漫无限制,它必须在不妨碍社会的安全及大众利益的前提下,才可以自由地使用。
这本书从四年前我回国后就开始动笔了,但是写了没几页就因工作的关系而停了下来,去年暑假,趁两个礼拜的休假时间,我把尘封已久的稿子拿出来,继续地写下去。原想去年就可以写完了。但是神父的生活往往很难预料将会发生些什么。所以,去年还是半途而废。
今年暑假,我下定决心要竟全功。但是由于必须去花莲、台东、苗栗等地给修女们及传教员们领避静,所以,仍然无法静下来以便好好写作。所以只得把略已带黄的稿子带在身边,趁空档的时间赶紧写上几笔。虽然这种打游击式的写作很不理想,但是却也别有一番情趣,因为毕竟这是一本追忆的书,所以在落笔的时候,常能到达神游海外,重温旧梦的意境,不但不觉得累,反能获得调剂的作用。
所以,这本书可以说是在停停写写、写写停停的情况下勉强完成的。
如果有人问我:写这本书到底有什么意义和价值呢?说实在的,我也不晓得怎样回答才好?我想这是一本属于个人性的纪念的东西。但是如果读者在它的字里行间也能够获得点什么的话,那将会使我感到无限的欣慰与鼓励了。
至于旅欧的种种见闻与感想,如果有空的时候,我还是会把它们一一记录下来的。
回国服务已有四个年头了!居留海外那段岁月里的点点滴滴也似乎越来越显得模糊不清了。如果不是为写这本书,恐怕早都被忘光了。
身在美国的那年,总觉得日子过得相当的平淡,好象所获无多。但是当我执笔试着去捕捉那已失去的岁月时,却又感觉到好象获得好多好多。正因为有这份感觉,所以一份感恩之情从内心的深处油然而生。感谢每一位在我流落海外时帮助过我的人;感谢耶稣会给予我的宝贵机会与教育;更感谢从永远爱了我,而如今一步一步地在吸引着我的天主!
脱稿于民国六十七年国庆前夕
离别了西班牙,我从那儿飞往心神向往已久的罗马──「永恒之城」!
我是跟和为贵神父结伴于九月七日下午一点半从马德里机场起飞的。这个机场比我们来时的那一个好上几倍,清洁而又宽敞,走在其间,觉得舒适无比。
和神父的同学吉尔神父还特地从神学院赶到机场来送行,这种友情,实在非常可贵,使我深受感动。
在机场检查行李时,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我在西班牙时曾选购几把剑型的开信用的小刀,准备带回台湾赠送给亲友留念。没想到检查人员一看到这几把小东西,竟然紧张兮兮地要我把它们装入小纸盒,另行托运。虽然我可以了解由于当时劫机之风甚为猖獗,小心点更好。可是小心到如此地步,似乎有点儿过份。不过既然检查人员这样要求,身为旅客的我也只好唯命是从了。但是叫我感到不快的,却是行李到了罗马时,小刀竟然少了一把,使我很不满意,固然一把小刀值不了几个钱,可是我买的正好是要送人的数目,如今丢了一把,送起来就有点麻烦了。我心想,可能是检查人员看它可爱,留下一把自己用也说不定。若然,则未免缺德了一些。人就是这样自私,有时侯占点儿小便宜,为己并无多大利益,但却可能给人带来麻烦。
由于过去两个星期来东奔西跑;没能真正休息,所以我一上飞机就呼呼大睡起来,两个小时的航程是怎么过的,一点儿也不知道。
抵达罗马机场后,出境时发生了一件叫我感到哭笑不得的事情。机场的人员告诉我说我的入境签证无效,因为我的签证是签在中华民国的护照上,而义国与中华民国已无邦交,所以签证应该是签在美国入境证上才对,为此签证无效。
听了他的话,我实在感到好笑,所以向他辩解说:「签证是由你们在旧金山的办事处签的,所以错误是在你们的办事人员身上,实在与我无关。」也许他自知理亏,只能怪自己的工作人员胡涂,结果还是让我入境了。我心想,如果有专门喜欢搜集奇怪文件的人得知这个消息的话,恐怕要以高价向我收购这份护照了吧!
离开机场后,我们叫了一部出租车,直驶圣伯拉明诺会院。因为留义期间,我将暂时住宿在那里。
这个会院是专供来自世界各地的耶稣会士住宿之用。他们大部份是在闻名全球的圣额我略大学攻读博士或硕士学位。所以一般说来,水准很高。虽然寄宿的会士是来自不同的文化,生活在一起原应相当不易,但是因为属于同一个修会,具有共同的精神与理想,所以很多困难就比较容易解决。
抵达罗马的当天晚上,我特地跑去离圣伯多禄大堂不远的耶稣会总部,拜见了倪永祥院长神父,虽然,我们不久以前还在西班牙见过面,但是相见时他仍然表现得那般的热情与亲切。使我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总部地方很大。是一幢有好几百年历史的欧洲建筑物。我曾在倪院长的引导下,参观了整座会院。我惟独喜欢屋顶上的大凉台,在那里可以远眺美丽的风景,也可以见到在咫尺之遥的圣伯多禄大堂和教宗办公室的窗户。
由于旅途劳顿,所以提早拜别倪院长,径回住处,上床睡大觉。等把疲累的身体恢复过后,再慢慢地计划如何利用这短短的假期,饱览意大利明媚的风光,同时也到各地朝圣一番。但愿留义期间,给我带来毕生难忘的回忆;更祈求天主沛降恩宠,使我这颗蒙垢的心灵得以接受一次洗礼。
在永恒之城的第一晚,是在平安与宁静中度过。当晚睡得又甜又香,一觉到天明。我想,这大概是因为从离开美国之后,一直就在旅途中,身心弄得相当的疲累,此刻急需好好的休息一下之故;而另一方面,永恒之城那种神圣而宁静的气氛,恐怕也是一个很大的因素。因为来到此地,就好象离开永恒的天乡更近了一些似的。
当然,为一般只为观光而来的游客们,他们是不会有我这种感受的。为他们,罗马只不过是一个游览胜地,可供后人怀古和凭吊的好去处。他们是不可能有像我们有信仰的人,那种内心深刻的感受。照理说,宗教圣地应该可以帮助非教徒们产生一种肃然起敬的作用才对,但是事实却正好相反。因为今日已有许多宗教圣地,早已被商业化所污染、而渐渐失去了原有的面貌。面对着这种情景,又怎能不教人感到神伤呢?
翌日清晨,曙光突破云雾,穿层而过,把万丈光芒投射于大地。在酣睡中,被远处清脆悦耳的钟声唤醒。那是一种无比的心灵享受,给人带来了一份无法用笔墨加以描摹的宁谧感觉。在到处都充满了物欲与情欲泛滥的今日世界里,教堂的钟声,为那些愿意追求精神生活的人,无疑的真是一帖心灵的清凉剂,不但可以提神,同时也具有解劳的作用。
如今,虽然置身于罗马城内,心里巴不得能够早日饱览永城的一切文物古迹。但是由于入境证延期的切身问题未决,所以只好暂时忍耐下来,先把该办的事情办好再说。更何况我在意大利将有好几个星期之久的逗留,有什么好急的?
今天陪我去延期的是,曾经在中国大陆传过福音的意大利籍的方志远神父。他是以爱护后辈的心意帮助我处理这件事情。
意大利人跟西班牙人在讲话方面真是半斤八两。都很爱讲话,而且讲的速度奇快;再加上意大利人说话时喜欢借着不同手势来加强语气与感情,因此交谈起来就显得格外热闹而又多采多姿。
由于我会拉丁文,所以听意大利文还可懂得不少。只觉得意大利文听起来很悦耳,就像音乐一般,话语里充满了热情与感情。
在移民局里,我们虽然花了整整一小时,但是事情并未办妥。一方面固然是事情本身有点儿复杂,因为就如前面曾提到过的,由于中义两国并无邦交,所以准许我留在意大利的签章不能盖在中华民国的护照上。但是在美国的意大利办事人员却一时疏忽,把它弄错了,惹得罗马方面的人员大笑不止,说那些人胡涂;但另一方面没办成,也是由于办事人员个个都爱讲话,一直滔滔不绝地聊个没完,办事效率奇差无比。后来倪神父安慰我说;「李神父,不要难过、泄气,因为意大利人马马虎虎,只要你进来了,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而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他说得对。因为第二天,他亲自陪我去外交部,一下子就给了我一个月的延期,此原来的八天多了好几天。这样我就可以安心地到处溜达溜达了。
外交部是座落于原世界运动会的会场,场地其大无比。场的四周竖立着许多运动员的雕像,个个肌肉发达,作出各种运动姿态,给人一种力与美的感受。
由于刚来到永城,一切都还没进入情况,所以第一天过得有点儿迷迷糊糊的,一下子就过去了。
来罗马的第二天,我就有幸前往名闻世界的圣伯多禄大殿参观,是由住在该地多年的倪院长神父亲自陪同前去。
站在圣伯多禄广场,面对着那庞然大物的建筑时,照理说,我的第一个感觉应该是肃然起敬才对。但是剎那间,我的心绪却已飞回到六个世纪前去了。
十五世纪的初叶,在西方的世界里,著名的「文艺复兴」运动方兴未艾,当日的欧洲人民,由于对古希腊罗马的艺术有了更深的接触与研究,感到无比的惊叹与钦羡,于是对古典文艺发生了新的兴趣,掀起了复古的热潮。这种运动始于意大利,尔后渐渐地推展到西欧各国去。
在文艺复兴的运动里,艺术实占着非常重要的地位。所以在文艺复兴的时代里,曾经出现过好几位旷世的艺术奇才。例如达文西就是一位天才横溢的艺术家。他所画的「最后晚餐」,名垂千古,艺名历久不衰。诗人兼雕刻家的米开兰基罗,不但是一位一流的画家,同时也是伟大的建筑家。像圣伯多禄大殿那巨大无比的圆穹,就是出自他亲手的设计。另一位艺术巨匠,就是拉斐尔。他虽以三十七岁而英才早逝,但是却有不少的艺术杰作流传后世,供后人作为古典绘画的模范。
文艺复兴时代既有艺术众多奇才出现,当然也随之有不少艺术杰作相继问世。就以现在呈现在我面前的这座伟大建筑物,即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但是今天我要跟诸位读者分享的,并不是替你描述它的宏伟与壮丽,因为我们后来还有机会再聊。现在想与你谈的,是这座名闻遐迩的大殿背后所隐藏着的一段教会不幸的历史。
圣伯多禄大殿是由教宗儒略二世开始兴建的。到了良十世做教宗时,亦即马丁路德任教时,大殿距离完工仍相去甚远,这是因为建筑费用浩大,一时无法筹措。就在这种情形下,教宗想出了一个变通的办法,以颁大赦的方法为修建大殿募捐。
大赦的理论基础是建立在「诸圣相通功」的信道上。吾主耶稣与天朝诸圣的功劳,在教会内建立了一个神恩的宝库,让教会把神恩分施与符合获得条件的人,例如朝圣、施舍等。教会在第十一世纪时,就曾经把大赦颁与参加十字军东征的人。同时,借着这种募捐办法,也的确在教会内兴办了许多慈善事业,并使许多教友在灵修上获益良多。
但是,任何一种善举,在不完美的现世里,常常免不了会被滥用,引发许多弊端。而大赦似乎也难逃这种厄运。
由于当日颁大赦太容易,以致于到了滥用的程度,使人把它与交易混为一谈。因此而造成了日后为世人所诟病的所谓「赦罪券」的丑闻。
殊不知大赦只能赦免罪过应受的暂时之罚,形同罪人所行之补赎善工一样。但是大赦并不宽赦人的罪行本身。否则,有钱的人大可一手为所欲为;另一手拿钱购买「赦罪券」。这样,不照样可以死后进天国不误;而穷人则注定该下地狱,因为他们根本买不起「赦罪券」嘛。
所以,「赦罪券」的事件只是由于部份使用者因处理不慎而造成对大赦的误会,一定不是教会颁大赦的原意。
但是,不幸仍然造成了,因为它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特别是在德国,更激起了教会人士的愤怒,因为他们眼见金钱流入罗马,认为是教廷在剥削和榨取他们的金钱。而马丁路德对此事的反应更为激烈。
马丁路德原对教会内许多地方早已感到不满,亟思改革,但真正叫他直接攻击教会的导火线,却是颁大赦的问题,他在一次言词激烈的演讲之后,把反对大赦的九十五条理由贴在威登堡教堂的门上,公然向教会挑战。
教宗良十世于获悉此事后,曾试图以温和手段来说服他,以免造成教会分裂的严重后果。然而马丁路德本人反抗之心已决,于一五二○年十二月十日,在威登堡大学全体学生面前,焚毁了教宗给他的诏谕。终于受到被开除教籍的处分。造成日后教会分裂的悲剧。
面对着如此壮观宏伟的大殿,仰观那漂浮在万里蓝天里的朵朵白云,心里此刻所感受到的,并不是预期中的赞叹与舒畅,而是无限的辛酸与一种想放声大哭的冲动。世上有多少的善心善意,完成了许多善事,使人获益良多。但是却也有许多因为运用和处理失当,或欠缺明智,而给后人带来了无穷的祸患。我们是多么需要效法昔日的撒罗满王一样,向万军的上主祈求赐给我们来自上天的智能啊!
当我正面对着圣伯多禄大殿冥思之际,站在身旁的倪神父大概由于看到我那份若有所思的神态,而不敢打扰我,只静静地在一旁陪着。也许后来由于怕我花的时间太多,会误参观大殿的时间吧,终于还是打断我的冥想,催着快点儿进去。
但是由于今天时间不多,未能饱览全殿的各个角落,以致于只能做走马看花式的参观而已。但是那次参观却带给我一个不小的欣慰。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倪神父曾带领我去拜谒几位故教宗的陵寝。当我们来到若望廿三世的墓前凭吊之际,忽然听到站在一旁的一位外籍男士大声说:「这是一位最好的教宗!」他的这一赞赏顿时引起在场游客们的共鸣,莫不点头表示赞同。
还记得若望廿三世当日以黑马姿态登上圣伯多禄宝座之初,很多教内人士均认为,他只不过是一位「过渡教宗」而已。言外之意,他是不会在位太久的。一来是因为在未当选教宗之前,他的声望并不大;二来由于他年事已高,看样子是活不了多久的,因此对他的期望并不很高。
但是,天主上智自有祂奇妙的安排。因为这位从外表看起来除了给人又矮又胖的印象外,似乎毫不显眼的教宗,却给教会掀起了前所末有的革新热潮,带来了一股蓬勃的朝气。因为在他刚登基不久,马上就向全球宣布即将召开梵蒂冈第二届大公会议,引起了不少人的震惊。当时就有人问他说:「教宗啊!您是知道的,召开一次大公会议很不容易,更何况您年纪这般大了,是否可以看得到它的结束呢?」教宗回答他说「自己是不是看得到它的结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有召开的必要,就应该有人去做。」
这真是一个伟大的人格!他只知耕耘,而不问收获,这种精神和态度与时下一般人的看法是何其不同啊!在我们的社会里,有多少人因为自己享受不到成果,就不肯付出。这与我国「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的利他精神相去何其远啊!自私的人就是这样,当他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他往往会先问:「这是否为我有利?」「我是否能享受到它的成果?」但是基督徒的爱是不求己益的,是利他的。当他要开始做一件事情之前,他不应该问:「这为我有什么好处?」而更应该问:「这样子做是否为大众有利?是否更合乎爱德?是否更符合天主的圣意?」我想,教宗若望廿三世之所以断然召开会议的唯一原因就是如此。他在祈祷分辨中深深地了解,这是天主对于我们这个时代的要求;这样做才可能给教会带来更大的利益,也更能中悦天主。
而事实也证明了,教宗若望廿三世本人并未能活到大公会议的结束就离开人世了。由他的继承人保禄六世竟其全功。但是,毫无疑问地,梵蒂冈第二届大公会议也的确给全球教会带来了前所末有的大革新,使教会呈现一片新气象。怪不得有人戏称若望二十三世给教会打开一扇窗户,让天主圣神进来。言外之意是说,过去在教会内,由于许多人为的因素,使得圣神的化工无法施展;而若望二十三世却能够排除万难,使圣神不受窒息,得以畅行无阻。
在教会的「殉道圣人录」上,曾多次出现过这样的一句话说:「他在短短的时间内,完成了伟大的工程。」如果我们把这句话贴合在若望二十三世的身上,那是再贴切不过了。
若望二十三世不但在教会的改革事业上,有卓越的成就,在私底下,他也是一位可敬又可爱的老人与牧者。
传说有一天,在梵蒂冈学行一次盛大的酒会,贵宾云集。在来宾中有一些颇有名望的妇女们,由于对教宗慕名已久,很想一睹他的庐山真面目。那天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遂个个争先恐后地跑上前去要一睹他的风采。也许在她们想象中,原以为教宗该是高大英俊,眉宇不凡的翩翩男子才是,但是当她们亲眼见过教宗之后,却感到大失所望,免不了跟邻座吹起耳朵来了。没想到她们批评的耳语,无意间被教宗听到了,遂偷偷地以幽默的口吻告诉她们说:「这又不是什么时装展示会啊!」
当日我听到这则趣闻时,心里对他就产生了一种钦佩之情。因为他能够不以别人对他不怀善意的批评为忤,反而能以幽默自嘲。这乃是成熟与完美的表现。
人与人相处,往往有许多的顾忌;而深怕别人批评自己的短处,就是其中之一。因为,毕竟人都不喜欢别人把自己的短处或缺点当做话题来谈。因此,当我们听到别人在议论批评我们的时候,往往会感到不满。如果厉害一点儿的话,恐怕还会暴跳如雷,当众给对方难堪。结果把场面弄得非常尴尬,甚至不欢而散。有时候朋友甚至会反目成仇。固然,别人批评在先原已不该,但是如果我们因此而大发脾气的话,不是也显得失态,让人说我们修养工夫不够吗?试想,若望二十三世当日如果因为不满那些妇女们对他的评语而形诸于色的话,不如将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呢?我想,不但不能化解当时的窘境,恐怕还会减低那些妇女们对他的尊敬了。
因者教宗的幽默感,使我联想到幽默感在我们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来了。
我认为,一个人有幽默感乃是天主赐予的一大恩惠。对个人来说,这是一种非常健康的东西。因为在我们的生活里,不如意的事情是无法避免的。一个天生消极悲观的人,在面临不如意时,很容易变成消沉沮丧;而有幽默感的人,却往往是属于比较乐观进取的人,当他迈到困难或不如意时,他比较会往好的一方面去想,甚至能够以幽默的态度去处理窘境。而在与他人的来往中,幽默更是一种催化剂,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不如不觉间拉近许多。君不见那儿有一个有幽默感的人士在场时,团体或聚会的气氛不就立刻显得融洽愉快而笑声四起吗?一个适时、适地、适人的幽默,不但可以给人带来欢笑,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有时侯还可以化解紧张尴尬的场面。
但是,讲幽默必须有几点注意:第一,讲幽默必须出于自然,不可以故作幽默状,在英文里所谓的「干的幽默」﹙意指乏味的幽默﹚,我想大概就是指的这个意思。一个人原没有什么幽默感,但是却又想向别人逗趣,而装出一副幽默的样子。结果不但引不起别人的笑声,最后只好自己来上两声皮笑肉不笑的「哈!哈!」,弄得大家感到莫名其妙。第二,讲幽默应该看时、地和对象,否则也一样激不起别人的开怀大笑。第三,不要拿低级当有趣。在我们的现社会里,有不少人喜欢拿低级当有趣。固然低级趣味能够博得乐于此道的人士哈哈大笑。但是为其它的在场人士,也许是一种很大的不敬与侮辱。记得多年前我奉召到某一部队接受为期二十天的军中教育,当日一起接受教育召集的人士,多已成家立业。有一次队里举行小型晚会,都是由队员自己表演,有一个节目是说笑话。如果您也在场的话,听了那些不堪入耳的低级趣味,恐怕也会作呕了。当时我心里在想,这些身为人父的阿兵哥们,个个都受过高等教育,怎么竟然把肉麻当有趣。他们在家里不知道是如何教育子女的。
最后,在讲幽默时,还有一大忌。那就是切莫拿别人的短处或缺点做为开玩笑的对象。因为这样,很容易,或更好说往往会伤害到别人。我就曾经不小心而伤害过别人,虽然我一点儿损人的意思也没有,但是言者无心,听者却有意,因此就造成了伤害。这虽然已经是多年前的往事了,但是到现在,一种愧疚之情仍存于我心。心想,如果我从没讲过那些幽默的话,那不是更好嘛。但是已是覆水难收了。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原可避免的遗憾。
机会教育
九月二十日下午,我跟曾和我一起到美国受训的王秉钧神父在罗马重逢,并且应邀到他家小住。当天是他哥哥亲自开车来接我们的。
从罗马开车到维勒特利去,需要一个多钟头。那天天气晴朗,汽车在古朴的乡间道路上飞驰,另有一番情趣。我们曾在路旁的一间冷饮店休息片刻。但是没想到我不但没休息,反而给弄得面红耳赤,不知如何自处是好。
在那里服务的一位女店员,一听说我们是耶稣会的会士,马上就数落着耶稣会会士们的种种不是。由于她讲的是意大利文,所以我是有听没有懂,只是透过王神父的翻译,才知道她所抱怨的是,修道人一些不近人情的作风。
在我十二年的司铎生涯里,常听到教友们以抱怨的口吻向我诉说,某神父或某修女的一些不是。而事实上他们所不满的,往往只是一些小事情,甚至是一些微不足道、鸡毛蒜皮的事情而已。那么,既然如此,为什么教友们仍会在这些事上「斤斤计较」呢?
我个人认为,教友们这样做,主要是出自「爱之深、责之切」的心理。因为在一般教友的心目中,特别是在老教友们的心目中,对神父早已有了「先入为主」的形象。换句话说,他们对于一位神父有了一定的要求。所以如果没有达到这个标准的话,他们就会感到很失望,甚至愤愤不平。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教友们这样做,为我们修道人来说,应该是具有警惕与鼓励的双重作用才对。因为这样我们才能够认识我们缺失的所在,并且努力去改进,成为一位更圣善的牧者。
由于在过去,修道生活带着非常浓厚的出世色彩,例如从修道人叫「出家人」,视献身生活为「弃俗修道」、「看破红尘」等观念就可以很容易在人们的心中造成一种错觉,以为修道人都是一批「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再加上传统上的修道培育方式多半是采封闭式的,尽可能与尘世隔离,因此,不知不觉间形成了修道生活与现实脱节的现象,我想这也是为什么修道人的一些作风会让人感到不近人情的原因之一。特别是从小就进修道院的人,如果后来没能适应现实的社会的话,可能更容易有这种现象发生。
普通当有人批评修道人的一些缺失时,我们常常喜欢用「你们不要忘了,修道人也是人啊。所以也有人性的软弱与缺点」这一类的话相劝。我认为这样的劝导并没有错,但是如果我们以此为借口,而仍然我行我素,不谋改进的话,那就说不过去了。我常喜欢这样比较:同样的一个缺点,如果同时在一个普通人和一位修道人的身上发生的话,反应是否会有些差别呢?我想,一般人恐怕比较容易原谅那位普通人,而会比较不容易宽恕修道人。理由很简单:「因为他是普通人,犯错是难免的;而你既然是修道的人,就不应该犯这种错误。」
所以我认为,修道人在言行举止上,实在需要常常警惕和反省,否则不但会立下许多恶表,恐怕我们牧灵的效果,也将大打折扣了。因为耶稣早就给听众警告过了:「经师在讲台上讲的,你们要听,但是他们的行为,你们却不可效法。」言行的一致,为我们修道人是多么的重要啊!所以不能不格外谨慎。
那天下午,虽然没能享受到平日喝冷饮所带来的乐趣,但是接受了一次意外的「机会教育」,也姑且算它是一种收获吧。
由于碰到这种相当尴尬的场面,我们不敢在冷饮店多逗留,否则可能自取更多的羞辱,所以还是走为上策。于是我们继续前行。于夕阳西下,彩霞满天的薄暮时分抵达目的地。
当晚,王神父的母亲为我们烧了好几道拿手好菜,当她知道我这南方人喜欢面食的时候,还特地为我炒了一大盘意大利面。那是我一年多来浪迹天涯所享受到最好的面食了。
我们那一晚用餐特别晚,开饭时已经是十点半了,就好象在西班牙一样,而那一餐竟花掉我们足足两个小时之久。主要的原因固然为他们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但是美酒当前,恐怕也是另一原因。王神父的父亲拥有一大片葡萄园,自己也酿酒。那天看到我这远道而来的「贵宾」,和他们难得一见的「宝贝儿子」王神父,让他们两位老人家乐得嘴都合不拢来。也就在这种情形下,美酒一瓶接一瓶地从酒窖里拿出来,数一数竟有八种之多。而其中最名贵的是,一瓶珍藏了十四年之久的老酒。在国外期间,我虽然尝试着学喝一点儿酒,做为社交活动的一种帮助,但是,由于天生缺少喝酒的细胞,怎么学也学不会,不过今天当主人打开那瓶老酒的瓶盖,把酒送到我面前时,我不能不承认,那是一种极其芳香醇美的好酒。美酒当前,我虽然只能喝上几囗,但是喝进肚子里去的,已不只是几口好酒而已,更是一个虔诚热心的教友家庭对基督的代──表神父,所表现出的那份崇高的敬意与温馨的友情。你说,我那儿能不「醉」呢?
既然谈到喝酒,那么就让我跟您分享几则与酒有关的笑话吧。
酒这种东西,在欧美算是一种相当普遍的饮料。但是在修道院里却并不如此。一方面固然是神贫之故;而另一方面也代表一种克己的工夫。所以平日没有酒喝,只在大庆节上才有。
话说有一位颇喜欢喝酒的初学修士,由于平日嗜酒,但是却喝不到。有一天正好过节,可以喝酒。但是由于管酒的老修士不够慷慨,常常在量上加以管制,所以喝起来不过瘾。这一天,这位小修士在中午吃大餐之前,利用空档时间,偷偷溜进餐厅,在酒罐里加水,他这样做只不过是想待会儿可以多喝几杯罢了。但是没想到,他这种异想天开的做法被老修士看在眼里,而糗了他一顿。因为当他正在那儿偷偷加水之际,老修士蹑手蹑脚地跑到他的背后,用手拍他的肩膀说:「小老弟啊!不用再加水了,因为我已经加了不少了!」
当这位小修士知道自己的阴谋已被拆穿时,一时竟面红耳赤,溜之大吉。
另有一位外籍老修士,也是乐于此道,酒瘾不小,他担任的职务又正好是管更衣所,所以接近酒的机会也多。可能由于道行不够,缺少自制力,所以面对更衣所里弥撒酒的诱惑时是屡战屡败,心里感到不安。
有一天,他由于良心的责备,遂鼓起勇气跑去见神师,请求他指点迷津。老神师遂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说:「修士啊!下次当你偷喝酒的诱惑再来时,你就先划个十字圣号,然后再念一遍天主经好了。」
在名师指导下,老修士果然进步不少,过了一段心安理得的日子。但是有一天,当神师路过更衣所门囗的时候,忽然听见老修士正在里边划圣号,口里还念着:「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亚孟。」神师由于好奇,就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看看里边有什么进一步的动静。接着,他听见老修士大声地念:「我们的天父」,神师原以为老修士会继续把天主经一囗气念完。可是等了老半天,就是没什么下文。正在感到迷惑的时候,里边的声音又响了,但是他听到的不是「愿你的名受显扬……」,而是「咕噜咕噜……」,这个时候神师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毫无动静,乃是老修士正遭到「是喝也?是不喝也?」诱惑的时候,最后,老修士终于抵不住诱惑,又再度跌倒,神师只好摇摇头地走开了,装着没看见。
好酒不只是初学修士或老修士的诱惑而已,连晋铎多年的老神父,也不能幸免。
话说有一次一个青年,头一次给一位外籍的老神父辅祭。弥撒进行到奉献礼的时候,这位青年就把酒水递给神父,但是由于酒瓶很小,酒装的不多,所以那位老神父就示意给他说:「进去更衣所把整瓶酒给我拿出来。」青年人虽然没马上了解神父的用意,但是仍然服从地把整瓶交给神父。只见神父面带笑容地把酒倒了一大半到圣爵里去。弥撒后在更衣所里,这位青年好奇地问他说:「神父啊!您做弥撒为什么要用那么多的酒呢?」老神父看他一眼,理直气壮地回答他说:「难道这你也不懂吗?耶稣的圣血,喝得越多越好呀!」青年听了,只好苦笑一下走开了。
几年前,由于担任天主教大专同学会总辅导的职务,常常参加营的活动,当时盛行圣体圣血一齐领,每次领圣体的时候,总会看到一位平日相当调皮好玩的同学,很谦逊地站在队伍的最后边。当时,我还深深地为他那谦逊的态度所感动。但是后来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跟同学们一齐聊天时,才拆穿他那谦逊的外表只不过是一种「伪装」而已,因为有同学告诉我说:「神父啊!你真的以为他那么谦逊吗?他常在最后,只是想多喝一些圣血罢了!」这个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因为一般人酒量不好,所以最后留下的总不会少。这样,他就可以喝个够。哈!原来如此,人真是不可貌相。
那晚,当我们尽兴准备就寝时,月色已经撒满大地,万籁俱寂。好一个温馨而美好的夜啊!
昨夜由于酒醉饭饱,加上乡间的夜显得特别的宁静,空气又格外清新,所以一夜睡得特别的安稳。
清晨醒来,他们一家大大小小都显得精神焕发,家里气氛特别热闹。原来今天是王神父的小外甥和小侄女初领圣体的日子。这在以天主教为国教的意大利,实在是一件盛事。
记得小时候在鼓浪屿初领圣体的那天,我们十来个小朋友个个都打扮得非常漂亮。全体身穿白衣披彩带,小女孩们头上还带着头纱。每人手里拿着一根扎着鲜花的蜡烛,煞是好看。虽然那已经是非常遥远的往事,可是时至今日,每次当我再看到那帧在鼓浪屿教堂前留下的纪念照时,心里总会升起一片温馨的感觉,思绪也常会在不知不觉中被拉回到遥远的过去。而今天,能够再一次地回味一下儿时的情景,实在感到既难得又高兴。
那天上午,我先陪王神父到车站去迎接倪神父,因为他是今天的贵宾之一。然后,我们就赶往教堂去参加共祭。那天参礼的人不少,当然都是一些与他们家有关的亲友。我也参加共祭,只是他们用意大利文,而我仍是用我的中文举行弥撒。
弥撒后,接菁就是盛宴。那天我们是到一间颇大的餐馆去,席开数桌。菜肴非常丰盛,所以大家都感到很高兴。只是吃那餐饭花掉三个小时,叫人感到心里有点儿不安。怪不得席间,倪神父频频低声向我说:「李神父,我心里感到很不安,因为浪费时间太多了。」我虽然也有同感,但是既然是被请的客人,也就不便做任何表示了。
看到意大利人用饭时间花得那么多,不能不联想到国人在此方面实在可以与他们媲美。
我一生不喜欢参加社交活动或应酬,特别不喜欢赴婚宴,一方面是因为婚宴那种热烘烘的场面,使我感到好不自在;但是最叫我感到难受的却是,一桌喜酒吃下来,得花上好几个钟头,特别是当同桌的其它来宾你一个也不认识的时候,那吃这顿饭就等于在做补赎了。有时候还得强扮笑颜,装出很热络的样子,或是接受他们的敬酒,或是向他们敬酒。
曾有那么一次,我被请去一个家庭吃寿酒,被安排在主桌,因为我算是贵宾之一。但是吃那桌酒席是我这一生中感到最痛苦的一次,因为同桌的其它人都各自为政,吃得不亦乐乎,根本无视于他人的存在。而我的食量一向很少,吃几口就饱了。其余的时间无所事事,只好给那位坐在我身旁的老寿婆猛夹菜。也许当日的客人们会称赞李神父很有爱德也说不定。而实际上我那样做,只不过是闲得无聊,藉以打发时间罢了。
除了吃饭浪费时间之外,食物的浪费也是一大遗憾。我个人以为,喜庆节日吃得好一些,乃是人情之常,但是如果过份的浪费,以致于到了奢侈的地步,那就是一种罪过了。
据说古罗马时代的贵族,有不少美食主义者,我想这也是自然的事,因为有了钱,免不了就想享受;而在享受中,吃可以算是最直接和最实惠了。所以这些贵族天天吃喝的都是佳肴美酒。但是不管菜多么好,酒多么美,人的肚子就是那么大,撑饱了之后,没地方就是没地方了,勉强不得的。可是他们由于贪吃,不肯接受限度,所以就异想天开地在撑够了之后,吞下一种药,好叫已经下肚的东西全盘吐出,然后再继续享用其它美食,饱餐一顿。
在一般人常容易犯的七罪宗里,有一条罪称之为「贪饕」。如果你不懂它到底何指的话,看看古罗马人这种暴饮暴食的丑行就知道了。在我们的俗语里有「食以维生」这么一句话。在拉丁文里,「食」是Bibere,「生」是Vivere,但是由于西班牙人对「B」与「V」的发音分不很清楚,所以常常念错。原应是BibereestVivere﹙食以维生﹚,但是他们却念成VivereestBibere﹙生以为食﹚。所以人们常喜欢以此相讥,说西班牙人是「生以为食」的民族。固然,这只是一句笑话,但是为一些人来说,却也是言不为过。
我们中国人是一个「民以食为天」的民族。也许就是受此观念的影响,所以我们在吃的方面,真是煞费苦心,不遗余力。如果有人没事干,或经常周游列国观光,不妨搜集各国名菜单作一比较,我敢打赌,中国菜单上菜名花样之繁多,必可登上榜首。不但如此,如以怪异作为评分标准的话,恐怕也会名列前茅。什么「佛跳墙」啊!「蚂蚁上树」啊!真是不一而足。我现在最怕人家请我上比较有名气的馆子吃饭了。一来是因为跟「出家人」的身份不甚符合;二来就是深怕当众出丑。因为主人客气,总要我自己点喜欢吃的菜。但是问题也就在此。因为现在宝岛餐饮业鼎盛,光以台北市为例,就有两千多家餐厅之多,而为了要招徕顾客起见,厨师不得不日以继夜地挖空心思,不但在色、香、味三方面猛下功夫,并且更在菜名上动脑筋,来个出奇制胜,起个越怪越好的名字,也就在这种情况下,让我这个很少上馆子的人在点菜时不知如何是好,因为面对着菜单,虽然写的都是中国字,但是读起来却好象读「天书」一样,有读没有懂。
国人在吃方面的不断改进原是好事,因为这代表着国民生活水准的提高。但是在这方面,我们也不能不承认实在有过份之处。据报载,国人一年上馆子所花费的钱,足足可以修建一条高速公路,此其一。再者,报上也曾登过一帧照片。照片中是某一餐厅的一个角落里,设有一个小池子,墙上没写什么,只是贴了一张兔子的图画﹙兔与吐同音﹚,看了这张图画,怎能不叫人联想到古罗马贵族那副吃吐药后再狼吞虎咽的糗像呢?
昔日耶稣在开始传播福音之前,曾以四十昼夜在旷野中祈祷和守斋,结束时觉得肚子很饿,魔鬼就趁虚而入,诱惑祂说:「你若是天主子,就命这些石头变成饼罢!」但耶稣却回答牠说:「经上记载:『人生活不只靠饼,而也靠天主口中所发的一切言语。』﹙玛四3部~
数年前,我有一个机会到香港去。有一天中午,有位父执辈的友人请我去饮茶。没想到上馆子吃饭还得排队,这还是生平的第一遭。但是数年后的今天,在台北上大馆子恐怕有时候也得排排队,才能找个位子坐了。
圣保禄宗徒当时曾给在斐理伯城的教友们写信,劝他们在生活中要以身作则,给别人立好榜样。他曾经批评一些人说:「他们的天主是肚腹。」﹙斐三19﹚
人之异于禽兽者,主要的是因为人有精神生活,所以如果我们只一味地追求口腹之乐,而未能发展精神生活的话,我们是否会怀疑人与动物究竟又有何差别呢?
但愿将来有那么一天,上教堂的人就像上馆子一样的多。到那个时候,身为牧者的我们,岂不也是可以像昔日那位在耶路撒冷圣殿中,日夜期待默西亚来临的西默盎,向上主说:「主啊!现在可照的话,放的仆人平安去了!」
当我还是初学修士的时候,就开始参与了带领避静的工作;由于在这方面接触与锻炼的机会较多,所以深深地了解,避静是神修生活的一大助力;再加上修道之初曾亲自举行过圣依纳爵所编写的「神操」,所以对此方面的工作产生很大兴趣,希望日后能在这个园地多尽一分心力。
一九七三年暑假到美国做「卒试」之前,长上很清楚地告诉我,日后回国将与昔日初学院的高欲刚院长神父,及现执教于辅大神学院的和为贵神父三人,在当日计划中的「灵修中心」服务。
因此,出国之前就下定决心,要利用在国外期间,在这方面多学习一点,俾能日后为教友们提供更多和更好的服务。
在美国一年多的时间,我除了做「卒试」应做的课程外,曾参加过「夫妇恳谈会」和「圣神同祷会」,并实际地学过如何带领「个别辅导式的避静」,获益良多。
「卒试」结束之前,长上又去信要我跟王神父去西班牙罗耀拉,参加一个有关「会宪与神操研习会」;同时我又得知在那次研习会之后不久,在罗马将要召开一次西欧耶稣会退省指导司铎的会议。我原就计划好去罗马住一段时间,看一看是否可以在闻名全球的圣额我略大学选修一些神修的课程。因此,当我获知此一消息之后,便毛遂自荐地写了一封「文情并茂」的长信给负责人?路易斯.龚撒勒神父,请求他网开一面,让我这位来自亚洲的后进也能躬逢其盛。也许是出自提携后进的心理,或更是被我的「真情」所感动也说不定,我竟获得他的特别许可,欢迎我以观察员的身份出席该次会议。
九月二十三日下午,我搭便车前往离我住的会院不算远的一处避静院去。那是我们要开五天会的地方。这个避静院是由「最后晚餐会」的修女们所管理。「最后晚餐会」为国人来说是一个非常陌生的修会名字。但是在国外却为大家相当熟悉。例如在菲律宾就有她们的修女在那儿工作。
该会的主要工作是带领「神操」。也许读者听了,会感到很奇怪。因为「神操」原是耶稣会会祖圣依纳爵所编写的。而且自四百多年以来,带领「神操」可以说是属于耶稣会士的专利权,而如今有修女们来抢「饭碗」,不是会造成对耶稣会士的威胁吗?
如果您感到修女们带「神操」很新鲜和不可思议的话,那么当我告诉您,她们不但给一般人带「神操」,甚至还给耶稣会的神父们带领时,您不是会感到更不可思议了吗。但是事实却是如此。
写到这里,我记起了一件往事来了。
几年前,我由于常领避静,比较忙,所以对别人的要求有时候无法有求必应。所以有一次有一位修女来请我为她们修会领一次周年进省时,由于当时分身乏术,无法答应,所以就建议她们找一位在这方面有经验的修女代劳。但是那位修女一听,就连忙说;「不行的!不行的!」脸上是一副惊讶不止的表情。好象只有神父才能领避静似的。
事实上,今日在神学、灵修各方面学有专长的修女已为数不少。在她们当中也不乏有丰富的领避静经验的人。例如担任大专同学会的部分辅导修女,就是很好的人才。
一般人喜欢神父带领避静可能是习惯问题。如果能把观念改变过来,不但可以让修女们参与此一有意义的工作,同时也可以分担神父们的一些辛劳。
参加此次会议的神父们,多来自西欧各国。人数共有十五位,但却属于十一个不同的国籍,可以说是一个「迷你联合国」了。神父们全是在各国负责避静活动的领导者,除此之外,还邀请了好几位来自世界各地,在退省方面很有经验和成就的专家,给大家作专题演讲。这次会议的主要目的有两个:「回顾过去」与「展望将来」;而这两者之间实在有着不可分的关系。
每天都有专家作专题演讲及小组分享。这次会议的四个主要演讲题目是:一、神操的神学反省;二、神操与教育;三、神操与社会传教工作;四、神操与大众传播。这个题目的选定是为配合耶稣会内的四大工作优先。
此外,还有一些专题研讨。例如:基督生活团与神操;领神操的新方法;指导司铎的培养;神操与圣召的关系等。这些较次要的专题都是由其它参与者轮流主讲。我由于是唯一来自亚洲的代表,所以龚撒勒神父特别要我向大家报告台湾的避静活动情形,使我感到莫大的荣幸。
每次专题演讲之后,都依语言分小组讨论。有英语组、法语组和西班牙语组三组。我选择的是英语组。由于每组的人数不多,只有五六位,所以分享和讨论起来,都能达到畅所欲言的地步。小组讨论之后,三组回到大团体来,向大家报告讨论心得,并且在专家的指导下,继续作更深入的探讨。
最后一天是总反省。全体在很浓厚的祈祷和分辨气氛中,回顾过去几天来的心得。然后分组分享,并由神学家就大家的心得作一个深度的神学反省。然后作一总结论。
在这短短的几天会议中,我感触良多。
参加此次会议的会士,均是在此方面学有专长,并且已有卓越成就的指导司铎。而我呢?只不过是以一个「外邦人」和「非专家」的身份,获得特别荣幸而躬逢其盛罢了。但是,尽管我只是以「观察员」的名义与会,但是他们并不把我当作客人或旁观者看待。那真是一种「受宠」的感觉。
其次,在那里,能够有幸再度与两位深受我敬爱的长者重逢,也是人生一大乐事。这两位可敬的长者就是:耶稣会总会长雅鲁伯神父和数年前与世长辞的前菲律宾省省会长德拉各斯达神父。
一九七二年,我曾到香港参加耶稣会青年会士的讲习会。会员是来自美国各省的代表及亚洲各国代表。就在那里,我第一次遇见了总会长。至于德拉各斯达神父,在菲律宾求学时早就认识了。这两位长者给人的印象是:平易近人。虽然他们都有非凡的圣德与渊博的学识,可是他们的言谈与举止间,却流露出一种谦逊的神态。是那般地自然,自然得教人不能不深受感动。在他们身上,让我同时看到了「伟大」与「谦卑」。我想:他们二位是真正懂得圣女大德兰所说的「谦逊就是真理」的奥义了。在他们身上,我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吸引力,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喜欢去亲近他们。我想这就是我们儒家思想中所谓「以德服人」的具体印证了。写到这里,这两位可敬又慈祥长者的容貌又重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是那样的清晰。可是德拉各斯达神父早已作古;而雅鲁伯神父此刻仍卧病疗养中!面对这些事实,怎能不让人兴起「人生变幻,犹如白云苍狗,变化无常」的感叹呢!
但是这次感触最深和获益最多的,却是能够亲耳听到多位专家的演讲和各国指导司铎们宝贵的经验分享,使我在一九七四年归国后,敢于立即投身到退省工作中,贡献一己的棉薄之力。
遗憾的是,当日创立「灵修中心」的计划后来因故受阻;而如今我的主要职责又是堂区牧灵工作。所以带领退省的时间几几乎减到最低限度了。这种感慨不就是耶稣当时升天前,在提庇黎雅海边向伯多禄所告诫过的:「我实实在在告诉你:你年少时,自己束上腰,任意往来;但到了老年,你要伸出手来,别人要给你束上腰,带你往你不愿意去的地方去。」﹙若廿一18﹚
听了这段话,您会以为我在「卖老」吗?
参加过初领圣体礼及盛宴之后,已是下午三点多钟了。王神父再度领我回到他的家里,准备利用下午的一段时间,到他父亲所栽种的葡萄园参观。
过去在本省,种植葡萄的果农为数不多。一般老百姓对葡萄也没有什么特别好感。我想,可能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当时的品种不好,不但样子长得小,而且味道往往是酸多于甜,所以就乏人问津了。但是,即使如此,小时候每次一有机会参观葡萄园的时候,虽然明知挂在藤上的还是既小又酸的葡萄,但是一看到串串的葡萄时,总是手痒痒的,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摘几个放在嘴里。
今天下午能够有幸参观如此庞大的葡萄园,心里真是有掩不住的喜悦。特别是看到呈现在眼前的是不同品种,且已种植了数十年的一大串一大串葡萄时。已经顾不得「身份」了,立时用手去摘它个够。而王神父的父亲既然敢让我去参观,大概心里也早就有所准备了。所以当我一颗又一颗地往肚子里吞的时候,他只是站在一旁微微地笑,而我也就更心安理得了。
看到葡萄园,很自然地就会联想到圣经上与葡萄有关的种种描述与记载了。
在依撒意亚先知书第五章有一首有关葡萄园的寓言诗。这首诗的内容是这样的:「我要为我的爱友讴唱一首论及他葡萄园的爱歌:我的爱友有一座葡萄园,忙于肥沃的山冈上;他翻掘了土地,除去了石块,栽上了精选的葡萄树,园中筑了一座守望台,又凿了一个榨酒池:原希望它结好葡萄,它反倒结了野葡萄。耶路撒冷的居民和犹太人啊!现在请你们在我葡萄园之间,判别是非:我为我的葡萄所能做的,还有什么没有做到?我原希望它结好葡萄,为什么却结了野葡萄?现在我要告诉你们,我将怎样对待我的葡萄园:我必撤去它的篱笆,让它被吞噬:拆毁它的围墙,让它受践踏;我要使它变成荒地,不再修剪,不再耕锄,荆棘和蒺蔾将丛丛而生;并且我要命令云彩不再在它上降下时雨。万军上主的葡萄园就是以色列家,而犹太人即是他钟爱的幼苗。他原希望正义,看,竟是流血;他原希望公平,看,却是冤声!」﹙依五1间~
在这首诗里,我们知道了葡萄园主是万军上主自己,葡萄园是指以色列家,而犹太人则是祂所钟爱的幼苗。同时也让我们看到了,天主对选民的爱是多么的细腻而周详,祂为了让葡萄园苗能够在一个良好的环境中成长,特别挑选了巴勒斯坦那块流蜜流奶的肥沃土地,并且亲手翻掘土地,除去石块,甚至筑了一座守望台保护它不受到践踏。诚如诗中所说的:「我为我的葡萄园所能做的,还有什么没有做到?」
但是,天主这般地爱护和照顾了他们,原是对他们有着一种期待,希望他们能依照祂的旨意生活,结出圣善的果实。可是遗憾的是,他们竟违背天主的旨意,没能依照他们与天主订立的盟约度生;他们不但没能结出圣善美果,反而结出罪恶的果实,让天主大失所望。于是天主遂让他们自生自灭,被流放到巴比伦有七十余年之久,度着一种既无政治自由,亦无宗教自由的生活。真是苦不堪言!但是他们这种遭遇实乃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在我们的信仰生活里和与天主的关系中,不是也常有这种现象吗?在芸芸众生中,天主竟挑选了我们,做祂钟爱的子女。在具体的生活里,祂也百般地爱护和照顾了我们,深怕我们遭受危害。但是,天主对我们也有一种期待。祂希望我们一生能遵循祂的诫命和旨意,结出真、善、美、圣的果实。可是有多少次我们却叫祂失望了。我们不但没能按照祂的旨意生活,相反地,我们犯罪得罪了祂。
在我们的生活里,有很多的不幸与痛苦的遭遇,是由于我们自己犯罪而带来的后果,这也是咎由自取,必须自己负责,怪不得别人,更怪不了天主。
我们是否可以问:既然天主期望我们多结果实,那么我们当怎样做才能多结果实呢?现在,就让我们再听一段有关葡萄树的比喻吧!
耶稣在世时,很喜欢用譬喻讲道,因为如果祂直接给我们讲论天国的奥秘的话,我们恐怕会觉得太玄奥难懂。所以祂就从日常生活中取材,拿一件在当地人人都知道的事物,来解释一端天国的道理,好让我们容易懂悟;而葡萄就是祂常喜欢引用的例子。因为这种水果在当地是很普遍的。
在若望福音上,就记载了耶稣讲了一个有关葡萄的比喻。祂说:「我是真葡萄树,我父是园丁。凡在我身上不结实的枝条,祂便剪掉;凡结实的,祂就清理,使他结更多的果实……你们住在我内,我也住在你们内。正如枝条若不留在葡萄树上,凭自己不能结实;你们若不住在我内,也一无所能。我是葡萄树,你们是枝条;那住在我内,我也住在他内的,他就结许多的果实,因为离了我,你们什么也不能作。谁若不住在我内,便彷佛枝条,丢在外面而枯干了,人便把它拾起来,投入火中焚烧。你们如果住在我内,而我的话也存在你们内,如此,你们愿意什么,求罢!必给你们成就。我父受光荣,即在于你们多结果实,如此你们就成为我的门徒。正如父爱了我,同样我也爱了你们;你们应存在我的爱内。如果你们遵守我的命令,便存在我的爱内,正如我遵守了我父的命令而存在他的爱内一样。我对你们讲论了这些事,为使我的喜乐存在你们内,使你们的喜乐圆满无缺。」﹙若十五1-11﹚
我们的一切,都是借着基督、偕同基督和在基督内开始、继续与完成的。在观念上,我们都知道是这样。可是,如果我们再进一步地问,为什么是这样的话,恐怕就说不出所以然来了。所以,让我们在这个比喻中去寻找一些具体的答案好了。
在这个比喻中,耶稣以葡萄枝来形容基督徒,而祂则是葡萄树本身。这里已经说明了祂跟我们的密切关系。祂是我们生命的源头。因为没有葡萄树,则葡萄枝无由生长。而葡萄枝存在的目的是,不断地成长、茁壮,好能结实累累。但是要结实累累,却需要不断地从源头汲取充分的养料,以及园丁细心的照顾与修剪才行。否则必会枯干而死,只好把它当柴烧了。
我们在领洗时,从天主的手中,领受了一个超性的生命,而此一超性生命乃是来自耶稣基督,就好象葡萄枝来自树身一样。但是这个崭新的超性生命必须继续不断的成长、茁壮,像葡萄枝一样,结出丰硕的果实,而多结果实的方法,就是必须与基督的生命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具体一点的讲,就是在消极方面,我们必须像枝条一样常常被修剪一样,敏改我们的罪过。在积极方面,依照福音的精神生活,常常从教会的两大精神食粮?圣言与圣体,汲取养料,使我们的超性生命得以不断地成长和茁壮,结出圣德的果实。
在葡萄树的比喻中,耶稣还给我们指出了祈祷的一个秘诀。我们不是常常听到耶稣向我们这保证说:「你们求就得,找就找着,敲门就给你们开门」吗?但事实上,我们的经验却并不完全是这样的。那又是为了什么?我想,问题是在于我们是否按照耶稣的指示与要求去做呢?在若望福音第十五章第七节,耶稣已很清楚地告诉我们:「你们如果住在我内,而我的话也存在你们内,如此,你们愿意什么,求罢!必给你们成就。」
为帮助我们了解耶稣所说的这段话,就让我们设一个比喻吧。
有两个儿子。老大跟父亲的关系并不好。平时就不听父亲的话,只是等到有所求的时候,才会去找父亲要。而老二则不然,他平时常以孺慕之情与依恃之心去亲近父亲,而不是等到需要帮忙的时候,才接近他;同时他也常常听父亲的话去处事为人。试想,当这两个儿子都有所求的时候,父亲会比较容易答应谁呢?
在路加福音第十一章第五节至第八节的地方,记载了耶稣论祈祷应有恒心的一段话说:「你们中间谁有一个朋友,半夜去他那里,给他说:朋友,借给我三个饼龙!因为我的朋友行路到了我这里,我没什么可以款待他。那人从里面回答说:不要烦扰我了!门已经关上,我的孩子们同我一起在床上,我不能起来给你。我告诉你们;他纵然不为了他是朋友的原故,而起来给他,也要因他恬不知耻地切求而起来,给他所需要的一切。」
固然,耶稣讲这个比喻的主要目的是在说明祈祷必须持之以恒的道理,但是我们是否也可以进一步地假设,比喻中两位朋友平日的来往一定不很密切,只是到了需要对方帮忙的时候才登门造访。怪不得他的朋友借给他饼的时候,才会显得那般的无奈与不得已。如果平时彼此有密切的交往,感情也浓厚的话,必定会立刻起来替他开门,帮助他解决困难的。
我们跟天主的关系,也常常可能是这样的,我们平时冷淡,不常在祈祷中跟祂交往。在生活中也不依照天主的教训去处事为人。一旦到了有需要时,就马上跑到天主台前去临时抱天主的脚一下。像这种不理想的天人关系,又怎能有求必应呢?所以,除非我们平时就常与基督交往,并且依照祂的话生活,否则,我们祈祷的效力一定会大打折扣的。
我们今天下午是专诚到葡萄园来参观的。一方面可以享受亲手摘食葡萄的乐趣,另一方面还可尽情地陶醉在乡间纯朴的大自然美景中。这真是人生的一大享受!但是今天下午收获最多的,并不是美好的物质食粮,而更是蕴藏在物质表层里的精神价值。面对着串串的葡萄树,我似乎被拉回到耶稣的时代,聆听里祂亲自向我讲论有关天国的圣训。
站在离我不远的王神父,可能注意到原先兴致勃勃地在采食葡萄的我,怎么忽然间速度慢了下来而楞在那里了。所以就走过来跟我打招呼,看个究竟。也就这样地,我在沉思中被他唤醒,又重新回到了现实的生活里,但是此刻,心裹却感到无比的充实与快乐,也洋溢着一片感恩之情。
四天的会议,虽然收获很多,但是此刻身心也感到甚为疲惫,需要一次短暂的休息。正巧逢上王神父他们家的堂区将于次日举行一次朝圣旅游。所以在他盛情的邀请下,我毫不迟疑地参加了。
九月廿八日破晓时分,天还没完全亮,堂门口已经挤得水泄不通,热烘烘的一片人潮,煞是热闹。
五时卅分,两部游览车准时发动。没想到突然之间下起倾盆大雨,好象天裂开了一样,水尽情地倾泻而下。但是由于个个精神焕发,所以豪雨仍然无法减低我们朝圣的热情。
雨似乎与我特别有缘份!不管我人到那儿,雨总是跟踪而至。例如当我路过劳伦斯、波士顿、费城、彼而堡等地时,雨总是会断断续续地下。好象不甚欢迎我这位来自远方的旅客似的。
出发不久,坐在离我不远的王神父,突然出了奇招,向大家宣布说我会唱歌。因此立时掌声四起,要我当众高歌一曲。素闻意大利人是以会唱歌闻名全世。但是王神父却似乎是一个例外。因为他身上的音乐细胞并不多。所以对我才会有这种「惜才」的爱护。
我小时侯在华山堂圣咏团里常独唱,所以也可算是一个「小台柱」。由于当时年幼,仍是童声,所以唱的是女高音。还记得有一次主日弥撒后,有位女教友跑来问我说;「刚才在弥撒中唱女高音的那位是谁?」这本来是一种赞美与荣誉,但是我却羞于承认,只顾掉头而去。如今回想起来,感到甚为有趣。
有了圣咏团的经验,再加上在国内游览车上经常「被强迫唱歌」的训练,所以当众露一手是轻而易举的事。于是我就以「外国歌星」的姿态,手执麦克风唱起我的招牌歌「月满西楼」来了。只见他们个个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至于他们是真正的「知音」,或只不过是好奇而已,那只有天晓得了。但是不管如何,他们给我的掌声还是响彻车厢的。
谈到在车上唱歌,就不能不引起我感慨良多。
唱歌原是一件很美、很愉快的事情,因为它是人类情感的自然流露。但是唱歌如果是被迫的话,那就可能变成苦差事了。因为在心不甘情不愿的情况下,情感又怎么可能自然流露?心情又怎能愉快呢?
自从国内旅游业蓬勃发展以来,出外旅游的国民就愈来愈多了。这原是一件好事,因为它代表国民生活水准的提高;而旅游的主要目的是,既可休闲,又可增广见闻。可说一举数得。
可是,坐在游览车上听噪音,却实在是一种很不好受的经验。一上游览车,等于把两只耳朵卖给了导游小姐一样,任她摆布。而一般导游小姐的程度不高,至于音乐素养,更谈不上。所以她们唱的歌往往是流行歌曲,有的甚至是俗不可耐的作品。再加上有的小姐音色不美,声音又大,所以听起来叫人感到好难受。
除此之外,为了制造更热闹的气氛,导游小姐还会指名道姓点唱。一时歌声此起彼落,什么艺术歌曲啦、流行歌曲啦、黄梅调啦、家乡小调啦都一一出笼。成为一种特色别具的「歌唱杂碎」。这个时候实在只有「声音」而无「音乐」可言了。
固然,无可否认的,唱歌原为助兴,以免旅途中显得单调。如果从这个角度看,目的似乎达到了,因为很少有「冷场」出现。但是她们是否想到,如此作会产生一种副作用,那就是叫一部份旅客心里感到烦躁不耐,他们既不想听,但是却又不得不听,真是苦不堪言。
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在游览车上能出现类似飞机上耳机的装备,让旅客有选择的余地。凡愿意听的人可以戴上耳机;而不愿意听的人,可以与邻座聊天,或闭目养神。这样岂不是可以各得其所吗?
我们常口口声声喊说:应该尊重别人的自由。但是在具体生活中的作为,有时却背道而驰。例如除了在车上被迫听歌外,在出租车上被迫听音乐,也是一个明显的例子。
自从录音带问世以后,人就有耳福了。因为音乐可以陶冶性情,提升人的心灵,实在是一种精神的享受。但是,如果听音乐而到达了「滥」的地步,那么,已不再是「耳福」,而更是「耳祸」了。当然,是祸是福,得看听众而定了。为一般音乐素养较高的人,听低俗的音乐为他们是「祸」、是受罪。但是没什么音乐素养的人,却能乐在其中,乐此不疲。
不晓得打从何时起。出租车上放录音带已变成了一种时尚。但是由于一般驾驶员的音乐水准低,所以播放的音乐,多属流行歌曲,或迪斯科之类闹哄哄的调子。让人一上车,全身就感到不自在。特别是一些年轻的驾驶员,喜欢把音量放得奇大无比。而可怕的是,两只喇叭又正好是从后面冲着你的耳朵,所以真有「震耳欲聋」的感觉。虽然心里很想请驾驶先生把音量放小一点,但是又深怕惹他不高兴,影响行车的安全。因此,也只好装着「有听没有到」,而心中却希望巴不得早点儿到达目的地才好。
有时侯,如果实在有点儿受不了,我就会在驾驶先生脸上察颜观色。如果看他长得一副善良像,我就会和颜悦色地和一副假谦逊地告诉他说:「驾驶先生:能不能请你把声音关小一点儿。」可幸地,几几乎每次都是有求必应。
当然,并不是所有驾驶先生的音乐水准都差。间或也能发现几个例外。例如有一次,我刚坐进一部出租车内,就深深地被正在播放的交响乐章所及引了。音量不大,正好配合车厢的空间。听起来真是一种心灵的享受。当时我感到好奇,就偷偷看了前座的驾驶先生一眼。那是一位长像斯文的年轻人,很可能受过相当高的教育,因为从他整齐而清洁的穿著上,就可以看出来。我当时心里很想开口赞美一句,但是又顾忌对方不知会有什么反应而作罢。但是类似这样的例子,毕竟还是少数。
我常想:如果所有的出租车都能在车外贴有「有音乐」或「无音乐」之类标示的话,为很多不喜欢噪音的乘客,想必是一大福音。这样他们可以选择,就不会再有「误上贼船」的遗憾了。
唉!人世何处才能找到一片「静」土呢?
在车上作完「秀」之后,车继续在公路上飞驰着。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坐在我邻座的是一位长得胖胖的老太太。由于言语不通,只好尽量避免与她的目光相接触。偶尔分了心,无意间看到她时,也只能强扮笑颜,给她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在生活中碰到类似尴尬的场面时,我常会记起在初学院时,神师常提醒我们的两个字,那就是「精细」。他常常要求我们处世为人都应当作到完美与细心的地步。就以这次朝圣旅游在车上座位的编排来说,负责人如果稍为细心一点儿的话,原可把我安排跟王神父坐在一起。这样子就不致于让我跟那位老太太感到很尴尬了。
过了不久,王神父可能注意到我沉默得出奇,发觉到问题之所在,因此就跑过来跟那位老太太换座位,这才化解了尴尬的场面。
途中,我们曾在一间咖啡馆前停车,好让大家休息一下。有一位矮矮胖胖的中年太太,特别买了一杯咖啡给我送来。我平日对咖啡并没有什么特别喜好,所以没买,只是站在一旁看热闹。这位太太可能是看在眼里,以为我穷得连咖啡都买不起,所以动了怜悯之心。
我一边啜着咖啡,心里享受着一股暖流。嘴里竟不由自主地念着:「神贫的人是有福的,因为处处都有人替他付钱!」
十点左右,车子就抵达朝圣地了,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宏伟而又极现代的建筑物。
这个朝圣地的起源是这样的:听说有位西班牙籍的老修女,从天主那里获得启示,要她到意大利来盖这座圣堂,作为朝圣之用。从此之后,各地来朝圣的旅客就络绎不绝,形成一种盛况。如今我能参与朝圣的行列,也是一种美好的经验。
圣堂是建立在一个山岗上,所以汽车必须绕道蜿蜒而上。堂前有一巨大的半圆形停车场。足可证明来此朝圣者众。站在上边向前眺望,可以见到远处连绵不断的山岗,在蓝天里伸展向无尽的天边。辽润的平原,被红白相间的幢幢小洋房,点缀得煞是美丽。
近堂处,有数十石阶,阶旁并设有扶手,供老弱妇孺使用,以免跌倒。手边矗立着一座设计非常新颖的钟塔。从外观看起来,倒有点儿像欧洲式的风车。
圣堂的前顶设计得更奇妙,从中间分开,好象裂了缝一样。不知设计师的用意何在?屋顶的墙上,散布着许多方格,每一方格中还放置了一个圆筒。乍看之下,既像是一张网,又好象一个大蜂巢。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出放在正中央的大十字架。
里边又有大小堂之分。小堂大约可容纳百人左右。祭台还是依照老的传统摆设,是靠着墙,神父做弥撒时背着教友的。祭台上方有一大天窗,阳光透过一个个圆形的洞照射下来,把祭台的周围照得光耀四射。祭台墙上正中悬挂着一尊巨型的苦像。但是这尊苦像与我们一般所见的不完全一样。因为在耶稣胸前的正中央,镂刻着一颗圣心,在上面刻有「爱德」两字。好象在向世人倾诉祂对人类无尽的爱。
基督徒的外在标记是十字架。我们每次祈祷前后,或进堂出堂,都会自然地划个圣号。有些老教友每次路过一座圣堂,也都会习惯性地划个十字。这是一种很好的习惯。但是如果我们问,为什么要划圣号,或圣号有什么意义的时候,相信答不出来的人当为数不少。
不错,有人会说它代表耶稣的死亡,和对人类所表现的至爱。但是我想这种答案还不完全,因为它应该还具有提醒我们的作用,要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实践爱德。十字圣号既然是基督徒的外在标记,那么,除非在生活中有具体爱德的行为,否则标记就失去了应有的意义。就如同神父和修女一样,他们所穿的制服也是一种标记,代表献身和为别人生活的意义。如果在生活中并没作到这点,那么衣服穿得再久,也早已失去标记的意义和价值了,反而变成一种「矛盾」的标记,因为表里并不一致。
正因为有了此种体认,所以当我抬头看到刻有「爱德」两字的圣心时,不能不佩服和赞叹设计者之用心良苦了。
小堂内除了这尊甚为别致的苦像外,两边墙上的几盏红烛台也很引人注目。烛台分上下两层,每层各有两只。所以两边加在一起一共是三十六只,照得全堂灯火辉煌,增添了不少神秘的气氛。
大堂要比小堂大好几倍,显得很宏伟宽敞。地是褐色的瓷砖拼成的。墙也是采用同样的材料,只是颜色较浅。祭台则是用纯白的大理石砌成,面向教友。圣体并不放在柜内,是放在祭台右方,由三根高矮不同的柱子组成的台子上面,看起来很艺术。管风琴巨大无比,乍看之下就像是一座小洋房一样。
就在这座大堂里。我参加了共祭弥撒。由于当天去朝圣的,除了我们之外,还有来自其它地区的团体,所以整座圣堂被挤得水泄不通。
弥撒前,我去更衣室穿祭衣,负责人一听说我要以中文参加共祭时,忽然显得不安起来,把我搞得莫名其妙。我真不懂他为什么会紧张兮兮的。是不是怕我在弥撒中大声用中文念经,引起别人的诧异呢?反正言语不通,解释也没用。只有静以待变。
过了没多久,主祭来了。他是礼仪委员会的主席,布尼里总主教。当他获悉我是来自自由中国,愿意参加共祭时,不但立刻表示欢迎,而且还显得很高兴。当弥撒进行到行「平安礼」时,他特别走过来拥抱我,并且在我的脸颊上吻了一下,让我感到很大的温暖。我心里明白,他这个举动所表示的是,他对于中国教会及中国教友们的致意与关怀。怎能不叫人感动。
教友领圣体的时候,我也被邀分送。当我把圣体送入他们的口中时,只见个个都瞪大着两只眼睛,好奇地看着我。我心里在想,他们大概都以能从一位来自远方传教区的中国神父的手中领圣体为傲吧!
整台弥撒,我都是用国语作的。但是我却没拿任何经本。一来是由于手边找不到中文经本,二来是我早已会背了,所以不必看。不晓得当日参与弥撒的教友们是否会以为我意大利文很好,根本不必看经本就能背全台弥撒了呢?
弥撒后,有一位枢机来接见朝圣团体,并且给大家降福。场面是既伟大又感人。
午餐是大家自备,但是我们神父们却被请到招待所用餐。听说该地还特别准备了好几间套房,兔费招待前去朝圣的神职人员。只是我们只去一天,当晚就得赶回,否则倒可以享受一下特权呢。
下午,我们继续参观上午没来得及看的地方。包括那设在园子里的十四处巨大的苦路塑像和一处水泉。来到水泉处,只见大家争先恐后地喝个够,我也凑上前去喝了一杯。倒不是希望有什么奇迹出现,只是口渴,而同时见到水又清澈,所以抵不住诱惑,就一饮而尽。
当我们参观到修女们住的会院时,只见院外广场上已人潮一片,挤得水泄不通,有的站,有的坐,真是热闹非凡。而前边还搭了一个小型的舞台,台上正锣鼓喧天,经人说明,才知道当天下午有一个国际性的青年团体将来表演。这个团体叫GenVerde。看起来很像「道德重整会」那类性质的组织。成员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公教青年男女。他们以歌舞表达最基本和最纯朴的福音精神。透过他们清纯的歌声和自然的舞蹈动作,福音的基本精神已不知不觉地进入到每一位听众和观众的心里了。福音的精神原是很单纯的,只是人很喜欢用理性把它复杂化了。这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我想这个团体所努力的,大概就是要把福音最原始的精神呈现在观众的面前。
那天下午,主持人一知道我来自自由中国,就特别热情地招呼我坐到最前排去,并且给我介绍一位来自香港的女青年。在他们表演前跟她聊了几句。
由于还得赶回去,所以来不及看完节目,我们就挥别了他们,乘车离去。在暮色笼罩大地的时分,平安地抵达出发地,由于天色已暗,所以我当晚仍在王神父的家过夜。
翌日清晨,因王神父的父亲要去罗马办事,所以我就与他结伴同行。
王先生是一位虔诚而可敬的长者。矮矮胖胖的身材,加上一脸纯朴忠厚的表情,让人感到很可亲。他虽然曾完成高中教育,原可到大都市谋求更高的职务,度一较舒适的生活。但是他宁可留在乡间,守护着那一大片葡萄园的祖产。孩子们都已成家立业,过着比他老人家更舒适的生活。从他两鬓的白发和脸上堆积的皱纹,可以看出儿女的幸福乃是他经年累月牺牲辛劳的代价。
那天我们虽然毗邻而坐,我的心中也蕴藏着对这位可敬的长者一份无限的敬意与赞赏。虽然是那么渴望能向他表达这分情意,但是此刻所能作的,却只有默默地让一切尽在无言中。最后,我替他买了一张车票。聊表我对他的敬意和多日来受他热情招待的谢意。
就这样地,结束了一次相当愉快又收获颇丰的朝圣之旅。
朝圣是灵修生活的一大助力。因为它可以增加人对宗教信仰的虔敬与热心。所以自古以来,朝圣已成为一种很重要的宗教活动。今日由于交通非常便捷,所以朝圣活动也显得比以前频繁,参与的人数也众多,这原是好现象。但是今日朝圣的性质,似乎已不像以往的那么「纯净」了,殊属可惜。
以前虽然交通不便,但仍然有交通工具可供使用。但有些朝圣者却宁可舍舟车而徒步,或以清水面包止饥解渴或禁食,以邀获天主的特别降福,或作严厉的补赎,以得罪赦。那种极大的虔敬之心,实在可以泣天动地。
但今日的朝圣,却似乎常常与观光混为一谈。甚至有人藉朝圣之名以达到观光的目的。这真是对朝圣这种庄严而神圣的行为一大侮辱与亵渎。常常有教友从国外朝圣回来,跑来向我诉苦﹙实际上以「告状」来形容更恰当﹚,诉说他们在朝圣团里所见到的一些为人不齿的表现。而这些来诉苦的人,都是很热心的教友。在他们沉痛的表情和哀痛的语调里,我开始怀疑,朝圣为他们来说,到底是代表信仰生活的进步,或更是一种退步呢?
朝圣应出自个人内心的真诚,所以不要为了凑人数而拉一些毫无朝圣意愿的人参加,否则就容易变质,产生反效果。
其次,朝圣固然是灵修生活的一种帮助,但是一生难得有几回。所以,我们的宗教信仰生活不能建立在这个基础上,只能把它视为一种特殊的帮助而已。
昔日那位在雅各伯井旁汲水的撒玛黎雅妇女,曾经向耶稣提出这样的一个问题:「我们的祖先一向在这座山﹙革黎斤山﹚上朝拜天主,你们却说:应该朝拜的地方是在耶路撒冷。」耶稣回答说:「女人,你相信我罢!到了时候,你们将不在这座山,也不在耶路撒冷朝拜父……然而时候要到,且现在就是,那些真正朝拜的人,将以心神以真理朝拜父,因为父就是寻找这样朝拜祂的人。天主是神,朝拜祂的人,应当以心神以真理去朝拜祂。」﹙若四20-24﹚
在这段意义深远的对话里,我们不应误解,以为耶稣不重视朝拜的地方。否则,祂又为何常去圣殿祈祷呢!祂所要强调的是,一个人如果没有内在的虔诚与恭敬之心,地方实际上已失去了意义了。
天主虽是一位超越的神,但是祂却又是无所不在、处处都在的,祂更在我们的心中。所以,如果我们能有活泼的信德和一颗慧心的话,我们不就可以在一粒微小的沙、在一朵绽放的玫瑰里、在微风中,在树林里、在弟兄姊妹的身上、在我们的内心深处,不断地向祂顶礼膜拜吗?到那个时候,朝圣已不再是一生中偶尔一次的点缀,因为生活的本身早已成为一次恒久不断的朝圣之旅了。
九月三日正逢中秋节,不晓得是由于爱德的驱使,或因为很久没吃中国菜而嘴馋的缘故,我竟自告奋勇,邀请了好几位在罗马读书或服务,而又与中国教会有关的会士聚餐,由我亲自掌厨,地点选在耶稣会总部。
一九六四到六六年间,我在菲律宾攻读哲学。由于当时哲学院的理家神父喜欢吃中国菜,所以我就抓住难得的机会,告诉他说我会烧几道,于是他就毫不迟疑地领我到修士们的禁地?厨房?去,告诉厨师们说:「李修士要什么,妳们就让他随便用好了!」
就这样地,我跟他很快地成了好朋友。而此举,不但是马屁拍上了,而且也交了好几位好吃的外籍修士。但是获得实惠最多的,恐怕还是我们几位当时正在那儿读书的中国修士了。
但是,在菲律宾烧菜,仅限于几道普通菜而已。那是骗骗外国人的嘴的。而真正知道自己也有一些烹调细胞,却是在美国作「卒试」时偶然发现的。这次在罗马下厨,只是重施故技罢了。
那天早晨,由旅居罗马多年,执教于额我略大学的国籍施省三神父,领我上街采购。
在美国,一般说来,采购中国作料已属不易,除非是上唐人街去买。而在欧洲,要买自己想要的东西更难。
记得那天我们逛了好几条街,最后才找到了一家杂货店。虽然勉强买了一些,但有的东西不是国货,而是日本产品。
下午,我很早就跑到离圣伯多禄大殿不远的耶稣会总部去,好开始准备晚上的大餐。倪永祥院长及和为贵两位神父也特地跑来帮忙。
由于总部的厨房太大,而我们的人数又不多,所以我们就改在楼上病房的厨房烧了。
还记得当时那位管理病房的西班牙籍修士,也进进出出地忙个不停。虽然我们并没有请他帮忙,但是他却比我们忙得更起劲。一下子摆餐具,一下子拿盘子。看他那副忙得不亦乐乎的样子,本来应该是感谢还来不及,但是我竟然在心中暗忖;「他是不是想趁机揩我们一顿呢?」修道人小气到这种地步,真是可笑又可悲!
慢慢地,被请的客人陆续来到,除了我们三位外,还有朱励德、詹德隆、施省三、傅雅谷、及来自香港的爱尔兰籍的梁德根神父。王秉钧神父因故未到,饶志成神父当时正在避静中,所以未克前来。
六时正,先举行共祭弥撒。在弥撒中,我们特别为中国教会祈祷。
弥撒后,我们怀着极其愉快的过节心情,在异乡团圆。也许这几位神父们平时见我一副斯文和老实的样子,在在也想不到我在这方面还真有一手,所以当他们一见到摆在餐桌上那几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时,竟是一脸惊喜和不敢置信的表情。
不必说也知道,那一餐大家吃得好高兴,笑得嘴都合不拢来。而那位很有爱德的西班牙修士,也被邀入席。虽然我们讲中国话他听不懂,但是能够尝到难得一尝的中国囗味,话听不听得懂已不重要了。因为他的刀叉一直飞舞个不停。
晚餐后,我建议大伙儿上凉台赏月。我们泡了一壶茶,倪院长还特别订制了一个大蛋糕助兴,代替中秋月饼。所以我们就戏称是「罗马月饼」。罗马的月夜显得分外明亮。在月色下欣赏罗马到处林立的古老建筑物,感到既神秘,而又容易激起怀古的幽思。特别是当我看到圣伯多禄大殿高耸的圆顶时,一种超然物外的感觉,悠然地在心头涌起。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宁静与安详。
记得一九六四年中秋节那夜,我们在菲岛读哲学的七、八位国籍修士,偷偷地爬上屋顶,在水塔旁席地而坐。虽然异邦的月仍是一样的明亮,但是心情却很不同。我们虽然也泡了茶,但是却没有月饼可尝。只好吃些普通饼干和一罐脆瓜聊表庆祝了。那是我们平生头一次,真正体会到什么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意境和情怀了。
如今,事隔十年,再怎么样也不会想到此刻我会跟另一批会士,在永恒之城的耶稣会总部的屋顶凉台上赏月。月儿仍与十年前一样的圆、一样的明亮,但是十年的岁月,人世不知又增添了多少的沧桑呢?此情此景,我不禁自问:什么才是真正的「永恒」呢?
我们在凉台上聊着聊着,感到特别的愉快。那晚,我跟倪神父聊得最多。从他的囗中,我深深地体会到他是多么地渴望着能够返回他日夜思念和牵挂的第二故乡?中国。那是一种近似我们中国人「落叶归根」的心情。
在过去,老传教士们一旦被派往传教区服务,在他们的心中,都有老死他乡的决心。也因此,当他们束装就道之初,往往都有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胸襟,愿意把一生的岁月奉献给教会托付给他们照顾的羊群。
时至今日,修会已允许年迈的会士回到自己的国家。这种做法一方面固然是基于实际的需要,例如就医等;但是另一方面也是让我们能够有「落叶归根」的感觉,让他们在生命的末刻能够在童年或青少年时代所熟悉的环境里,重享亲情与友情的温暖。若是从这个角度看,这真是一种很合乎人情的爱德行为。
即使如此,有的传教士还是宁可返回传教区,以表明他们愿意「活于斯,葬于斯」的心志。那是非常感人的行动。
但是,有的会士虽然有这种心愿,可是自己却不愿意向上表明。更不会主动请求长上派他返回传教区去。这是「服从圣愿」一个很具体的榜样。像倪神父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心中虽然非常渴望回中国来,继续贡献他的余生。可是他却绝对不愿意向长上做任何的要求。他这种不愿意随从私意,只以长上的意愿为依归的善表,实在太令人感动。据说他结束了罗马总部院长的职务之后,被调回西班牙罗耀拉省当省长多年。如今在秘鲁当枢机主教的秘书。我深深地知道,他人虽在遥远的彼邦,但是他的一颗心却永远没有离开过他所热爱的中国,和他日夜思念的中国人!
在玛尔谷福音的末了,记载耶稣升天前,曾向宗徒们说:「你们往普天下去,向一切受造物宣传福音……。」从此之后,教会就揭开了一个新的里程碑,不断地派遣传教士到还未能聆听到福音的传教区去,以完成基督要他们往训万民的神圣使命。
但是传教士只是作披荆斩棘及铺路的工作而已。他们最终的目的是,在建立及扶植当地的教会,使她在各方面都能够达到自立、自养、自传的理想。
可是,传教士来华传教已历经数百年之久。但是中国教会离理想又何其遥远呢?
就以我现在所属的会院来说吧!我们有十二位神父和一位修士。从数量上看,人是够多的了。但是平均年龄却是坐六望七,快到了「从心所欲」的高寿了。我虽是年纪最小的老弟,但也已快到了「知天命」的境界了。
每次看到一个个老态龙钟、步履蹒跚的外籍老神父们时,我心里就有一种非常心酸凄凉的感觉。数十年前,当他们刚踏上我们的国土时,不还是个个都年轻力壮、充满活力和朝气的小伙子吗?而今,青春不再。他们就像一盏油已将尽的灯,但是却仍然毫不吝啬地燃放微弱的光芒,照耀需要指引的人。
每天下午五点半钟的弥撒,已八四高龄又依靠心律调整器维生的加籍矢如直神父,一定准时参与弥撒。过去这几年来,进进出出医院,为他已是家常便饭了。目睹此景,有一天我好奇地跑去问他说;「矢神父,你身体这么不好,为什么每天下午还要参加弥撒呢?」他老人家一脸慈祥地回答我说:「神父,我去,是因为准备着,万一有教友在弥撒中要办告解啊!」
耳际响起的是「春蚕到死丝力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诗句。剎那间,我竟有紧紧去拥抱他老人家的冲动!
十月二日下午,我专程再跑去耶稣会总部一趟。这一次的目的是去访问两位年长的会士:乔治神父与布鲁维神父。他们两位是我在一九七二年,在香港参加耶稣会年轻会士讲习时所认识的负责人。
那天,布鲁维神父比较有空,所以我们两人聊得较多。他当日是全球耶稣会的教育代表,曾在日本传教多年,对东方的事务了解很多。我们在言谈中,兔不了会回忆起那次参加讲习时的人与事。在谈话时勾起我们两人无限的感慨。因为虽然只有短短两年多的时间,但是当日参与讲习的年轻会士中,却已有多人虽开修会,还俗结婚了。「蒙召的多,被拣的少了!」耶稣当日的话,至今仍是千真万确的真理。
我们曾经到附近一间小小的咖啡屋里聊天。由于这间咖啡屋离总部很近,所以耶稣会的会士们常跑去喝咖啡,因此它就被称为「耶稣会的咖啡厅」了。
我们留在咖啡屋的时间不长,多半是在圣伯禄大殿的广场上漫步。虽是下午,但来往的行人仍然很多,有的摄影、有的站着聊天、有的行色匆忙。但是在人群中,我却被一个人物所深深地吸引住了。那就是一位穿会衣的修女。
这是一位外籍的修女。她当时正独自一个人跪在大殿的前面默祷。如果她当时是在堂里祈祷的话,我相信她对我的吸引力,就不至于那么大了。她之所以吸引我,乃是因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她的临在显得特别突出。一袭飘逸的修女服,偶尔在微风中飞扬,给人一种超脱的感觉;端庄虔敬的神态,让人感到宁静与安详。她的临在,似乎在提醒世人:除了汲汲于物质生活的追求外,人更应该追求一种更高的境界?天人合一。
当晚,我很意外地在寄宿的会院里,与昔日在马尼拉教我哲学的顾鲁斯神父相遇。他当时是菲律宾耶稣会所创办闻名的雅典耀大学的校长,到罗马谒见总会长,有事相商。
看到他,就常常会联想到他那位曾荣获世界小姐美誉的侄女来了。当日我们正在菲岛求学,消息传来,说他的这位才貌双全的侄女荣获世界后冠。大家都为他高兴万分,也免不了赞美一番。但是他却摇摇头,一副不甚赞同这种选美活动的样子。
在罗马见面的那天晚上,我们师生两人在晚餐后,就在院内的长廊散步叙旧。由于我们对带领避静都深感兴趣,所以免不了会分享一些在这方面的知识与经验。他当时很兴奋地告诉我说,他对于「神操」有了一些卓越的心得,只是没有时间把它记录下来而已。我一听他这么说,就一再地鼓励他,甚至央求他一定抽出时间来,把宝贵的心得写成文章发表,好让更多的人能够分享他思想的结晶。他当时只是笑笑而已,并未作肯定的答复。
由神操,我们慢慢地谈到了过去。由于他是当时哲学系的主任,所以可以说他的桃李遍布美国、菲律宾、香港和台湾。但是当我们谈起昔日的种种事情时,我们都感到神伤,因为后来离开修会还俗的修士,比率高的惊人。
昔日在哲学院里的风气相当开放,师生间的距离也相当的近。但是却没有近得像今晚那样,我们几几乎是以平等的方式畅聊。这种亦师亦友,如兄如弟的情谊实在弥足珍贵。那真是一次极其愉快,而又获益良多的意外欢聚。心中怎能不涌溢着赞美和感恩之情呢?
几年前,我从别人口中获知,他曾陪菲律宾总统马可仕先生到中国大陆访问,作他的随行司铎。如果将来有一天我还能与他相聚的话,我将会问他:故乡?我生长的地方,如今是否还别来无恙?我更要问他,在共党铁蹄下的同胞,是否还能正大光明地公开赞美钦崇他们的造物主呢?
次日下午,倪院长特别抽空领我去游览教宗的夏宫。不过去夏宫之前,他先领我去附近的肋伤会修女们的初学院。
肋伤会在台湾新竹一带,也有她们的修院,多是意大利籍的修女。但是现在国籍修女的人数也在日渐增加之中。现在她们已在台北设立会院,积极地参与教区的牧灵工作。
那天我们去她们的初学院,正好碰到在那儿作初学的徐修女。在国外能见到黑头发黄皮肤的「龙的传人」,实在是一种衷心的喜悦。常常生活在与自己同一肤色的人中,在国家与政府的照顾下,我们早已习以为常,不会有丝毫的反应,更不会想到要珍惜。但是一旦生活在完全不同的文化环境里,和一群与自己说着不同语言的人中,受着外国人的气时,那个时候,我们才会蓦然惊醒,深深地自责过去为什么竟会「人在福中不知福」;那个时候,我们才会在心中产生一种极其强烈的认同感,虽然我们在国外遇到的,是一位素昧平生的中国人,我们也会欣喜的老半天说不出话来;唱起国歌来会格外的起劲;见到在蓝天白云里飘扬的国旗,竟会不自禁地落泪。那是流落在海外每一位游子最真实的写照啊!
修女们对我们招待有加。因为倪神父是她们的神师,而我是远道而来。记得那天她们正好蒸包子,所以我们大饱口福,也聊慰些微的乡愁。
接着,我们直驱教宗的夏宫。由于去的稍迟,所以不得其门而入。正彷徨间,倪神父已按了门铃。应声而出的是在那里看守的一位班籍耶稣会的辅理修士。倪神父向他说明我是来自遥远的东方,如果不能进去参观,必将遗憾终身,希望他能大动恻隐之心,破例让我们进去浏览一下。
不晓得是倪神父游说有方?或是我脸部表情得体?所以深锁着的大门突然就敞开了。于是我们得以进入其内,到处浏览一番。
在里面有天文台的设备,还珍藏着搜集自世界各地的各种矿石。我就曾亲眼看到两颗来自越南和广州的矿石,非常美丽。
但是那天最吸引我注意力的,却是平放在桌上的那本巨大的来宾签名簿。由于好奇心的驱使,我马上跑去签个名,以代表我全国教胞到此一游。忽然间,我看到签名簿的扉页上留着四行字体清秀而美丽的签名。仔细一瞧,真叫我喜出望外。因为这四个签名竟然是比约十一世、比约十二世、若望二十三世,及保禄六世四位教宗的亲笔签名。这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我准备把它们拍照下来,作为纪念。但是由于室内光线不够,我又忘了带镁光灯,不容易拍照。正在愁着的时候,那位辅理修士看在眼里,就立刻把签名簿替我搬到室外去,叫我在外边拍照。他那细腻的爱德,使我觉得很感动。只听「卡擦!」一声,四位伟大教宗的签名已被我猎入镜头,作为珍贵的纪念。
当我拍完照之后,突然间有一个可笑的念头闪过了我的脑海,那是一种来自虚荣心的诱惑。我想,如果我偷偷地把我的名字签在他们的后面,那不是将名垂千古,在教会的历史上也占有一席之地吗?说不定还有人会以为历史上也曾有过一位中国教宗呢!诱惑归诱惑,我当时的定力还够,所以并未轻举妄动。如今想来,倒真捏了一把冷汗,因为当日如果定力不移,真的在签名簿上带上一笔的话,不但无法名垂千古,恐怕将会遗臭万年了!您说是嘛?
想到夏宫,就记起了有关当今教宗若望保禄二世的一件趣闻来了。无可否认的,若望保禄二世是今日世界上所有超级巨星中的超级巨星。他在各方面的杰出表现是有目共睹的;同时他也是一位有幽默感的长者。由于他是运动家,登基之初,就在夏宫建造了一座游泳池。有人对于此举甚不以为然,认为太奢侈浪费了。但是教宗却幽了他们一默说:「盖一个游泳池要比一次教宗选举便宜多了!」他这句话乃是针对他的前任若望保禄一世就职三十多天就病故而发的。
自从教宗被刺事件发生之后,他的健康似乎大不如前,深信昔日那些批评他的人也会这样说吧:「我们可敬爱的教宗:请您多加保重!多多利用游泳池吧!」
我在罗马期间,正逢全球各国的主教代表们在那儿开会,讨论教会内种种有关的大问题。我一听说中国教会的代表郭若石总主教也出席会议,所以在五日上午就托一位西班牙籍的修士,替我带一封信给他,希望能够见他一面。
我小的时候就认识郭总主教了;或更好说是他看我长大的。民国三十六年八月间,我们全家由福建漳洲经厦门,乘「鹭江轮」抵台,与阔别多年的父亲团聚。父亲当时虽任职于省农林厅,但同时也兼任光复后本省第一分公教刊物「台光月刊」的主编。而这份刊物是当时台北华山堂本堂司铎李天一神父所创办的。所以我们全家就住在神父宿舍的楼下。
李神父是光复之初,三位仅有的本省籍神父之一。其它两位是敏正监牧及李惟添神父。李天一神父聪明能干,真是一表人才,可惜他英年早逝,被癌魔夺去了宝贵的性命。监牧年轻时曾到厦门攻读神学,与家父是莫逆之交。我受洗时他有意作我代父,但当时主教以他身为修士,最好不要而作罢。但日后他仍然喜欢告诉别人说,他是我领洗的代父。他的晚景相当的凄凉,曾因中风而卧病多年,终于离我们而去。神父对台湾的教会贡献良多。是一位很受敬重的长者。只可惜由于牧职繁忙,而西螺路途又甚遥远,所以在他卧病期间,未能前往探望,深信他老人家必能见谅。我们更期望他在天之灵,能够继续为他一手耕耘的这块葡萄园地,从天上降下甘露来滋润它。至于硕果仅存的李惟添神父,目前在台南县学甲镇担任主任司铎。让我们虔诚地祈求天主,降福他身心康泰,传教工作顺利成功。
李天一神父去世之后,华山堂就由主徒会的神父们接管,也就在那里,我认识了郭总主教。读大学期间,我曾多次去当时位于和平东路的主教公署,陪他练习闽南语。大学即将毕业时,由于顾及双亲日后的生活,我曾决定舍修会而加入台北教区。郭总主教还特别给我申请到罗马传信大学的入学许可,并且把他的司铎制服借我,到东门照相馆拍了一张蛮像那么一回事的照片。记得有一天晚上,他在主教公署还特别教我怎样削苹果,以免去罗马读书时当众出洋相。
后来由于必须服预官役,所以我就放弃了去罗马进修的机会。服役之后,我还是进了修会。那已经是二十四年前的往事了!但是如今一想起来,倒感觉非常遗憾。因为听说全球所有的主教中,传信大学的校友占的比率数相当之高呢?一笑!
郭总主教一接到我的信,当天中午就挂了一通电话给我,约我下午去跟他见面。同时由于那天下午亚洲主教的与会代表们要开会,所以他要我去当他的翻译。
下午倪院长怕我迷路,所以亲自陪我前往。我们舍公车而徒步前去,一方面可以健身,另一方面还可以趁机多聊聊。从我住宿的伯拉明会院到会议的场所,距离不短,但是由于两人相谈甚欢,所以走得非常愉快。
抵达会场的时候,郭总主教早已在会议厅外边等我了。而由于那天下午有一位来自香港的庄神父也在场,所以他们就请他担任翻译的工作,我改以「观察员」的身分列席。
那天参与会议的主教人数甚多,均是来自亚洲的代表们。个个穿著讲究,以穿黑西装带白领的人数居多。而其中以一位来自斯里兰卡主教的衣着最引人注目。因为他几几乎全身都是红色打扮。不但身上的衣服是红的,连脚上穿的袜子和皮鞋也是红色的。看起来虽然醒目,但是却又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显得与时代非常的不调和。我虽然身为神父,但是看到这种景象,心里就觉得相当的不舒服,使我联想到一九七四年在美国柏克莱看的一场电影来了。那部影片的名字是「罗马」,是意大利名导演费里尼的杰作。片中有这么一个镜头,显示一批身着奇装异服的枢机或主教大人们,在一个圆形的伸展台上神气活现地绕着圈子踱方步。让人看了之后捧腹不已。费氏虽是意大利人,想来必也是教友无疑,可是在他导演的片子里,却特别喜欢对教会加以讽刺与嘲弄。
在我们的信仰里,有可变与不可变的两部分。但是我们往往把两者弄得混淆不清,有时侯甚至于把不可变的变了,反而把可变的变成不可变的。以致于让教友们分不清楚什么才是重要的。
好几年前我曾带过一批青年举行退省。当时在教会内正盛行「团体忏悔礼」,就是由主持人带领大家一起省察,然后个别到神父面前去告解。等到大家都告完了,才由听告解的神父公开赦罪,并且集体念补赎经。
记得那次听告解的时候,我是带着领带的。但是当我离开神工架的时候,我跟平常一样,习惯性地把领带挂在神工架上,就走到祭台前给大家赦罪。想不到有一位女青年事后一脸紧张地来问我说:「神父:您刚才赦罪的时候,身上没带领带,那么,您的赦罪是不是有效呢?」
经她这么一问,让我感到有点儿哭笑不得。但是从她的问话中,却又反应出有些教友们还未能把握住什么是「主要的」,什么是「次要的」。殊不知赦罪是否有效,并不在于神父带了领带没有。而更在听告解的神父是否有赦罪权柄,和告解者是否符合了被赦罪的条件。
我以为,神职人员的衣着既是一种外在的标志,代表着神父的身分,所以是需要的。但是这种衣着却不是一成不变的,它最好能与时代和当地的文化习俗互相配合。否则就容易让人感到某种程度的「落伍」或「格格不入」。
当然,我是不会赞成随便的。就如同参加他们会议的那天晚上,我应邀和主教们一起用晚餐,席间看到一位来自非洲的年轻主教,穿著一件大红大绿的夏威夷衫。看起来虽然轻便舒服,但是在我的眼里,却感到又有点儿「不伦不类」。
衣着固然重要,但并不是最重要。它象征神职人员是一位度「奉献」与「为别人生活」的人。如果一位神职人员已经失去标志的内涵,而祇拥有外表的话,那真是一种「矛盾」。因为表里并不一致。
那天,亚洲主教们讨论的主题是「何谓传播福音?」平时我们老百姓是不会有机会看到这种场面的。所以能够躬逢其盛,也是人生一大盛事。如果您要问我主教们是怎么开会的?或他们讨论些什么?对不起,事关机密,无可奉告。如果您真的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话,那么就让我长话短说地答复您吧:「蛮好玩的!」
在罗马,参加每主日中午在圣伯多禄广场的公念「三钟经」,的确是一种很特殊,而又很深刻的宗教经验。我们甚至于可以称它为一种「心灵的享受」。
十月六日接近中午时分,我独自一人从住宿会院,步行到圣伯多禄广场去,我原是计划打电话邀请倪院长同行,但是又怕他太忙,不便打扰而作罢。可是没想到当我抵达广场时,他却早已在那儿了。据他告诉我说,他每主日中午一定来参加祈祷,并且提早来,先到宗徒之长耶稣基督的第一位接棒人圣伯多禄的墓前,恭念「宗徒信经」,接着到教宗若望二十三世的坟前默祷致敬片刻,最后才去广场参加念三钟经。
圣伯多禄广场平日来来往往的行人及车辆已相当的多了,但是每逢主日,更是人潮涌,挤得水泄不通。不但广场上站满了人,就连两旁长廊里的圆
形石柱上也有人攀上去,好能瞻仰教宗保禄六世的丰采。
愈逼近正午时分,人也愈来愈多,谈话声与笑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真是热闹非凡,煞是好看。此时的我已无心欣赏,只管忙着挤到一个好地方,以便找好角度,对准镜头。这样,当教宗出现的剎那,我就可以拍最好的镜头,留作永久的纪念。
十二点终于在大家焦急的期盼中来临了!当罗马清脆的钟声在空际回荡时,原是嘈杂的场面,顿时变成鸦雀无声。大地立刻陷入了极端的沉寂之中;静得那样的叫人肃然起敬;但是也给人带来一种窒息的压迫感。几万只眼睛不约而同地投向教廷办事处,凝聚在顶楼右边倒数第二个窗口那里。
没过多久,保禄六世在随从人员的陪同下,翩然地出现在窗口。当他习惯性地举起双手,作V字形向群众打招呼的时候,雷动的掌声与欢呼声,像决了堤似地,划破了静寂的长空。死一般的广场,又恢复了生气。只见万头钻动,有的拉长脖子,有的垫着脚尖,莫不以能一睹教宗的庐山真面目为快。而静候在一角的我,说时迟那时快「卡擦」一声,已把教宗的容貌尽收入「魔盒」之内,准备把他给带回国来。
掌声与欢呼声就这样地持续了数分钟之久。当教宗以手势要求大家安静下来的时候,广场立时又再度陷入一片空前的沉寂之中。透过扩音器,教宗先习惯性地发表了简短的谈话。
普通教宗谈话的内容,往往与当时的时局或教会内的大事多少有关。那天由于正逢全球主教代表们在罗马召开大会期间,所以他就以此为题,跟大家谈及传播福音的问题。他说:有的地区传播福音的工作受到无理的阻挠;有的地区教会及教友们遭受到残酷的宗教迫害,希望大家都为这些地区祈祷。
接着,教宗以教会的共同语言?拉丁文,带领大家恭念三钟经。那真是感人至深的场面!
这是我平生首次参与这种场合。是否也是今生仅有的一次,那就不得而知了。但是不管如何,这次的经验将使我毕生难忘。
无可否认的,今日世界上并没有大战,但是地域性的战争却连绵不断。我们每日在新闻上所读到的,都是战乱的消息,耳朵所听到的似乎是来自远方隆隆的炮火声,与无辜百姓惨遭杀戮的哀号声。联合国以及一些爱好和平的民主国家,虽然派出代表一直在努力奔走,希望能谋求世界的和平,使民族与民族,国家与国家之间能化干戈为玉帛。但是各种人世的努力,似乎都未能奏效。即使是偶有和平的迹象出现,也只是片面的和短暂的,甚至是一种「假象」而已。
殊不如真正和彻底的解决之道,乃是藉助宗教信仰。因为战争多起因于仇恨或侵略,而宗教信仰却要求我们要以「爱」待人。但这种「爱」并不是抽象的,而是非常的具体。在圣方济那篇名垂千古的「和平祷词」里,已有非常美妙而感人的描写。圣人这样向天主祈祷说:
主啊!求使我成为和平的工具;
那里有仇恨,使我带去爱心;
那里有罪恶,使我带去宽恕;
那里有纠纷,使我带去团结;
那里有颓废,使我带去希望;
那里有黑暗,使我带去光明;
那里有痛苦,使我带去快乐。
圣善的主啊!
使我不寻求他人的慰藉,而去安慰他人;
不寻求他人的谅解,而去谅解他人;
不寻求他人的爱戴,而去爱护他人。
因为我们施予,才能有所收获;
我们谅解,才能得到宽恕;
我们死亡,才能获得永生。
在玛窦福音第五章第四十三节的地方,记载了耶稣要求我们「以德报怨」的命令说:「你们一向听说过:『你应爱你的近人,恨你的仇人了!』我却对你们说:你们当爱你们的仇人,当为迫害你们的人祈祷,好使你们成为你们在天之父的子女,因为祂使太阳上升,光照恶人,也光照善人;降雨给义人,也给不义的人。你们若只爱那爱你们的人,你们还有什么赏报呢?税吏不是也这样作吗?」
人与人、国与国,或民族与民族之间,如果以怨报怨,仇恨必然会增多,距确也会加大和拉长;如果能以德报怨,以爱对恨的话,势必能化干戈为玉帛无疑;而要达到这个理想,宗教信仰是一个非常重要和有效的方法。当然,我们这里所说的宗教信仰,是指真正的宗教信仰,跟假藉宗教之名,以达到侵略屠杀目的者是截然不同的。
那天在广场的经验,即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因为站在那儿的人,是来自世界各个不同角落和不同国度的人。他们有不同的肤色、不同的文化背景,身上流的也是不同民族的血液;在他们当中,甚至有正在交战中的两国百姓。但是,当他们以同一种语言、同一颗跳跃的心,在向同一造物主祈祷时,人世的一切隔阂、障碍与仇恨,在霎那间似乎都已不复存在。因为在信仰里只有和谐、只有爱,而没有仇恨的存在。也就在这同一霎那,我深深地了解了圣保禄宗徒在格林多前书第十一章第十二节里,论「教会犹如一身」话的深意。他说:「就如身体只是一个,却有许多肢体,身体所有的肢体虽多,仍是一个身体。基督也是这样。因为我们众人,不论是犹太人,或是希腊人,或是为奴的,或是自主的,都因一个圣神受了洗,成为一个身体,又都为一个圣神所滋润。原来身体不只有一个肢体,而是有许多。」
是的,从人性的层面看,我们的确有这个人或那个人的区分。可是从信仰的层面看,这种区别就显得不很重要了。因为我们都属于同一个身体;我们都称天主为「我们的父」。所以,我们是同一身体上的不同肢体;是在天大父的子女。既然如此,如果在我们中间还存在着仇恨与战争的话,那就是自相残杀了。这已经严重地违背了信仰要求我们合一的理想。那天祈祷完毕之后,教宗照例给群众降福,只见大家忙着把皮包或口袋中的圣物掏出来,以便让教宗祝圣。站在一旁的倪神父问我说,带了圣物没有,我答说没有,但是却又不愿错失良机,所以就把全球教会和全中国的教胞一一托付于教宗,并代表他们领受他老人家的遐福。
那是一次极其美好的经验。但美中不足的是,在这样神圣庄严的场合里,竟有人还抽烟或高声喧嚷,殊属不当。
结束后,有一位单身的旅客要我替他拍一张照片留念。由于是最后的一张,所以我格外小心地拍照。不知道冲洗的结果如何?但愿那是一帧能够给他带来一生中最美好回忆的纪念照!
十月七日上午,在会院里稍事休息,准备下午再度出游。
午睡后,徒步去闻名全球的罗马圣经学院,找昔日在菲岛的同窗好友,罗廉‧亚伯特神父。
由于路径不熟,所以找得相当辛苦。圣经学院当日正在大事修缮,所以到处是重重的鹰架,穿梭其间,让人感到一种压迫感。
进门处,是一座小小的花园,布置得颇为幽雅美观。有三位修女正在那儿聊天。我想她们大概跟我一样,也是来找朋友的。
在一位好心人士的引领下,我会见了好友。他当时正在该地攻读博士学位。
见到他,很自然地想起了十年前,在马尼拉攻读哲学时的一些情景来了。
在耶稣会菲律宾省里,除了菲籍的会士,几几乎都是来自纽约省,我读哲学的那个时期,还有好几位美籍修士也跟我们一齐。他们个个都很优秀,除了书读得好外,在运动方面的表现也是很杰出的。
但是很可惜,他们当中有好多位,后来都没能晋铎,半途而废地离开修会。使我心里感到相当的难过。
在玛窦福音第九章第三十五节的地方,这样地记载说:耶稣周游各城各村,在他们的会堂内施教,宣讲天国的福音,治好一切疾病,一切灾殃。祂一见到群众,就对他们动了慈心、因为他们困苦流离,像没有牧人的羊。于是对自己的门徒说:「庄稼固多,工人却少,所以你们应当求庄稼的主人派遣工人,来收他的庄稼。」
耶稣昔日的感叹,在圣召奇缺的今日,更显出它的急迫性来;也正因此,所以我们对于任何一个圣召,都愿意格外去珍惜它。
还记得民国五十九年刚进初学的时侯,有一天中午睡醒,在走廊的布告栏上,看到神师贴出的一张布告,告诉我们某某修士已经离开修院,回家去了。当时心情之沉重是不言而喻的,因为圣召来之不易,由种子、萌芽、成长到开花结果,不知道需要付出多少的牺牲与心血,才能够完成。因此,当我眼睁睁地看到一个圣召失落的时候,往往会难过上好几天。
但是修道的时间久了,见过的事情也多了,往后再看到类似的情形发生时,已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的难过。但是这种反应,绝不是麻木,却更是由于对圣召本身有了更多的体认之故。
圣召基本是一种神恩,是天主白白赏赐给人的。并不是凭个人的德行或才华就能获得的。这也是为什么耶稣会说:「是我拣选了你,而不是你拣选了我。」
然而圣召虽是恩赐,天主却绝不会勉强一个人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祂尊重个人的自由,因为圣召也像婚姻生活一样,是个人的「终身大事」,勉强不得。所以,如果一个人在修道的途中,发觉自己真正的已不再适合这种献身生活的时候,与其「人在心不在」地过着,还不如让他早点儿离开,使他越早适应世俗生活越好。因为如果
勉强下去,为教会、为个人都不会有什么好处的。
一个人放弃圣召的原因很多,说来话长。我在这儿只愿意就被派往传教区去的圣召问题作点儿反省。我认为有许多到传教区去的圣召,如果事前加以严格甄选及适当辅导的话,恐怕就不会失去那么多了。
在读哲学的时候,我曾跟一位美籍修士谈及他到菲岛求学的经过。我问他说:「在被送来菲律宾之前,你对于菲国是否有一些认识呢?」没想到他的回答竟让我感到讶异不止,因为他答说:「一点儿概念都没有。」
无可否认的,有很多菲律宾人都会讲英文,而且在上层社会里,生活美国化的人也不少。但是生活不只是语言的问题而已;传播福音或牧灵的对象也不只限于上层社会。如果一个人真的无法适应另一个民族、文化或一般人民生活方式的话,越早让他返回自己的国家越好。如果处理不当,对当事人会造成一种很大的心理压力。最后可能由于承受不了,只好一走了之。但是离开修会,是否就代表他根本没有圣召?我们是否可以这样假设:如果长上能及时把他送回本国的话,这个圣召也许还有救呢。
我曾经见到一位曾在本省就读的外籍修士,虽然他努力适应本地的生活方式,可是困难重重。最后长上把他送回本国。他现在不但早已晋铎,而且工作得非常成功。如果当日长上还是勉强他继续待在此地的话,谁敢担保后来他的圣召不出问题呢!好心是一回事,是否真能适应另一国的文化,又是另一回事,不能不如以区别。
在菲律宾,不但美籍修士失去圣召的人数多,连在神父中也有为数不少的人离开神职。其中有一些人离开与教会地方化的问题有很密切的关系。
有一位跟我很熟的美籍神父曾告诉我说:「他们﹙指菲籍的会士﹚一直要求我们『本地化』,但是问题在于:他们只一味要求,却不能具体地告诉我们该怎么做。」
我认为这位神父的话,足可以代表当时一般外籍会士的心声。自从梵蒂冈第二届大公会议以来,「教会本地化」的口号一直响个不停;特别是在一些比较年轻的新兴国家中,由于受到比较偏激的国家主义的影响,因此对于本地化的要求就显得格外的强烈,甚至于有时候会盲目地排斥外籍会士,造成一种巨大的心理压力。有的外籍会士在承受不了这种压力时,往往会产生一种「挫折感」,如果无法得到疏导的话,很容易就此放弃;而有的人会尽一切努力去适应,即使适应的相当辛苦,也在所不惜。
我的这位同学,就是后者的一个好例子。他在适应本地文化方面的努力,表现得非常感人;他不但努力学会菲律宾的国语?大加乐话,在饮食方面的努力,更是不亦余力。这一点可以从我们修士们几次出外度假时看得出来。
在菲律宾的菜单上,有一道名菜?闽南语称之为「鸡仔胎」。记得小的时候在故乡漳州,就曾多次嗜过它的味道。是为妇女「坐月子」进补用的。相信是由当初从福建移民的华侨,把它引进菲律宾的。后来不知怎么,反而变成他们的一道名菜。
尝这种东西,真是既紧张又刺激。当你打破煮熟的蛋壳之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只曲蜷在蛋壳裹,全身毛葺葺的小鸡。吃的时候整只连毛带骨吞到肚子里去。味道还带点儿腥味。为懂得吃的人,可以连吞数只而面不改色;但为初尝的人,那真是一次茹毛饮血的恐怖经验。有的人为了表示勇敢,鼓足勇气抓一个敲开,准备一囗气吞下去。但是当他见到蛋里乾坤的时候,往往会起鸡皮疙瘩而作罢。对西方人士来讲,吃这种东西在他们看来真是有点儿不可思议。
可是我这位同学对吃这种看似相当野蛮的东西,好象有偏爱似的。每次度假时,我们几乎都有品尝的机会,只见他一个接一个地往口里送,并且还露出一脸笑容。他这种近乎反常的行为当时令我感到惊讶和好奇。我心里想:难道他真的那么喜欢吗?我的答案是:不一定,可能只是表示他在适应本地文化方面的一种努力罢了。这种精神实在叫人敬佩。
如今,跟他一起到菲国传福音的美籍修士,差不多都走光了,他是少数能继续留下来的年轻会士之一。今天能在异地重逢叙旧,实在是非常难得。所以那天下午两人谈得非常尽兴。
回住宿院的途中,我心里想:当传教区本地的圣召还未能自立之前,外来的圣召仍有它的必要性。因此,如何加强甄选和如何有效地帮助他们适应该地的文化,是一个值得我们深思熟虑的重大课题。帮助他们完成天主对他们的召叫,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距今一千九百五十多年前,在约旦河岸边,耶稣第一次见到伯多禄的时候,就向他许下:「你是盘石,在这块盘石上,我要建立起我的教会……」升天以前,耶稣更具体地把管理教会的使命与权柄交托给他说:「你喂养我的羊群。」从此以后,伯多禄及历代的教宗就肩负起耶稣在世代表的责任,继续着善牧的工作。所以,能够晋谒教宗,实在是一件令人感到兴奋而又深具意义的事情。
在罗马晋谒教宗,不外分两种方式:私下接见与公开接见。但是由于能够荣获私下接见的人很少,所以每逢星期三在大厅里,都安排了公开接见的盛会。
我原跟倪院长约定上星期三参加的。但是因为他职务繁忙,忘了去要入场券,所以改在今天十月九日上午去。
接见的地方是设在面对伯多禄大殿左侧的一间大厅。面积相当大,可以容纳很多人。接见的时间是排在十一点。但是很早就挤满了人潮。我想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大家莫不怀着焦急和渴望的心情,希望能够早些目睹保禄六世的丰采,接受他的降福。
十一点整,全场先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然后,原很嘈杂的大厅,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大家都转过身来,把目光集中在大门的进口处。只见教宗端庄而严肃地坐在轿子上,缓缓地被抬进了会场。霎那间,寂静的会场爆出了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使在场参与的每一个人都感染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喜气。
突然间,有人透过麦克风向大家解释说:「教宗坐轿子的原因是,为了让所有在场的每一位都能够看到他。」敏感的我,立刻意识到主持接见会的那位先生,实在用心良苦。因为坐轿在现代人的眼光里,实在已显得太落伍了;而所谓落伍,指的是封建色彩太过浓厚。为了不引起某些人的反感或误会起见,所以主持人才会费一番唇舌,向大家解释。
当教宗步向讲台就位之后,全场再度归于沉寂,几乎到了鸦雀无声的地步。于是,接见开始。
整个接见包括两大部分;教宗训话与各个朝圣团体介绍。
教宗当日是以「今日教会需要什么?」为题,向观众发表谈话。接着是介绍各个团体。
首先介绍站在台上教宗两旁的廿多位来自各地的主教们。在他们当中也有枢机主教和总主教,各个都盛装赴会,精神抖擞。只有来自马达加斯的主教没穿礼服,所以显得较为突出。但是他仍是衣冠整洁,所以看不出有何失礼之处。
介绍的第二个团体是来自美国的老意大利移民。当主持人报出他们团体的名字时,立时获得在场热烈的掌声。我心里在想,这批离乡背井远到美国谋生创业的人民,能够回到自己的故土家园,心中必然会有「归根」的喜悦与一份踏实感才对。
接着,又介绍了一批新婚夫妇及来自南斯拉夫刚刚晋铎的一些年轻的神父。然后,主持人请说法语的团体起立,接受在场观礼者的欢迎。在他们当中,有一个纯男性的团体,特别引起大家的注目,原来他们就是闻名的「白神父」。所谓「白」神父,乃是由于他们以往都是穿白色的会衣而得名。但是今天他们在场的神父们中,却只有一位象征性地穿著白色会服。所以教宗就以此当场幽了他们一默,引起哄堂大笑,增添了会场不少轻松活泼的气氛。我当时因为距离关系,无法仔细看到他们脸部的表情,否则所看见的,将会是多么有趣的镜头呢!
在「白神父」们之后,有当时正在罗马召开大会的乌苏拉会的修女、度默观生活的修女和国际性的团体等等。其中以来自德国的团体最为庞大,他们除了一般教友外,还有来自罗马当地「德国学院」一批再过两天就要晋铎的毕业生。
当我看到这么一大批的人站起来时,我跟倪神父咬耳朵说:「他们人来的这么多,大概是托「地利」之福吧!」颇有幽默感的倪神父却答说:「我想不只是离的近,大概是德国人比较有钱吧!」
当最后介绍过来自西班牙的团体之后,主持人要求全体肃立,在教宗的带领下,用拉丁文高唱耶稣亲自教给我们的「天主经」。我们虽来自不同的国度,属于不同的民族,说着不同的语言,但是,当我们以圣而公教会的母语,一齐唱出对在天之父的心声时,我们真正达到了「异口同声」的地步,再一次让我们深深地体验到,耶稣在受难前为信德祈祷的实现:「父啊!愿他们在我们内合而为一,就如你在我内,我在你内,为叫世界相信是你派遣了我。我将你赐给我的光荣赐给了他们,为叫他们合而为一,就如我们原为一体一样。我在他们内,你在我内,使他们完全合而为一,为叫世界知道是你派遣了我,并且你爱了他们,如爱了我一样。父啊,你所赐给我的人,我愿我在那里,他们也同我在一起,使他们享见你所赐给我的光荣,因为你在创世之前,就爱了我。公义的父啊!世界没有认识你,我却认识了你,这些人也知道是你派遣了我。我已经将你的名宣示给他们了,我还要宣示,好使你爱我的爱,在他们内,我也在他们内。」﹙若十七21-26﹚
当响彻云霄的歌声停止下来之后,教宗邀请全体主教们集体地降福大家。然后步下台阶,跟大家一一握手。此刻,歌声再度在整个会场里此起彼落。各国代表们都以自己的语言唱出他们赞美上主的心曲。虽然我并不懂他们所唱的语言,可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之情与真挚虔敬的歌声,却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我竟然泪眼模糊了起来。霎时间,时光的隧道把我拉回到耶稣受难前荣进耶路撒冷的情景里去了!
我似乎看到了耶稣以君王的姿态光荣地进入了耶城。端坐在一匹驴驹上的祂,显得是那么的庄严和神圣,没有笑容,只是一付沉思的表情;我似乎也看到了两旁夹道,手执棕榈树枝摇撼的大伙儿群众那热烈兴奋的场面,听到他们高唱「贺三纳!因上主之名而来的,以色列的君主,应受赞颂」的歌声﹙若十二13﹚。
面对此情此景,一种欣慰之情在心中油然升起。因为当教宗的权威业已遭受到挑战与攻击的今日,还能目睹这么多热爱和拥护祂的人,怎能不令人感到快慰和兴奋呢?
但是,也就在群聚欢呼高歌的同时,一种难以抑压的「孤独感」却突然间袭上我的心头。因为在芸芸众生里,我只见到寥寥无几来自欧洲的华侨杂在人群里,是那样的少得可怜!我耳里所听到的是,我无法听懂的语言。占全世界总人口四分之一的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人,他们都到那儿去了呢?我感到了一片茫然!
当教宗在我们的视线里渐渐消失之际,欢呼声与掌声也渐渐地微弱下来了。忽然间,「哇!」的一声发自会场的一隅,把我从沉思中唤醒。带给了我一线新的希望与光明。因为当世人多沉醉于物质享受,轻视追求精神生活的今日,这一婴儿的啼声,不正代表着教会未来生生不息的远景吗?
我怀着愉快的心情和倪神父步出会场。迎着罗马的艳阳,向前迈开了脚步。
十月十日双十国庆,也是中华主保圣若瑟庆日,由于我跟倪神父的圣名都是圣若瑟,所以也可以说是我们俩人的主保庆辰。
是日早晨,风和日丽。我们约好在火车站见面,搭乘九点整的火车,准备到退省院参观。
到达目的地之后,我们决定步行到退省院,以便趁机欣赏沿途的风光。
我们边走边聊,很是愉快。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看到一座占地面积非常大的别墅,矗立在一座小小的山岗上。这种从前只能在电影上才见得到的碉堡式的巨大建筑物,如今竟然呈现在眼前,真叫人感到既兴奋又有点儿不敢相信,巴不得马上冲进去探个究竟为快。霎时间,我似乎听到了号角声夹杂着万马奔腾声,由远而近。顿时感到毛骨悚然。如果不是站在一旁的倪神父开口说话惊醒了我,我恐怕会吓呆在那儿好久。
从倪神父的口中,我得悉这座宏伟美丽,而又古意盎然的别墅,原是属于一个非常著名和富有的贵族。但由于子孙不成器,以致家道中落,别墅易主。在倪神父的话中,夹杂着一种功名利禄,转瞬成空的感喟与哀伤。令人听来,感到一分凄凉。
天下有多少父母,一生勤奋工作,节食省用,把财富累积成万贯家产,希望死后能让子子孙孙享用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可是他们那儿会想到,这样做往往反而害了他们的后代。因为父母的爱不应只是提供儿女在物质方面的需求与享受而已,而更是在于培育他们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有独立谋生的能力和责任心。
有多少富家子弟本性原不坏,只是由于父母过分溺爱,从小就把他们宠惯坏了,以至于养成他们好逸恶劳,一味追求享受的习性;度着一种挥霍无度、穷侈极欲,和不务生产的日子,最后必然坐吃山空或倾家荡产。
父母遗留给子女财富并非不好,要紧的是,应该先了解,子女是否有良好的品行和创业的精神,至少也应有守成的能力才行,否则一定会害了他们。像路加福音第十五章「浪子回头」譬喻里的那位浪子,就是一个既无创业精神也无守成能力、而且挥霍成性的人,做父母的绝不可把财产交给这样的子女。否则只有促使他们更加堕落罢了。
前美国影歌双栖、闻名世界的巨星,也是一位热心的教友,平克劳斯贝先生,可说名利双收,家财万贯。但是据新闻报导,他死后并未遗留财产给他的遗孀和子女。从表面上看来,他这样做似乎不近人情,好象并不爱他们。但是事实上,他如此做正足以表示他深深地爱着他们。因为他知道太太很会花钱,不管给她多少,很快就会用光;至于他的子女,他希望他们个个都能独立,依靠自己的能力谋生,对自己的生活及家庭负责。为此他把大部分的财产捐献给慈善机构或慈善事业,做了更好的安排。我以为他这样做是对的,因为深具教育意义和价值;也给父母们上了很好的一课。
我深信这幢别墅原来的主人在天之灵,一定因着眼见子孙如此般的不成器,而感到无限遗憾和悔不当初。但是错误一旦造成,恐怕已无法再补救了。
此刻,我抬起头来,远眺别墅背后朵朵飞掠而过的浮云,顿感世事多沧桑,如白云苍狗、变幻莫测;同时也深深地领悟了孔圣「富贵于我如浮云」的真实性。可是,又有多少人真的能够达到这种超然物外的境界呢?因为人类仍代代继续绵延下去,同样的悲剧在不同的人身上也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演着。我想,也许这就是人类最可悲的地方了!我们往往很难从别人失败的经验中,去获取教训,而宁可自己去尝试和冒险。然而,当我们蓦然回首,却已是大江东去不回头了。
我跟倪神父继绩往前走了不远,发现在路旁有一道斜坡,两旁摆着大大小小不同尺寸的许多酒坛,并有各种花草点缀其间,美丽绝伦。原来这是一间酒店。由于我这个人很容易被美好的事物所吸引,所以目睹此景,就不愿意轻易放过。因此就在它的前面驻足很久,并且用照相机把它拍成幻灯片,这是我平生首次拍幻灯片,还是前夜在会院内,跟一位美籍会士临时恶补的。
就在这个时候,酒店里突然冒出来一只狗,向我们狂吠,一脸凶相,煞是吓人!倪神父一看到这种情形,就摇摇头跟我说:「若瑟,我这一生与狗无缘,因为牠们都不喜欢我,每次见到我,都会叫个不停!」
听了倪神父的话,让我也记起了往日的一件糗事来了。
上大学的时候,我曾跟现任台湾制片厂厂长廖祥雄先生,一起在永康街的圣母皇后堂共事。该堂是圣家堂的分堂之一,以台语为主,由加籍的陆神父主持。后来由于地方太小,容纳不下教友,所以迁到信义路二段去。
迁堂的一天,我跟陆神父各拿着两片大玻璃窗,从永康街走到新址。没想到刚一踏进门,屋内一只巨大的德国狼犬就迎面向我扑来,把我给吓得差一点儿没大叫起来。于是我本能地拿起玻璃窗来自卫,在院子里跟牠纠缠了很久,但是仍然无法脱身。
当时先我们而到,站在一旁的廖先生建议我说:「牠找你麻烦,是因为你手里拿了东西,牠以为你要打牠。如果你把窗子放下,牠就不会咬你了。」
我由于从来就没有斗犬的经验,再加上「从善如流」的本性,所以就按照他的建议,把两片玻璃窗搁在地上,可是说时迟那时快,那只狼犬一见我撤了防,手无寸铁,立时就扑上来在我的左腰间狠狠地「吻」了一下,把我吓得面如土色。于是我又本能地向后转,急想立刻逃离现场。但是猛然间,感到背后又被牠狠狠地「亲」了一口。到了这个时候,我真的被吓呆在那儿了。后来是谁来解围?和用什么方法解围?就一概不记得了。
可幸的是,由于当时正好是冬天,我身上穿著一件厚厚的夹克,所以只是衣服被抓破而已,还没伤到皮肉。否则在身上留下几道深刻的齿痕,那么一辈子不就得放弃游泳了吗?
很多人喜欢把狗形容成「人类最忠实的伴侣」。我想说这种话的人大概从来没有被狗「一亲芳泽」的经验吧?否则,他们一定不敢那么肯定地下这种结论。据报载,在美国有一位老太太,生前特别喜欢狗。家里养了大大小小共有数十只之多。平日人犬倒也相安无事。但是有一天,她心爱的这群狗却突然兽性大发,向牠们的女主人大肆攻击。结果活生生地把她给咬死了。我们在报上虽然看不到现场的照片,但是凭想象也可以猜出,那是一副多么叫人不忍卒睹的画面呢!
自从那一次被那条狼犬「亲热」之后,我每一次再见到狗,不管是大狗小犬,都会不期然地全身发麻,汗毛直竖。所以对牠们常抱「敬而远之」的态度,以免再惹祸上身。
由于在路上走走停停,所以走了很久才抵达退省院。
退省院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曾被德军所占领。由于地点非常隐蔽,所以当日没有被美军发现。现在由修女们管理,神父们只是负责指导退省而已。
退省院面积很大,特别是花园占地更广。花木扶疏,置身其间,让人感到心旷神怡。倪神父跟理家神父聊天,我则利用时间在花园里祈祷,同时作一次简短的「月省神工」。中午与倪神父用中文共祭,有两位修女也在场望弥撒。不知道是出于热心呢?或由于对中文感到好奇之故?弥撒后我们跟神父们聚餐,理家神父一知道今天是中华民国国庆,又是我们两人的主保良辰,所以特别端出一个蛋糕给我们庆祝一番。下午,我们才尽兴而归。
晚间,我们特地赶去一间酒店,参加中华民国驻教廷大使馆举行的国庆酒会。出席的来宾很多,有五十多位来自德国的护士参加。旅居意大利的性格影星王先生也在场。气氛热烈,宾主尽欢。
据说梵蒂冈一共有九所博物馆,里面珍藏着许许多多稀世的艺术珍品,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朝圣者与观光客必去的地方。每天进进出出这几所博物馆的人,平均就有五千名之多。所以可以想见,每一位到梵蒂冈去的游客,莫不想一赌博物馆真貌的那种心情了。
也就是在这种心情的催迫下,我约了来自越南,当时正在额我略大学攻读神修学的明神父,于十月十一日上午一同前往闻名全球的西斯汀教堂。我们花了八百里拉,搭乘六十路公车前去。
百斯汀小教堂是专供教宗使用的。由乔凡尼诺‧得‧多鲁基所建造﹙一四七二~一四八四﹚。堂内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墙上的几幅巨型的壁画。圆顶上根据圣经创世纪绘成的壁画﹙一五○八~一五一二﹚,及位于祭坛内侧的那幅著名的「最后审判」﹙一五三六~一五四一﹚,均出自当时三大艺术巨匠之一米开兰基罗的手笔。是如此的宏伟与壮观。真可说是巧夺天工。
米开兰基罗﹙一四七五~一五六四﹚是意大利一位拥有多方面才华的艺术家。他在雕刻、绘画、建筑与文学方面的天分与造诣都极高,又是一位大诗人。不过他常以一名雕刻家自居。因此他绘画的方式与一般人不同。他喜欢以雕刻的技巧表现在绘画上。
他是一位梦想家,这一点可以从他的画里窥出。他常常生活在幻境里。他又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据说在他临死之前,有意把他一生的画完全烧毁,可幸大部分作品仍然被保存下来。这一点跟他那孤独和喜欢与世隔离的艺术家性格大概有着很大的关系。他一生设法摒弃现实的美,而醉心于想象中崇高意境的追求。
在他的作品中,让人感受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力」的高度表现。他以雕刻家巧妙的双手,把力的气势完全表现无遗。例如在他人体的素描里,很清晰地强调四肢,表现出粗犷的美来。从西斯汀教堂内这几幅壁画里人物的形态,更能看出这一个特点。每一个人物的肢体,都给人一种粗壮无比的感觉,就好象旧约里那位孔武有力的参孙一样。让人看了,起敬起畏。
米开兰基罗只不过是一个跟你我一样的凡人而已。但是他却能超越所有的艺术家成就,历久不衰,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怪不得有一位意大利的画家瓦萨里先生曾这样地赞美他说;「超凡入圣的米开兰基罗,他的艺术创作力足以与天主媲美。」
旷世奇才如米开兰基罗者,可说是绝无仅有。但是他离开人世却已有四个世纪之久了。当我们在欣赏他不朽的艺术创作,而赞叹不已时,我们是否能够透过画面,去捕捉一点儿更深的东西呢?呈现在我们面前的画面,原只不过一张张白布而已。但是透过米开兰基罗巧妙的双手与构想,却变成一幅震撼人心,名垂千古的杰作。如果没有他主观的意念与充满灵性的双手,这种境界是根本无法达到的。
但是,杰作仍在,而作者又到了那儿去了呢?光是这一事实,不就给我们说明,什么是短暂?什么是永恒吗?我们是否也能在追问这些不朽作品的作者是谁的同时,也问一问:谁又是米开兰基罗这位名垂千古的艺术家的创作者呢?
我跟明神父曾在西斯汀教堂逗留很久。原因之一是想多花点儿时间,仔细欣赏每一幅壁画;原因之二是由于该堂面积很狭小,参观的人又拥挤不堪,真有寸步难移的感叹。我曾在里边拍下「创造」与「复活」两幅画作为纪念。
当日参观博物馆及西斯汀教堂,虽然获益不少,但是心中也感到一些遗憾。在没去参观之前,我们先打听曾经去过的人,应该怎样在短短的一个上午,完成一次美好的「艺术之旅」。也许提供经验的人为了好心,让我们不错过任何一件艺术作品或历史的文物,所以一再强调要尽量把握时间。可能由于他渲染过度,让我们两人误以为这间博物馆巨大无比,如不加马快鞭就无法竟其全功。就是因为有了这种误解,所以我们两个人除了在西斯汀教堂参观时间较久外,其它的时间都是像在台北开出租车一样,拼命三郎一个,像是两个在举行竞走的选手。不知道当时在场的其它游客,看到我们两个紧张兮兮的样子,会作何感想呢?
参观博物馆跟逛百货公司不同。绝对不能像走马看花一样。必须耐心和静心地细心观赏,方能获得更多裨益。如果将来还有时间旧地重游的话,这次不妨先选几个重点观赏。下次再继续未完的部分。否则就有贪多嚼不烂的危险。
还记得修道之初,在彰化静山攻读文学的时候,由于修习时间有限,而要涉猎的东西又多。真有鱼与熊掌的遗憾。于是教授要听取我们的意见,让我们做一选择:或是采走马看花的方式;或是采重点研读。
当时由于年轻,经验不多,同时求知欲特强,所以我们学生均一致赞成样样都碰。但是如今想来,那真是一次错误的选择。因为走马看花的结果,如今所记得的只是一些经、史、子、集的书名和著者的名字而已。至于里面到底说些什么,那就「莫宰样」了。
我们这次参观,情形完全一样。好象什么都看过了,但是又好象什么都没看到一样。我竟不能从过去的错误中吸取智能和经验。你说可悲不可悲?
走出博物馆之后,我特别向明神父说:「喂!明神父,你认为我们是不是样样都看到了呢?」他竟向我莞尔一笑,摊着双手说;「我也不知道呀!」我们两个竟同时哈哈大笑起来。吸引了周围的人投来奇异的眼光。顿时,我们竟窘的像两个刘姥姥,赶紧开溜,走为上策。
另一件感到遣憾的事,当我们进入西斯汀小堂参观的时候,只见到应该庄严肃穆,令人起敬的圣地,竟变成了嘈杂不堪,形同菜巿场一样。嘻笑声和高谈阔论声此起彼落,让人感到一片混乱。以至于管理员常得猛摇手中的铃,要求大家静下来,以便听他说明。此情此景,看在我的眼里,真是欲哭无泪。
昔日耶稣在圣殿前,曾怒斥做生意的商人说:「经上记载:『我的殿宇,应称为祈祷之所。』你们竟把它做成了贼窝。」﹙玛廿一12-13﹚说真的,如果我当时手边也有一条皮鞭的话,我可能会冲动地抓起来向他们挥过去。在这么神圣之地,他们竟如此般地不恭不敬。难道世人竟忘了什么叫「头上三尺有神明」的道理吗?
在欧洲,圣地比比皆是,而朝圣原是一件很能使人灵修获益的方法,但是圣地的商业化和世俗化,已经使它们被污染的让人感到无比痛心。
宣讲天国福音是耶稣生命里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祂有三年之久,每天都是日以继夜地东奔西走,马不停蹄地给群众讲道。有时侯甚至于连吃饭的时间都给耽误掉了,以致于被人视为疯狂。
耶稣所讲的道理很多,其中以「真福八端」为精华的部分。在这八端中有这么一端说:「为义而受迫害的人是有福的,因为天国是他们的。」﹙玛五10﹚
在路加福音第二十一章第十二及十三节上,也记载了耶稣讲的另一段话,祂说:「为了我名字的缘故,人们要下手把你们拘捕、迫害、解送到会堂,并因于狱中;且押送到君王及总督之前,为给你们一个作见证的机会。」
耶稣当日所说的预言,很快地就在初期的教会中应验了。因此,教会的最初三个世纪被称为「教难时期」。
教会之所以遭受迫害,是有原因的。
罗马帝国原是一个准许多神崇拜的国家。她之所以会迫害教友,乃是因为基督徒的信仰,自始至终都是「一神崇拜」,除了敬拜惟一的天主之外,不能再敬礼其它的邪神偶像。因此,一般民间的风俗习惯或活动,如与我们的信仰相背,教友自然不愿参加。因此就会遭受到教外人的讥笑、奚落和排拒。甚至于被戏称为「第三种人」。因为他们既不是犹太人,又不是罗马人,实在无以名之。
其次,皇帝为提高自己的地位与权势,把自己视为「神明」,要求百姓向他顶礼膜拜,否则会受到处罚。而基督徒的信仰既然是:除了惟一的天主,不可敬拜其它的神。所以拒绝给皇帝叩拜,结果就被叩上「亵圣」的罪名。
此外,由于基督徒怕公开聚会,会引起教外人的讥笑或嘲弄,甚至于受到无理的取闹,所以往往就秘密地进行。教外人感到非常神秘与好奇,于是产生了许多可笑的猜测与诬蔑。例如有人说基督徒秘密聚会时施行邪术,并有淫乱之事发生。结果就对基督徒产生一种仇视敌对的心理。
历史上著名的暴君尼罗王就曾经利用百姓对于基督徒的仇恨心理,而嫁祸于他们。他愿意把旧的罗马城毁掉,重建一座新的。于是就叫人放了一把火把它烧了。可是由于怕人民如道真象会起来反抗,所以就听了妻子的建议,向百姓诬告这是基督徒所为。并且制定法律明令严禁百姓信奉基督教。引发了第一次的教难。从此之后,在罗马城里发生了许许多多可歌可泣的殉道事迹,给后世基督徒留下了感人的信仰榜样。
著名「地窟」,就在这种历史背景中产生了。
教难时期的基督徒为了避免民众的仇视及圣事可能遭到亵起见,于是就秘密聚会。在开始的时候,往往是到贵族或有名望的教友家里去祈祷或举行弥撒圣祭。后来教难演变得愈形厉害时,就转入地窟去活动。
地窟原是地下墓地,专为埋葬死去的基督徒或殉道者之用,以避免他们的遗体被教外人焚毁。因为基督徒相信肉体将来会复活,所以对遗体加以尊重。这些地窟多是有钱的教友捐出的,后来都变成了教会的财产,犹如今天的教会公墓一样。罗马的执政当局虽然明知基督徒们经常秘密在地窟里活动,但是由于法律明定墓地为圣地,所以不可随便侵犯。因此,教友们才能够在那里举行宗教聚会,达三百年之久。这也可说是天主特别的降福了。
初期教会基督徒的聚会,以「圣祭礼」做为一切礼仪的中心。他们通常都是在子夜后开始聚会。在夜阑人静,大地漆黑一片的时分,各人从不同的角落里踽踽独行或结伴,走向聚会的地点。走下地窟的阶梯之后,有人提着油灯在前边引导,沿着两旁满布殉道者和已亡教友们遗骸的走廊前行,一直到了一处宽阔但却相当简陋的厅,才能见到灯火通明。在那里他们开始虔诚和热心地诵经祈祷,准备举行圣祭。
初期教会弥撒圣祭的结构,与今日的弥撒大同小异,只不过今天增添了一些较为次要的部分而已。有一点比较特殊的地方,就是在读经部分,有时也会朗读他处教会教友殉道的感人事迹或来函,以激励本地教友的热心。
弥撒结束后,往往已是晨曦微露、东方泛白的时刻,于是他们个个怀着感恩的心情和满怀的希望与勇气,返回自己的家门,以便迎接另一个充满挑战的日子的来到。
是十月十一日下午,我约好王秉钧神父一齐去参观一处地窟,除了表示对初期教会的基督徒们一分敬意外,也希望借着这次巡礼,感染一些他们的英勇之气。
由于每日前往朝圣或观光的人数不少,而且都是来自说不同语言的国度,所以就把游客以语言分组。我们是参加英语的一组。
当轮到我们这一组进入地窟的时候,我的心情突然间不由自主地感到肃穆起来,以致于显得有点儿紧张。我想,那是一种敬畏之情。
在向导的指引下,我们踏出了朝圣之旅的第一步。
沿着狭窄阴暗的阶梯,我们拾级而下。首先呈现在眼前的是,许多纵横交错又低又矮的甬道。间或有较宽的地方,据说是作为全家的坟茔小堂或是聚会之处。在走道的两旁凿有许许多多的壁洞,昔日原是用于安放亡者的遗骸,用石板封闭。但是不晓得为了什么,如今除了一、二处还放着骨骸供人瞻仰外,再也看不到任何其它的骨骸了。所以走在其间,显得空空洞洞的,让人感到有点儿失望。
由于地窟里,除了甬道及壁洞外,就再也看不到其它东西了,所以我们实际上只是在里面走一趟而已。并没有留下很深的印象。即使如此,我们仍然花了半个小时之久。因此绪位可以想见,地窟面积之大了。站在出口处的石阶上,我特别请王神父替我拍了一张纪念照。可惜当时王神父光圈没调好,所以洗出来之后我的面目全非,一片模糊,真是可惜。
这一次的「地窟之旅」,说实在的,很叫人感到失望。一方面是因为在里面看不到什么;另一方面也是由于见到向导那种故作幽默的口吻与吊儿郎当的模样,让人感到很不舒服。王神父眼见此种情形,曾经很感慨地对我说:「以前向导的态度很庄严肃敬,为什么今天会变成这种样子呢?真不应该。」怪不得当我们走出地窟的时侯,大家的心情是失望加感叹了!
看到地窟,就不能不想到初期教会遭受迫害的情形,因此自然地也会联想到中国大陆教会这三十多年来的教难。
由于共产党是主张唯物无神论,视宗教为人民的鸦片,所以就激烈地反对宗教;而在所有的宗教中,特别以天主教所遭受的残酷迫害最烈。因为天主教主张绝对有神论,所以对于主张无神论的是无法接受的。
当大陆被共党掠夺之初,他们采的是安抚政策,并没有公开迫害教会。但是久而久之,终于露出了他们狰狞的面目。先把所有外籍的神父、修士、修女都驱逐出境。接下来就是迫害国籍神职人员和教友。教堂一间接一间地被关闭或充作它用。教友不但不能去圣堂敬拜天主,有的连在家里念经祈祷也不敢,因为深怕被子女向党里打小报告。我曾经听到这样的一件悲剧。有一位女青年在文革期间是一位很活跃的红卫兵。她在父母面前公然把圣母像给砸得稀烂。但是父母却不敢有任何不满的表示。一直到她几年前离开大陆赴香港之前,父母才敢告诉她,说她一生下来就被抱去领洗了。可幸这位女青年如今已活在自由的天地里,也变成了一位很热心和积极的教友。
如今在大陆,部分教堂虽已再度开放,也允许公开举行宗教活动。但是这往往是为给外人制造一种「有宗教自由的假象」而已。于是教友秘密聚会的现象就时有所闻。这跟初期教会的情形确实很相像。他们是多么需要我们的祈祷与支持啊!
刚到罗马之初,曾经去过圣伯多禄大堂一次。但是由于时间不够,所以当日只能作蜻蜓点水式的参观而已。心中难免有一分遗憾。于是下定决心,过些时候还要再去一次,以便参观个够。
十月十三日,我特别邀请老马识途的倪院长同行。深信在他的向导下,此行收获必比第一次来得多。
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昨天罗马城仍是风和日丽、艳阳高照的天气,而今天早晨却突然间风雨交加。面对着窗外恼人的风雨,我紧锁双眉,开始为去或不去而犹豫起来。但是一方面心里又想,此行来罗马并未作长久停留之计,如果不去,要再腾出时闸,恐怕也不容易了。所以,我仍按原来计划前去倪神父住处。他一见我满面愁容,于是安慰我说:「待会见一定会放晴的。」
莫非倪神父真有先知之恩不行,因为话还没说完,艳阳竟已穿过层层的云雾,洒遍大地。剎那间,我满脸的阴霾一扫而光。笑容再度在脸上绽开。倪院长看到我此刻的表情,与刚才大不相同,竟哈哈大笑起来。
在他的引导下,我们并肩走向大殿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圣伯多禄广场。广场的面积其大无比。在广场正前方有一条大马路,据说是墨索里尼时代建造的,虽然称为大马路,但是如果与广场面积相比,则又好象一条羊肠小径而已。
走到狭窄马路的尽头,突然间见到那片广场,和矗立在跟前的白色大殿,让人见了心胸为之开朗起来。
进入广场,可以一眼见到矗立于场中央的一座高大的纪念碑。左右两旁距离不远处,有两座喷水池。广场的四周设有拱廊。在廊顶竖立着教会历史上的圣贤雕像,每个人的姿势虽异,但个个神采奕奕,有的张开双手,注视广场进口处,看起来好象是在迎接来访的宾客一样,使人感到亲切、温暖。
越过纪念碑,再走没多远就来到了大殿前。沿着半圆形的大理石阶而上,就到了大殿的正门了。据说这扇正门平时不开,只是在二十五年一次的「圣年」才由教宗亲自开启,作为宣告「圣年」开始的象征。
大殿是由布拉曼德于一五○六年动工兴建的。在他死后,由米开兰基罗、拉斐尔、维诺拉三位大师竟其全功。大殿内部宏伟宽敞。宽一八六公尺,长二一一、五公尺。高度如包括塔顶的十字架在内,则有一三二、五公尺。
进入堂内,每一位游客会立刻被圣堂右后方那座「圣母恸子像」所深深吸引住。这座巨大的雕像是由米开兰基罗于一四九九年至一五五○年雕塑完成的;是描写圣母把已经气绝的圣子耶稣抱在怀中那副无语问苍天的神情。让人看后,不由自主地会一掬同情之泪,是那般的凄清悲戚。
见到此情此景,很容易让人想起当日圣母圣若瑟抱耶稣去圣殿行割损礼时,西默盎对圣母所说的那段话:「至于你,要有一把利剑刺透你的心灵─为叫许多人心中的思念显露出来。」﹙路二36﹚而当日西默盎的预言,在圣母的一生中都应验了。
圣母玛利亚由圣神受孕之事,若瑟因不知道而起怀疑,可是圣母却三缄其口,并未泄露君王的秘密。当时她的心里必定感到有苦难言;耶稣十二龄上圣殿过节,圣夫妇花了三天三夜寻觅才找到,内心的焦虑与忧痛是不言而喻的;耶稣到了三十而立之年,玛利亚已是寡母,真可说母子相依为命,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独子的身上。可是天主却另有安排,耶稣必须在此刻离家,去执行赎世救人的大业。从人性方面看,玛利亚一定不愿意耶稣离她远去,但是她既已向上主郑重许下:「看!上主的婢女,愿照的话成就于我罢!」﹙路一35﹚她最后还是忍痛让耶稣离她而去;耶稣三年之久,每天为神国的建立而劳碌,忍饥受饿,身为母亲的又怎能视若无睹呢?当她在赴加尔瓦略山途中,眼见受轻慢凌辱,满脸血汗唾污,跌倒在地的耶稣时,她能不泪流满面么?但是这一切的遭遇还只不过是前奏而已。真正痛苦的高与顶点是,当她在飞砂蔽天的加尔瓦略山上,沾满圣血的十字架底下,双手紧紧拥抱已死去的主时。此刻西默盎早先所预言的那把利剑,真正地穿透了她的心灵。
伫立在雕像的前面,瞻仰着这旷世的杰作,默思着救主受难的事迹,我竟泪流满面,我的心深深地被这幅感人的情景所打动。
此刻,我突然悟了,艺术的最高境界是什么?也因此讶异于米开兰基罗的艺术天分。摆在眼前的是一幅栩栩如生的雕像。不管是肌肉、神态、表情都生动自然,连衣服也是,如同真的一样。可是事实却告诉我们,这座伟大的雕像原只不过是一大块冰冷坚硬的大理石而已。米氏竟然能赋予它生命。如果不是艺术造诣极高,是不克臻此境界的;但是叫我感到更讶异的是,如果米氏雕塑之前,未能深刻地进入圣母的内心深处,去体尝她当日那无以言宣的痛楚之情,这座雕像就无法那样深地感动人了。我现在终于了解了,为什么从前有一位奥国的耶稣会神父,会伫立在它面前瞻仰达九个小时之久。
可是,能到达这种「忘我」的欣赏境界的人又有几许呢?每天,川流不息,数以千计的游客会在它前面瞻仰,欣赏,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够在欣赏艺术家的造诣之外,更进一步地去了解这座雕像所要传递的讯息呢?
据说这座雕像是米开兰基罗唯一亲手签了名的作品。传说中是这么说的:当米氏准备把他这座名垂千古的杰作呈现于世人之前,据说有别的艺术家的仿制品要先他一步推出。为表示他的作品才是真品,所以他就在圣母的身上签了名,作为证明。
很不幸地,这座雕像曾于数年前被一名匈牙利籍的暴徒和疯子损坏。可幸灾情并不很严重,只打破了圣母的鼻尖及左手的手指。否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后来已被修复,而修复的工作真是巧夺天工,并没留下一点儿痕迹。只是为防避再遭损坏起见,现在在前面已加装了一道防弹玻璃。
艺术应是属于大众的,个人不可任意加以破坏。像在殿内另一处的「黑伯多禄像」的右脚就遭到了厄运,脚趾被热心的教友给「吻」光和「摸」光了。殊属可惜!
在圣殿前面正中央,有一个光芒四射的玻璃窗。是由贝尼尼以采光用的雪花石膏制成的。窗户的正中央有一只白鸽,代表圣神。在周围的光芒里,有许多可爱的小天使环绕着。光芒分三方向射出,代表三位一体的天主。经倪院长的解释,我才知道原来这是主教的宝座。
我们那天去正逢主日,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主教们正在共祭,参与弥撒的教友也拥挤不堪,我们根本无法靠近祭台前。所以我们就搭乘电梯上堂顶参观。
到了堂顶,可以看到耶稣与十二宗徒的雕像。每座雕像都既高且大,人站在其旁,显得很渺小。当我们的目光移向左侧一座房屋时,倪神父指看墙上的两根大铁钉,告诉我:「你看到有一根铁钉上有挂没有?这根钉子平时没什么?
但是一旦选举教宗,可就值钱了。因为当新教宗产生时,就会在上面挂个冒白烟的筒,表示新教宗诞生了。于是在广场苦候的群众就会大声欢呼,掌声雷动。」
看完了堂顶,我们进入顶楼,隔着铁栏杆望弥撒。弥撒后倪神父跑到背后贴着毛塞克的墙的那端叫我的名字,据说这道墙可以传声。但是由于倪神父嗓音宏亮,当然听得清楚。至于这道墙是否真能传声,那就不得而知了。
由于时近中午,我们计划参加在广场的公念三钟经,所以就匆匆结束参观,挤进电梯准备下楼。没想到忽然警铃大作,把大家给吓了一大跳,原来是最后进来的乘客是一位肥胖的中年男士,电梯已经超载了。经一位小姐的提醒,这位男士才不好意思地退出去,驾梯终于安然降落在底层,把我们平安送回地面。
参加了场面壮观感人的公念「三钟经」后,我们也结束了一次愉快的参观。
从上月十七日飞来罗马,不知不觉间已将近一个月了。在这个月里,我曾以朝圣兼观光的两种心情,在罗马城及其附近参观与游历,获益良多,同时,我也积极办理到法国巴黎去的手续。但是,由于法国与我们没有正式的邦交,当时国内又还没有开放出国观光,所以办起手续来,真是奇慢无比,在这种情形下,心情免不了会感到有些烦闷。于是决定离开罗马几天,到外地去散散心。
由于人生地不热,再加上言语不通,所以我就邀请旅居意大利的饶志成神父同行。
饶神父当年进彰化静山耶稣会初学院的时侯,我正在那儿念文学院。以往耶稣会的传统是,文学修士跟初学修士分开生活,一年难得有几次大节日才在一起散散心。但是由于在国内修士奇少,初学院里只有两三位修士,因此相聚的机会就比往常多。也就在这种情况下,饶神父就成了我的「学弟」,得到了我一些「照顾」。现在既然异地重逢,「回馈」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凡有感恩之心的人,必蒙受天主更大的降福。
饶神父完成初学之后,就到意大利进修,我见到他的那年,他已经旅居意国有八年之久,不但地理环境非常熟悉,而且说得一口叫意大利人也嫉妒的意大利话。有这样的一位向导,我应该是可以放一千个心才对。
十月十五日晚上十二点十五分,不,正确点儿说应该是十六日凌晨十五分,我们从罗马火车站搭车前往威尼斯。也许是夜车的关系吧,所以我们的二等车厢里,除了我们两人之外,就再也见不到任何人影了。
十月中旬,在天气变化多端的宝岛,穿短袖的人仍到处可见,可是在意大利的此刻,天气却已显得相当的凉爽了。特别是在深夜时分,寒气已有些逼人。我由于初次到意大利,所以对该国各地的气候变化一点儿概念也没有。所以此次到威尼斯去,也没有作任何特别的准备,衣服仍是薄薄的几件。万万没想到半夜坐在车厢内也会受到寒气来袭。冷得上牙与下牙交战,裹着风衣躺在椅子上发抖。心里虽然很想责骂躺在对面的学弟,怎么不事先向我作点儿「气象报告」,但是当我眼见他瑟缩在椅子上那副「我见犹怜」的可怜兮兮样子,话虽已到了嘴边,也只好再吞回去了。
就这样地,一夜没得好睡。在迷迷糊糊中挨过了七个半钟头。翌日清晨,被车站「咚!咚!咚!」的铃声吵醒,虽有一跃而起的冲动,想快快满足一睹「水都」风貌的心愿。但是我竟觉得患了瘫痪症似的,不但动弹不得,而且还腰酸背痛,想不到经过七个半小时像条龙虾般地蜷曲在椅子里,竟会变成这副德行,坐在对面的饶神父见我这副老态龙钟的神态,竟然哈哈大笑起来。而实际上,我想他一定也不会比我舒服到那里去才对。」
我们一拐一拐地步出威尼斯的火车站。迎面而来的,是打在脸上的一阵寒意,叫人不禁打颤。为了取暖,我们跑到咖啡座去要了一杯咖啡。在该地喝咖啡,分坐着喝和站着喝两种,后者的索价要比前者来得便宜些,每人少收五十里耳。不晓得是我这位学弟要在我面前故作「神贫状」,或是「小气」了一点,他竟然只要了两杯站着喝的咖啡。既然我是「白喝」人家的,所以也就不便嘀咕了。
一杯热咖啡下肚,雕然肚子感到温暖了些,但是阵阵的寒风吹来,仍不时发抖打颤,后悔行前为什么没打听清楚,又能怪谁呢?
我们接着搭「公车」准备到耶稣会负责的一间教堂去,这是我平生头一次搭这么有趣的「公车」,因为在「水都」那有汽车可言,都是以船代步。所以最正确的称呼恐怕还是叫它「公船」更好。
这种船也像公共汽车一样,设有站牌。那就是在水里插上标示牌。
我们到了圣堂,由理家神父亲自热情招待。然后我们就出发游街。我们先到闻名全球的圣马尔谷堂去参观。
该堂是纪念圣史马尔谷的。由于外表是用金色的毛塞克砌成的,所以又称为「黄金教堂」。从外观看起来,非常壮观美丽,又显得古色古香。进门处有一长条用木板搭盖的架子,原来由于广场常常海水倒灌,所以常有水满之患。
我们也曾进入大堂里去参观。据说在祭坛后面有圣马尔谷的遗骸,供人瞻仰。但是每人索价二百里耳。我这个人最讨厌在圣地赚「死人钱」的那种商业气息。虽然圣地需要维护费,但是除了收门票之外,难道就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吗?我个人以为,在这样的地方,不管是游客也好,或朝圣者也好,他们既然不远千里而来,多多少少必有奉献之心,为什么我们不能舍卖票而以乐捐的方式取代呢?我深信奉献要比强制性的售票效果更好。至少在观念上要让人感到舒服多了。
我既然自始就不喜欢这种商业化的气氛,所以当我一知道得花钱才能一瞻圣人的遗骸时,竟毫不考虑地拒绝买票,以示抗议。我还笑语饶神父说,将来在我的遗嘱里要特别声明:「敝人如果有幸被列入圣品,凡愿意瞻仰我的圣骸者,一律免费招待。」说罢,我跟他两人在圣堂里竟哈哈大笑起来。
既然不愿意花两百里耳,所以也就跟圣马尔谷缘悭一面了。我还自我安慰地向饶神父说:「圣人大概不会因为我们严守神贫而责怪我们无礼吧!」
有许多原属非常神圣庄严的事情,但是由于处理不当,使它们失去原有的精神意义与价值,实在令人感到扼腕。
在堂里还有一个与此类似的现象,就是如果没人丢钱到盒子里去,堂里就常是漆黑一片。我既然不愿意花一些冤枉钱,所以就站着等机会的来到,很幸运地,当时正逢一大伙观光客前来,并且有向导在旁说明,所以我就「借光」,站在他们身旁分享他们的喜乐。我在国外期间常「重施故技」,不但个人获益良多,也给耶稣会省了不少钱呢!
圣堂里还有一幅著名的壁画,是游客必去欣赏之处。这幅画的内容是描述耶稣时代,黑落德王寿宴时女儿莎乐美献舞的盛况。
黑落德是一位暴虐之王。他娶弟媳黑落底亚一事,为当时的社会所不容。但是臣民敢怒而不敢言。只有自称为「旷野呼声」的耶稣前驱、若翰洗者敢仗义执言,公开指责他的所作所为。国王与黑落底亚虽恨他入骨,但由于百姓对若翰尊敬有加,所以他们除了监禁他外,也不敢对他有任何进一步的加害。
一日,国王大寿,欢宴群臣。席间女儿莎乐美献舞助兴。乐得老爸爸心花怒放,竟公开许下即使女儿要求半片江山,也要奉送。但是莎乐美相当聪敏,特别请示于母亲该要求什么最好。黑落底亚对若翰原已怀恨在心,只是恨无机会下手而已,如今机会难再,竟暗示女儿向父王要求狱中若翰的首级。
国王虽明知此举必将惹起民怨,但他深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道理。因此差人到狱中斩了若翰的头。
面对着金璧辉煌的巨幅壁画,我竟已无心去欣赏它艺术的造诣,而陷入沉思之中。因为我心中有很深的感慨。在我们现今的社会中,我们是多么需要像圣若翰洗者这种敢仗义执言、大声疾呼的勇者啊!我们不能否认,在我们的社会中确有不少「执言」之士,但能「仗义」执言,而又「威武不能屈」如圣若翰洗者又有几希呢?
是日下午,吃过饭睡饱觉之后,我们再度出游。这次我们是「纯逛街」。在拥挤的小街上,我们东逛逛,西逛逛,还蛮有趣的。途中,我们偶然看到有间小店在卖炸小鱼及炸小乌贼。于是我们各买了一大包。边走边聊、边吃起来了,既然嘴馋,就顾不得神父的「形像」了,但也不会丢国人的脸。因为当日国人出国观光少之又少,到处见到都是日本人。万一我们两人真有失态之处,恐怕这笔账只好加在日本人的头上了。
晚饭前,我跟饶神父以中文共祭。为我来讲,这是每日必作之事,但是为他却是一大享受,因为这是他四年来第一次以中文献祭。怪不得他做弥撒的时候,容光满面,显得特别可爱。
晚间我们以看电视消磨时光,一直到十点四十五分才各自回房休息。
威尼斯的夜虽无法以「万籁俱寂」来形容,可是却给人一种出奇的「静」的感觉。静的特别神秘。我由于深深地被这种无法形容的氛围所及引,所以就推开临海的窗户向外眺望。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雾茫茫的海,在防雾的黄色灯光照耀下。闪闪发光,岸边溅起的层层浪花,在海水冲击码头而发出的音响声中,群起飞舞,煞是美观。远处小孩木屐声敲打在石阶而发出的清脆声,与空际海鸥的夜啼声划破了长空,使「水都」的夜显得格外的宁静与安详。一夜,我睡得格外的深沉。
在威尼斯的首夜,睡得既安稳又香甜。清晨,原想多贪睡一会见,但是却被窗外艇上的汽笛声给唤醒了。睁开惺忪的双眼,听觉也再度恢复功能。我躺在床上,静听阵阵由远而近的汽船声,与浪花击岸所发出的响声,时而像轻柔的弦乐,时而像万马奔腾、锣鼓震天。我竟贪婪地想赖在床上,就这般地消磨,不,应该说享受一个上午。可是饶神父并不饶人,已在猛敲我的房门了。所以只好按原计划进行,去逛街了。
今天正逢意大利人因反对政府而罢工。机关行号不上班,学校也不上课,所以街上行人如鲫,拥挤不堪。意大利政情向来不稳定是举世闻名的,政府内阁经常换新,不知道老百姓又怎能适应呢?
我们先到一座外观很美的教堂参观,很不甘心地花了少少一百里耳。虽然看起来有点儿不能把握「原则」,但是这也是情非得已,因为如果想一味「白看」,恐怕最后「水都之旅」将变成「白跑一趟」了。理想与现实常有一段差距,适当的让步有时候也是不可避免的。
有了这种自我安慰的信念,我的良心就很平安地到处游览了。
威尼斯之美,不只在于环绕着她的那一片汪洋大海,和点缀其间,古色古香的幢幢古老小屋,那特色别具的条条小河流以及横跨其上形色各异的拱桥,更叫人流连忘返。站在水中拱桥顶上,我请饶神父替我拍下一张照片,准备归国后放大,用一个美丽雅致的镜框把它装起来,在旁边注着:「小桥、流水、人家、我」,做为时时可以追忆回味的纪念。
踏在坚硬古老的石板路上,环视看周遭矗立着的一间间欧式的房屋,真让人顿有时光倒流的感觉。几百年前,甚至几千年前,一代代先人们亦曾在这上面印下了深深的足迹,走完了他们人生的旅程。我突然惊讶地发现,这些无灵的石头,竟比我们有灵的人类能够承担更多历史的重担与负荷。于是我问:「难道人类竟然比石头来得更为脆弱不成?」
中午,我们尝到了威尼斯闻名的小米糕。但是在两位来自「年糕国度」的我们眼里,世上实在已没有什么更可口的糕可以叫我们垂涎三尺了。
下午,我们会见了以编圣多玛斯画目而闻名士林的耶稣会会士,罗伯特.布沙神父。在他的书房里,我们同时还遇见了两位正去探望他老人家的侄女。其中一位曾经学过四年中文,但是一用中文跟她交谈起来,她却显出一副「有听没有到」的「无宰羊」状。好象根本不知道中文究为何物。
在他的侄女们离去后,布沙神父曾感慨万千,语重心长地给意国青年下了一些评语。他说:「意大利青年在生活里只知道两件事情:享受与打听一些无用的政治消息。」我由于居留意国为期太短,无法有深刻的体认,但是此一评语既然是出自一位意大利长者的口,那么可以说是八九不离十了。他的这一番话,在我心中引起了相当大的共鸣,因为在自由的世界里,又有那一些国家的青年人能够不犯这些毛病呢?
四点钟,我们再度去圣马尔谷广场。这次去的目标是要登上矗立在广场左前方,高达五百公尺的钟楼。虽然不丢下买路钱是过不了关的,但是花得叫人感到值得。
据说该楼曾于一九○二年一天上午十点钟倒塌过。可幸当时在附近正好没有人。否则一定会造成很大的悲剧。也许,我们可以把它归诸圣马尔谷的特别庇佑吧!
登上了楼顶,可以从窗外鸟瞰,威尼斯的美丽风光,一瞬间尽收眼底。当你仰起头来,你几乎可以用手去摘取天上朵朵的浮云;在这里,你会感觉到离天主好近!当你俯视地面时,只见碧波上形形色色的船舟纵横其间,把海面交织成一幅天然动人的画面,美丽绝伦。我心里在想,如此诗情画意的环境,应该是最能孕育出伟大诗人与艺术家才对。但是不知道我的假想到底含有多少真理?
在云端饱览了威尼斯的水色,我们再度「降凡」。在广场上买包玉米,尽情享受喂鸽子的乐趣。我们所花无几,但是却能吸引成群的白鸽,在我们的周围飞翔。我虽然明知让鸽子在掌中啄食,很可能牠们会舍玉米而就人肉。但是眼见游客们那份乐陶陶的神态,终于抵不住诱惑,抓起了一大把玉米,紧闭着双眼把手伸了出去。霎时间手里的重量增加了,手心也感到麻麻的。那真是一种「老生怕怕」的感觉。不一会儿,「大拜拜」结束,一切又归于平静。我赶紧张开眼睛,准备收拾残局,看看鸽子有没有手上「施肥」。说也奇怪,竟是吃得「清洁溜溜,片甲不留。」有了这一次经验,我就壮起胆来,再度抓起一把玉米,这次不但胳膊伸得比第一次直,而且还是张着眼睛,甚至用手去抚摸牠们,并且还摄影留念。此刻,才忽然想起鸽子之所以被视为和平的象征,就是因为牠们生性温驯,容易与人和平相处。这时我才笑自已,竟以小人之心度鸽子之腹了。
享受了逗鸽的乐趣,我们转移阵地,到附近一间制造玻璃品的店铺去参观。玻璃虽然质料很脆易破,但是,如果你不把它拿来敲打或摔在地上的话,光用手去摸它的表面,还是显得蛮坚硬的。可是那是在冷却之后才这样的。因为当它还是液体的状态时,其可塑性却非常之高。今天,我就亲眼见到此一事实。
在店里,有一位师傅手里拿看吹管,当众表演吹玻璃的技术:只见他一手拿着管子在吹,另一手拿捏前端被吹起的玻璃,三两下就完成了一件杰作。吹管前端原只是一团柔软的东西而已,可是在他匠心独运之下,剎那间一只栩栩如生的马儿诞生了。真是神奇美妙;巧夺天工。我想,如果我们每个人在天主这位全能而又神奇的匠人手中,也能像液体的玻璃一样,让祂自由塑造的话,深信我们居住的世界,一定会变得更为美好。
晚餐后,我们乘船游览。偌大的海就像是一面巨大无比的「哈哈镜」一样,把整座威尼斯城扭曲得不成形。但是晚间欣赏水中的倒影,却也是一件非常赏心悦目的事。只见海里到处灯光闪烁,犹如一座海底城一样。海风佛面,凉爽无比。
之后,我们上岸,三顾圣马尔谷广场。夜间欣赏广场,确实另有一番情趣。在路旁柔和夜灯的照耀下,广场显得宽广而清静。日间徘徊不去,向人讨食的那群鸽子,此刻不知道躲到那儿去了,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莫非牠们也是上「日班」不成?路边坐着三三两两的画家,专门替游客作画。给广场抹上了一层艺术的气氛。但是围观者众、问津者少。不晓得这些画家是否以此作为兼差而已?否则一晚卖不到一张,生计又将如何维持下去?
正当我们聚精会神地欣赏户外画家们当众挥毫之际,背后不远处,乐声忽然扬起,吸引了在广场各个角度里的游客,一时大家蜂拥到音乐的来处──一间咖啡厅去。当我们到达现场时,看到一大伙来自西班牙的游客,正在那儿兴致勃勃地婆娑起舞。扬声器里正播出「维也纳森林圆舞曲」。优美的旋律突然间把原是静态的广场带入了动态的境界,顿时鲜活起来。月色、水都、广场、音乐、舞影::那真是人间难以觅得的仙境,似真似幻。我是多么希望能常拥有这一切,但是理智却又提醒着我,这一切原非永恒。
我们在广场逗留很久,一直到了曲终人散,再也看不到第三个人影时,才依依不舍地离去。归途中,我们忽然心力来潮,愿意重享小炸鱼的美味。但因为已是夜阑人静,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深夜了,那儿还能买到东西吃呢?
翌日早晨,也是我们停留的最后一天。上午,我们跑去参观与圣马尔谷大殿隔邻的「皇宫博物馆」。这个博物馆的最大特色是陈列许多古代的武器。置身于刀光剑影之下,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我心想,这些擦得光可照人的武器,当日不晓得砍过多少首级,沾过多少人血呢?武器恐怕是人间最残酷和最不知恩的东西了。因为它是人所制造,但是却会翻脸不认人,夺取人的性命。
下午,辞别了数日来热诚招待我们的神父及修士们,我们乘船到火车站,再转搭两点四十三分的火车,奔向旅途的下一站──米兰。
我在威尼斯虽只有短短三天的逗留,但是对她却产生了一份很浓厚的情感。我想,这除了是由于我喜爱及欣赏她那诗情画意及绮丽的水上风光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她引起我太多童年的回忆。
我诞生于四面环海的鼓浪屿。童年虽然由于战乱,必须遭受衣不丰食不足的匮乏。但是日本鬼子却无法夺去我看海的权利。曾有多少个日子,我赤着一双小脚,踏着落日的余晖,在一望无垠的沙滩上拾取美丽的贝壳,编织童年的美梦。如果有人问我,在童年的岁月里,最值得我怀念的是什么?我会毫不迟疑地说:那片湛蓝的海和沙滩上拾贝的乐趣。
岁月悠悠,我早已由少不更事的童年、少年、青年、中年而接近了「知天命」之年。但是那份对海的无限依恋之情,却仍是有增无减。
从罗马到米兰的火车上,分有头等、贰等及赴瑞士的车厢。我一听说有去瑞士的车厢时,真是跃跃欲试,愿意来次「偷渡」。因为每次看到电影上或月历上瑞士那湖光山色时,心里常有一种向往,盼望着有一天也能身历其境,饱览它美丽的风景。
但是做梦归做梦,祇能想想而已。如果真的付诸行动,那结果不但看不到湖光山色,恐怕看到的是铜墙铁壁了。
我们搭的是贰等车厢,车厢内一共有六个人。除了饶神父和我是外国人外,其余四位男女乘客都是意大利人。我虽然心里很想跟他们聊聊,但是由于语言不通,所以无法尽兴。不过人与人的交往,外在的语言似乎不太重要,贵在彼此之间有那分沟通的诚意,所以,我们就用英文和搀杂几个意大利文交谈着。意大利人天生热情,又很喜欢跟人交往,所以一搭即上,可以攀谈上老半天。
可能由于旅途颇长,所以后来大家都昏昏欲睡。原是相当热闹的车厢,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只听到此起彼落的轻微打鼾声。
我原来并没有什么睡意,但是在这些颇有节奏感的轩声催眠下,竟然也跌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忽然醒过来时,那位原来端坐在我右边的少女,竟然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呼呼大睡起来。目睹此景,我的第一个反应是想把她摇醒,以免破坏神父的「形像」,惹来是非。但是看她睡得那样甜,也就不好去打扰她了。何况车厢狭窄,除非她不睡,否则东倒西歪,在所难免。所以我就来个「老僧入定」的功夫,安然度过。
火车于傍晚六点十分抵达米阑。车程共花差不多三个半小时。
米兰的火车站其大无此,置身其间,真像在电影中一样,别有一番滋味。
下了车后,我们直奔由耶稣会创办的文化中心去。准备在那儿落脚。
这座外观宏伟新颖的文化中心,与国内台北耕莘文教院及高雄四维文教院同属一类的组织。只是它的各种设备与活动,规模要比后两者大多了。从外表看起来,它真像是一间大旅馆。在它所举办的形形色色活动中,最叫我感到吸引及兴趣的,是它定期举办的电影欣赏座谈会。每次有一部制作严谨的好电影产生,在尚未正式公开放映之前,该文化中心就会先放映,并邀请该片的导演和主角列席与观众举行座谈会,藉以提高电影欣赏的水准。这种电影欣赏座谈会的地方不大,座位不多,是属于小型的场地,但是由于设备优良,影片选择谨慎,再加上观众水准较高,所以效果很好,对提高社会大众电影欣赏的水准,具有莫大的刺激作用。
当日见到这样的一个组织时,心里就有一个愿望,希望日后回国,也能在国内推动类似的活动。个人以为,电影除了提供人们娱乐之外,更应具有潜移默化的教育功效。因为它能接触大众,所以对社会的影响至钜。可惜今日国内一般电影都是粗制滥造,内容差不讲,制作态度也不够严谨。至于主角同时轧几部戏,也是常见的事情。说得难听一点,今日国内所拍的电影,大多数像工厂加工一样,几十天拍完一部片的情形很普遍。电影已变成了纯粹的商品,早已失去了艺术价值。所以如果国内能有一个类似米兰文化中心的组织,不只是偶而举办一些欣赏座谈会而已,而是办经常性的活动,除了邀请与电影直接有关的人士来座谈外,还可以请有关的专家学者列席指导,把研究成果公诸社会大众,深信必能提高国内电影的水准。盼望有那么一天,能够早日看到它的实现。
抵达米兰时已是黄昏了,吃过饭,参观过中心,我们在三位意大利哲学修士的陪伴下,去逛大街,欣赏米兰的夜景。
在感觉上,米兰似乎比罗马大许多,在罗马街上行走,有时候会感到是挤身于巷子之内,可是一到米兰,就感到宽敞许多。
当天晚上所见,除了行人之外,就是花花绿绿,摆设五彩缤纷又豪华的橱窗了。与一般大都市的情形并无二致。不过当晚在街上看到一些打扮妖艳的阻街女郎,却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威尼斯圣马尔谷广场游历时,曾有一男子向我们搭讪,由于他说的是意大利语,所以我并不懂他说些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家伙怎么鬼鬼祟祟的,一副神秘的样子。等到他看我毫无反应,而改以简单的日语跟我讲话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一位专向日本观光客兜生意的「皮条客」。对于这种「职业」,我早就感到不耐,而现在又被当做东瀛的好色之徒,更是气愤填膺,所以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想到他被我这么一瞪,竟像一只败的野犬,夹着尾巴鼠窜而逃。
今晚在米兰,竟然旧戏重演。唯一不同的是,在威尼斯是由「皮条客」从中拉皮条,而在米兰大街上,却是女郎公开阻街。当我们路过一条较小的街道时,看到一小群女子在那儿吱吱喳喳,故作媚态,让人一眼见到,就知道她们是一些过着「神女生涯原是梦」的流莺,来意不善。没想到她们中竟有人用英文对我们说:「要不要×爱?」。
我从小生长在一个充满了爱的基督化的家庭里,在还不懂得什么是爱的真谛时,已尝到了爱的滋味;青少年时代,耳朵所听的,也是爱的道理;晋铎之后更是时时以爱的言词鼓励教友。因此对于「爱」这个字常抱着敬畏之情。觉得「爱」这个字与「天主」是同等的庄严与神圣。正如同若望所说:「天主就是爱」。因此,每次听到或见到「爱」这个神圣的字眼时,心中就油然产生一股肃然起敬的感觉。
但是今晚,当我再度听到这同一字眼的时候,我竟感到全身寒毛直竖,有一股强烈作呕的感觉。如果出卖灵肉也算是爱的话;如果爱也可以买卖的话,我宁可不要它。因为这已经是对爱的莫大侮辱。
本来对于这种挑逗性的话,不必有任何反应,只要置之不理就行。可是当晚我竟气忿地有反问她们:「难道你们真懂得什么叫爱吗?」的冲动。但是我仍然克制自己,头也不回地继续跨出我的脚步。只是此刻的步履竟然间变得沉重而蹒跚。我不能不再次在心中责骂那些到处拈花惹草的日本鬼子所带给东方人的羞辱。一夜,我竟辗转难眠。
传奇性的圣人
翌日清晨,我和饶神父举行共祭弥撒,于早餐后一齐去闻名全球的米兰圣母大堂参观。
那天的天气并不很好,但是能见度仍颇高。我虽然喜欢在风和日丽,艳阳高照的晴空下观看事物;但是我更喜欢在薄雾笼罩里去探寻和欣赏名胜古迹,因为这样可以增添一份神秘的气息,也更容易让人激发思古之幽情。
当我们抵达大堂前广场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把半边天给遮盖着的那座宏伟无比的建筑物。环绕在它周围的九根嶙峋般的石柱,高耸云霄,好象无数根在弦上的箭矢,焦急地等待着命令一下,好能穿过层层云雾,去替世人揭开天国永恒的奥秘。
广场前群鸽乱舞,数目比玛尔谷广场还要来得多,让人看得眼花撩乱。
我们先进入圣堂拜个圣体,也好参观一下堂内的光景,由于在欧洲各地的教堂多属纯哥德式的,所以基本结构及形式变化不多,如果真有差别的地方,恐怕就是面积的大小了。
古时侯建造的教堂都有一特色,那就是高大,所以走在其间,置身于巨大石柱的环绕中,真有走入时光隧道的感觉。
那天在堂里最吸引我的是,放置在祭台圣体栏杆正中央的那具玻璃柜。因为在里面躺着的是一位第四世纪颇富传奇色彩的伟大圣人——盎博罗削主教的遗骸。
圣人于公元三四○年生于德国特里尔。十四岁那年父亲亡故,全家返回罗马。圣人自幼即从名师攻读文学,并精研民法及教会法,且精通拉丁文及希腊文。曾经担任律师职务。年三十,被委为意大利北方利古里及爱米里两省的总督,设衙门于米兰。
三七四年,米兰主教逝世,众主教聚集于大堂开会,选举继任人选,依当时习惯,教友亦来参加。虽经数小时热烈讨论,仍然没有结果,主要原因是因为当地教友分信奉正教及信奉亚略异端两派,彼此纷争,甚至有动武之虞。有人见此情况,火速向盎博罗削求救,以便前来处理。总督劝告在场诸位务必同心合意,接受众主教所推荐的人选为垂魂的牧者。没料到当他正说话之际,人丛中忽有一小孩大声高喊:「盎博罗削主教!盎博罗削主教!」教友也同声随和,众主教目睹此景,咸认这是来自上天的指示。遂决定选他为主教。但圣人由于谦逊,自认不配肩负如此神圣使命,遂于夜间偷偷离城,准备走避他处,无奈整夜步行,天明时仍离城门不过一里之遥。最后终被教友认出,护送回衙。至此,才先领受圣洗圣事,后晋升司铎。最后当了该城主教,并成为拉丁教会四大圣师中的第一位。
圣人乃是一位充满了基督慈父之爱的牧者。他爱自己羊群超过自己的亲人。不畏权势,更不怕死,一生不断为真理、为教会、为穷人服务。他也是一位伟大的讲道者。从他对基督的一段动人的论述即可知一二:「在基督身上一切俱备,对于我们,基督便是万有!你若受了伤,需要治疗,祂便是你的医生。你若受热病的熏炙,祂便是清凉剂。你若需要援助,祂便是力量。你若怕死,祂便是生命。你希望升天,祂便是道路。你若要避免黑暗,祂便是光明。你若饥饿,祂便是食粮。」
圣人在位共二十三年,于三九七年四月四日离世,飞奔天庭,享受永远的荣光。
圣人的遗骸原供奉于圣盎博罗削堂,但由于正逢「圣年」,所以特别搬到大堂来,让朝圣的人们瞻仰。
此刻,在两支烛光的陪伴下,我默然地站立在那儿俯视着这位传奇性的伟人。虽然眼前所见的是一副被耀眼的金黄色祭披包裹着的遗骸而已,但是在这毫无生气的骨骸里,曾经蕴藏着一个伟大、美丽、和圣洁的灵魂,它将永远闪烁着神圣的光芒,照耀尘寰。
我虔诚的跪下来,低着头,默默地祈祷着。冥冥中,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掠过了我的脑海。剎那间,他那句深深被我喜爱的心语,在我的耳际响起:「主啊!除非栖息在内,我的心就永远无法安宁。」
圣奥斯定于公元三五四年生于非洲北部的一个小乡村中。年轻时代过着放浪形骸的生活。十八岁那年起就与一个女人姘居,达十五年之久。
但奥斯定的内心充满了爱的火花,将来引导他归向天主的也正是这股寻求爱情的动力。他原以为肉体的爱就可以满足他的需求。但是心灵的空虚却使他感到无法忍受。于是他渴望追求一种更美善的生活,他开始去翻阅圣经,但由于骄傲作祟,使他无法接受圣经的真理,这一点从他皈依后的自述可以看出。他说:「我的傲气使我轻视它的简单,我的观察未能深入它的底蕴。」
可幸的是,他有一位非常爱她而又极其虔诚的母亲──圣妇莫尼加。她为了爱子的回头,时常不断地流着眼泪在天主台前跪祷。奥斯定曾这样描述说:「她哭的比母亲痛哭死去的孩子更为凄惨。」
皇天不负苦心人,天主的慈心终被莫尼加的致诚所感动,派遣了一位精通圣经的主教,给奥斯定指点迷津。这位主教曾安慰莫尼加说:「您放心好了!母亲这样的流泪哭祷,儿子的灵魂决不致丧失的。」后来事实果然证明了他的预言是对的。因为奥斯定终于在公元三八七年的春天,在主教手中领了圣洗,时年已三十有三。后来做了司铎与主教。日后更成为教会最伟大和最著名的教父。而那位对奥斯定影响很深的主教,就是圣盎博罗削主教。
面对着这样一位伟人与圣人的遗骸,我真自惭形秽,也感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可幸的是,在天主的园圃里虽有骄艳夺目的玫瑰,也有生长在墙角不为人注目的小草,但是天主所要求于它们的,却是以祂创造它们的形态和分位去赞美祂、光荣祂。这为我来说是一件多么值得欣慰的事啊!
瞻仰过圣人的遗骸后,我们曾拾级而上,直达堂顶。走在堂顶上,穿梭于石柱之间,那是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据说大堂共有四千多尊雕像。仅在一根小小的柱上,就雕刻着三十多尊人像。由此可见除了数目多外,手艺之精巧也可想见一斑了。
在堂顶上,我们得以一睹闻名遐迩的那尊圣母态像。是用纯金铸造而成的。光彩夺目,美不胜收。令人驻足,久久不忍离去。
接着,我们跑去圣盎博罗削堂及大圣母堂参观,在后者里面,我们竟不期然地发现文艺复兴时代三大艺术巨匠之一的达文西所绘的那幅「最后晚餐」名画,欣喜不已。据说该堂曾于一九四三年八月十日倒塌过。但可幸的是教堂前后两面墙上的巨幅壁画却安然无恙,不能不让人感到意外,否则这些画早已成为历史陈迹了;而其中一幅即是名闻全世界的「最后晚餐」。虽然为了目睹它的庐山真面目,每人需付两百里耳,但是能花这么少的代价而亲睹这样一幅杰作,实在令人感到心满意足。于是我特别请饶神父替我在画前拍下一张纪念照。只是由于室内阴暗,又不许游客用镁光灯拍照。所以回国后照片一洗出来,相当模糊不清,倒是站在阴暗里的我的那两片镜片由于反光而大放光芒,显得好不威风。我笑语朋友说:「那是圣德的光芒啊!」
下午,我们再度前往圣母大堂广场,准备听来自巴西,以提倡「非暴力」而闻名全球的加默拉主教的演讲。由于次日就是传教节,主教的讲话铿锵有力。主题大概是:无论贫富,都是我的兄弟。富勿骄,贫勿馁。
当天来听讲的人数很多,把整个广场挤得水泄不通。站在我前边原有四位意大利青年,他们原来高举木牌,在那儿向主教表示抗议。但是当他们听到精彩处,竟也情不自禁地跟大家一齐热烈地鼓起掌来。我笑着对身旁的饶神父说:「难道他们真的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此刻,我不禁又想起布沙神父当日批评意大利青年喜欢打听一些没有价值的政治消息的话来。我想这就叫做「迷失的一代」。
米兰之行虽匆匆,但是收获却比预料中来得丰硕。一想到此,一股感恩之情油然从心中升起。
我跟饶神父于当晚十点一刻离开米兰,我们买的是卧铺的票,这样子可以蒙头大睡,节省点儿体力与精神。
但是不管我怎么努力,两只眼睛仍是瞪得大大的,毫无睡意。因为达文西那幅「最后晚餐」的杰作,不断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久久不去。
「最后晚餐」是从第十五世纪以来最流行也最受欢迎的一个绘画题材。但是大都不很理想,因为不是显得单调,就是构图散漫。一直到了达文西这幅画出现,才算有了圆满的结果。因为他能把过去所有的缺点一扫而空。他在画面上巧妙地表现出了戏剧性的效果,在灰褐的色调中蕴藏着崇高的精神,神圣而庄严。
据说以往的画像,多将出卖耶稣的宗徒犹达斯独自画在餐桌的另一边,但达文西却让他跟其它十一位宗徒坐在一起,只是让他的脸背着光,显得比别人阴暗,一手紧紧抓住钱包,代表那种「认钱不认人」的嘴脸,同时达文西又把犹达斯的头部画得离耶稣最远,也画得最低,以表示和其它宗徒有所不同。由此可见他构图时用心之良苦了。
看到画中的犹达斯,就很容易想起耶稣所说的有关祂的那几句话来了。祂说:「当我和他们同在时,我因的名,保全了所赐给我的人,护卫了他们,其中除了那丧亡之子,没有丧亡一个。」﹙若十七12﹚在另一处祂又说:「人子固然要按照指着祂所记载的而去,但是负卖人子的那人是有祸的!那人若没有生,为他更好。」﹙谷十四21﹚读了耶稣所说的话,我们不难想见祂说这话时那种充满了感伤的神态。
根据路加福音第六章的记载,耶稣当日拣选宗徒时是多么的谨慎从事:「在这几天,耶稣出去,上山祈祷;祂彻夜向天主祈祷。天一亮,祂把门徒叫来,由他们中拣选了十二人。」耶稣不但慎重地挑选了他们,而且花了三年的时间给予他们严格的训练、培育与爱护。他们有三年之久与主朝夕亲密地相处,不但日日亲耳聆听祂的圣训,更常常见到祂显各种神迹:瞎子看见、聋子听见、哑巴说话、瘸子行走、麻疯患者获得痊愈。尽管如此,为什么他们中还竟然会出现这种不肖弟子。此无他,财迷心窍而已。且让我们听听圣经上是如何记载的:「随后,那十二人中之一,名叫犹达斯依斯加略的,去见司祭长说:『我把祂交给你们,你们愿意给我什么?』他们约定给他三十块银钱。从此他便寻找机会,要把耶稣交出。」﹙玛廿六14-16﹚
读到这里,我们不能不问:难道犹达斯真的不知道耶稣就是旧约预言中所说「即将来临的那一位」吗?他当然知道,只不过由于在他的价值体系里,他已把财富置于耶稣之前而已。在圣经里,类似犹达斯的人物不少。例如罗马总督比拉多就是一个例子。他虽然曾经当众宣布:「我在这个人的身上,查不出什么罪状来。」﹙路十三4﹚;他的妻子也曾差人到他跟前警告他说:「你千万不要干涉那义人的事,因为我为祂,今天在梦中受了许多苦。」﹙玛廿七19﹚即便如此,比拉多最后还是昧着良心,宣判耶稣死刑。因为犹太人曾经威胁他,如果不按照他们的要求钉死耶稣,那么他们就要自罗马皇帝凯撒控告他。所以在他们的威逼下,在个人利害关系的前提下,他终于屈服了。怪不得当他问耶稣:「什么是真理?」时,耶稣会闭口不言。倒不是耶稣答不出来,而是因为耶稣明知比拉多只是有问什么是真理的好奇心,而实际上根本没有追求真理的诚意,所以根本不必浪费唇舌去答复他的问题。
在我们的社会里,像犹达斯与比拉多这种为财、为名、为利而不惜牺牲真理的人不是很多吗?犹达斯最后的下场是上吊死了。如果他们不能及时悔悟的话,下场又将是如何的呢?
提到犹达斯的结局,倒让我想起了一个有趣的笑话来了。话说有一位方济会士向一位耶稣会的神父说:「我想,犹达斯大概是耶稣会的会士吧!」那位耶稣会的神父一副很有自信的样子辩护说:「我想大概是方济会士吧!因为犹达斯是上吊死的,而你们穿会衣时不是在腰间扎了一条漂亮的白绳子么?」当然,这只不过是教友们喜欢拿修会作笑料的题材而已。因为在那个时候还没有正式修会的创立呢。
不过犹达斯的死,可说是痛悔有余而信心不够。圣经上记载说:那出卖耶稣的犹达斯见祂已被判决,就后悔了,把那三十块银钱,退还给司祭长和长老说:「我出卖了无辜者的血,犯了罪了!」他们却说:「这与我们何干?是你自己的事!」于是他把那些银钱扔在圣所里,就退出来;上吊死了。﹙玛廿七3-5﹚
犹达斯的死一方面固然表现出他对自己的罪行感到羞耻与后悔;但是另一方面却又表现出他对天主的信心不够。在他心中也许会以为出卖人子是滔天大罪,无法获得天主的赦免。但是这种想法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果他对天主还是有足够的信心的话,天主仍是会宽宥他的。否则耶稣所讲的「浪子回头」、「迷途羔羊」及「找钱」等譬喻不就失去了意义吗?祂复活后所建立的「告解圣事」不也失去了价值了吗?所以有人说,犹达斯最重的罪倒不是上吊,而是他对天主的绝望。我认为这样的说法也是颇有道理的。
有许多教友常很沮丧地来告诉我说:「神父啊!我告解后还常犯一样的罪怎么办?」言外之意好象告解圣事是一劳永逸的圣事。而事实上,天主所期待于我们的是,那分「屡败屡战」的勇气啊!
达文西在他这幅画中,为了解决单调起见,将十二位宗徒每三人分成一组,共有四组,每个人脸部的表情各异,特别是借着不同的手势表现出来。例如伯多禄手里拿着刀,而安德肋宗徒的手却是因受惊而张开着。耶稣坐在中间,一脸慈祥,从祂的右手表情,可以看出祂内心恐怖的心情,左手的表情则是一种无奈。一般画像多喜欢在耶稣头上画个象征神性的光圈,但达文西却一反传统,以耶稣背后那片黄昏的天空取代。显得自然、柔美。
在达文西这幅名画里,据说还有着一段很有警世的故事。这幅画大约完成于一四九五年至九八年之间。由于画面上的人物,以耶稣与犹达斯两人为主,所以他就到处找模特儿来供他作画。最后他好不容易地找到了一位理想的人选作耶稣。但是为找一位适合犹达斯的模特儿可就很难了。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总算找到了。但是他千万也没想到他们竟会是同一个人,因为原先的模特儿后来因案入狱,竟变了形像,与先前的样子完全不同。
这个故事给了我们许多启示。它在告诉我们,罪对于一个人的影响是如何的大。一个人身心洁净,看起来相似天使一般的玉洁冰清。但是一旦灵魂被罪恶所污染和腐蚀,他的外貌自然也会起了很大的变化。因为人与天主间的基本和谐一旦被罪恶所破坏,接着,人与人,人与自己、人与世界的和谐也必然同样遭受破坏;而当这些和谐破坏之后,人的内心就会产生一种不安,而这种不安的心情很容易在我们的脸上表现出来。
由此可见,我们是多么需要努力,以维护我们与天主间的基本和谐啊!
在一路的冥想中,我渐渐地进入梦乡,一觉睡到天明。待火车抵达罗马时,已是翌日早晨七点半钟了。
今天是传教节。昨天离开米兰时,听当地电视台的气象报告说,罗马次日的天气是风和日丽、艳阳高照。但是当我们的火车抵达罗马车站时,却正在下着雨。我这个人很奇怪,每到一个新地方,就很容易碰到下雨,莫非我跟「雨神」有亲戚关系不成?
当晚我应郭若石总主教之邀,去他那儿吃晚饭。来罗马也已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对于辨别方向却仍然迷迷糊糊的,以致今晚迷了路,耽误了些时间,最后还是厚着脸皮,用仅知道的几句破意大利语向行人问路,才平安地找到地方。
由于世界各地的主教们当日正在罗马开会,所以那晚吃饭时碰见了好几位主教,各色人种都有。但在他们中给我较深印象的,却是一位来自非洲,年方三十六岁的主教。
一般与会的主教们都是一派正经地或穿主教服,或穿司铎制服,但是这位年轻主教却一反传统,身上只穿了一件短袖的夏威夷衫﹙当然我假设他在正式场合一定还是很正统的﹚。他嘴里还是哼着歌走进餐厅的。虽然,站在衣冠楚楚的其它主教们当中,他的穿著让人感到不相称。但是从现代的眼光看,却又给人一种活泼及富于朝气的感觉。
我并不是一个走极端的人,对于传统更不会一味盲目地反抗。但是我觉得传统里许多事物,是不是一定要一成不变地保留下来,而不管这些东西是否已不适合现代人了呢?就以教友亲权戒为例吧。权威固然代表神权,并且亲权戒还可获得大赦,但是在今天是否可以用他种方式代替,而不必要求教友当众跪下来亲权戒呢?
曾有一位教友告诉我说,几年前有一位外国的高级神长来我国访问。国内有不少教友团体到机场恭迎。电视台也曾前去采访,并在新闻中播报。萤光幕上曾看到有一位国军军官,穿著整齐的军服,在机场上当众向这位贵宾跪下亲权戒,引起了政府的注意,认为这种行为有辱国体。
我认为这是一种非常值得我们教会反省的事情。在认识教会的人士眼光里,这是很美的信德行为;但是在外人眼中,很可能会批评这是封建落伍和媚外的行为。在教会中,我们有着许多沿袭的行为,我们只一味地保存着这些传统与习惯,而不去问到底它们在今日社会与世界里,是否还能表达出它们所要表达的标记意义呢?守成没什么不好,但必须是「择善固执」,如果为守成而守成,以致于无视于时代的需要的话,那将会被讥为「食古不化」。写到这里,郑连德牧师的那三句话,又不期然地在脑海中浮现了,他说:「福音不变、社会在变、传教应变。」在这短短但却有力的三句话里,不是已很明显地给我们点出了,在信仰里什么是可变的,什么是不可变的么?
我以前曾听到过一个与亲权戒有关的笑话,愿意在此与诸位分享。
过去教友们一见到主教,会很自然地马上跪下亲权戒。话说有一天早晨一位主教正在漱洗,有教友敲房门求见。门开了之后,这位教友一见主教就很自然地跪下,拉着主教的手要亲权戒。可是发现主教手上的权戒不见了。显出一副惊讶失望的神态。主教一见,赶紧指着窗户那边,一边向他解释说;「我正在洗脸,所以把权戒脱下来了。你要亲的话,哪!自己到窗那里,拿去亲好了。」
因为非洲这位衣着简便的主教,让我联想到不久前在马尼拉教区所发生的一件有关的事情。
在菲律宾的神职人员中,特别是中、青年神职人员中,衣着可以说相当随便。主要原因固然与该国一般老百姓穿著的习惯有关。因为除了高级社会人士外,一般菲律宾老百姓穿著都很随便。在街上到处可以见到穿背心、短裤及日本拖鞋的人。另一方面,一般修会的会士多少受到美国开放教育的影响,所以在穿著方面也不例外。西此穿牛仔裤、花衬衫的人为数不少。马尼拉辛枢机大概由于多年来看不惯这种现象,所以于去年出了一道公函,要求神职人员都得穿司铎制服。当时看到此一消息,心里就有一种预感,认为效果大概不大。而事实也证明了就是如此。我认为许多菲国神职人员没有依枢机的要求穿制服,并不代表他们对枢机不服从,恐怕更是对他处理的方式表示不满而已。在菲国,神职人员穿普通衣服并非这一两年才有的现象。如果穿普通衣服不对的话,早在二十年前就该纠正过来才对,不必拖到今天。枢机直到去年才采取行动,可能是有部分神职人员在这方面已到了不成体统的地步。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个人以为,最好的处理方法是通知有关的人士本人或他们的直属长上,让他们改正过来即可,而不是笼统地出一道命令就可达到目的。说实在的,一个人如果不愿守教规,即使穿了制服仍然可以不守;相反地,一个人如果真要作一位好神父,不穿制服时他仍会「君子慎独」、「守身如玉」。
近闻教宗若望保禄二世,亦公开要求在罗马的神职人员都得穿制服。不知效果如何了个人以为,教会高级神长接二连三地公开作此要求,恐怕有些神职人员在服饰方面「太个人化」和「太随俗」应负大部分责任。教会允许神职人员穿便服的主要目的,乃是为了适应当地随俗及牧灵的需要。但是有些神职人员却忘记了教会的初衷,一味地与世俗人一样追求时尚,在衣着方面费神、费钱,早已失去了修道人的精神,我想这些人才是「害群之马」。为了牧灵需要可以穿便服,这是实际的需要,但是如何在穿著上,把我们的身分适当地表现出来,却是我们每位身为神职人员的责任。耶稣在临终前,不是曾为祂的门徒向圣父求过这样的恩惠吗?祂说:「我不求将他们从世界上撤去,只求不要让他们与世界同化。」﹙若十七15﹚
在俗化与本地化的过程中,由于仍在试验与摸索阶段,所以发生偏差在所难免。但是切忌因部分人士的偏差行为,而完全复古,无视于时代的需要,恐怕会产生「因噎废食」的后果,那将会是一种进步的阻碍。只要真能把握住基本精神与原则,再加上全体的努力,迟早会找到一个更适合时代的方向的。
那晚,我能跟来自不同国家的主教们共餐,真感到「与有荣焉」。饭后,我跟郭主教到他房里继续聊天。从他口中得知,他每次到罗马开会,必抽空前往威尼斯故刚恒毅枢机墓前致敬。因为刚枢机与国籍主徒会的关系非常密切。听郭主教的娓娓叙述刚枢机的一生,让我一方面对枢机产生敬佩之情;另一方面也因着郭主教那感恩怀旧之情而深受感动。深信刚枢机在天之灵必获得无比的欣慰才是。
我们两人谈呀谈的,把时间都给忘了。一直到了即将深夜,我才拜别主教,准备回宿舍。但是主教一知道我来时曾迷路,天又正下着毛毛细雨,所以坚持要送我一程。眼见主教年事已高,我又不放心他一个人独自回去,结果还是送他安全回到寓所后,我才在罗马街上摸索着回伯拉明诺会院。结束了愉快的一天。
留在意大利六个星期中,去过的地方可算不少。但是最令我难忘的地方,却是位于罗马北部大约三百公里之遥的亚西西了。
一天清晨,电话铃声把我从睡梦中吵醒。只听见电话的那一头传来倪院长的声音:「若瑟,起来了没有?今天我们有车子要去亚西西朝圣,不晓得你要不要去?要去的话就马上赶来总部,我们不久人一到齐就要开车了。」我已来不及问细节了,只说一声:「好!」就放下听筒,草草洗把脸,啃个干面包,就急急忙忙跑出去了。
虽然明知不久大家就要出发了,但是我这个人就是心肠软惯了,一看到路上有老弱妇孺急需帮忙时,马上就会忘掉正事,伸出援手。当日走路走到一半,看到有位老妇人很需要帮忙,因此在途中给耽误了一些时候。可幸时间花掉不多,否则让大家久候,总会说不过去的。
耶稣在玛窦福音第二十五章有关公审判的那段话里,很清楚地告诉我们,将来祂审判我们的标准是什么。祂说:「我实实在在告诉你们:凡你们对我这些最小兄弟中的一个所做的,就是对我做了。」「凡你们不给这些最小中的一个做的,便是没有给我做。」为我来说,所谓「最小兄弟中的一个」,具体的就是指「最需要我帮助的人」。近日一个下午,我跟一位刚慕道的朋友甘先生到荣总去看他卧病在床的妹妹和一位女教友张太太。由于在那儿时间用去不少,同时我晚上又有人约谈,所以必须尽早赶回堂里。但是天主却喜欢在我们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给我们考验与挑战。当我在医院走廊匆匆急走的时候,忽然间看到有一位步履蹒跚,一副迷惑神态的老头子,手扶着墙壁在往前移步。奇妙的是在他夹克的背后贴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陈××,急诊室病床」。当我第一眼见到他时,虽然感到有点儿特别,只是由于急着赶回台北,也就不去管它了。但是当我再向前走几步之后,我的第二反应是:「这个老人家可能是在医院中迷了路,很需要有人帮忙。」于是我本能地停住脚步,向后转;而站在走廊另一端等我的甘先生,起先以为我找不到他,所以大声喊我,但是当他看到我走近那个老人家的时候,他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因而也跑过来帮忙。原来那位老先生真的是迷了路,找不到病房了。
我跟甘先生一边一个搀扶着他走回急诊处去,在途中,从他的口里知道他是一位退伍军人,已七十多岁,只身在台,无亲无戚,那几天因病住进急诊室。由于烟瘾发作,偷偷地溜出来买包香烟,但由于不识字,结果找不到路回病房去。我们一边走,他一边向我们叙述他孤苦无依的晚景,听在耳里,让人感到鼻酸。他还再三再四地告诉我们:「你们两位年轻人真是好人,应该多活几年。」
陈先生原是瘦小的人,刚开头撬扶他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出负担来,可是此刻,他所给予我的心理压力却是那么沉重。因为在他身上,我忽然看到在我们社会上那些自幼离乡背井,为保国卫民而葬送青春年华,而如今年老体衰,举目无亲的荣民们那种孤独凄凉的情景。而我所能做的,只不过是在他一生漫长岁月的旅途中,搀扶着他走那么几小步而已。怎能不叫我耿耿于怀呢?我只能求我们的好天主多降福他和照顾他了。
离开了急诊室,内心虽有一分怅惘,但也有了一分感激。在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爱德行为里,天主竟启示了我许多,也让我深深地了解了耶稣说的:「几时为了我的缘故,你们给人一杯水喝,也有来自天国的赏报」的道理了。因为我再一次体验到「那里有爱,那里就是天主的所在」的真理。
在我们的日常生活里,天主给了我们多少行爱德的机会,但是我们却是多么容易让他们一一错过,而且嘴里还抱怨说:「天主在那里呀!」
到了总部后,我才弄明白,那天倪神父是奉命陪六位来自西班牙的辅理修士去朝圣的。原来这几位修士是在西班牙负责修建神学院的,现在大功告成,长上为搞赏他们的辛劳,就让他们到亚西西去郊游一趟,所以今天我是躬逢其盛,托他们的福了。但是也不能不感激倪院长对我的爱心与细心的照顾了。
我们一行八个人,怀着兴奋及愉快的心情离开市区,坐着汽车直奔亚西西而去。一路上虽然风光明媚,但是我此刻却没有空去欣赏窗外的美景,因为今天坐在我身旁的倪院长的谈兴特别浓。当然,为这位大半生都消磨在中国大陆和台湾的传教士,可以想见的,谈话中免不了有许多「想当年」了。
他特别向我追述一九五一到一九五三那几年,在大陆受共匪迫害的惨状。从他那余悸犹存的痛苦表情中,我深深地了解当日他遭受迫害时的种种情况。但是,在他的眼神中我却看不出有丝毫怨恨的表情。这是一种多么令人感动的伟大的宗教情操呀!
在他娓娓的叙述中,我听的入神,就如同当日我也跟着他一齐受苦似的。也许他注意到我脸上那种与他同忧共苦的表情,于心不忍,所以赶快转换话题,跟我谈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他告诉我,几年前他的哥哥病重,开了六次刀仍无痊愈希望。有一次病危,所以他就亲自去替他举行终傅圣事。事后站在一旁的侄女告诉他说:「叔叔啊!以前我一听到终傅,心里就感到非常恐惧害怕。但是今天亲眼见到您给爸爸付终傅时做得那么好,我反而不怕了,而且感到很美。」
不错,「终傅」二字,顾名思义,是帮助垂危的人妥善的准备灵魂,好能去面对他永生的天主。这原是一件用意良好而又非常美丽的圣事。但是由于人类怕死的本性,所以对这件圣事就产生了偏差的观念,以为请神父来付终傅,等于是宣布死亡一样。甚至于为了向临终者隐瞒事实而延误去请神父来帮助他,殊属可惜。俗语说;「人生自古谁无罪。」我们一方面固然不必找死;但是另一方面也不必过分怕死。因为死亡既然不可避免,过分怕死就等于自寻烦恼、自我虐待了。我以为死亡并不可怕,为我们基督徒来讲,最可怕的应是死在毫无准备和罪恶的情况中。
有多少人对于自己的后事,准备和料理得头头是道,甚至于亲自到自已的坟地去监工;亲友也在丧事方面费心费神费财费力地筹划,希望当事人死可瞑目。可是他们没有想到,为我们教友来说,最要紧的是早日请神父来帮助他妥当地准备自己的灵魂。如果我们只为临终的亲友准备后事,而忽略了他灵魂的准备的话,我们在孝道与友道方面就有了很大的缺失。
几年前有位青年打电话问我:「神父,我妈妈大概不行了!不知道死后可以为她献弥撒吗?」我赶紧问他:「你妈妈有没有领终傅圣事呢?」他说:「没有啊!」于是我拎着小箱,急速奔往台大医院,好不容易求得医师许可进入加护病房,可是已经太迟了!因为他母亲已陷入昏迷状态,医生正在做最后急救中。眼见这种情形,除了在她耳边提醒她忏悔一生罪过,全心依靠天主,并给她赦罪外,我已无能为力了。我想,如果家人能及早与神父联络,不是可以帮助病人做更妥善的准备么。
今天终傅圣事已改名为「病人敷油圣事」,并且不必等病危时才可以领;有些堂口每年定期举行老年人敷油圣事,甚至有些年长教友在出国远行之前,也特别请神父让他们领敷油圣事,我觉得教会这样的改变是很好的;而教友有此习惯,也是很值得鼓励的。「善终」是人人都期望的福分,而病人敷油圣事就是为此一目的而建立的。但愿教友都能多多重视此一圣事,以不辜负耶稣当日建立此一圣事的目的与苦心。
倪院长今天的兴致特高,一路上他由在大陆受迫害的种种谈起,继而提起他给哥哥敷油的经过。现在他又把话题转到老年人的问题上去了。
倪神父当日虽在罗马担任耶稣会总会院的院长要职,但是对于牧灵工作的心火仍很大,只要时间许可,还经常到各修院去辅导修女们的灵修生活。在谈话中他告诉我,他有一次给一个修会的修女们领避静,而这个修会的主要工作是专门于晚间到人家家里去照顾年老的病人。她们的生活真是晨昏颠倒:白天睡觉,晚间两人一伙到家中去看顾病人。
修女们曾感慨地告诉神父说:在她们所照顾的病人中,固然有不少病人是孤苦伶仃,没子没女;但是却有很多老年人虽有子女,只是子女不尽孝道,让父母经年累月缠绵病榻,偶尔回家探望一下罢了。因此修女们说,这些子女把责任完全推给她们,顶多是替有病的父母付一些医药费而已;美其名是有专人照顾,而实际上是没有善尽孝道。
我认为这种批评是有它中肯之处。因为病人的需要固然是医药方面的治疗;但是精神的治疗更属重要。因为医药只能治肉体的病,而心病却需要心药来医。一个老年人心里明白,留给他的岁月已不很多;他自己也了解「人生自古谁无死」的大道理;他甚至对于死亡的事实,也早已接受。可是,即使如此,他仍然是有所畏惧的;那就是深怕死于孤独之中。
记得三年前夏天,我到荣民总医院给一位年近七十的老先生讲道,并且在他临终前给他付了洗。最后他死于肺癌。管理太平间的那位先生曾非常感慨地说:「我在医院服务多年,也目送过许多遗体到殡仪馆去,可是就从来没见过这么凄凉的场面。当他的遗体被送往殡仪馆的时候、不但没有朋友在场,连一个亲人也没有。」
听到这样的话,你不是也会感到一阵鼻酸么?这位先生有妻有女,而且还是一位巨富,可是他却走的多么孤独与凄清啊!
我们中国人是最重视孝道的民族,但是我们也不能否认,此一优良的传统与美好的德行近年来已面临着很大的考验。
我国是「以农立国」,所以过去一直是大家庭制度。但是今日,我们早已由农业社会步入工业社会;再加上受到西方的影响,女权也业已逐步提高,所以小家庭制度在我们的社会里就逐渐盛行。因此,过去「五代同堂」的大家族现象已变成了历史的陈迹。许多年轻人在成家立业之后,就与父母分居,让老俩口自己生活。比较有孝心的,还能常回家探亲团聚;孝心较差的就一年难得有几次回去探望了。过去我们中国人常喜欢以「含饴弄孙」四个字来形容晚年所享的乐趣。但是今天又有多少老年人真能享有这种乐趣呢?我想,在我们今日的社会中,有不少老年人,特别是婆婆奶奶们,不但享受不到「含饴弄孙」的乐趣,恐怕还必须「茹苦含辛」地替上班的媳妇照顾养育孙子呢。常见到她们一大把年纪了,还得替孙子喂乳换尿布,心里实在有说不出的感触,也真为她们叫屈。
我们一路谈着谈着,慢慢地,车子终于驶进了亚西西。
亚西西给我的第一个印象是,古朴而富有灵气。在绵亘无垠的翠绿山岗上,矗立着幢幢古色古香的房屋,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显得鲜活而有朝气。走在古老的小街上,给人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我们这次来,既然不是纯观光,而是朝圣,所以我们下了车就径往圣方济大堂去参观了,因为亚西西之所以名闻遐迩,实与圣五伤方济有着不可分的关系。
在但丁著名的「神曲」中,有这样的一段:「在他年轻的时候,毅然地离开悭吝的父亲,爱上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从未有人愿意开门迎接她,就好象不迎接死神一样。在主教的法庭和他父亲的面前,他与她结合了。后来天天相爱,更加亲密。」这段描述,就是圣人与神贫夫人爱情故事的最好写照。
圣方济原是一个有钱的布商的儿子,但是他却无意继承父亲的衣钵。他自幼就有怜贫好施的心肠,从不拒绝任何人的乞求。他以贫穷人的痛苦为自己的痛苦,以爱慕贫穷为世上最大的珍宝。
有一天,他欢宴好友,席散之后,全体照例在街上逛,并且大声高歌。惟独圣人默默尾随在后,一脸痴相。原来,他此刻完全沉浸在来自上天的甘饴神味之中。等他出神状态消失之后,朋友曾取笑他说:「你刚才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意中人呢?」他回答他们说:「不错,那意中人是全世界女人中最高贵、最富有、最美丽的。」原来,他所说的意中人,就是「神贫」之德。
他每次在路上遇到乞丐,一定给与赒济;如果身边没带钱,也会把帽子、鞋子赠送给他;如果再碰到其它乞丐,他就会跑到隐蔽处,把内衣脱下来给他。
但是他这种超乎寻常的济贫爱德,却激怒了他的父亲,终于在他二十五岁那年,把他送进监狱,并在主教法庭控告他。结果他放弃所有继承权,并且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身上所穿的衣服全剥下来交还他的父亲,宣称此后惟以天主为父。当日站在一旁的主教目睹此状,觉得怪难为情的。所以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他披上。这幅情景,曾被一位画家把它画在教堂内的一面墙上,作为纪念。
他离开父亲之后,潜心修德祈祷。不久之后,创立了一个新的团体,要求会士彻底实践神贫的理想;而此一神贫理想乃是根据福音中基督的要求。
在玛窦福音第十九章里记载了这样的一则故事说:有一个人来到耶稣跟前说:「师傅!我该行什么善以获得永生呢?」耶稣对他说:「你为什么问我关于善呢?善的只有一个。如果你愿意进入生命,就该遵守诫命。」他问耶稣说:「什么诫命?」耶稣答说:「就是:不可杀人,不可奸淫,不可偷盗,不可作假见证,应孝敬父母,应爱你的近人,如爱你自已。」那少年人对耶稣说:「这一切我都遵守了,我还缺少什么呢?」耶稣回答他说:「你若愿意是成全的,就去变卖你所有的一切,分施给穷苦的人,这样,你将获得天上的宝藏,然后来跟随我。」少年人一听这话,就满脸愁容地走了,因为他拥有许多产业。
圣方济深知圣经上所记载的这位富少年之所以没能跟随耶稣,乃是由于财富之为害。因此,他毅然地放弃一切,跟随耶稣的召唤,度一个彻底神贫的生活。他常以玛窦第八章里,耶稣当日对那位表示愿意跟随祂的经师所说的话来警惕自己。耶稣说:「狐狸有穴,飞鸟有巢,但是人子却没有枕头的地方。」
耶稣贵为万物的主宰,但是祂却拣选一对靠干粗活为生的夫妇作父母;并且诞生在极度贫寒的马棚里。祂不但生于贫穷,而且也活于贫穷,因祂连枕头之地都没有,一生完全依靠别人的接济图个温饱;最后祂更死于贫穷,被一丝不挂地悬在十字架上。
耶稣之所以选择贫穷,主要的是在教训我们:财富原非不好,只是人不应该把财富视为最终目的,否则财富将会变成我们走永生道路的一大障碍。福音上那位富贵少年的故事,即是一个绝好的证明;国人「鸟为食亡,人为财死」的俗语也是在表达同一个真理。
俗语说:「水可以载舟,也可以覆舟。」财富也是一样,它可以助人行善立功;但也可以叫人犯罪远离天主。知道这个道理的人不少,但是真能像圣方济视富贵如浮云者,又有几希呢?
圣方济大堂建造的古色古香,跟一般欧洲式的教堂没有多少差别。堂内有一处,是朝圣者必去瞻仰的地方,那就是圣人遗骸存放的那座祭台。
祭台所占面积不大,还是面对墙壁的传统样子。最叫人注目和感兴趣的,是祭台后面的那一片显得有点儿斑驳的大理石墙壁,因为在这块大理石板的后面,就是教会这位著名圣人的安身之处。参观的当天,有人告诉我说,圣人的遗骸曾经被窃达一百年之久,然后才重新被寻回安放在这里。不晓得这只是传说而已,或真有其事。如果是真的话,作圣人也未免太可怜了。
我们一行曾在祭台前跪祷片刻,然后由我跟倪院长举行共祭弥撒,请求圣人在天主台前为我们不但求得外在贫穷,不贪恋世物之恩;更请他们为我们求得内心真正的神贫精神。因为圣人所实践的,不只是度一个外在没有私产的生活,而更是内心的神贫;不是寻求「自我」,绝对不是为自己,而只是寻求天主和只为天主。不但要求弃绝一切,就是连自己的期望、意愿和需求,也都要完全拋弃;为我们自己,什么也不保留,什么也没有。一个人如能达到这种「忘我」与「无我」的境界,不知道那将是多么的超脱与自由啊!
弥撒后,我们继续在堂里作一个概括的巡礼,欣赏雕梁画栋。置身其内,就如同进入一座艺术馆一样,你会被墙上的那些画所吸引及感动。但是在这些壁画中,却有一幅画深深地引起了我的兴趣,在它的前面驻足良久。
这是一幅圣方济向飞鸟布道的情景:在一片蔚蓝的天空底下,圣人在另一位会士的陪伴下,以一幅「谆谆善诱」的神态,在向憩息于树荫下的一群小鸟,宣讲天主爱的道理。那真是到达了「人物两忘」的最高境界。为一位有非常活泼信德的人,他随时随地都可以享有与天地共游的乐趣;也随心所愿地可以与天主合一。天地间的一草、一木、一虫、一鸟,为他来说,不但具有生命,而且都富有灵性。那是一种怎样的境界呀!这种「赤子之心」,在我们今日这个太过现实的社会里,恐怕已是凤毛麟角,已不可得了。
参观完圣方济大堂,由于时近中午,所以我们就暂时中断参观活动,找一块地方先解决「民生问题」。
我们今天出来,既是朝圣加郊游,为了增添旅游的情趣,特别选在户外野餐。我们选了一块环境清幽而又宁静的地方,好饱享一顿丰盛的午餐。毕竟人不单靠精神食粮就可生活,而也需要饼来充饥啊!
嘴里啃着特别烹调的炸鸡腿,口啜芳香的葡萄美酒,置身于枫林的环抱中,观看那呈现在跟前的湖光山色及天空里掠过的朵朵彩云,那真是人生的一大享受,此情此景,让人顿时兴起「夫复何求」的感慨。树上飘落的片片枫叶,不时滑过我的身子,掉落在地上,就像是上主仁慈的手,轻抚着我这位远方游子的心灵,在提醒我说:「孩子,人世虽美好,但到头来只不过是『寄旅』而已,切莫留恋忘返喔。」
午餐的时候,碰见一批从罗马来此地郊游的耶稣会的读书修士们,彼此寒喧了好一会见。见到年轻的他们,就引起我回想二十多年前的情景来。
在初学院期间,我们也常有出外郊游的机会,以调剂单调的修道生活;同时学习着怎样在不同的环境中与天主会晤。但是自从一九七○年晋铎后,像这样的机会几乎等于零。所以今天能见到他们出来郊游,心里好生羡慕,巴不得时光可以倒流,好能重温旧日的美梦。
午后,我们继续参观及朝圣活动。首先我们跑去瞻仰圣方济生前的一位好友──圣女加拉辣的遗体。在铁栏杆的后面,我们可以相当清楚地看到圣女不朽的肉身。只是脸部显得又黑又枯干,比较看不清楚。
肉身不朽的现象,在佛教与天主教里都有。在我们本省就有好几位道行很高的和尚,死后好几年被发现肉身不朽。经过弟子特别处理后,以金片包起来,供善男信女顶礼膜拜,传为美谈。而在我们教会里,如果有一位圣人或圣女的肉身不朽的话,那是代表天主要藉此现象以光荣他们。
数年前,我在一个私下的机会里,观赏了一部电影,片名如以中文直译是「太阳兄弟月亮姊妹」,里面所描述的就是圣方济与圣加拉辣两人的生平与他们之间被传颂不已的「精神交谊」。这部片子拍摄得非常优美,就如同一首美丽绝伦而又充满灵性的诗篇一样,令人观赏后,怀念不已,就像喝了一杯清凉剂一般。只可惜巿上电影院不肯放映,原因何在?他毫不犹疑地回答我:「这部片子是不错,但是一定不会卖座。」其实,我那一问也是多余的,我早就该知道答案才对。电影原是「综合艺术」,也是「艺术中的艺术」,但是如今却已沦为纯粹的「商品」,怎不令人感到惋惜?当日观赏这部电影的兴趣极高,但是却被那位片商的那一番大煞风景的话给减低了许多。就像被浇了冷水一样。由此也可想见,宗教在今日之被一般人所漠视的程度,已到达了什么样子的地步。
接着,我们转往天使之母大堂参观。我虽然不知道这坐大堂建造于何时,但从它的外观判断,恐怕也已有好几个世纪之久了。这座灰白与土黄色的教堂,与堂前苍翠欲滴的树木互映成趣。堂顶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圣母像,伸开双手,好象在以她慈母般的心情,时时照顾爱护着住在这个美丽城镇的孩子们,不受到世俗的危害。
当我们走进堂内参观的时侯,突然感到一分意外的惊喜。原来在堂内别有洞天,就是所谓的「堂中堂」。
据说这座圣堂原属于本笃会的,借给了方济会。原来的小堂面积非常之小,所以后来改造。但是又舍不得把原有的小堂拆除,所以最后决定保留原状,在它的外面加盖,才有今天这种堂中堂的奇景。
没想到八年前在亚西西所见的奇景,在我们宝岛也有翻版,只不过是,不是圣堂,而是庙了。
据中国时报元月十三日第十二版上刊载:到高雄巿圣公妈庙烧香许愿的人,除慕其香火鼎盛、灵验异常而去外,最为人称道的即是它的「庙中庙」特殊景观。当年建「小庙」之处,即今高雄港的十三号码头附近,相传此处屡受潮水波及,百姓民房深受水患之苦,而圣公妈庙虽近在水边,却是滴水不进,因之百姓膜拜有加。后曾有拆庙修建之议,唯因位居龙穴,地相甚吉,经众议决定在原址增建「大庙」。此后香火更盛于前,并在台湾寺庙中独具一格。
当日读完这则新闻报导,立刻有了一种「天下奇景,无独有偶」的惊喜,除了怀念当日身历其境的情景外,也深深被为维护文化与宗教古迹的人士那分努力感动。
由于这是我平生头一次见到「堂中堂」的奇景,免不了就请倪神父替我在小堂前拍照留念。只可惜回台后底片冲洗出来之后,照片里我的脸上,除了两道四射光芒之外,眼睛鼻子和嘴巴几乎都看不出来。原来小堂前两旁置有很大的烛,供教友点用,拍照当时火光熊熊,以致照在我镜片上反射出来。不过照相的主要目的不是我,而是要把这个难得的镜头拍摄下来,一方面作为纪念;一方面也可以向国内亲友介绍,让他们也分享乐趣。
由于玩得很痛快,所以时间在不如不觉间溜走了,大地此刻被金黄色的光芒所洒遍,西下的夕阳似在敦促着我们,该是回罗马的时刻了。于是我们怀着满足而依依不舍的心情,踏上了归途。
挥别了美丽而充满了灵性的亚西西,我们的汽车沿着来路驶回罗马。在落日余晖照耀下,车窗外的宜人景色是鲜明而吸引人的。对一位酷爱自然的我来讲,平时是很难放弃饱览湖光山色的兴致的。但是坐在车上的此刻,我已没有欣赏窗外风光的心情了。因为早已跌入了沉思之中。
也许修士们年纪较大,再加上玩了一整天玩累了,因此一个一个此刻都跌入梦乡,有的还鼾声大作,好不热闹。
在沉思中,亚西西的幕幕情景,在我的记忆脑海里突然又鲜活起来。特别是教堂墙壁上那幅描述圣方济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下剥光衣服的画,更是久久挥之不去。在我心里默默地问这位伟大的圣人说:「圣方济、圣方济啊!你怎么可能在神贫的德行上,到达如此般的造诣呢?」
我们中国人有句俗话说:「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已足够说明财富之为害了。有多少犯罪乃是由于一个「财」字。所以,一个人如果能够真正地超越对财富的贪恋,那将是多么的超脱与自由呢!
圣五伤方济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正如玛窦福音第五章上,耶稣所讲的「山中圣训」里所描写的「神贫的人」;一位真福的人,正因为如此,天主特别降福了他,让他的身上印有耶稣的五伤,以光荣这位伟大的圣人。
一提起「五伤」就容易联想到数年前在意大利逝世的比约神父。据说他双手也印有伤痕,虽经许多位医生的检验,仍然找不出医学上的原因。他生前名闻遐迩,从世界各地前去拜访他的教友很多。据说跟他办告解的人更多。我想可能是天主赏给他透视洞澈人灵的神恩吧!但是他并不是有求必应的人。我在美国曾经碰见一位年老的意大利女士,她曾经邀请我去她住处吃晚餐,席间提到比约神父的事迹时,她带着一脸难过沮丧的表情对我说:「我在意大利的时候,曾慕名而去拜访他,并且跟他办告解。但是他却拒绝听我的告罪。」说也奇怪,后来当我去以色列朝圣时,碰到一位也是意大利籍的方济会神父,他也是一脸不解地告诉我:「我也曾经到他跟前办告解,但是也遭到拒绝的命运。到今天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当然,连当事人都不知道的事,我们是难以判断的。但是有一点似乎是可以肯定的,比约神父之所以不肯听他们的告解,一定是有重大的理由才对。
比约神父之所以闻名,不只是由于他手上的伤痕,更是因为他是一位很有圣德的神父。据说他做弥撒的时候,花的时间很长。特别是在成圣体圣血那段时间内,他总会沉思默想良久,甚至常常泪流满面,让参与弥撒圣祭的人感动不已。
可惜,这样一位既有圣德又有神恩的神父已经与世长辞,给人留下了无限的哀思与追念。据说在世界各地已有许多教友开始进行他列品的程序。
比约神父死后,跟他同一个修会的一位季诺修士,据说也获得双手有伤痕的恩典。也许这是天主照顾世人的另一种方式吧!
车子在公路上继续地奔驰着。老修士们仍沉醉在鼾声里。面对着这几位两鬓斑白,额前皱纹遍布的老修士们,我心里实有着一份感激与敬爱之情。
在耶稣会的传统里,除了有神父之外,还有辅理修士。而辅理修士的主要职责乃是替神父们分担一些比较属于物质方面及较为琐碎的事务,诸如管理厨房、更衣室、洗衣……等工作。好让神父们能专心从事神职。这一点与初期教会执事之设立颇为相似。
在宗徒大事录第六章第一节至第七节上这样记载着:那时侯,门徒们渐渐增多,希腊化的犹太人,对希伯来人发出了怨言,因为他们在日常的供应品上,疏忽了他们的寡妇,于是十二宗徒召集众门徒说:「让我们放弃天主的圣言,而操管饮食,实在不相宜。所以,弟兄们!当从你们中检定七位有好声望,且充满圣神和智能的人,派他们管这要务。至于我们,我们要专务祈祷,并为真道服役。」这番话得了全体的悦服,就选了斯德望,他是位充满信德和圣神的人,和斐理伯、朴洛曷洛、尼加诺尔、提孟、帕尔默纳及尼苛劳,他是个归依犹太教的安提约基雅人,叫他们立在宗徒面前;宗徒们祈祷了以后,就给他们覆了手。天主的道渐渐发扬,门徒的数目在耶路撒冷大为增加,司祭中也有许多人,服从了信仰。
辅理修士与执事虽不完全一样,但是两者存在的目的却大至相同。在耶稣会的历史上,他们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但是读者千万不要因为修士们所做的工作不如神父们重要,而误以为当修士要比当神父来得容易得多。
不错,从培育方面看,神父要比修士来得严格而又漫长。除了两年初学外,还包括文学、哲学与神学等教育在内。而辅理修士除了两年初学外,往往让他们学得一技之长后就让他们开始工作。但是如果从成就感方面来讲,神父们的安慰要比修士来得多且大。例如神父们教书、宣讲、领避静、施行圣事等工作,都比较容易看到效果,而修士们在厨房、更衣室、采购等方面的工作,都是属于默默无闻的,不容易被人看得出来,在本性上也不会感到有什么成就感。因此,做为一位修士更需要有信德与谦逊,因此也比做神父更不容易。他们就像耶稣的鞠养之父大圣若瑟一样,不求名,也不求利,只知道一生默默地以双手操作木工,赚钱养活圣家三口,帮助耶稣完成救赎的伟业。他们也是耶稣所赞许的真福的人,因为他们也是神贫的人。而「神贫」二字在圣经上的真正意义乃是指谦逊而言。
圣保禄宗徒在致格林多教会前书第十二章上曾论及神恩的来源与作用说:就如身体只是一个,却有许多肢体;身体所有的肢体虽多,仍是一个身体;基督也是这样……原来身体不只有一个肢体,而是有许多。如果脚说:「我既然不是手,便不属于身体;」它并不因此就不属于身体。如果耳说:「我既然不是眼,便不属于身体;」它并不因此就不属于身体。若全身是眼,那里有听觉?若全是听觉,那里有嗅觉?但是今天主却按照自己的意思,把肢体个个都安排在身体上了。假使全身都是一个肢体,那里还算身体呢?但如今肢体虽多,身体却是一个。眼不能对手说:「我不需要你;」同样,头也不能对脚说:「我不需要你们。」不但如此,而且那些似乎是身体上比较软弱的肢体,却更为重要。」
从本性的眼光看,工作与职务虽有尊卑与重要次要之分,但在天主的眼里,这一切的区别似乎没什么意义了。惟一重要的是,我们是不是做天主所替我们安排的职务与工作。因为我们工作的价值不在它的大小,而更是在实行天主的旨意。
很可惜,今日教会的司铎圣召逐渐在减少中,而辅理修士的圣召,似乎更是稀少。这也是教会与修会的一大损失。
此刻,面对着这四位可敬又可爱的「现代若瑟」,内心有说不出的敬意。
当车子在万家灯火中缓缓地驶入罗马市区时,他们也从休息中醒过来了。有位老修士感慨地告诉倪院长:「在我们这次来罗马朝圣及度假中,最令我难忘的两件事是:觐见教宗与到亚西西。」
我想,这位修士所说的话,不正代表我们每一位在座者的心声么?
身为耶稣会会士,到了罗马是必定会到与修会历史有关的地方去看一看的。
十月廿七日上午十时半,我离开圣伯拉明诺宿舍外出,因为十一点已约好与倪神父见面,去参观耶稣会会祖圣依纳爵生前住过,且在那儿逝世的房子。
这是一间不算大的房间,当中有一祭台,装饰得有点儿金碧辉煌,祭台中央墙上挂看一幅很美丽的圣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象是圣母抱耶稣像﹚。据倪神父告诉我,圣人逝世前曾一再注视瞻仰这幅动人的画。因此他要我照了一张相做为纪念。我们决定在这个祭台上举行弥撒。弥撒前,我先向他办个告解,以表示个人的虔敬与热心。然后弥撒开始。由于他早上已经作过弥撒,所以由我一人举祭,他说让他辅祭好了。倪神父是我非常敬爱的一位神父与长者,又是我昔日的长上,今天他竟自动要求为我辅祭,怎不令人感动!会祖房里那分神圣肃穆的气氛,早已令人不禁起敬,再加上倪神父的辅祭,那一台弥撒作起来,让人感到无限的欣喜与虔诚热心;也是我晋铎后少有的感觉。深信这一印象将在我记忆的脑海里永留不去。这台弥撒的主要意向是特地为倪神父、亲友及教会祈祷。我之所以特别为倪神父祈祷,主要是为感谢他在我留在罗马的这几个星期中,对我百般爱护与照顾。他是耶稣会总部会院的院长,工作之繁重是可想而知的。像我这样一位小小的会士,请吃一顿饭,或陪我去逛一次圣城,原已足够了,可是他却三番五次地特别腾出时间来,带我到处走动,并且为我作必要的解说。此情怎能不让我感动万分?执笔的此刻,他老人家已身在遥远的秘鲁,担任枢机主教的秘书,并在修院执教。对于这样一位热心而慈祥的神长,那份感恩、怀念与敬爱之情将永远常埋在我心之深处。
我作弥撒的时候,有一位西班牙的老修士在旁望弥撒,普通辅祭原是他的职责,或更好说是他的权利。而今天眼见此一特权被倪神父夺去,不晓得他心里是不是会嘀咕倪神父的「侵权行为」呢?
弥撒后,我们继续参观。在隔壁房里陈列着一些圣物,其中最令人感到兴趣的是那三幅圣依纳爵、圣博尔日亚及圣毕那德利的脸部模相。
中午十二时整,我们再度前往圣伯多禄广场参加公念三钟经。那天教宗的简短训词是以正在罗马举行的全球主教会议为题,广场仍像往常一样,拥挤不堪。
接着我们跑去办公室登记次日在大堂内作弥撒的时间。我们原计划在主祭台共祭,但由于迟了一步,主祭台早已被登记满了。所以只能在耶稣君王祭合作弥撒。
然后我们回总会院用午餐。稍事休息片刻,于下午两点再度出游。这次的目的地是罗马四大大殿之一的圣保禄大堂。
这座大堂虽不算小,但若与圣伯多禄大堂相比,就未免小巫见大巫了。不过它也具有自己的特色。
进入门内,可以见到一片树木修剪整齐的园子。园中种着几棵高大的铁树。从它们高大的树干与茂密的枝叶,可以看出它们矗立在那儿应该已有很漫长的一段岁月了。如果说它们已是超过百龄的长寿,我想也不为过吧。
园中有圣保禄手持宝剑的塑像,一副肃穆凛然的神态,让人见到,敬畏之心由然而生。
见到圣保禄像,不能不叫人想起这位被称为「外邦宗徒」的耶稣的弟子及伟大的传教士。
保禄是一位熟读律书的人。可是他却误以为基督建立的教会乃是旁门左道,因而肆意横加迫害,还自以为在替天行道。但是天主对他另有安排,让他从错误中醒过来。
那是耶稣复活后五至七年之间的一天,时逢日正当中,他跟同伴带着大司祭颁发的文书,准备到叙利亚南部的大城大马士革去拘捕教友。可是当他们临近城门的时候,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因为有一道来自天上的强烈光芒照在他身上,使他从马背上跌下来。他听见有一声音向他指责说:「扫禄,扫禄,你为什么迫害我?」他回答说:「主!是谁?」主说:「我就是你所迫害的耶稣。但是,你起来进城去,必有人告诉你当作什么。」从此以后,保禄被复活的基督征服和改变了。他日后曾经公开承认,他以前是迫害教会的人中最厉害的一员,而如今却自称是「福音的奴隶」,甚至于说:「如果不传福音,我就有祸了。」日后他在传播福音的事业上表现得既轰轰烈烈而又非常感人,给后世的传教士们立下了完美的典范,永垂不朽。正因为如此,所以他虽然不在耶稣的第一批十二弟子的名单中,但却常被与宗徒之长圣伯多禄相提并论。因为伯多禄是耶稣的第一位接棒人,而保禄却是第一位被派遣向外邦传播福音的人。他的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也是一部可歌可泣的血泪史。
圣保禄大堂的底层是平顶屋,走廊里有好多根美丽的柱子并列,在平顶的正中央上方又盖了一层,宽约六根柱子的距离。墙上有四位圣人的像,由于离地甚高,无法看清楚。在三扇玻璃窗的上头,另有一幅类似风景的画,有牛羊在草地上徘徊,不知道作者的寓意为何?再往上就是三角形的屋顶,在金黄的画面上,画着坐着的耶稣,侧坐于祂两旁地上的那两位圣人,我猜大概就是圣伯多禄与圣保禄两位大圣了。从外观看起来,第二层的建筑与第一层的房子,不管在那方面都是很不相称及不协调的。是否是这座大堂曾经遭到回禄之灾而重建,就不得而知了。
当我们进入堂内时,第一个印象是空空洞洞的,除了几根巨大的石柱外,好象什么也没有。但是当我们抬头向上望的时候,才发现这座堂独具特色,那就是在上头两边的墙上,画满了历代教宗的像,是依照年代而排列的。每一位教宗就代表着一根粗壮的石柱,因着这几百根大柱子的支撑,教会才可能在历经将近两千年的人世风霜而仍然屹立不衰。看到他们,就不能不忆起耶稣当日第一次遇见伯多禄时,所给予他的许诺:「你是盘石,在这盘石上,我将建立我的教会,阴间的门绝不能战胜她。我将天国的钥匙交给你:凡你在地上所束缚的,在天上也要被束缚;凡你在地上所释放的,在天上也要被释放。」﹙玛十六18-20﹚
呈现在我们面前的,虽然是没有生命的一些画像,但是每一张画像里的人物,却都在向我们诉说着教会历代的兴衰和基督如何信守当日对伯多禄的许诺。也正因此,后代的基督徒才敢勇敢地继续在时代的巨轮的推动下,继续奔向未来。
我们曾在这些教宗的像前端详很久,但我除了对第一任教宗伯多禄及近代几任教宗,还略有所知外,对于其它的教宗则是非常陌生。毕竟他们离开我们的时代太古远了。即使对罗马的一切都能如数家珍般熟悉的倪神父,也自叹所知有限了!
我跟倪神父在历代教宗像前瞻仰默思良久,然后继续在大堂内参观。当我们来到前面的时候,看到一对母女正站在圣水池旁观看。母亲是一位中年妇女,女儿大约只有五、六岁。小女孩以小手指着圣水池上的两个小雕像,好奇地问妈妈他们是谁。但是作妈妈的也答不出所以然来,感到有点儿尴尬。倪神父看在眼里,就义不容辞地走近她们,向那个小女孩解释起来。
原来,圣水池旁那个较大的塑像是一个可爱如天使般的小孩,正在用小手指沾圣水;而站在一旁的那个想引诱他犯罪的魔鬼正以手掩着面,一副打败战的表情。
看到倪神父那种慈祥而又虔敬的态度,实在叫人感动。只见那可爱的小女孩瞪着一只小眼睛在那儿听得入神,而站在一旁的妈妈却频频点头微笑,表示对倪神父的赞许与感谢。毕竟,倪神父不但了解她的窘困,同时也给孩子上了一堂「儿童道理课」啊!
看见魔鬼的雕像,很难不联想到诱惑的问题上去。
常有教友向我诉苦说:「神父啊!不晓得怎么搞的,我常常会有诱惑来困扰我?」言外之意,好象是说有诱惑是一件很不平常的事情。而实际上,不单单我们一般人有诱惑,即使耶稣自己也曾多次受到诱惑,而且是极其强烈的诱惑呢!
在玛窦福音第四章上记载说:那时,耶稣被圣神领往旷野,为受魔鬼的试探。祂四十天四十夜禁食,后来就饿了。试探者就前来对祂说:「若是天主子,就命这些石头变成饼罢!」祂回答说:经上记载:『人生活不只靠饼,而也靠天主口中所发的一切言语。』」那时,魔鬼引祂到了圣城,把祂立在殿顶上,对祂说:「若是天主子,就跳下去,因经上记载:『祂为吩咐了自己的天使,他们要用手托着,免得的脚碰在石头上。』」耶稣对他说:「经上又记载:『你不可试探上主,你的天主!』」魔鬼又把祂带到一座极高的山上,将世上的一切国度及其荣华指给祂看,对祂说:「若俯伏朝拜我,我必把这一切交给。那时,耶稣就对他说:「去罢!撒殚!因为经上记载:『你要朝拜上主,惟独事奉祂。』」于是魔鬼离开了祂,就有天使前来伺候祂。
在路加福音第四章同一事件的记载的末了,圣史还特别提示说:魔鬼用尽了各种试探后,就离开了祂,再等时机。而实际上所谓的时机,即是指日后耶稣在山园的祈祷。
耶稣曾把祂内心的渴望告知祂的宗徒说:「我有一个应该接受的洗礼,我是多么渴望能够早日去完成它。」而祂所说的洗礼乃是指日后在加尔瓦略山十字架上的死亡。可是,一旦祂所渴望的时辰真的来临时,祂却受到了想临阵脱逃的诱惑。现在就让我们听听玛窦圣史为我们叙述当日的情景吧:随后,耶稣同他们来到一个名叫革责马尼的花园里,便对门徒说:「你们坐在这里,等我到那边去祈祷。」遂带了伯多禄和载伯德的两个儿子同去,开始忧闷恐慌起来,对他们说:「我的心灵忧闷得要死,你们留在这里同我一起醒寤吧!」祂稍微前行,就俯首至地祈祷说:「我父!若是可能,就让这杯离开我罢!但不要照我,而要照所愿意的。」祂来到门徒那里,见他们睡着了,便对伯多禄说:「你们竟不能同我醒寤一个时辰吗?醒寤祈祷吧!免陷于诱惑;心神固然切愿,但肉体却软弱。」祂第二次再去祈祷说:「我父!如果这杯不能离去,非要我喝不可,就成就的意愿吧!」祂又回来,见他们仍然睡着,因为他们的眼睛很是沉重。祂再离开他们,第三次去祈祷,又说了同样的话。然后回到门徒那里,对他们说;「你们睡下去吧!时候到了,人子就要被交于罪人手里。起来,我们去吧!看,那出卖我的已来近了。」﹙玛二六36-46﹚
在若望福音第四章第三十四节的地方,耶稣对宗徒们说过一句很重要的话。祂说:「我的食物就是承行在天大父的旨意,完成祂的工程。」而天父的旨意乃是要祂以「上主仆人」与「受苦默西亚」的身分,完成救赎世人的工程。所以,在祂一生中,祂必须不断地循着这一个方向去努力。因此,凡是与「上主仆人」和「受苦的默西亚」的身分相反的种种诱惑,祂必须一一加以拒绝;旷野中受诱与山园祈祷两段记载,就是祂拒绝「光荣默西亚」的诱惑的证明。
在受诱的事件中,耶稣似在告诉我们两件重要的事情:一、受诱是人生不可完全避免的一部分:二、人面对诱惑应有的态度。
一个人从生到死,都会经历许多不同的诱惑,因为我们时常要与魔鬼、肉体与世俗三仇战斗。惟有坚持到底的人方能进入天国。耶稣不是曾很清楚地告诉我们么。祂说:「天国是必须以强力去争取的。」
其次,耶稣在祂受诱的事件里,还清楚的告诉我们:面对诱惑,人必须要表示很坚决的态度,不能有所让步。否则就很容易掉入圈套,无以自拔。
达味王的故事,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达味虽是一位英明的国王,但是他却曾犯下邪淫及杀人之罪。撒慕尔纪下编第十一章有这样的一段记载:一天傍晚,达味由床上起来,在宫殿的房顶上散步;从房顶上看见一个女人在沐浴,这女人容貌很美。达味遂派人打听那女人是谁;有人告诉他:「这不是厄里安的女儿,赫特人乌黎雅的妻子巴特舍巴吗!」达味就派人将她接来;她来到他那里,达味就与她同寝,那时她的月经刚洁净了。事后,她便回了家。不久,那女人自觉怀孕,就打发人告诉达味说:「我怀了孕。」
达味派人给约阿布说:「打发赫特人乌黎雅来见我。」约阿布就打发乌黎雅去见达味。乌黎雅一来到他跟前,达味就问:「约阿布近来如何?士兵好吗?战事怎样?」达味向乌黎雅说:「你下到家中洗洗脚罢!」乌黎雅刚离开王宫,随后就送来了王的饮食。乌黎雅却同主人的仆役一起睡在宫门旁,没有下到家里。有人报告达味说:「乌黎雅并没有回到家里。」达味便向乌黎雅说:「你不是由远道回来的吗!为什么不下到你家里去呢!」乌黎雅回答达味说:「约柜、以色列和犹太人都住在帐幕里,我主约阿布和我主的仆人都在野外露宿,我岂能回家吃喝,和我妻子一起睡觉?上主永在,陛下万岁!我决不做这样的事。」达味向乌黎雅说:「今天你还留在这里,明天我要打发你回去。」乌黎雅那一天就留在耶路撒冷。第二天,达味召他来与自己一起宴饮,将他灌醉。傍晚,乌黎雅出去,仍与他主人的仆役睡在一起,并没有到家里去。到了早晨,达味给约阿布写了一封信,要乌黎雅亲手带去。他在信上写说:「你应派乌黎雅到战事最激烈的前线,然后,在他后边撤退,让他受攻击阵亡。」约阿布查看那城以后,知道那里有最强悍的敌人,就派乌黎雅到那里去了。城内的人出来,与约阿布交战,达味的仆役中,有些人阵亡了,赫特人乌黎雅也阵亡了。﹙撒下十一2-17─﹚
达味的第一个错误是他未能拒绝好色的诱惑,犯下了天主十诚中的第九诫,「勿愿他人妻」;他的第二个错误是,在犯了邪淫罪之后,没能及时醒寤悔改,反而想把巴特舍巴怀孕的责任推给她的丈夫;他的第三个错误,也是最大的错误是,在一切诡计不得逞之后,未能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以致犯下了更大的罪行──杀人。最后如果不是天主打发纳堂先知去点醒他﹙撒下十二﹚恐怕达味还会沾沾自喜,自以为逃过了别人的眼目呢。
在我们的生活里常充满了各式各样的诱惑,因此耶稣提醒我们说:「醒寤祈祷吧!免陷于诱惑。」﹙玛廿六41﹚在「天主经」里,祂要我们时时祈求天主「不要让我们陷于诱惑,但救我们免于凶恶」的恩宠;在受诱时,祂更给我们立下了坚决拒绝诱惑的美好表样。俗语说的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果我们常与诱惑妥协,甚至任意随从诱惑的话,那么有一天,当我们犯了重罪之后,我们就不该感到惊讶了。
参观过保禄大殿之后,由于时间还够,所以倪神父建议我们去耶稣会所创立的前圣安德肋初学院参观。他告诉我在那儿有一位从前曾来华传教的包志仁神父。
初学院是一座古老的房子。在屋内的一隅有一座躺着的塑像。在阴暗的光线下,我只能看到那是一位身穿黑袍,手执苦像的年轻会士的像。等靠近再仔细端详之后,才发现原来就是耶稣会三位闻名的年轻圣人之一,圣达尼老.各斯加的像。
一见到是他。心绪立刻就飞入了回忆的隧道里去了。
当我刚进初学院时,读过不少圣人和圣女的传记。读圣传的目的是为了效法他们如何在修德成圣的道路上前进,以达到成圣的高。
在阅读圣贤的传记时,我常常会被感动得掩卷沉思良久;也往往会因着他们那些出奇的言行德表而惊讶不已。而在这些圣贤传记中,圣达尼老.各斯加的传记更深深地吸引着我。
圣人于公元一五五○年生于波兰。是一位公爵七个子女中的老幺。因此倍受父母的宠爱是不言而喻的。
圣人自幼就显得很温良慈善,热心虔诚事主。十二岁那年,他父亲叫他跟哥哥到奥国的京城,一所耶稣会创办的学校去读书。达尼老年纪虽小,但聪慧端庄,德行与品行均非常出众,再加上虽出身贵族家庭,却毫无一般纨子弟不良的习气,并且常守斋、祈祷、克苦,并以苦鞭自笞,所以深获师生及神长的喜爱与敬重。
达尼老从小就虔诚事主,圣召的种子早已在他幼小的心田里萌芽。但是开花却是在十七岁的那一年。十七岁原是尴尬而寂寞的年龄,但是圣人却没有这种感觉。因为他早已认清天主在他人生的旅途上为他所安排好的道路。
那年,达尼老忽然病得相当严重,连医生都感到束手无策,师长们的焦虑更是不在话下。但是面对死亡的威胁,他却毫无所惧。他惟一的遗憾是无法领到临终圣礼。因为居停主人是一位仇视天主教的誓反教徒,怎样也不肯让神父来家里给他送圣体。这个时候,他记起了学校的主保圣女巴尔巴拉,常帮助临终病人在去世之前领到圣体。于是就热切地所祷,恳求圣女帮忙。次日晚间,病况加重,达尼老忽然看见圣女真地来到,并且引领了两位手捧圣爵的天使亲自来给他送圣体。目睹此景,达尼老欣喜地告诉在场的师长及哥哥说:「吾主的圣体在这儿,我应该恭敬地领受。」虽然其余的人毫无所见,但是看到他那般虔诚真挚的表情,他们一点儿也不怀疑圣女真地答应了他的恳求。就这样地,他又捱过了一天。从外表看来,他似乎已病人膏肓。但是圣母却在这个重要的时候出现了。她手里抱着耶稣圣婴显现给他,并且把圣婴放在他的床上,安慰他说:「这场病不会致你于死地,天主的圣意要你进耶稣会修道。」
达尼老后来果然奇迹般地痊愈了。天主的圣意既已明显,他遂请求神长收他进会。但另一方面他心里明白,父母绝对不会答应的。所以他就偷偷地远离该地,徒步跋涉到达德国,拜见了一位著名的耶稣会神父圣加尼削。在他的大力协助下,到罗马晋见耶稣会总会长圣方济、玻尔日亚,终于获得准许,进了初学院,开始修道的生活。他曾修书向父母说明修道经过及修道生活的种种乐趣,终于得到父母的谅解与祝福。
在初学院中,达尼老即已显露出他的种种德行。他虽为富家子弟,原可一生享受荣华富贵,不愁吃喝玩乐,但是他却视富贵如浮云,毫无留恋。他已完全超然物外,一心归向天主,向慕天上的事物。根据他的传记上的记载,达尼老曾多次跑到花园里,揭开衣扣,让凉风吹熄他心中的热火。原来,他热爱天主之情已经到了要把他焚化的地步了。他又特别热心恭敬圣母。平时他很少言谈,但是一旦话题转到圣母玛利亚时,他却又显得滔滔不绝。他曾经怀着赤子孺慕之情向圣母祈求死于八月十五日圣母升天瞻体的特恩,因为传说圣母就是在这一天被接到天上去的。结果达尼老果然就在这一天的凌晨离开人世,享年只有十八岁,连初学都还没作完呢。
圣人死后,在不少地方曾显过圣迹。在短短三十几年内就被列入真福品;后来教宗克莱孟第十三世于一七二六年把他列入圣品,接受全球教友们的公开敬礼。
站在达尼老的卧像前,面对着这位天使般的年轻圣人,我此刻内心的感触很深,也很复杂。
晋铎之初,我以「初生之犊」的姿态,在上主的葡萄园里,近似疯狂般地耕耘,东奔西走,马不停蹄,虽然还没有达到如同耶稣当日忙得连吃饭的时间也没有的地步﹙虽然偶尔也有这种纪录﹚,但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情形,却是常有的。当时就有一位年长的神父看在眼里,曾经怀着爱护后进的心肠好言相劝。叫我不必那样拚命三郎一个。我当时也可以了解他的好心与善意,也知道个中的道理。但是我心想,除非个人亲自在工作中去体认和经验,否则是很难在一开始牧者生涯之初,就能达到中庸的境界的。于是我仍然尽力以赴,劳累当可想见。我初以为忙碌只不过是一位新铎必经的历练,日子久了情况自然就会改变。但是没想到晋铎至今已将涉入第十三个年头了,反而弄得更形忙碌,只能自嘲是个「劳碌命」的人了。
多年来,特别是刚晋铎的头几年,我常思索一个问题,那就是:「昙花一现的生命」或「细水长流的生命」到底那一种更中悦天主呢?从人性的观点来看,当然以较长的生命比短暂的生命要来得有用。因为生命越长,时间也就越多,而时间越多,为人群服务的机会也相对地增加。这也是我晋铎之初的看法。可是,当年龄与智能随着岁月渐渐增长之后,我慢慢地领悟了,为一个基督徒,特别是为一位献身的司铎,生命的意义与价值并不在于他活了多久,或为人群提供了多少的服务与作了多少的牺牲,而更在于他是否能够按照天主的旨意与计划而作。果如此,则,「细水长流」或「昙花一现」又有什么差别呢?如果天主愿意我们活一个「细水长流」的生命,我们又何必让它似「昙花一现」般的短暂呢?相同地,如果天主要我们的生命是「昙花一现」,我们又何必一定要「细水长流」呢?
面前的这位年轻圣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他只活了十八年的短暂生命就离开了人世。从人性的眼光看,未免太可惜了些。可是我们不应忘记,十八年的岁月虽短,但生命的内涵却又是多么的丰盈与充实啊!他正如教会内所流传的一句名言一样:「在短短的时间内,他完成了伟大的工程。」他的生命犹如一个极其中悦天主的「全燔祭」;又好象一首让人百读不厌的幽美而沁人肺腑的诗篇,将永远被传诵不已。
想到这儿,我不自禁地向这位伟大的年轻圣人,献上我深深的敬意与仰慕之情。
接着我们去拜访包志仁神父。见到他办公室内墙上挂满的各式各样的奖状,我当时的表情是惊讶中带着好奇。站在一旁的倪神父一看见我呆在那儿,连忙向我解释说:「包神父是名人,是诺贝尔文学奖的候选人,他的名字还被登在欧洲的名人录上呢!」我曾在报纸上或电视新闻上见过诺贝尔奖得主的照片,就是从来没亲眼见过一位。今天能亲眼见到一位曾是候选人,又是同会的弟兄,那分心喜之情真是难以形容。他老人家一见到我,马上拿了一本他所着的意大利文的诗集「怀乡吟」送给我作纪念。据说一本售价是八千里耳呢!
接过沉甸甸的诗集,顿时被美观的封面吸引住,于是不由自主地去翻它。我对意文虽然懂得有限,但是从每首诗的中国插画里,不难窥出作者对他曾经生活过的中国那一片土地的一草一木所怀的极深的思念与向往。
我们在那儿与他聊了一会见,也参观了他替人针灸的设备。然后向他拜别,准备踏上归途。
当我们从包神父的办公室走向大门口的时候,遇见一位年龄蛮大的先生。他一见到我们,就以一种很慈祥的表情向我们微笑,并且向我们走过来。倪神父一看到这种情形,赶紧一方面向他打招呼,另一方面向他介绍我是来自远方的中国籍的神父。原来他是在那儿负责看门的。
当他一听说我是中国人的时候,就笑嘻嘻地问我说:「神父,能不能请您给我几枚中国铜币呢?因为我的儿子很喜欢搜集各国的钱币。」
自从一九七三年六月离开国门后,虽然明知新台币在国外并无用武之地,但是也许由于来自心中那分属于海外游子思乡的情怀吧,我还是常常喜欢在裤袋里放一点新台币。于是我就尽量在所有的衣袋里搜寻,看看能否找到几枚铜板。很幸运地,我终于在表袋里找到两三枚,总算没叫他老人家失望。只见他双手捧着铜币,两只眼睛笑得都眯成一条线了。连声向我道谢不已。在他脸上,我所看到的不止是满足的喜悦,而更是一位慈父,那感人的爱子之情。
为了表示对我的谢意,他老人家特地跑回办公室,取出几张印刷精美的明信片相送,作为纪念。其中有一张就是我先前见到的那座达尼老的雕像。
有许多人有搜集某几样东西的嗜好。有人喜欢搜集名剑,有人喜欢搜集奇石、洋娃娃、火柴盒、邮票……可说无奇不有。据不久前报载,英国皇储查理王子竟有搜集马桶的偏好,让人听来真是不可思议。
搜集的嗜好既可推广见闻,也能增添生活情趣,有时候甚至可以给人带来一笔额外的财富,可以说好处不少。但是如果到了废寝忘食,走火入魔的地步,那可就变成了劳民伤财的玩意儿了。我常常喜欢这样假设,如果有人对有不同搜集嗜好的人,特别是喜欢搜集比较稀奇古怪东西的人作一个研究的话,恐怕可以写出一部脍炙人口的心理学钜着而名扬天下。
人的行为已够复杂了。但是如果我们去探讨行为的动机时,问题就可能显得更为复杂。因为我们有时候作出一些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的行为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每一个行为的背后,往往是有一些动机的,问题在于我们自己是否知道和了解。
几年前,在美国有一对在歌唱界很出名的夫妇:桑尼和雪儿。据说雪儿很喜欢买鞋子,而且是大量地采购。至于是否都穿,她并不在乎。她的这一个嗜好引起了很多歌迷的兴趣与好奇。于是就有人对她的过去作一个调查与探究,希望能寻到一些可以解释她这种近乎狂的嗜好的蛛丝马迹。最后,总算找到了一个相当合理的答案。据说雪儿在童年时代,从来就没有穿过一双新鞋。母规常常把她姊姊的旧鞋子让她穿。没想到这件事情在她幼小的心灵上就形成了一种相当大的缺憾。终于造成她日后常常喜欢买鞋子的习惯。在心理学上,这种行为称之为「补偿行为」。
我曾经听过这样的一件事情:有位五十开外的女士,由于心爱的丈夫突然离开人世,内心感到空虚异常,甚至有痛不欲生的诱惑。从此之后,她每天不管有事没事,一定要外出逛街。回家的时候,总是大包小包地抬回来,而所买的东西却不一定是真的需要。
她的女儿曾以此来向我讨教。以我个人的看法与分析,她母亲的个案与上面所提的雪儿的个案颇为相似,也是属于一种「补偿行为」。她由于文君新寡,一时情感空虚,还无法适应丧夫后的生活,所以只好以买东西来填补心灵的空虚。可是,心灵的空虚是属于精神性的,又怎能被物质所填满呢?于是东西买得越多,空虚感反而越大;而空虚感越大,东西也越买越多。形成一种恶性的循环。
心理上的空虚感,虽然可以藉各种不同的行为或事物,获得某一种程度的补偿,但是这绝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毕竟心病还是得用心药来医啊!
我们跟这位看门的长者见面,并且还交换过见面礼,虽然这次的邂逅只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但是还是值得我们珍惜的。因为只要是真情的流露,短暂的交会,仍会迸发出人性永恒的光辉。
所以,我们就暂时停住脚步,跟他进一步地寒喧起来。
他曾指着位于左边的一座塑像对我们说:「这位就是著名的撒丁尼亚皇帝。」还特别指着刻于石板上的那几行字,向我们解释说:「这几行短短的字,是皇帝死前留下的遗嘱,要求别人在他死后,千万不要以皇帝之礼厚葬他。」从这位长者的语气和神态,我可以看出他对这位伟大的君王那分景仰与钦敬的心情。
皇帝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君,死后受哀荣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撒丁尼亚皇帝却一反常规,要求在他死后不要以皇帝之礼葬他。我想,除非是一位非常有智能和有德行的人,根本是无法作到这种地步的。
在我们本省,有多少有地位、有权势,或有财富的家庭,他们在为逝世的长者办理丧事时,可以说极尽哀荣之能事。光是花车,就可以排上几里路长。锣鼓喧天,更是不在话下,有时候还请了好几个乐队来凑热闹。至于殡葬完毕,请几十桌饭席,更是平常的事。我就曾经参加过一次,席间一共有十六道大菜,吃得叫人喊吃不消。
中国是一个非常重视「孝道」的民族,同时由于我们深信人死后灵魂仍旧存在,因此孝道在死后延续着;而为死去的亲人举哀乃是理所当然的孝道的表现。但是如何表示孝道,却是非常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如果我的观察不太离谱的话,我敢肯定地说:有不少家族花大把钞票为亲人办丧事,与其说是尽孝道,不如说是在炫耀自己的财富来得更恰切一些。
我对人性从来没有失望过,甚至可以说有时候表现得太乐观。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却抱着相当怀疑的态度。丧事的铺张与浪费,到底是真的为了安慰死者的在天之灵,或更是满足生者的虚荣心呢?
我很欣赏那些在遗嘱中要求家人为自已的丧事节省的人;特别钦佩那些把葬礼节省下来的费用拿来作慈善事业的人。因为他们了解,这一切外在的铺张,不但对他们死后的生命毫无所补,反而是不必要的浪费,不如拿来帮助一些需要的活人来得更有意义。
我对撒丁尼亚皇帝的生平毫无所知。但是光从他遗嘱中的这几句话,多多少少也可以窥出,他生前一定是一位仁慈而又谦卑的君王。
在玛尔谷福音第九章三十三节至三十五节的地方,记载了一件事情:宗徒们来到葛法翁,进入家里,耶稣问他们说:「你们在路上争论些什么?」他们都默不作声,因为他们在路上彼此争论谁最大。耶稣坐下,叫过那十二人来,给他们说:「谁若想做第一个,他就得做众人中最末的一个,并要做众人的仆役。」
有一天,载伯德的两个儿子若望和雅各伯,被母亲领到耶稣跟前,请求祂说:「叫我的这两个儿子,在的王国内,一个坐在的右边,一个坐在的左边好吗?」耶稣回答他们说:「你们知道:外邦人有首长主宰他们,有大臣管辖他们。在你们中却不可这样;谁若愿意在你们中成为大的,就当作你们的仆役;谁若愿意在你们中为首,就当作你们的奴仆。就如人子来不是受服事,而是服事人,并交出自己的生命,为大众作赎价。」﹙路二十、21,25-28﹚。
我想,撒丁尼亚皇帝的表现,的确给上述这两段福音的精神作了一次非常美丽的诠释与批注。但愿世上所有的君王,都能效法他这种伟大和感人的精神。
可能是因为那位老先生看我听得津津有味,所以他就越谈越起劲。虽然他讲的是意大利文,但有倪神父从旁翻译,所以我都抓住他要表达的重点。
在他的谈话中,最让我感到兴越的是,他说这里的圣堂之所以著名,一方面固然是由于它曾经是圣达尼老作初学的地方;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有许多意大利人,喜欢到这儿来举行婚礼。所以这个教堂素有「结婚的圣堂」之美誉。
在教会中,一直流传着这么一个趣谭。那就是有好多人虽称自己是教友,但一辈子却只进过三次教堂而已:第一次是被父母抱去领洗的。当时由于还在襁褓之中,自己一点儿印象也没有;第二次是结婚的时候。在天主教的国家,在教堂里结婚固然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为那些平时不进堂,到结婚的时候,才进堂的人来说,我真怀疑他们到底真的把婚配当作圣事看,或更是把它当作他们文化传统习俗的一部分而已。有多少人愿意在教堂结婚,只不过是气氛好罢了;第三次进堂则是在死后,亲友为他举行殡葬礼的时候。不过这次却是被人抬进去的。一个人的宗教生活,如果到了这种地步,他的信仰生活只不过是形式罢了,岂不哀哉!
由于这座圣堂又名为「结婚的圣堂」,因此让我联想到有关婚配圣事的许多问题来。
我们的信仰是根据天主的启示。而启示告诉我们:天主因着祂无限的仁慈与爱情而创造了人类,并且派遣祂惟一的圣子及圣神,将自己的生命赏赐给我们,使我们获得永生的救恩。而我们因着接受了天主的生命,在祂内就成为一个「新人」,或「新的受造物」,或「天主的儿女」。这是一种何等伟大的爱情与殊恩!我们就称这种恩惠为「圣宠」或「超性的恩典」;是超性生活的根源与动力。而此一圣宠乃是借着耶稣基督的救赎功劳而赐予我们的。
圣宠可以分为「宠爱」与「宠佑」两种。「宠爱」使我们分享天主的生命;「宠佑」则是依照我们个人的需要而赋予的。
获得圣宠的方法很多,但其中以「祈祷」和「圣事」两者为最主要的方法。而领受「婚配圣事」就是其中的一个方法。
「圣事」是耶稣亲自建立的有形可见的「标记」;也是教会中一些特殊的礼仪行动。借着「圣事」,天主把圣宠赋予领受的人。
「圣事」共有七件:圣洗、坚振、圣体、告解、傅油、圣秩及婚配。
耶稣之所以把婚配也列入七件圣事之一,乃是因为男女的婚姻大事,在天主的救恩计划里,占有很重要的地位。
圣若望宗徒告诉我们:「天主是爱。」祂因着无限的仁慈与爱情,愿意把自己的生命赐予我们。因此,祂「按照自己的肖像」创造了人类。因为分享爱的首要条件是爱者与被爱者必须先存在。所以,「创造」乃是天主对人类爱情的初步实现。
根据圣经「创世纪」第二章的记载﹙当然,这只是「图像式」的文字体裁的描述而已﹚。上主天主说:「人单独不好,我要给他造个与他相称的助手。」上主天主遂用尘土造了各种野兽和天空中的飞鸟,都引到人面前,看他怎样起名;凡人给生物起的名字,就成了那生物的名字。人遂给各种牲畜、天空中的各种飞鸟和各种野兽起了名字;但他没有找着一个与自已相称的助手。上主天主遂使人熟睡,当他睡着了,就取出了他的一根肋骨,再用肉补满原处。然后上主天主用那由人取来的肋骨,形成了一个女人,引她到人前,人遂说:「这才真是我的亲骨肉,她应称为『女人』,因为是由男人取出的。」为此人应离开自己的父母,依附自己的妻子,二人成为一体。
在创世纪这一段描述里,我们知道天主照祂的肖像造了第一个男人。但是当祂看到他的时候觉得他一个人很孤独,所以造了第一个女人,作为他的伴侣。今天有许多人喜欢以「另一半」来形容自己的配偶。我觉得这样形容是一件很美和很真的事情。因为不管是从生理或心理的结构看,单独的男人或女人的确是不完全的。这也是天主刻意的安排。
我们常说,人是天主的创造,但是每一个生命的诞生,并不是天主个别的创造,而是借着男女的结合而完成的。现代的科技已非常发达,全世界已有一百五十多个试管婴儿诞生。最近报载一对数年不生育的美国夫妇,终于借着试管的帮助,喜获一男一女的双胞胎。不错,人类的科技几乎已到达了颠,但是不管它发展到任何再高的地步,人的生命仍然必须借着精子与卵子的结合,才能孕育、成长和诞生。科技毕竟是无法作到「无中生有」的。
因此,我们借着这种奥秘,了解了天主上智安排的奇妙,让我们赞叹不已;而另一方面也让我们深深地意识到,婚姻大事是人类参与天主创造的计划。因着男女爱的结合,生命一代一代地延续下去。这真是一件多么神圣和伟大的事情啊!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耶稣特别把它定为七件圣事之一。借着圣事的标记,相爱中的男女在天主与教会前互许终身说:「我某某人,如今在天主台前,愿照圣教会的法律,认你某某人作我的终身伴侣。从今以后,无论环境顺逆、贫贱富贵、疾病健康,我要协助你,支持你,一生信守不渝。我现在向你宣誓,向你保证,对你终身忠实。」
婚姻生活虽美好,相爱中的男女对它往往也充满了幻想与憧憬。但是婚姻生活毕竟也有着许许多多的困难。这也是俗话所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的含意。耶稣立了「婚配圣事」的目的,除了宣布一男一女为夫妻之外,就是想藉此圣事把善度婚姻生活的恩宠赏赐给他们,帮助他们在婚姻生活中走向圣德的高。
为获得婚配圣事的好处与恩宠,领受的人必须用心地准备。因为圣事在效果方面分「有效圣事」与「恩宠圣事」两种。所谓「有效圣事」,是指具备了领受圣事的种种条件。凡是符合条件的,那么就是「有效的圣事」。至于「恩宠圣事」,则是指领受的圣事具体地改变一个人。圣事本身并不是具有魔术般的作用,只要领就自然会产生具体的效果。圣事是否能成为「恩宠圣事」,端赖领受的人是否有妥善的准备。
很可惜的,有不少教友甚至于不知道耶稣曾为他们建立了「婚配圣事」;更不晓得教友结婚必须在教会内举行。教友如果只在教会外结婚的话,那么他的婚姻只具有民法的效力,而不是「圣事」。
在过去,教会为了保护教友的信仰,严格要求必须与教友结婚。但是由于我国仍不是一个天主教的国家,要找教友对象不容易,所以现在允许与教外人,甚至外教人结婚,只是必须先向教会请求豁免,并且尽可能争取到将来子女也能受洗的希望。当然,如果能够让对方在婚前研究一些我们的教义更好。如能领洗,那就最好不过。至少因着认识我们的教义,也比较容易了解和尊重我们的信仰。我们的教会绝对不会,也不应该勉强任何人受洗,但是夫妻如果都是教友的话,由于人生观与价值观相同,度婚姻生活必然会顺利与和谐,也更能蒙受天主的降福。为此,当男女双方有意进一步交往时,教友的一方应该及时让对方了解信仰对我们的绝对重要性。
结婚前,一般人只顾忙于布置新居、请帖、喜宴、蜜月旅行的安排……。但为教友来说,最要紧的应该是早日到堂里登记,并安排参加「婚前辅导」活动。这为一对即将度婚姻生活的人是有莫大裨益的。因为辅导会从各个不同的角度,特别是从信仰的角度,来帮助男女双方认识婚姻生活不同层面。婚礼前,教友的一方应该好好准备办一次妥当的告解,以便在婚礼弥撒中领圣体。有些教友竟然在自己的终身大事的婚配弥撒中,轻易地放弃领圣体的机会与权利,实在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情。因为你所领的可能只是「有效的圣事」,而不是「恩宠的圣事」。
因此,身为父母的,对自己子女的终身幸福,不能不尽监督及教导的责任,以符合教会的要求。最近有位父亲,是老教友,他对我说:「我的孩子为了节省费用,跟他的未婚妻跑到法院举行公证结婚,没到教堂毕行婚配。我觉得很不高兴。我告诉他们,如果不到教会补办婚配圣事,我不承认你们的婚姻。结果他们乖乖地跑来办理了。」我听了很感动,因为这位父亲这样作,并不是干涉子女的宗教自由,而是他深深地了解「婚配圣事」对一个人的终身幸福有着很大的关系。
但愿在婚姻生活遭受到空前挑战的今日,我们能更珍惜及善用吾主耶稣亲自建立的「婚配圣事」,以不辜负祂的一番爱心。
在罗马期间,我一直住在圣伯拉明诺宿舍。在那里,我认识了一位来自韩国的美籍神父,克利斯.斯巴拉丁神父。他当时在那儿攻读神修学。由于他所写的论文与孔子有关,所以他要求我帮他看一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所以后来我们就常聚在一起,并且很谈得来。
有一天下午,我们相邀去罗马圆形竞技场参观。由他权充向导。因为他在罗马的时间比我长得多,对当地的文物古迹知之甚详。
由于时间很充分,同时为了健身起见,所以我们决定散步去。也好一路浏览罗马城的风光。
我们曾经过那座高大而宏伟的君士坦丁大帝凯旋门。地点是位于罗马广场与圆形竞技场之间。据说这座凯旋门是当日的元老院,于公元三一五年,为了纪念君士坦丁大帝于三一二年,在米罗威奥桥之役击败马克森夏斯而斥资建立的。凯旋门上的浮雕大多是取自特拉恩和哈德连等位皇帝建筑物的图案。凯旋门的左右两旁都有小丘。左边的叫杰利奥丘,右边的是加比笃林丘。复活节的时候,游行的队伍有时会通过这里,拥挤得水泄不通,造成盛况。
通过了凯旋门,就渐渐地接近了闻名世界的罗马圆形竞技场了。
从外观看,竞技场给人的第一个印象是雄伟而断垣残壁。等到走近一看,才发现在它古老的墙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弹痕。若以「千疮百孔」来形容,也不为过。它那凹凸不平,满目疮痍的表面,就像是一位历尽沧桑而满脸皱纹的老人,给人一种人世凄凉及岁月无情的感慨;它又像是一位满脸风霜的老妇,在向世人追述她已逝的如水年华。
矗立在我们面前的这座巨大无比的竞技场,是罗马最大的建筑物。原名为弗拉微乌斯竞技场,于惠斯巴西安称帝时开始动工,一直到了公元八十年台塔斯皇帝时才竣工。外墙是采多利亚、爱奥尼亚及科林斯的半圆形石柱等混合方式建造。全场大约可容纳五万以上的观众。由此可见它面积之大,令人咋舌。场内中央以前设有舞台,是以木材建造的。在地下室则是饲养着为竞技用的猛兽。
我们在墙外巡视片刻后,就从正门步入场内。当我举目环视四周的时候,心中那分凄凉的感觉,比先前竟来得更为强烈。残破的座位,及场中那块起伏不平的土堆,在在都在告诉我们,它的盛世早已在时间里消失了。我曾站在晴空下,紧闭着双眼,试着去追忆它的过去。
冥冥中,我似乎听到雷动的掌声及叫嚣声从全场的各个角落响起。罗马皇帝在群臣的簇拥下,手挽着一身珠光宝气的皇后翩然莅临。当皇帝与皇后就座后,全场立刻变得鸦雀无声。接着,站的高高的乐队吹起嘹亮的号角,告诉在座的观众:「好戏」即将上场。
只见从牢里走出一批高头大马,身强力壮的大汉,有的手里带着刀或拿着网,张牙舞爪地仰天长啸。虽然他们个个摆出一副来势,目中无人的姿态,而事实上,在他们内心深处,又怎能不感到不寒而栗的恐怖呢?毕竟,这是一场生死的决啊!侥幸获胜的,也许可以出死入生;而不幸被打败的,也只好魂归离恨天,变成孤魂野鬼了。
远处的号角声再度响起,声音比先前显得更嘹亮而急促,是一种充满了挑战性的号角声。瞬间,只见场内刀光剑影,群网乱飞。在场内的每一位武士,都奋不顾身地与对手搏厮杀。他们之间虽然并没有深仇大恨,但是他们必须拚个你死我活。因为他们深深知道,对对方仁慈即是对自己残酷,惟有置对方于死地,自已才有可能生存。
每当一位武士败在对方手下,身体被脚践踏在地上时,群众中马上就会引起一阵骚动。只见得胜者以恳求及等待的目光,仰望那位高高盘踞在宝座上的皇帝,希望能让他把对方杀死,以恢复自己的自由之身。这个时侯,群众往往会用手势表达他们的意见。如果他们把大姆指朝上,代表他们愿意放败方一马,让他活下去;如果他们把姆指朝下,那么打败的一方只有死路一条了。当然,最后的定夺操之于皇帝的手中。不过皇帝往往会以群众的好恶为依据。当皇上的姆指朝下时,群众就会大声欢呼,叫喊声响彻云霄。而一条生命却在欢呼声中被白白地断送了。凡是没有打败的,如果幸运的话还可获得自由,重见天日。
罗马人似乎残酷成性。他们光看活人相厮杀搏还不过瘾,所以还想出更残忍的把戏,让基督徒与猛兽搏。只见兽栏开处,一只只饿虎般地向基督徒们的身上扑去。他们就像一批待宰的羔羊,在众人前被猛兽支解、撕碎和吞噬。
然而,基督徒们的脸上却仍然挂着微笑和深沉的平安。没有恐惧,更没有怨怼。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他们表达对基督爱情的时刻,死亡的剎那,亦即是他们获得殉道者永恒花冠的一刻。
眼见人间竟有如此般的丑剧,我内心感到无比的刺痛,那些无辜的生命之所以被牺牲掉,只不过是为供罗马贵族们满足耳目的刺激而已。讲得更确切一点,是满足他们野蛮的兽性。吞噬他们的,不是那些无灵的猛兽,而是坐在观众席中的那些穷凶极恶的贵族们。而更可笑的是,他们之所以应该惨死,只是因为他们是出身低微的奴隶,或是愿意成为更完美的人的基督徒。
我认为以出身来评估一个人的价值,实在是一种非常荒谬的事情。因为我们并没有选择自已的父母和家庭的自由,甚至于没有人问我们要不要来到人间。我们都是这样来到世上而成为人。至于我们诞生在怎么样的一个家庭,那只不过是幸与不幸的问题而已,并不是凭我们自己的努力或奋争取来的。正因为如此,所以如果我们有幸生在一个美好而富裕的家庭或贵族世家,我们应该常怀感恩之心和同情环境不如我们的人。因为我们获得如此优遇,乃上天的厚赐。更何况天主给的多,也要的多,因此我们必须战战兢兢地善加利用天主的恩赐。如果拿这一切去炫耀或更去轻贱羞辱出身比我们低微的人的话,那就罪大恶极了。人之所以为人,并不在于他的出身和所拥有的外在的一切,而更在于他到底选择做怎样的人。一个出身名门世家,但却毫无人格可言的人,他的生命远不如一个出身贫寒,但却循规蹈矩的穷人的生命来得有价值。人在天主面前的价值,并不在于他拥有些什么,而更在于他怎样去活天主赐给他的生命。
渐渐地,嘈杂声消失了,人潮也离去了。一出人间残酷的丑剧终于落幕了。我也从冥想中苏醒过来。此刻,我独自站在场中央,显得非常孤寂与凄凉。因为就在我踏着的这块土地上,曾经有过无数宝贵的生命在这儿滴过血;有无数基督徒的英勇和感人的事迹曾在这里上演过。我不禁向他们在天的英魂祈祷着:让世间再也见不到如此惨绝人寰的悲剧重演。
但是,执笔的此刻,耳际响起的,竟是大陆故国河山那无数为信仰而被残杀的基督徒们的哀号!
来罗马不知不觉已过了六个星期了!在奔向朝圣之旅的下一站──法国─之前,我有一个很深的愿望。那就是在伯多禄大殿里,为祖国的教会及同胞祈求天主的特别降福。
当我把这分心意告诉倪神父时,他感到非常高兴,并且还特别亲自去替我安排举行弥撒的时间与地点。令我非常感动。
十月廿八日清晨,我起个大早。在行人还很稀少的大街上踽踽独行,准备到圣伯多禄大殿去作较长时间的默祷,也好预备心灵举祭。
罗马的清晨格外的美丽。除了稀疏的步履声外,整座城市几乎成了静止的死寂的。只见天际睡眼惺忪的星星,在那儿不断地眨着眼。略带凉意的晨风吹拂在脸上,是既舒服又提神。此刻,一切都显得清灵。
到了大殿后,我先跑到圣母抱子像前祈祷片刻。一个人单独地站在那儿,感到既兴奋又自满。因为这座闻名世界的艺术杰作,此刻竟然只归我一个人「独占」。
然后,我转移阵地,到主祭台前去默祷。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思绪竟又再度跌入「时光隧道」里去了。那是离此刻已四十八年之久的往事了。
一九二六年的今天,就在这座大殿里,装饰得金璧辉煌,灯光璀灿夺目。只见堂内挤满观礼的人。那种盛况,可说罕见。因为今天对中国教会来讲,是一个非常值得庆祝和纪念的日子。因为六位第一批中国主教将在教宗比约十一世的手中,被祝圣为主教,揭开天主教在中国传播福音的新页。
十九世纪末,中国由于甲午之役惨败,受到列强的欺侮,激起了仇外仇教的运动。西太后竟将一切不幸统统归罪于外国的传教士。于是烧教堂,杀教士及教徒之事,时有所闻。历史上闻名的「议和团」,即是于当时崛起,并受到西太后的鼓励与支持。
到了二十世纪初叶,教会虽仍受到局部的骚扰,但一般说来,还算平安和进步。教友人数也增加许多。当时的外籍传教士虽已开始在中国创立修道院,培植本地的圣召,但是国籍神父的人数还不到外籍神父的一半。自罗文藻主教以来,竟没有一位国籍主教。而在管理教会的职务上,还没有中国人担任要职。这是当日福音为何未能在中国本土植根的一大原因。
可幸当日有一位遣使会的青年会士,比利时籍的雷鸣远神父,来华传播福音。他刚来之初,被派往北平北堂大修院担任教职。由于与修生朝夕相处,对他们有很深的了解,他觉得中国人确实有不少聪明能干的人才,他们德学兼备,但何以未能在传播福音的工作上担当重任。
于是他开始努力推动祝圣中国主教运动。他曾于一九一四年趁返回比利时之便,就此事拜访了迈谢枢机,并与他作深长的交谈,获得枢机的同情,雷神父的看法与汪劳松枢机的见解竟不谋而合。汪氏于一九一八年被教宗本笃十五世任命为传信部部长。日后雷神父被调回比国照顾中国留学生,也因此让他有更多机会向罗马教廷说明他的意见。在迈谢枢机的安排下,他会晋见汪部长,并蒙教宗亲自召见。且获得祝圣中国主教的保证。
一九一九年,教宗本笃十五世曾颁布了「夫至大」通谕,揭开传播福音历史的新页。在该通谕中,教宗曾论及本地神职人员一事说:「有些传教地区,天主教虽已传入了长达数世纪之久,但本地神职人员,至今仍只居次要地位……所以,给他们摘当的栽培与教育,实属刻不容缓;倘欲产生预期的效果……给他们的栽培,不可只求其能作外籍传教士之助手而已,而更应当使他们在自己的民族中,有接收管理的能力。」
一九二二年教宗殁,继任的比约十一世视「夫至大」之通谕如己出,并决心加以实现。于是派刚恒毅大主教为宗座驻华代表。刚主教一上任,立即建议选派两位监牧管理两个教区:成和德管理湖北蒲圻,孙德祯管理河北蠡县。并于一九二四年在上海召开中国主教全体会议。讨论教会有关的重大事情。大会并规定:「本地神职人员只要有资格,决不可拒绝他们担任任何职务。大会且怀更高愿望,期待尽早实现祝圣中国籍主教的愿望。」
终于,这期待已久的日子来临了!
一九二六年十月二十八日,圣达德及圣西满两位使徒的瞻礼日,在圣伯多禄大殿祝圣了六位第一批的国籍主教。他们分别是江苏海门主教朱开敏、山西汾阳主教陈国砥、湖北蒲圻主教成和德、浙江台州主教胡若山、河北蠡县主教孙德祯、察哈尔主教赵怀义。教宗比约十一世为了慎重其事,让全球教会都能注意这项行动的重大意义起见,还特别亲自主持祝圣大典。参加当日盛典的还有驻在罗马的全体枢机、五十位主教及全体驻梵蒂冈的各国外交使节。后来,有位官居部长的中国要人曾感慨地向刚恒毅主教表达他内心的感想说:「以前教会的大公性在中国几乎很难令人了解;从此成为明显的事实了。」由此可见,这件事情的历史意义是多么深远了。
教宗于不久后又委任了多位中国主教。并又和中国政府建立了外交关系。于一九四六年任命黎培里为第一位教廷驻华公使。擢升二十二位总主教,七十九位主教,代替宗座代牧,此外尚有三十七位宗座监牧。在全国一百三十七个教区中,已有了二十九位国籍的主教。同年,由教宗比约十二世任命青岛主教田耕莘为中国第一位枢机,并调任北平总主教也是东亚第一位枢机。于是,教会在华的教统得以建立,传播福音的工作得以顺利及有效地推展。
雷鸣远神父生前曾提出「中国归中国人,中国人归基督!」的口号,并极力推动祝圣中国籍主教的运动,如今眼见他的理想正逐步实现,他内心那分喜悦与欣慰,当无法以笔墨形容才对。
执笔的此刻,我心中有着莫名的激动。也深深地为这位伟大的传教士那分热爱中国的情感所感动。如今,他老人家的灵骨被恭奉在台北大直忠烈祠,接受国人的尊崇,真可说是实至名归,可敬的雷公,您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此刻,在空旷而静寂的大殿内,默思四十八年前在此地所庆祝的盛事,身为中国人,又是国籍神父的我,真是内心感慨良多。澎湃的情绪,久久无法平息。
突然间,有人在我背后拍我的肩膀,让我吓了一跳。原来是倪神父已准时来到。所以我们去君王祭台作弥撒。在清晨的曙光中,向万军的上主献上馨香之祭,为教会,特别是苦难的祖国教会,恳求来自上天的特别降福。
当日在场参与圣祭的,还有一位来自巴西的妇女及一位马来西亚为中国华侨服务的美籍修女。弥撒后我们曾与她们作短暂的交谈。她们均表示常常为中国教会祈祷,并向我们表达她们对中国教会的无比关怀。令人感到欣喜。
弥撒后,倪神父邀我到耶稣会总部用早点。留罗马期间,已多次在此地用餐。但是今天再度来临时,心中却不知不觉地充满着异样的感觉。因为这是我留在永城的最后一天。明天,我即将再度背起行囊,步向朝圣之旅的下一站──法国。
一九七三年暑假到美国受训前,我已获得会上的许可,于训练完毕后到欧洲一趟,特别是去罗马一游;除了看一看是否可以在那儿进修之外,同时也作一次朝圣之旅。
如今心愿已偿。虽然并未达到进修的目的,但是六个星期的居留,确也让我获益良多。
在离开永城的前一天,心中的感触良多,一方面固然是由于远离故国家园,只身在外多时,似箭的归心一直在催迫着我说:该是倦鸟知还的时候了;可是,另一方面,心中却又充满了依依不舍的情怀。虽然心中明白,罗马并非天国,可是身在其中,却又让人感到离天国好近好近。毕竟,在这个永恒的城市里的一草一木,一点一滴,都很容易让我们意识到:人世只不过是永恒生命中短暂的一段旅程而已,我们不应在途中迷失掉的方向;更不应该迷失了自己。
为此,在这离开的前夕,我独自踯躅街头,并没有选定特别的目标。我这样决定,不为别的,只是希望对这世人向往的城市,作最后一次的巡礼,好把她的影像深深地埋入我记忆的脑海里,好能一生不断地去追忆和回味。
虽然,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到此一游,但是谁敢担保这不是最后的一次呢?人生如白云苍狗,千变万化,将来如何,又有谁有绝对的把握呢?
我一个人漫步于街上,置身于古老的建筑物之间,时光似乎不断地在倒流。冥冥间,那句不晓得是谁说过的「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的名言,在耳际响起。
公元前数世纪时,这个位于台伯河岸的城市并不怎么繁华,只不过是意大利半岛上的一个小城市而已。曾几何时,她却变成了举世闻名的都市,世人心神向往的地方。
但是,当我们面对这繁华的罗马城市时,我们不应只被她那美丽的外表所眩惑,我们更应该进入她历史的轨迹中,去发掘她成长的艰辛历程。
为一位基督徒来讲,罗马之所以吸引我们,并不只是她那悠久的历史和俗世繁华的外表,而更是因为基督的教会曾在这里不断地成长、发展,以至于成为全球七亿天主教徒信仰象征的缘故。
关于罗马教会的起源,圣经上并未提及。所以,她到底是由谁传入,至今可以说仍是一个尚未完全被揭开的谜。不过根据圣经学家们的推测,大概是由一些曾经侨居在耶路撒冷的罗马人,即那些在圣神降临节那天,听了宗徒之长圣伯多禄的宣讲而皈依的人,后来把福音的种子带回到罗马,在那儿渐渐地传播开来。
据说教会在罗马最初是盛行于奴隶阶层。因此引起了上等社会人士的猜疑与不安。他们认为这些信奉天主教的奴隶们大概是想推翻罗马政府,以建立起一个奴隶的国度。因此就开始大力地迫害教友。但是却没想到教友的人数反而有增无减。而这一切成绩主要得归功于两位伟大的使徒──圣伯多禄与圣保禄。因为是因着他们的努力,教会才得以在那儿植根与成长发展。他们以悲天悯人的伟大胸怀,把基督的福音广传于罗马。他们虽出身贫寒,在被拣作宗徒之前都是默默无闻,可是后来他们的名声竟远远地超过罗马帝国历代的帝王。因为他们都是耶稣亲自拣选的伟大器皿,在祂拓展神国的计划中,担任过非常重要的角色:伯多禄成了教会的首任教宗──基督在世的代表;而保禄则被立为第一位「外邦宗徒」。
在罗马城中,虽有不少吸引人的地方,但是最让人感到兴趣,也是游客必到的地方,却是有「二十世纪世外桃源和西欧迷你小国」的雅号的梵蒂冈了。
梵蒂冈是位于罗马巿中心的一个主权国家,于一九二九年正式建立。占地只有一百零九英亩而已。是全球七亿天主教徒精神领袖──教宗──的产业。在这个袖珍小国里,祇有教宗是终身的公民。而临时公民则有三百余位。他们在那儿担任公职,所以都有梵蒂冈的护照,而且不必纳税。
由于教宗所注重的是属灵的事务,所以梵蒂冈的一切日常行政事务全由一名总督和主教会议处理。
梵蒂冈虽小,但是却拥有应有的一切设备。例如她有自己的报纸和电台,也有邮局,出售邮票成为她主要财源之一。
除此之外,她那九所珍藏着许多稀世艺术品的博物馆,更是观光客必游之地。据说每天平均有五千名游客进进出出。光是门票,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今日,世界各地均有绑架、谋杀等恐怖活动,罗马城也曾发生多起。但是位于罗马城中的梵蒂冈在过去却未曾有过任何类似的活动。因此给人一种安详恬静的气氛。
但是不幸地,数年前却发生了暴徒枪击教宗若望保禄二世的骇人事件,给世人带来了莫大的震惊。不由得让人兴起「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感叹!因为教宗虽为一国之君,但是他的国却是属于精神的领域,并不参与政治和经济等俗世的事务。昔日罗马总督比拉多审问耶稣是不是犹太人的君王时,耶稣曾回答他说:「你说的是,我是君王。我为此而生,我也为此而来到世界上,为给真理作证:凡属于真理的,必听从我的声音。我的国不属于这世界;假使我的国属于这世界,我的臣民早已反抗了,使我不至于被交给犹太人;但是我的国不是这世界的。」﹙若十八36-37﹚教宗在梵蒂冈被刺的事件,说明了一件重要的事实:人类对精神价值似乎已不那么重视了!这是人性堕落的开始,不能不让我们沉思。
在罗马的最后一天,就在巡礼与冥想中渡过。在夜阑人静的时分,我悄悄地走进圣堂,向上主献上感恩之祭;感谢祂在我短暂的人生旅途中赏给了我如此般的恩典,能够在这被称为「永恒之城」的罗马,接受一次心灵的洗礼;我也祈求祂让我这次的「永城之旅」能够在未来的牧灵工作中发挥具体的效果;我更企盼有朝一日,天主会赏赐给我另一次的永城之旅──「天上的耶路撒冷」!
到了欧洲而不去法国,可以说是白出国门一趟;更何况花都巴黎的知名度是那样的大,对任何外国人都具有莫大的诱惑力。甚至对我这位「出家人」来说,也不例外。
所以,我一到意大利之初,就决定要到巴黎一趟,好能一睹她的花容月貌。只是由于我国与法国并没有正式的邦交,所以办起手续来真叫人感到既不耐烦而又气愤。但是除非不去,不然就得忍气吞声地接受麻烦。
我多年前就曾下定决心要好好学法文,而且也自修了几课。只是我这个人一向缺乏耐心,所以半途而废。如今有需要,却又不懂,怪谁呢?可幸,法籍的傅雅各神父当时正在罗马任职,一知道我正需要帮忙,所以就自告奋勇地陪我前去法国驻意大利的大使馆。
由于我是一位外国人,手里拿的又是中华民国的护照,当日我们在国际政治舞台上的声望正陷入低潮,所以到与我们没有正式邦交的国家旅行,真是谈何容易。
当我填好表,向他们申请前往法国旅游时,负责的那位女职员先查看我的护照,然后又看看我,一副不信任的样子令人感到非常不舒服。然后她开口了:「申请去法国可以,不过为了保证你在法国不会违法居留,请您先办好去第二个国家的签证,而且这个国家是离法国越近越好,像西班牙最理想。这样,一旦你过期不离境,我们好有个地方把你递解出去,也不必替你付很多的旅费。」
天啊!这是我生平头一次所听到的最诚实但又最让人感到人格受侮的话了!难道当一个国家因受到国际间不义的影响,在外交舞台上被孤立的时候,她人民的人格就应该受到无理的侮辱吗?在那个时刻,我的心情显得颇为激动。我甚至想就在他们的大使馆内高举双手,向他们抗议说:「不义!不义!」
如果不是因为当时身上穿著司铎的制服,怕对神父形像有所损害,我真有可能作出实时的抗议,给他们一点颜色看,告诉他们,中国人不是好欺侮的。但是回头再想一想,这种情绪化的反应毕竟于事无补,根本的解决之道是在谋求国家的强盛。在最现实的国际政治舞台上,「义」与「利」往往混淆不清。你想仗义执言或据理力争,有时侯是徒劳无功的。
既然希望不虚此行,所以就勉强抑制住心中那股怨气,先跑去西班牙大使馆办签证,花了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冤枉钱。虽然十分钟内就办好了,但是憋在心中的那股窝囊气却久久无法消散。
拿了去西班牙的签证之后,我再度跑回法国大使馆。这一次她不再刁难了,而事实上,她也无从刁难起,因为我是依着他们的规定办理的,他们没话好说。只是当我从她手中接过签证的时候,她那副若无其事的职业性面孔,真叫人感到无奈。我心想,不知道每天有多少外国人,必须忍受她的这种侮辱与刁难?
飞往法国之前,想不到还会有那么多的麻烦事!
去法国的前一天下午,美国环球航空公司打电话来,通知说因为法国罢工,所以停航。因此我只好由他们公司安排,改乘意大利航空公司的飞机了。
晚上,我跑去电话局,准备打长途电话到巴黎,通知当时正在那儿攻读博士学位的陈志音神父,一位昔日念哲学的同学,看一看他是否可以到机场来接我。但是由于法国当日的罢工风潮正盛,连电话局也不例外,所以害我白跑一趟。最后只好花四千五百意币发一分电报去。但是心中还是毫无把握。但是又没有其它办法可想,只有听天由命了。
在罗马最后的一晚,竟睡得很不安稳。
起飞的当天早上,我躲在房间里赶写好几封寄回国内的信,好在离开罗马之前寄出。因为法国邮政罢工,不晓得要等多久才恢复上班呢!
十二点正,我先赶往航空公司去,好确定一下飞机是否准时起飞。然后再跑去耶稣会总部,想发一分电讯给法国,但是还是徒劳无功。
中餐是在那儿的厨房内跟厨师们一齐吃的。由于言语不通,那顿饭吃得颇为尴尬。因为他们一直以好奇的眼光盯着我看,看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然后赶回宿舍,整理行装,并小寐片刻。
四时正,倪院长与傅雅各神父驾车来接我。途中忽然遇到雷雨交加,好象罗马舍不得我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宾」即将离去,而感到依依不舍,以致涕泗滂沱、大声哀号!
我心中虽然也充满了无限的依恋与离愁,但是既是看破红尘的出家人,怎能在两位长者面前把自已俗世的情感表现出来呢?于是,我只有在心中默默地向她唱出那首闻名的意大利歌「阿利维得琪、罗马」(再见吧!罗马),向她挥别。但是表面上却又装出一副「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洒脱。
在机场握别的一刻,心中竟产生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之情。面对着六个星期来朝夕相处的倪院长,我既感到衷心的感激,也有着一分深深的歉意。毕竟他给予我的,实在太多了。
但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有向他默默地递上早已写好的一封短笺,表示我心中的感激与期盼。信是这样写的:「敬爱的永祥院长,衷心感谢您在过去这六个星期来对我的热情接待与爱护。由于有幸与您朝夕共处,得以亲聆教诲,如沐春风。在您身上,让我对会士的精神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与了解。但愿在不久的将来,您能再度返回您日夜怀念的中国以及您热爱的中国人的身旁。」
带着他老人家的祝福,我走进了候机楼。心情马上与先前不一样。那是一种「举目无亲」的孤独感与失落感。环顾四周,竟然没有一张热悉的面孔。我开始感到不安。因为不久之后,我即将踏上另一块陌生的土地,人生地不熟,言语也不通,再加上有没有人来接我,一点儿把握也没有。我竟觉得有点儿紧张起来。
可是紧张归紧张。光是紧张也无济于事。问题还是得靠自己解决。说时迟那时快,偶然间在墙角边瞥见一位穿著整齐会衣的外籍修女在那里静坐。我高兴地差点儿要得意忘形地大声喊出:「我有救了!我有救了!」
毕竟神父的形像还得维护,所以我就装着一副很斯文而又善良的面孔向她走去。以充满了热情而谦逊的口吻向她请安说:「修女:您好!我是来自中华民国的一位神父,我刚结束在罗马的六个星期的假期,现在要到法国去旅行。由于是第一次去,而且该国正闹罢工,没法子联络……」没等我把话讲完,她就打岔说:「神父,待会儿有你们的神父来机场接你吗?」没想到这位修女的反应还真快,不晓得是看我一副「太」善良的样子,一定别有用心;或早已窥出我眼神里不知不觉间流露出来的近乎哀求的表情,她才会主动地想办法帮忙。当她得知我没人来接时,就慷慨答应要带我去巴黎耶稣会的会院。
难题既已解决,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终算平静下来了。我放开心情,与她聊起来。知道她是某一女修会的副会长,当日到罗马开会,现在要返回巴黎。
在机上,由于座位空得很,所以我们就坐在一起,一路上聊得很投机,也很愉快。由于彼此对领避静的工作均有很大的兴趣,所以话题大部分都绕着这个主题转。
到了法国戴高乐机场,果然没有神父来接我。如果我没能随机应变,主动找修女帮忙,要独自摸往会院,恐怕得费一番周章了。
在修女的指引和协助下,我终于搭上出租车安抵耶稣会会院。很幸运地在那儿遇到正在休息兼进修的沈载祺神父。他是我拉丁文的启蒙老师之一:也是昔日至洁圣母会的辅导。在他热心的帮助下,我将开始另一次愉快的旅游。
我是一个很能随遇而安的人,从来没有过到一个新地方会有睡不着觉的现象;再加上离罗马前为办手续和整理行装而引起的紧张与疲累,所以到法国的第一夜,睡得是既香又甜。
第二天清晨,睡梦中被窗外行人的脚步声与街上的嘈杂声吵醒。带着惺忪的睡眼,躺在床上远眺窗外的景象。突然间,我的眼睛竟张得好大,因为窗外的景色实在太吸引我了!那是一片碧蓝的晴空,漂浮着几朵如棉絮般的白云。天是出奇的蓝、云也出奇的白。是我前所未见的。我一动也不动地,只是侧着身子,双眼注视着如此美好的景色,灵魂竟开始在体内不断地悸动,好象急欲穿破肉体,飞向那代表永恒的蓝蓝的高天。
这次的花都之旅,主要的目的是要去露德朝圣。所以到达巴黎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先到火车站去买露德的来回票。一共花了二百十六个法郎,虽然贵得心疼,但是由于这趟去朝圣可能是这辈子仅有的一次,所以也只好忍痛牺牲了。不然的话,为省几个钱而放弃了这次千载难逢的良机,不是得不偿失么?
买完了票,一个人漫不经心地在街上溜达溜达。
虽然这是平生第一次到法国,但是对她并不感到全然陌生。因为从地理课本或书报杂志上,经常可以读到有关她的报导。
法国南部濒海,蔚蓝色的海岸,风光绮丽明媚,并有覆盖着皑皑白雪的白朗,与意大利接壤;奥文尼山脉横亘在中南部,形成了中央高原。在高原的东方有隆河流过,注入昂湾,西北部则有诺曼底地区沿着海峡而延伸。
法国仍是一个农业的国家。农地占总面积百分之三十一,牧场则占百分之二十五。除此之外,有广袤的森林与葡萄园。整个国家虽然位于高纬度地带,但由于受到暖流的影响,所以不算太冷,特别是沿海一带,气候常较温暖。
据说到法国游历,最好是挑在四月到十月之间。也许这也是为什么在这段期间内,法国的旅馆业及交通业的生意特别好的原因。但是七月到九月,却是法国人到外地休假的季节,所以在这段时间内,外国游客的数目看起来似乎反而多了些。
在法国,除了可以欣赏明媚的大自然风光外,丰富悠久的欧洲文化、宏伟壮丽的宫殿,巍峨巨大的古堡、高耸云霄的教堂及古色古香的建筑物,都是让人神往的事物与地方。而这一切,在花都巴黎,更是丰富而又多采多姿。
根据有经验的人士说,游览巴黎的最好季节是从十一月到次年的六月间。因为暑假期间,天气炎热,令人难耐,但一到十一月,天气则慢慢转凉,比较宜人。而这段时间又正逢是戏剧与歌剧上演期间,因此吸引许多外国游客前去欣赏,所以格外显得热闹非凡。
巴黎被那条静静流过她心脏地带的塞纳河分割成南、北两大区。在河中有西提与圣路易两个小岛。在行政划分上,巴黎共有二十个区之多,其中第一区到第八区是旧市区,而以包括西提岛及罗浮宫一带的第一区为核心地带。
在巴黎,到处可以看到两旁设有露天或搭着帐蓬的咖啡座与茶座的林荫大道。而其中以香榭丽舍大道最为闻名。这一条大道从凯旋门经协会广场一直到巴斯提广场为止。巴黎的一些重要名胜都集中在这儿。特别是夜间来此一游,不但会被辉煌闪烁的灯光给弄得目眩,更会被那五光十色的橱窗所迷惑。巴黎之所以被称为「花都」,我想大概更是指「夜巴黎」才对吧!
第一天的上午,就在排队买票和对巴黎作一个简单的巡礼中度过。下午,昔日的同窗陆达诚神父远道来接我去香棣艺过夜。
陆神父昨天原计划到飞机场接我,后来由于出了一点小意外而耽误了。所以今天特别前来邀我跟他一齐到他住的地方一游。
香棣艺离巴黎不算很远,是一个很有灵性的小镇。我们住的地方是一幢相当古老的建筑物。当时是作为灵修中心之用,并且有不少学者专家在那儿研究。陆神父就是其中之一,他当时正在埋头写哲学博士论文。
我们于下午三点多钟抵达,在陆神父的带领下,先参观了建筑物的内部,然后我们转移阵地,到园子里去散步聊天,畅叙别后多年的种种遭遇。
在电影里,或画面上,我们常可以看到许多美不胜收的风景。但是在那些如画的风景里,最令我感到心醉的,却是有枫林的地方。因为我喜欢看它们那挺拔而高挑的树干,还有那风姿绰约的片片枫叶。看到枫树,那怕只是掉落在地上的一片小小枫叶,我都会忍不住地多看它一眼,甚至会把它捧回来珍藏。如果你问我,为什么对枫树会情有独钟?说实在地,我也说不上来。因为那是一种内在的吸引,一种直觉,并不是理性所能解释的。就像在芸芸众生中,我们不是有时会对某些人产生特别的好感,或特别喜欢去亲近他们,但是却又无法完全懂得为什么吗?
由于对枫树的偏爱,从小就期盼着,如果将来有朝一日能够置身于枫林间,那该是怎样的一种情趣与享受呢!
而今天,儿时的梦想竟已成真!此刻,我跟陆神父正披着晚霞,踏着夕阳,在枫林间并肩漫步。缤纷的枫叶被徐徐的晚风吹得在树稍微微打颤,发出沙沙的声响。抖落满地的枫叶,就像是一张艳丽的黄毯,把大地点缀得美丽绝伦。偶尔,飘落的枫叶会打在我们的身上,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婴儿,被慈母温暖的双手亲抚着一般,令人感到无比的幸福与享受。此情此景,除了以「如诗如画」四个字来形容,还差强人意外,已不是任何语言所能表达的。
从离开美国之后,我一直在旅途中,没能真正地静下来过。今天下午意外地踏入了这块人间仙境,突然间心境感到无比的舒畅、开朗与宁静。我竟有不想离开这片乐土的愿望!
六时四十五分,我跟陆神父在圣堂里举行共祭弥撒。今天我们选的是圣母弥撤,因为我们两人对天上的慈母一直有着一分特别的敬爱之情。
晚餐后,陆神父邀我玩了几局乒乓球,并且介绍我认识他的几位朋友。其中有一位是来自芝加哥,当时正在该地领避静的耶稣会神父。另一位女士,是正在那儿从事研究工作的博士。我们虽是初次见面,但聊得却很投机愉快。晚间有一青年到我房里来聊天。他为了考虑圣召问题,正在举行十天的避静。我们从祈祷谈起,渐渐涉及圣召、天主圣意,及分辨神类等问题。每一次见到有青年在考虑圣召,我的心里总会有一种欣喜与安慰。因为那意味着在主的葡萄园里,不久的将来可能又要增添一位生力军了。不知道这位热心慷慨的异国年轻人,如今是否已成为司祭,在主的葡萄园里担负起园丁的任务呢?但愿他能持之以恒,鞠躬尽瘁。
去香棣艺已是多年前的往事了!不晓得在那儿的枫林是否别来无恙?枫叶是不是仍然艳丽如昔呢?我深深地怀念着!
在香棣艺的那晚,过得很宁静,也睡得很安详。我想,那是拜小镇的灵性氛围所赐。
翌日清晨醒来,已是艳阳高挂。陆神父早已在等我一起举行弥撒了。在静静的圣堂里,我们再度向万军的上主献上虔诚的馨香之祭;也祈求祂降佑我中华民族。当然,我也免不了要为陆神父祈祷,祈求天主让他早点儿完成学业,回到故国,为自己的同胞服务。
享用早餐之后,他陪我步行到火车站,于十点半挥手告别。我一个人独自回巴黎。
到巴黎火车站接我的,是我阔别多年的学弟和代子,蓝瀛芳先生。他当时正在那儿修法学博士。
我在东吴大学念书的时候,也在信义路二段的圣家堂分堂?圣母皇后堂?摁t。后来服预官役的时候,被派在国防部连络局当编辑官,仍住在杭州南路的老家,所以还经常往堂里跑,也就在那里,我结识了蓝先生。
蓝先生是来自宜兰苏澳镇的一位纯朴热情的青年。当时他的家境并不很好,念的又是私立大学,所以比一般学生更加勤奋向学。在学期间蒙天主特别降福,听道领洗入教,由我作他的代父。毕业服完兵役后,曾在台中光启社任过职,后来到辅仁大学法律系担任助教,最后赴法国巴黎进修,并在那儿与毕业于师大的太太邂逅,终结连理。
由于我们多年不见,所以重逢时的那分欣喜之情是可以想象得到的。更何况是在异国重逢,在欣喜之外,还夹杂着淡淡的乡愁。那是一种「风雨故人来」的感怀。
寒喧片刻之后,蓝先生立刻领我到西提岛上的圣母大堂去参观。因为圣母大堂不但是西提岛上最负盛名的大教堂,同时也是举世闻名的。为一般外来的游客,圣母大堂是观光的重要目标之一;而为基督徒来说,它却是必去的朝圣之地。
这坐大堂是一座雄伟的哥德式建筑物。从十二世纪起开始建造。其间还经过数次的补修。到了十九世纪的时候,曾经加以大翻修过。
教堂的正面建造于一一九○年。共有三座雕刻的拱门。在拱门上方立着以色列和犹太二十八位国王的全身像。再上面是走廊,背后有个大圆窗,直径差不多有十公尺。再往上有由美丽的圆柱组合成的走廊,在顶端的栏杆角上,雕有各式各样的奇异鸟兽像。
教堂的内部既深又宽,又显得高大。深约一百三十公尺,宽四十八公尺,高有三十五公尺。有南北两个塔,塔高六十九公尺,两塔后面的尖塔建于一八五八年,顶端有十字架,据说在它的下面还封存着耶稣当年被钉在上面的十字架,以及刺冠。在南塔上悬着一只十三吨重的时钟。
见到钟塔,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那部名噪一时的电影「钟楼怪人」。霎时间,好象看到那位弯腰驼背,丑陋无比的男主角安东尼昆,与美艳动人,明眸皓齿的女主角吉娜露露布烈吉达,在钟楼里到处追逐,惊险万状。
踏进堂内的第一个印象是庄严神圣,令人不禁产生一种肃然起敬的心情。各大小祭台前点燃着的闪烁烛光,与从五彩缤纷的彩色玻璃透射进来的光线相互辉映成趣。每一个小小的烛光,代表着每个奉献者心灵的音符,在主前谱出一首赞美、感谢,与依靠的颂曲。那是一首无声的心灵交响曲啊!
我们特地跑去沈神父的办公室找他,跟他作片刻的交谈。
沈神父年轻时曾在法国求学过,对于当地民情风俗知之甚详。加上他能说多国的语言,特别在法语方面,造诣更高,所以他趁这次到法国休息与进修的机会,常常抽空前去圣母大堂帮忙,为各国的教友听告解,或作个别辅导。见到他年事虽高,两鬓早已斑白,但是热爱人灵的心火却越来越旺盛,真是令人感动。而另一方面,我也非常羡慕他,因为借着语言之赐,他每次都可以接触到许多来自不同文化、国度的人们,除了帮助他们之外,对他个人来说,应该也是另一种进修才对。这就是所谓「教学相长」吧!曾听人说过:多懂得一国语言,就等于多增加一倍的学识。虽然这是一句言过其实的话,但是里边却含有不少的真理在。
我年轻时,早已对学习语言有了很大的兴趣,也深信上苍赐予我在这方面的一些天分。只是由于平生第一次接触到外语?英文?时,未能得到良师指导,考试成绩常在及格边缘挣扎,因此对外语产生一种相当大的畏惧感和排斥的心理。后来虽然把这种心理给改正过来,并且还在大学里滥竽充数地教授过两年英语,对学习外语重新发生很大的兴趣,可是晋铎后,由于完全投身于传播福音与牧灵工作之故,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深以为憾。如今见到沈神父所从事的牧灵工作,真是既羡慕又嫉妒。
由于沈神父当时正在忙,中央祭台又正好有追思弥撒在进行,所以我们无法全部参观,只能先作个概括性的巡礼,只好期待另日再去一游了。
拜别了圣母大堂,我们跑到堂后去参观,由于那里风景很美,所以就合影留念,表示曾经到此一游。
然后,我们去塞纳河边走走,欣赏美丽的河畔风光。但是由于都饥肠辘辘,肚子叫个不停,所以只能先跟她打个照面,后来再选个黄道吉日,来欣赏个够。现在急迫的事是,先解决「民生问题」再说。
下午,午觉过后,沈神父特别抽空,领我到巴黎的另一个大堂?耶稣圣心堂?去参观。
圣心堂是一座建立在一丘陵似的小山岗上。堂前有很高的石阶。在石阶间铺着绿油油的草坪,让人见到,眼睛感到舒服无比。从底下往上看去,可以看到一座巨大的耶稣圣心像,矗立在圣堂正上方的正中央,一副威严中带着慈祥的神态。好似在以谆谆善诱的口吻叮嘱每一位行人说:「你们应该效法我的良善心谦。」教堂背后是一片如洗的碧空,把祂衬托得更加醒目。站在那里仰观掠过的朵朵浮云,没有生命的雕像,突然间有了生命似的。此刻,我似乎听到有一个来自天上的声音说:「这是我所钟爱的儿子,你们要听从祂。」
在圣堂前的草地上,有无数的鸽子和麻雀在那儿啄食游客赏赐的食物,嘴里还不时发出「吱吱喳喳」与「咕噜咕噜」的声音,与人群的嘈杂声和各种车声,交织成一首午后即兴的乐章。给巴黎注入了些许活力与朝气。
在那里,除了可以欣赏游客喂鸽的乐趣外,游客还会被另一种景象所吸引。
当日,我们看到好几位蒙着脸的黑人,在那儿摆地摊,向游客兜售他们自制的手艺品。看到他们一身黝黑,和没有表情的一张张面孔,我以好奇的口吻向沈神父探问个究竟。原来他们是来自非洲大陆。由于法国政府在二次大战期间,曾经给他们很大的伤害,所以现在让他们在这儿作点小生意,以表示对他们的歉意与补偿。
不管在那里,每次当我看到黑色皮肤的人种,我总是会问我自己:「什么叫做平等?」今天,面对这批异国的青年,我竟会感到一阵心酸。
傍晚时分,晚霞洒遍大地。巴黎的黄昏竟美得那样出奇,令人陶醉。我们原拟去参观「巴黎铁塔」,但是由于时间不早,未能爬上去欣赏花都的夜景,感到有点儿失望,只好折返住处,等到深夜的来到,因为就在今晚,我将怀着极其虔敬的心情,搭夜车去日夜企盼的露德,接受再一次的「心灵洗礼」。
夜渐渐地深了,夜巴黎路上的行人也慢慢地稀落了。在沈神父的陪伴下,我们去了火车站。然后我一个人独自踏上九点四十五分的夜快车,奔向露德去。
由于买不到卧铺的票,所以今晚只好委曲一下,坐着睡了。也好,在朝圣途中,做点儿补赎,原是一个很好的心灵准备,所获的裨益也一定更多。
由于言语不通,所以无法与邻座聊天,如果用比手画脚与他们交谈九个半钟头,那不累死才怪。
因此,我打定主意,谁也不理,只是礼貌上向车厢内的乘客作个「微笑状」,然后就闭上双眼,来个老僧入定。
可能是因为近来睡眠不足,再加上车外「卡喳!卡喳!」单调的轮声之故,闭目不久,竟好象被催眠似地立刻进入梦乡。不知到底过了几个钟头,才睁开惺忪的睡眼,迎接晨曦送过来的温暖。
此刻,离目的地还有一段时间,所以我就试着做默想。今天虽然没有刻意要默想那段福音。但是那位跪在山洞前的小女孩的影子,却不断地在我脑海里出现,无法抹去。于是,我决定对圣母在露德显现的历史作一个简单的回顾。
一八四四年一月七日,一个名叫玛利亚.伯尔纳德的小女孩诞生在露德小村。这个小女孩的家庭可以说是当地最贫穷的了。因为他们一家六口所住的地方,只是一间极其简陋的屋子。过去是监狱的地下室。甚至在今日,还有人称它为「地牢」。
伯尔纳德生下来的时候就体质羸弱,再加上父亲经营磨坊生意失败,致全家遭受贫穷的痛苦。所以圣女从小就缺乏应有的照顾和营养。但是贫穷并没有减少他们的信德,因为他们深信天主自会照顾。
一八五八年二月十一日,村里的人正兴高彩烈地庆祝嘉年华会。年方十四岁的伯尔纳德与家中其它的孩子们却正遭受饥饿的打击。因为父亲卧病在床,而家里连半块面包都没有。
正午时分,天气有些阴冷,伯尔纳德带着妹妹安多纳德,和邻居的一个小女孩若翰纳.亚巴第一齐准备去河边拾些枯柴回来烧。她们沿着一条叫卡芙河的河边走去。当来到一个叫玛撒庇的山洞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根据伯尔纳德自己的描述,事情发生的经过是这样的:她们沿着河边向下游走去,到了牧场的尽头,来到玛撒庇洞前。那条河挡住了她们的去路,河水虽然不算很急,但是却很冷,因此她不敢走进河里去。但是亚巴第和她妹妹不像她那样怕冷,所以便把鞋子脱掉拿在手里,走进河中去。可是刚一过了河,就直喊冷,所以让她更加害怕起来。安多纳德因若翰纳在山洞下面捡了几根木柴之后,就沿着河走了。只留她独自一人。于是她捡了几块石块扔到河里去,希望能踏着这几块石头走过去。但是没有用,所以她就决定把鞋子脱了走过去。
可是当她脱掉第一只袜子的时候,忽然听见一种像暴风的响声。她回头看看岸上的树木,发现它们静止不动,所以她想大概是听错了。于是继续脱袜子。正当这个时侯,她又听到一阵暴风的声音。这下可让她害怕了。于是她就站起来,抬头去看山洞。忽然间,她见到在洞口的上方有一丛野玫瑰,同时还有一朵金黄色的云彩,从洞里飘浮过来。稍后,她又看见一位年轻貌美的夫人站在玫瑰丛里。她美丽极了,是她从未见过的。这位夫人望着她,并向她微笑,还以手势要她往前去。夫人的态度亲切犹母亲一样。起先、伯尔纳德以为自已眼花,所以就揉一揉眼睛,把眼睛闭上,然后又张开来,但是她发现那位夫人仍然站在那里,依然向她微笑着。于是她不知不觉地从口袋里把念珠拿出来,跪在地上。而那位夫人也把她那挂在右臂上的念珠拿在手里。当圣女想举起手来划个十字圣号,开始念玫瑰经的时侯,她才发觉她的手臂竟然像瘫痪了一样,动弹不得。一直到那位夫人先划过圣号之后,她才能照做。那位夫人并没有跟她一齐念,只让她一个人独自念经,夫人只是跟着数手里的珠子并没出声。只是当圣女每念完十遍圣母经后,夫人才同她一齐念「光荣归于父、及子、及圣神。」念完玫瑰经后,夫人就走进山洞里去,金色的云彩和她一齐消失了。
接着,这位夫人又分别于十四日及十八日显现给她。
在第三次的显现中,夫人要求伯尔纳德一连十五天到山洞前与她见面。并且向她许下她将获得幸福,不过不是现世,而是来生。
伯尔纳德曾将发生的这一切事情告诉父母和本堂神父,但是他们都不肯相信,以为这只是她自己的幻想,或捏造出来的。但是经过她一再地坚持这是事实,并且告诉他们这位夫人答应继续显现给她。所以他们就要求她问这位夫人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她的名字叫什么;第二个问题是要这位夫人给大家一个看得见的记号,好证明伯尔纳德所说的都是事实。二月十五日那天,也是圣母第九次的显现。夫人依约前来。伯尔纳德很迫切地问她到底是谁?她回答:「我乃是始胎无玷的。」接着,圣女要求圣母给大家一个外在的记号,好证明她没有撒谎。于是,圣母要求她用手在地上挖,不久之后,一道水泉就涌了出来。这就是著名的露德圣水的来源。
这个时侯,她的父母、本堂神父,以及亲友们都相信了圣母的确多次显现给她,也跟她一齐赞美感谢天主。
圣母在露德一共显现了十八次之多。
综观圣母在十八次显现中,给伯尔纳德的讲话里,大约可归纳成三点:祈祷、补赎,和在该地盖一座圣堂。
在第一次的显现中,圣母特别教导圣女如何好好划十字圣号。因为十字圣号是基督徒外在的标记。因此,当我们划圣号时,是马虎不得的。
提到圣号,就让我马上连想到在初学院里听来的一件趣事。
听说在主日学上课的时候,修女正在教孩子们怎样划十字圣号。偶然间,她发现有一个小孩划圣号时的动作夸大的离谱。引起了全堂的哄笑。站在一旁的本堂神父感到非常惊讶。于是跑上前去问这个小孩说:「小朋友,是谁教你划圣号的?」小孩子回答:「是我爸爸教我的。」过了几天,神父正好有机会去访问这个家庭,就顺便问那位父亲为什么要教孩子这些夸张的动作?那位父亲回答说:「神父啊!我这样教是有我的道理的。因为我们人都有惰性。如果刚开始就教他划个小的圣号,将来大了以后,恐怕划圣号会变成好象在赶苍蝇,马马虎虎了。所以一开始夸大点,后来自然就会到了中庸之道。」神父听了这番解释,哈哈大笑起来。认为那位父亲说的也有道理。
当然,以上只是一个笑话而已。但是笑话里却也含有一些真理在。我常看到许多教友进堂点圣水划圣号时,真像赶苍蝇似的,丝毫看不出尊敬来。如果让外人看到了,不知道他们将做何感想?当然,外边的动作需要尊敬、端庄,但是如果在生活中没有基督徒精神的表现的话,外边划的再标准也没有用。因为叫我们成为基督徒的不只是外在的标记,而更在于这些标记所象征与代表的内含。只有当一个人在生活中有了爱和牺牲的精神,外在的标记才有了真正的意义和价值。这也是我们中国人所说的「诚于中、形于外」的道理。
怪不得圣母在显现之初,就会特别教导伯尔纳德如何好好划十字圣号。
圣母除了教导伯尔纳德如何好好划十字圣号之外,要她常常祈祷,特别要为罪人的归化祈祷。
圣母之所以希望世人多祈祷,主要的原因是因为祈祷是教友生活中一个非常重要的课题;也是我们获得圣宠的一个重要的方法。
我们生活在世上,很容易被繁琐的俗务所分心,以致忘记了什么才是最要紧的。在路加福音第十章第三十八至四十二节的地方,记载了这样的一件事情:「他们走路的时候,耶稣进了一个村庄。有一个名叫玛尔大的女人,把耶稣接到家中。她有一个妹妹,名叫玛利亚,坐在主的脚前听祂讲话。玛尔大为伺候耶稣,忙碌不已,便上前来说:『主!我的妹妹丢下我一个人伺候,不介意吗?请叫她来帮助我罢!』主回答:『玛尔大,玛尔大!你为了许多事操心忙碌,其实需要的惟有一件。玛利亚选择了更好的一分,是不能从她夺去的。』」
耶稣之所以指摘玛尔大,并不是说她所做的不好,而是因为如果我们的心完全被俗务所占有的话,就很难想到天主,更不必提与祂神交密契了。我们只有在静默中,才比较容易集中精神,全心归向上主。
在圣母对伯尔纳德的要求中,特别要她为罪人的归化代祷。因为「代祷」在天主前是一股强有力的力量,甚至可改变天主的计划。
创世纪第十八章,就记载了一件圣祖亚巴郎为索多玛淫乱之城的罪人向天主求代祷的感人故事:
「上主于是说:『控告索多玛和哈摩辣的声音实在很大,他们的罪恶实在深重!我要下去看看,愿意知道:是否他们所行的全如达到我前的呼声一样。』……亚巴郎近前来说:『真要将义人同恶人一起消灭吗?假如城中有五十个义人,还要消灭吗?不为其中的那五十个义人,赦免那地方吗?决不能如此行事,将义人同恶人一并诛灭;将义人如恶人一样看待。决不能!审判全地的主,岂能不行公义?』上主答说:『假如我在索多玛城中找出了五十个义人,为了他们我要赦免整个地方。』亚巴郎接着说:『我虽只是尘埃灰土,胆敢再对我主说:假如五十个义人少了五个怎样?就为了少五个而毁灭全城吗?』祂答说:『假如我在那里找到四十五个,我不毁灭。』亚巴郎再向祂进言说:『假如在那里找到四十个怎样?』:答说:『为了这四十个我也不做这事。』亚巴郎说:『求主且勿动怒,容我再进一言:假如在那里找到三十个怎样!』祂答说:『假如在那里我找到三十个,我也不做这事。』亚巴郎说:『我再放胆对主进一言:假如在那里找到二十个怎样?』:答说:『为了这二十个,我也不毁灭。』亚巴郎说:『求主且勿动怒,容我最后一次进言:假如在那里找到十个怎样??』:说:『为了这十个我也不毁灭。』上主向亚巴郎说完话就走了;亚巴郎也回家去了。」
从以上这个故事,我们知道,亚巴郎的求情最后虽没能达到目的,因为城中连十
个义人也找不到,但却也让我们了解,义人在天主前代祷的力量是多么的大,大到可以改变天主原来的计划。这也是为什么教会常鼓励教友们祈求圣人圣女们,在天主前为我们代祷的用意。特别是罪人,他们更需要别人的代祷。圣母玛利亚在迦纳婚宴,眼见新人酒已不够,曾向身旁的耶稣求情,请祂解除他们的困境。耶稣虽然曾以时候未到答复她,但是最后还是提早了显圣迹的时间。这就是义人代祷的效果。
其次,圣母要求伯尔纳德要多做补赎。她向伯尔纳德说:「我选你,并不是要使你在这世界上享受福分与光荣;相反地,我要你受苦,并做一些补赎。补赎,补赎,补赎!许多冷淡的罪人,不肯回头改过的云魂,他们真使我难受,他们伤了圣子耶稣的圣心。我很怜悯他们,我要用恩德来感化他们,领他们来到我圣子的身边。」
我们之所以要做补赎,乃是由于我们犯了罪,需要赔补,这是天主公义的要求,这也是为什么在告解圣事中,有补赎一项的规定。我们不但需要为自已的罪做补赎,也可以为别人的罪做补赎。圣女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她在世只有三十五年,而在这三十五年中,她常是浑身是病。她生来羸弱,六岁时害了一场大病,元气消失,永远也没再恢复过。十岁时,全村流行瘟疫,体弱的她自然会被感染到。因此牙痛、骨节痛、咯血、心跳不规律、气喘、咳嗽、失眠等毛病全有,真是百病缠身,痛苦不堪。
但是这些只不过是外在的痛苦而已。由于她刚开始没能获得父母和亲友的了解,所以常遭受他们的禁止、辱骂、讥笑、恫吓、以及警察局的威胁与幽禁。本堂神父起先也驱逐及冷待她。后来她虽进了修会修道,但是院方由于怕她会因曾蒙圣母多次显现而陷于自满,所以神师及其它修女们都千方百计磨炼她、凌辱她,但是对于这一切痛苦及磨难,伯尔纳德却甘之如饴。有一次,会长修女来探望卧病的她,问她说:「你在床上做什么?」圣女回答说:「我在尽我的本分?生病,做赎罪的牺牲!」因为她明知圣母早已清楚地告诉她,她将享福,但不在现世,而在来生。她活着,就是为罪人多做补赎。
因着她接受残酷而严厉的补赎,不知有多少犯罪的灵魂得以回头改过,重新做人!
最后,圣母还要求她转告神父们,在露德村建盖一座圣堂,供教友们来此朝圣。
这一切,圣女都依照圣母的吩咐一一做到了。
圣女虽曾蒙圣母十八次显现,成为圣母特别宠爱的女儿,但是她并不因此而发骄傲。因为她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是圣母白白赐给她的恩惠。除了感恩之外,没什么好骄傲的。为此,虽然有许多显赫的人物,例如主教们、著名的作家、王子等不断地来造访,并且跟她谈话,但是她仍然谦卑自持,从没有过虚荣的念头。
一八六○年七月间,本堂神父把她送往当地的儿童收容所,在那里渡过了六年的时光。虽然大家都以特殊的眼光待她,但是她仍然喜欢做谦卑的工作,特别喜欢替穷人服务。
就在这种环境中,圣召的种子不断地孕育、萌芽,终于在一八六六年进了仁爱会,开始度奉献修道的生活。
在修会中,她更加热心事主。并努力修谦逊、诚朴、爱人、静默诸般德行,达到忘我的境界。但从外表上,她仍表现出很平凡的样子,以免引起注目。她尝向人解释为什么圣母会拣选了她,把天上许多奥秘启示给她。她说:「她拣选了我,是因为我是众人中最愚鲁的。假使她找到一个比我更愚鲁的人的话,那她一定不会选我了。当日圣母也没有因被高举为天主之母而骄傲,祇是简单地说:『祂垂顾了婢女的卑微!主之婢女在兹!』母亲既是这样,女儿更当如此才是。」
伯尔纳德在修会共十三年。一九七八年三月十八日病危领了病人傅油圣事和临终圣体。四月七日苦痛加剧,魔鬼也来骚扰她,使她精神大感痛苦。但是她仍然秉着为罪人多受苦做补赎的精神,承受这一切的打扰。一直到四月十六日,终于脱离苦海,灵魂奔向天庭去了。享年仅三十五岁,可谓英年早逝。但是她死后却立刻享受殊荣,因为她的肉体竟然不朽。根据总会长修女的描述:圣女死后,身体大显奇迹;不但脸上痛苦痕迹完全消除,原来瘦削的形躯也渐见腴润;面容是甘饴、舒畅的、喜悦的……肢体也柔软犹如活人。
一九○八年开始列品调查。九一三年教宗比约十世公布她为天主忠信的婢女。后来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战之故,列品工作曾经中断。一九二一年重新开始进行。于四年后列为真福,终于在一九三三年十二月八日列入圣品,供世人公开敬礼。
早晨七点二十分,火车慢慢地驶入露德的车站。刺耳的剎车声,把我从冥思中唤醒。我赶紧拎着行囊,抢先跨上月台。就像是一个在外闯荡多年,思乡情切的游子,急欲投入慈母怀抱一样,冲出了车站。
迎面吹来的,是一阵刺骨的寒风,不禁让我打了一个寒颤。没有任何怨言,更不会敏感地以为这是不欢迎的表示。毕竟,这已是秋末冬初萧瑟的季节了。
我仰起头来,远眺天际那座巍峨的高山。蓝蓝的天,和山巅皑皑的白雪正相映成趣。忽然间,我略有所思,也略有所悟:这不是我们天上的慈母最喜爱的两种颜色么?洁白的雪不正代表母亲身上所穿的那件纯洁的白袍;淡淡的蓝天不正是束在她腰间那条飘逸的丝带么?瞬间,我竟多么希望能够突然长出两只大大的翅膀,好立刻飞向天际,去触摸那片蓝蓝的天,和用手去捧那水凉的白雪,像一个稚子,偎依在慈母膝前承欢。
偶然间,三位修女的影像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异乡,那无疑地是一种亲切和安全的感觉。于是,我一个箭步,冲到她们跟前,先主动地向她们打个招呼,并且道出自已姓名。当她们一知道我是来自中华民国的神父时,马上以微笑相迎,并且答应替我引路。
修女们是「升天会」的。她们分属瓜地马拉、日本及非洲三个国籍;今天是来车站接四位来此地朝圣的西班牙籍的修女。只是不晓得为了什么原故,那四位修女并未准时前来,让她们扑了个空。反叫我占了便宜,不必盲人瞎马到处乱闯。
由于我心里明白,不可能请她们整天陪着我逛。所以就先在车站摊位上买了一张地图,好能按图索骥。在途中,我还向商店买了一座塑料的无染原罪圣母像,好去装些露德圣水带回家送给母亲。
首先,她们领我去圣母当日显现给圣女伯尔纳德的山洞。
这是一个相当大的山洞。我们可以把它分成三部分:最右边上方就是圣母当日显现的山洞;中间部分设置了一座相当大的祭台。祭台的前面有许多跪凳和坐椅,供朝圣者参加弥撒时使用;最左边则是点着许多大小高低不等的蜡烛。这些蜡烛代表点燃者的祈求或感恩。那天我在现场看到一支巨大无比的蜡烛,据旁人告诉我,光是这支蜡烛,就花去新台币五千元。我心想:点这支蜡的人,如果不是从圣母手中曾经获过奇迹般的恩宠,就是有非常急迫的恩惠,需要借着圣母强有力的代祷了。我在心中默默地祝福他的心愿能够早日实现,虽然我们并不认识。
在我们中国的教堂里,很少设有蜡烛,让教友们自由去点燃。在欧美却非常的普遍。我认为这种习惯是值得在国内提倡的。君不见在各地的寺庙里,一年到头不分昼夜,总是香烟袅绕,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天人交会原不必太强调或借重这些外在的香火、蜡烛。但是从心理学的角度看,这些外在的东西,却能有很大的帮助。因为它们代表着祈祷者的虔诚与心愿:也加强了他们深信能蒙受慈母垂允的一分希望与笃定。在我现今主持的台北圣家堂里,不如从那个时候开始,在大堂内四座小祭台前,均设有烛台,上边放着不同彩色的玻璃烛杯。我常看到一些热心的教友们点燃烛光,虔诚地端跪在那儿,或是喃喃而语,或是低头静思,那分虔敬,让旁观者也觉得非常感动,心灵也为之提升不少。
在放蜡烛的同一地点的上方洞壁上,悬挂许许多多拐杖之类的东西。如果你曾听过或读过一些有关圣母在露德显奇迹的事迹,妳就不会因为看到这些东西而感到惊讶。因为这些东西的主人,原是一些不良于行,必须靠拐杖走路的人。而如今却由于圣母代祷之功,不药而愈,不再需要这些外在的支助了,所以就把它们挂在那儿,一方面表示谢恩;而另一方面也藉以告诉前往求恩的人,对圣母要有足够的依靠之心。
我们抵达的当儿,正逢有一台为朝圣者的法文弥撒。所以我就跟修女们参与了这台圣祭,并且恭领了圣礼。弥撒的气氛是既安静又肃穆。特别是在清晨时分行祭,更显出一股清新的气息。像是喝了一杯清凉剂一般,沁人肺腑。只是由于时值下雪之后,所以觉得有点儿天寒地冻。等望完了弥撒,我的两条腿早已冻得有点儿僵硬了。只好坐在椅子上自已按摩一番。腿才慢慢地温暖起来。
修女们望完弥撒之后,就向我告别,回自己的会院去了。此刻,只留下我一个人在那儿独坐。既然义务向导已走,只好单枪匹马,独自摸索去了。幸好,主要目标已找到了,再加上手边有一分地图可以参考,应该不会迷路才对。
跟着一伙儿人群,我走进了玫瑰圣母堂,跪在那儿祈祷片刻。渐渐地,进堂的人越来越多了。蓦然,才记起,今天原是十一月一日「诸圣瞻礼」。怪不得堂里人潮拥挤。他们是来参加十点钟要举行的大礼弥撒。今天能在此地躬逢其盛,真是与有荣焉。
没过多久,整坐大堂已被挤得水泄不通。这个时候,从更衣所出来了一位年长的老神父;黑袍白发,显得慈祥又亲切,一眼望去,就可以猜出大概是本堂神父。
接着,他领全堂的教友练习在弥撒中要唱的圣歌。其中多属拉丁文的老歌。让人听起来感到非常的亲切。因为有好几首不但是我年轻时在华山堂圣咏团里学的,后来在修院的时侯,更是常常地唱。
今天,在教会里虽然仍有新歌出现,但是不管怎样受欢迎,我还是认为很难跟过去的那些拉丁文的圣歌相比。今天的新曲调似乎缺少一些东西,我想也许就是「古典」的美与动听罢!有不少老教友至今还是非常怀念过去拉丁文的弥撒,我想主要的原因之一,恐怕就是怀念悦耳动人的拉丁文圣歌了!国内教友当中,有不少在音乐界及艺术界中颇富盛名的专家,如果教会能够把这些人才聚集在一齐,相信必能为中国圣乐提供很多的贡献。例如,我们可以请文学深厚,文笔优美的作家写一些词,然后请作曲家们谱曲。当然,由于圣歌不是一般的歌曲,所以不管是文学家也好,或作曲家也好,都应具有深刻的信德和与主密契的经验,才能够使作品富有灵性。
弥撒前的练唱好处很多,一方面可以教一些新歌,或纠正一些不正确的唱法;另一方面也是准备教友很快进入礼仪气氛的好方法。我多年来从事牧灵工作,特别是担任本堂神父以来,心里总是希望,在主日每台弥撒之前,能有人带教友们练唱,但是由于国内教友们多有迟到的习惯,所以很难如愿。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这个心愿得以实现。
当日那位神父带教友练唱之后,接着有五位神父一齐举行共祭。礼仪气氛非常美丽感人,圣歌虽然有不少首是法文的,但听在耳里,仍感到优美动听。毕竟,音乐是不分国界的啊!
弥撒中,我以一颗极其虔诚的心参与。也深深地体会当日耶稣告诉那位撒玛黎亚妇女的话的真谛:「真正朝拜的人,将以心神,以真理朝拜父,因为父就是寻找这样朝拜祂的人。天主是神,朝拜祂的人,应当以心神,以真理去朝拜祂。」(若四23-24)。
弥撒后,在堂外的广场上,偶然间见到两位中国女孩子,我赶紧跑去跟她们聊天。原来她们是香港的华侨,一位是商明玉小姐,另一位叫杨祖媛。两人当时都在该地一训练中小住。商小姐是英文部副主任,杨小姐则是学员。在她们引领下,我去参观了她们的训练中心。在那儿,还遇到了一位来自越南的华侨,张德兰小姐。
在过去,当我们一提起修道奉献的生活时,我们往往只会联想到当神父、修女,或所谓终身不嫁的「守贞女」(俗称「姑婆」)这些人。而今天,在教会内已有了一种介乎这两者之间的新的团体出现,统称为「在俗的修道团体」。像在本省已存在多年的「鸣远女子服务团」及「德兰服务团」等都是。她们的团员虽也发神贫、贞
洁、服从三圣愿,但是她们并不是传统上所称的修女。如果你以修女称呼她们,她们也往往会马上纠正你说:「我不是修女,我是小姐。」有时候会把对方给弄迷糊了,觉得有点儿奇怪。
这种团体直接属于教区管辖。她们或度群体生活,或因工作的性质及需要而散居各处,视情况而定。我数年前到菲律宾各地巡回演讲时,就曾应邀到马尼拉给「德兰服务团」的小姐们做过弥撒及演讲。她们或三、五成群,或散居各处,但是她们仍有类似修会的团体生活。我那次给她们演讲,就在她们的总部。这个团体现在吸引了许多就读各大专的女青年,加入她们的团体,前途被看好。
「在俗修道团体」在今日颇让一般青年们向往。当然,这一方面表示,在今日的世界里,客观的环境实在有这种需要。但是另一方面,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假定,这种需要也是来自一些愿意奉献,但是却又不愿受传统修会生活束缚的人的「创意」呢?加入这种团体的成员,固然比较容易打入社会,因为她们并不穿修女的会衣,外表一见如常人。但是由于没有真正的修道团体生活,所以在神修生活上,有时候反而缺乏保障。他们既不是神父,又不是修女,但却要以修道的精神从事入世的工作,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今天去参观的这个训练中心,就是专门为训练来自世界各地,愿意度这种奉献生活的女孩子们而创设的。这个中心分英文部与法文部两部分。在那儿受训的女孩子则来自不同的国家。也有来自我们亚洲的韩国、日本、越南、香港等地的女青年。
中心的所在地,选得非常得好,既清静,又幽美。从它的背后,可以透过枫树远眺天际间的群山。那真是一幅天然的美丽风光。令人向往与流连。
由于在他乡遇到国人,又同是度奉献生活的同道,所以我们并没有花很多的时间参观,就找个地方畅聊起来了。一直聊到午餐时,还是津津有味。就如同多年阔别的老友,有诉不完的离情似的。
从她们的言谈中,让我深深地了解,凡全心依靠上主的人,就会蒙受祂特别的照顾。该中心管出纳的一位外国小姐告诉我,中心本身并没有任何基金,完全靠别人的济助过活。她说,曾有多次,明明知道明天就有断炊之虞,但是她们还是坚信上主必会设法照顾。因此,她们仍然照旧工作,当然,也格外地热心祈求天主的降福。说也奇怪,第二天大清早,自然就有人送钱去给她们,解决她们的困境。听了她的话,让我更懂悟了耶稣在福音上所提的有关信德的真实性了。祂说过:如果你们有芥菜子般的信德,那么你们就可以移山倒海了。
在玛窦福音第六章的地方,曾有一段耶稣教训我们应该依恃天主照顾的美丽的言辞。祂说:「我告诉你们:不要为你们的生命忧虑吃什么,或喝什么;也不要为你们的身体忧虑穿什么。难道生命不是贵于食物,身体不是贵于衣服吗?你们仰观天空的飞鸟,牠们不播种,也不收获,也不在粮仓里屯积,你们的天父还是养活牠们;你们不比牠们更贵重吗?你们中谁能运用思虑,使自己的寿数增加一肘呢?关于衣服,你们又忧虑什么?你们观察一下田间的百合花怎样生长:它们既不劳作,也不纺织;可是我告诉你们:连撒罗满在他极盛的荣华时代所披戴的,也不如这些花中的一朵。田地里的野草今天还在,明天就投在炉中,天主尚且这样装饰,信德薄弱的人哪,何况你们呢?所以,你们不要忧虑说:我们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因为这一切都是外邦人所寻求的;你们的天父原晓得你们需要这一切。你们先该寻求天主的国和祂的义德,这一切自会加给你们。所以你们不要为明天忧虑,因为明天有明天的忧虑;一天的苦足够一天受的了。」(25-34)
耶稣所要求于基督徒的信德,并不是盲目的,也不是那种不负责的信德。不是盲目的,是因为我们相信祂是慈父,因此必会照顾我们的所需;不是不负责任的,是因为信德并不拿走我们「尽人事」的责任。那种无所事事的依靠,并不是真正的信德。
我想,训练中心的小姐们应该是最能体会这些道理才对罢。
今天的午餐,吃得真是愉快。我说愉快,并不是因为它「免费供应」的关系,而更是因为在肉体获得食粮之余,精神也同时得到了饱饫。我想,这大概就是为什么,过去在修院里用餐时,常有人给大家「念饭书」(圣书)的目的了。如果在肉体获得饱饫之时,精神也得到滋养的话,那真是双重的享受。
午后,她们几位自愿做我的导游,领我去参观圣女伯尔纳德一家生前居住过的「囚牢」。
那是一间极小的屋子。屋中除了放着三个床铺和两把椅子等简单的家俱外,就只有挂在墙上的那个十字架和一串大念珠了。
在另一间屋子里,我们见到圣女当日见到圣母显现时所戴的头巾和她亲笔所写的一些信件,字迹非常娟秀可爱。从她的笔迹中,不难想见圣女的外表和她的心灵,一定也是秀丽文雅才对。果然,当我们见到她的遗像时,这一个想法马上就得到印证了。真如俗语所说:「字如其人」。我曾看过圣女肉体不朽的照片。她面庞纯洁美丽如同天使一般。让人见了,顿感一股清新之气吹袭而来。深深地挑动了目睹者的心弦。据说圣女逝世一百周年时,曾打开过棺盖一次。由于遗体遇到空气,脸部马上就变了颜色。后来只好在脸上打上一层薄薄的脂,仍可以看出它的光泽来。
我们再往前去,到了一间不很大的房间,据说这是她当日初领圣礼的地方。在这间房子里,摆设了一个祭台,一个当日她常跪着祈祷用的跪凳。还有她用过的一条围巾。
后来,我们跑去她的本堂,因为听说她就在那里的圣洗池受的洗。旁边还放着当日的领洗登记簿。
面对着这一切,叫人真有时光倒流的感觉。圣女出身确是比一般穷人更卑微,但是她由于蒙受天主圣母特别的垂怜与钟爱,终于成为全球教友热心敬礼的对象之一。
看到了她,我马上就联想到少女时代的圣母玛利亚。她不是也一样,由卑微的人被提拔到天主之母,亦为世人之母的崇高地位吗?但是圣母在获得殊恩之后却仍称自己是「上主的婢女!」她把特蒙宠幸视为「因为祂垂顾了祂婢女的卑微,今后万世万代都要称我有福。」(路一48)我想,圣女伯尔纳德当日的心境,应该也跟圣母一样才对罢。
去圣堂参观的时候,我顺便在那儿买了一些比较便宜的圣牌,准备回国后分赠亲友,做为纪念。
然后,我在大堂后面的祭台上做弥撒。望弥撒的教友,除了三位中国小姐外,还有一对外籍的中年夫妇及另一位女教友。不如是由于对神父地位的尊敬,或纯粹出于好奇之故,他们除了参加弥撒外,还拿了一串念珠,要我在弥撒后给予祝圣。
当然,做弥撒时我还是不忘为多难的祖国教会祈祷,也为所有的亲友呈上我默默的祝福。
下午五点半钟,有神父及修士们在堂里公念晚课,我一看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不请就擅自加入他们的行列,跟他们异囗同声地高歌,赞颂上主。
跟神父、修士们唱完晚课之后,我又匆匆忙忙赶回山洞去,因为今夜我得坐夜车赶回巴黎,如果不趁着最后的一点儿时间,去看看供患者洗浸的水池,及装些圣水回去的话,以后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但是由于去得太迟,所以水池早就关门了。只能从一个小小的玻璃窗向里望,聊慰到此一游的心愿。据说共有两个水池:一个供男士用,另一个供女士用,而且每池只能容纳一人而已。
我心想,既然无缘亲睹芳颜,照张相至少还有纪念的价值,至少可以做为向亲友证明我曾到此一游的物证。但是心愿归心愿,照相机的快门硬是按不下去。我想大概是由于时近黄昏,光线不够,同时我又没带镁光灯,只有徒唤奈何。
既然没能进去水池,又照不了相,只能怨自己运气不好,怪谁呢?陪我去的那几位小姐,大概看出我一脸沮丧相,于是赶紧安慰我说:「神父,不必难过,至少你还可以到水龙头那儿,装些露德圣水呀!」说的也是,经她们这么一提醒,我才记起了,今天早晨刚来的时候所买的那只塑料罐。于是赶紧从旅行袋里把它掏出来,跑去水龙头的地方,装了满满的一罐;这还不够,并且还弯着腰,偏着头,就在那儿当众喝个够。那种喝水的样子,正如耶稣在真福八端里所;说的「慕义似渴」一样。离年轻时那种运动后猛喝自来水的日子,已有二十多年了,未曾如此般地再「牛饮」过。不晓得站在身旁的这几位小姐看在眼里,会有何感想呢?我想,她们的反应大概也不出以下这两种罢:如果不是李神父的信德特别大,那么就是太「神贪」了?一笑!
提起「露德圣水」,忽然记起了多年前亲耳听到的一个「奇迹」。
有一位热心教友,夫妇俩只生了一个独子,疼爱有加,自不在话下。有一天,他们的爱子突发高烧,虽经打针吃药,体温仍是不降,真是把他们给急坏了。有一天这位教友,坐在书桌前,不由自主地去拉抽屉。竟然意外发现,在抽屉的一角,有一瓶多年前朋友送他的「露德圣水」,真叫他喜出望外。怀着虔诚的信心,他赶紧把圣水给孩子喝了。说也奇怪,过了没多久,烧竟然退了。这件事让他们一家三口心中充满了赞颂与爱恩之情,也更增加了他们对主的信赖之心。
据说从圣母在露德显现以来,不知有多少人获得了灵迹般的痊愈。这并不是传说而已,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因为曾有许多不信任何宗教的医师们,对这些不药而愈的病人做实地调查。结果不得不承认的确有奇迹存在,至少在医学上,他们找不到答案来。
关于「奇迹」,在圣经里有了许多记载。例如旧约中出谷纪第十四章有关天主如何让海水分开,叫以色列选民平安渡过红海的事迹,以及多俾亚传里天主如何使瞎眼的老多俾亚复明的故事都是。像这样的事迹,真是不胜枚举。
在新约里,有更详尽而动人的记载:特别是有关耶稣所显的奇迹,更是历历如绘。
关于默西亚来临之后所要发生的一些奇迹,在被视为以色列民族史上最著名和影响新约教会最深刻的依撒意亚先知所写的书中,早已有了预言。他说:「那时,瞎子的眼睛要明朗,垄子的耳朵要开启;跛子必要跳跃如鹿,哑吧的舌头必要欢呼……」(依卅五5)「盲人的眼睛由幽暗晦暝中得以看见;弱小的人将在上主内再得欢乐,贫困的人将因以色列的圣者而喜悦……」(依廿九)而这一切预言,在耶稣的身上也都一一地应验了。由以下的这件事情就可以看出来。
耶稣的前躯若翰洗者,可能由于年纪轻轻的就离家在外苦修,所以对耶稣还不够认识,于是亟想证实耶稣的身分。根据玛窦福音第十一章的记载是这样的:若翰在狱中听到了基督所行的,就派遣他的门徒去,问祂说:「就是要来的那一位,或是我们还要等候另一位?」耶稣回答他们说:「你们去,把你们所见所闻的报告给若翰;瞎子看见,跛子行走,癞病人得了洁净,聋子听见,死人复活,穷苦人得了喜讯。」
耶稣之所以不直截了当地告诉若瀚的弟子们,祂就是旧约里所说的,即将来临的那位,乃是因为「奇迹」的希腊文原文的字义是指「标记」而言。也就是说,凡目睹奇迹的人,应该马上认出祂已在于人间,天国已经来临的事实来,因而产生对祂的信仰。
耶稣一生所显的奇迹甚多,大约可归纳成以下四类:驱魔;治病;自然界的奇迹(如平息风浪);死者复活。驱魔的意义是指,人因着罪过,成了魔鬼的奴隶,受其侵扰。如今天国既然已经来临,证明天主业已怜悯及宽恕了罪人。因此,魔鬼理应从人的身上被驱逐出去;治病的意义是在告诉人,天国已经来临,天主的怜悯已经进入世界的事实;平息风浪是象征原祖父母因背命而失落的地堂生活,重新在人间出现。世界因着默西亚的出现及天国的来临,已经变成了一个崭新的创造,天地也恢复了原有的和谐秩序:至于死者复活,则是象征世界末日来临时,已经逝世的人,都将复活起来。生命已战胜死亡,天国崭新的生命业已进入人间。
在圣经里记载了,犹太人多次向耶稣要求显个奇迹,以证明祂即是要来的那一位,但耶稣并没有满足他们的希望。既然旧约里都有奇迹的记载,而耶稣本人也常显奇迹,为什么祂不藉此机会显个奇迹,好让他们也相信呢?
我想问题的关键也正在此,因为犹太人之所以寻求奇迹,并不是在寻找默西亚,而更是只为满足他们本性的需要而已。有一次,一大伙群众紧跟在耶稣的后面,耶稣忽然回头责备他们说;「你们跟随我,是因为刚才吃饱了!」原来,耶稣生前曾以少许的鱼饼,让几千人吃饱。另一次,耶稣在圣殿前院里,驱散做买卖的人的摊位,他们愤愤不平地责问祂,到底有什么权柄可以这样对待他们?接着就要求祂显个奇迹,好证明祂有权。而耶稣却只回答他们说:「你们把这座圣殿拆毁,三天之后我要把它重建起来。」在别处还提起祂曾对犹太人说:「除了约纳先知的征兆外,什么征兆也不给你们。圣殿于短短三日内拆毁又重建,及约纳先知的微兆,原都是指祂日后的死亡及三日后要从死者中复活的预言。言外之意是:如果你们在受难、死亡与复活的奥迹中看不出标记的意义来,显再大的奇迹给你们看,也等于是白费的。
所以,耶稣不轻易给犹太人显奇迹,是因为他们的信德不够,不能在奇迹中看出最深的标记意义来;另一方面,也许是因为祂要让我们如道,奇迹只是信德一种外在帮助而已,而不是信德的最后基础。毕竟,像死人复活这一类的奇迹,并不常有,不是么?
在若望福音第二十章第二十四到二十九节的地方,记载耶稣显现给多默宗徒的事迹说:十二人中的一个,号称狄狄摩的多默,当耶稣来时,却没有和他们在一起。别的门徒向他说:「我们看见了主。」但他对他们说:「我除非看见他手上的钉孔,用我的指头,探入钉孔;用我的手,探入祂的肋旁,我决不信。」八天以后,耶稣的门徒又在屋里,多默也和他们在一起。门户关着,耶稣来了,站在中间说:「愿你们平安!」然后对多默说:「把你的指头伸到这里来,看看我的手罢!并伸过你的手来,探入我的肋膀,不要作无信的人,但要作个有信德的人。」多默回答说:「我主!我天主!」耶稣对他说:「因为你看见了我,纔相信吗?那些没有看见而相信的,纔是有福的!」
耶稣每一次遇到有人请求祂显个奇迹时,往往会问他说:「你信我在你的身上能做到吗?」如果对方的答复是肯定的话,那么祂就会对他说:「你痊愈了吧!是你的信德救了你。」由此可见,信德是奇迹所应该产生的效果。如果一个人没有信德,或信德很薄弱的话,那么他看见奇迹的可能性大概就微乎其微了。黑落德王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当日耶稣被捕,被押送到衙门时,黑落德王由于久闻耶稣能显奇迹,所以就要求祂当众显个奇迹让他看一看。为耶稣来讲,显个奇迹原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但是祂却没有做,因为祂心里明白,黑落德王只不过要满足个人的好奇心而已,根本不会产生任何信德,于是也就不愿意显任何奇迹了。
为一个有真诚追求真理的人,他虽然没见过任何奇迹,还是能够相信,但是为一个毫无真诚而高傲的人,即使复活的基督就站在他面前,他照样还是不信。
那晚,我在训练中心再度接受他们欢宴,并与学员们畅聊甚欢直到十点。然后由她们送我去车站,准备搭十点二十三分那班夜快车回巴黎。
挥别了萍水相逢的主内姊妹,当我踏上火车的片刻,肩上的旅行袋突然间叫我感到有些不胜负荷。因为带走的,不只是他们争着塞入我袋里的那几只美味可口的苹果和水梨,而更是天主借着她们所施予我的那温暖的友情,与无限的爱。
「嘟!嘟!」汽笛响起,车轮再度「卡喳!卡喳!」地把我带回来处。
当那几位姊妹的影子慢慢地在我的视线里消失之后,我径自走到我的车厢去,好找自己的卧铺准备睡觉。
昨天晚上来的时侯是坐着睡的,今天晚上可能是天主可怜我这个来自东方的「苦行僧」太辛苦了,所以格外地照顾我,整个车厢六张床铺统统归我一个人享用。如果不是太疲累的话,我倒真想来个换床游戏,把九个钟头平分为六节,每隔个把钟头换一张床,这样不就倒赚了五张卧铺的车票吗?如算盘固然打得精,但是一倒下去就「呼噜!呼噜!」地一觉到天明了。
翌日清晨七点钟,我仍睡梦方酣,车上的警察就来敲我的车门,告诉我准备下车了。我揉揉惺忪的睡眼,然后有点儿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呆坐在床沿有半小时之久。
七点半钟,火车准时进站。原先约好来车站接我的沈神父也准时应约前来。然后我们一起搭车回会院。沈神父由于怕我旅途劳顿,急需休息,所以催我快点儿回房,蒙头大睡。
不过由于还没做弥撒,所以我就先洗把脸、刮过胡子,径自进堂举行圣祭去了。
今天是十一月二日,正逢「追思已亡瞻礼」,所以我在弥撒中特别为已亡的亲友及众炼灵祈祷。
教会每年在这一天,特别要求教友们为炼灵祈祷,实在是一件非常有意义和令人欣慰的事情。人类怕死,这是千古不争的事宜。而怕死的原因很多,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死亡与我们追求永生的希望冲突。其次是因为我们对于死亡代表的到底是什么,感到一片茫然。因此对它往往产生恐惧和排拒的心理。
子路曾以死的问题就教于孔夫子。但是孔圣也只能以「未知生、焉知死」的话,来向子路表达他对这个问题的无奈罢了。因为在当时,天主在这方面的启示还不很明确。一直到了后来,才借着圣保禄的囗告诉我们说:「死亡不是生命的结束,而只是存在的改变而已。」因为生命不只包括肉体而已,也包括灵魂在内。肉体因为是物质的,而凡属物质的东西,迟早都会归于腐朽的;而灵魂既不是物质的东西,所以永不毁灭。因此,当肉体死亡之后,生命仍然继续存在下去。这也是为什么教会鼓励教友要为炼灵祈祷的主要原因之一。
教会虽然只有一个,但是她却包含三个不同的层面:第一、凯旋的教会(又称得胜的教会),是指那些死后已进入永生境界的人。也就是圣保禄宗徒在格林多前书第十三章的地方所说的,那些已经面对面见天主的人,他们诚如宗徒所描写的:「这场好仗,我已打完:这场赛跑,我已跑到终点;这信仰,我已保持了。从今以后,正义的冠冕已为我准备下了,就是主,正义的审判者,到那一日必要赏给我,而且也赏给一切爱慕祂显现的人。」(弟后四6-8)
教会的第二个层面,称为旅途的教会(又称战争的教会)。称为旅途的教会,是因为属于这个层面的人,还没有到达永生的彼岸;称战争的教会,是因为在我们还没有进入凯旋教会之前,我们必须时时刻刻与魔鬼、肉欲、世俗三仇不断地交战。这也是为什么耶稣要提醒我们说:「天国是以强力去夺取的,只有能坚持到底的人,才能获得。」
教会的第三个层面,称为受苦的教会,属于这个层面的人,已经结束了尘世的旅程,照理说,他们应该进入天国才对。可是由于他们在尘世的旅途中,经不起三仇的诱惑而曾经跌倒过。虽然他们也曾经在告解圣事中与主和好如初,但是由于补赎还没有完全做完,必须先在炼狱里炼净自己的灵魂。待时期一满.即可加入凯旋教会天主儿女的行列,获取复活的荣冠了。
只是这些业已离开人世,尚未进入天国的灵魂,他们在炼狱中除了等待净化时期的届满外,自己无能为力,亟需在其它两个层面的主内弟兄姊妹的帮助,或为他们献弥撒、或为他们代祷、或为他们做克苦、或为他们做补赎……。而这一切行为的理论基础是建立在教会一端很美的信道上。
在主日弥撒中,我们所念的「信经」里,不是有这么一段:「我信有圣而公教会,诸圣相通功」么?这一端道理告诉我们,凡属于我们以上所提及的三个层面的人,他们的祈祷、补赎、善工……等,彼此可以互通、分享。因为,就如同圣保禄宗徒所说的:「就如身体只有一个,却有许多肢体;身体所有的肢体虽多,仍是一个身体:基督也是这样……原来身体不只有一个肢体,而是有许多……眼不能对手说:『我不需要你;』同样,头也不能对脚说:『我不需要你们。』不但如此,而且那些似乎是身体比较软弱的肢体,却更为重要……,若是一个肢体受苦,所有的肢体都一同受苦;若是一个肢体蒙受尊荣,所有的肢体都一同欢乐。」(格前十二)
从教会深信死亡不是生命的结束,只是存在的改变、教会三个层面,及诸圣相通功的道理看来,我们不能不深深地感到高兴和欣慰,因为我们已亡故亲友的离我们而去,只不过是他们的形体而已。他们的生命却永远与我们常相左右。这也是为什么保禄宗徒劝勉我们。不要为了亲友的离去,而哭得像没有希望的人一样。
也不知睡了多久,被窗外川流不息的车声和喇叭声给吵醒了。起来一看,原来太阳已爬得老高,正是日正当中的时刻了。正在这个时候,沈神父来敲我的房门,这才记起了,中午我和代子蓝先生夫妇有饭局。遂匆匆忙忙跟沈神父出门赴约去了。
蓝先生夫妇小两口是在巴黎结缘的。太太毕业于国内师范大学,曾任教职,后来去了巴黎。没想到留学变成成亲,还没正式就读就下嫁为蓝家妇了。
今天我们来到的地方,是他们的家。房子虽然很小,但是却显得亲切而温暖。我想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住在这儿的人热情而好客。特别是由于我跟男主人是旧友,和女主人则是初识,所以气氛显得特别和谐融洽。虽然我们并没有山珍海味佐餐,但是美味可口的几盘家乡小菜,更容易叫人在酒醉饭饱之外,兴起淡淡的乡愁。那是一种很特殊的感觉,很难用笔墨加以形容。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这一餐是我在国外一年多来,吃得相当愉快的一餐。
午餐加聊天,可以说宾主尽欢,时间也就在你一句我一句中溜过去了。
下午,蓝太太说要留在家里洗碗盘,沈神父要先回去休息,所以由蓝先生一个人陪我去逛街。首先,我们去找皮件店,也为我想买一只中型的皮箱。结果花了五十四法郎成交。虽然质料不算很好,但是却富有纪念性,所以也够心满意足了。
当夕阳渐渐西坠的时候,我们朝着有「巴黎的标志」美誉的爱菲尔塔走去,准备在那儿眺望全巴黎的美景。
巴黎爱菲尔塔是世界闻名的铁塔之一。位于塞纳河的左岸,离凯旋门只有十分钟步行的路程而已。于一八八七年动工兴建,一八八九年五月十五日完工。这座塔的兴建主要是为举办「第一届万国博览会」之用。当日曾经公开征求工程师,应征的人来自世界各国,不乏知名之士。结果由法国的一名工程师,名叫贾斯塔夫.爱菲尔者中选。并且以他的姓命名,叫「爱菲尔铁塔」。在塔下竖立有一座爱菲尔的半身铜像,供游客们凭吊。
据说爱菲尔原准备念工程学院,可是入学考试却名落孙山,只好改攻化学工程。没想到后来竟以建造这座铁塔而成为举世闻名的工程师。
法国政府着手计划建造这座铁塔之初,曾遭到不少人士的反对,认为会破坏市容。但是赞成的人却大有人在。而事实也证明了,这座铁塔与著名的凯旋门,后来变成巴黎两个最大和最有名的观光胜景。吸引了来自全世界各地的无数游客。
这座塔分三层:第一层离地面有五十七公尺;第二层离地面一百五十公尺;第三层离地面有二百七十四公尺(作三百公尺)。全重是六千九百吨。据说遇到强风的时候,会发生四英寸左右摇摆的偏差。而在冬天气温降低时,又会缩短六英寸,这些变化;无形间给铁塔增添了一分神秘感和刺激感。不知当它在强风中摇摆不定时,人站在上面会有什么感觉?恐怕是既惊险又刺激、游客怕怕了!
铁塔初建的时候,并没有电梯的装备。如果想徒步登上顶楼的话,就必须爬一千七百个阶梯。不要说爬了,光听这么多个阶梯,就足够让人两腿发软,立时打退堂鼓了。法国政府后来在一九六五年装了一部电梯,每个小时上下十二趟之多,每趟可载一百名。像载重量这么大的电梯,全世界恐怕很难找出几个罢。
据说在一九○九年时,巴黎市政府不何故,曾有把这座铁塔拆除之议。不知是否因维护费太可观之故,不得而知。但后来一想,为什么不利用它作无线电台的转播站呢?因此打消了拆除的念头。后来法国三家国营电视台便利用它做为电视转播站。
由于铁塔知名度很大,所以免不了有许多人会打它的主意,利用它制造新闻,或了结自己的生命。曾有一位法国飞行员想驾机穿过铁塔的拱形支架,可惜的是,壮志未酬身先死,当场机毁人亡,呜呼哀哉!有一些人从塔顶跳伞,结果坠入塞纳河,变成了十足的落汤鸡了;有的在塔上表演裸奔,把一些女游客吓得花容失色;至于从塔顶跳下自尽的,那就为数可观了。到目前为止,已有四百多人。
据估计,每年到此一游的旅客,平均有一百六十几万之多。也着实为法国政府赚了一笔非常可观的外汇。
当日由于我们去得较晚,所以只能到达二楼游览而已,无法登临顶楼。不过能够在离地面一百五十公尺高的地方,眺望巴黎市景,也是够过瘾的了。
据说日本东京的铁塔,要比爱菲尔塔高出数公尺,并以此向世人炫耀。我真不晓得日本人这样做,到底是什么心理?是自大呢?或更好说是自卑感的作祟吧!但遗憾的是,当东京铁塔开放不久,就传闻有人从塔顶跳下,自杀了。
站在爱菲尔塔上,想的是日本东京的铁塔,很自然地就会联想到旧约里所记载的,在史纳尔地方的那座巴贝尔塔来了。
在创世纪第十一章开头,给我们记载了这样的一个故事:当时全世界只有一种语言和一样的话。当人们由东方迁移的时侯,在史纳尔地方找到了一块平原,就在那里住下了。他们彼此说:「来,我们做砖,用火烧透。」他们遂拿砖当石,拿沥青当灰泥。然后彼此说:「来,让我们建造一城一塔,塔顶摩天,好给我们作纪念,免得我们在全地面上分散了!」上主遂下来,要看看世人所造的城和塔。上主说:「看,他们都是一个民族,都说一样的语言。他们如今就开始做这事;以后他们所想做的,就没有不成功了。来,我们下去。混乱他们的语言,使他们彼此语言不通。」于是上主将他们分散到全地面,他们遂停止建造那城。为此人称那地为「巴贝尔」,因为上主在那里混乱了全地的语言,且从那里将他们分散到全地面。(创十一1-9)
在科技根本不发达的远古时代,人类已可以建造如此摩天的高塔,不能不说是物质文明的一大进步。而物质文明的进步原亦是天主对人类的期望与降福。只是天主希望人类在追求文明进步的同时,也应该提升精神文明的层面。更不应该忘本。毕竟,这一切乃是天主的恩赐。
很可惜的是,史纳尔地的人们,他们建高塔,只不过是为了纪念自己和炫耀自己俗世的成就罢了。他们跟始祖犯了同样的错误,那就是犯了骄傲的罪。结果与他们的希望正适得其反。因为他们建塔的目的是为给自己作纪念,免得在全地面上分散了。而结果呢?他们不但被分散各地,并且彼此语言无法沟通。这就是罪过所带来的严重后果。不但使人遭受流离失散之苦,更造成人与人之间无法做心灵最深的交流。
巴黎的爱菲尔塔的物质成就,一定远远超过昔日的巴贝尔塔许多才对。这原是一件非常值得夸耀与欣喜的事情。但是我们要问的是:人类经过巴贝尔塔惨痛的教训和漫长的岁月变迁之后,是否在心态上已有了改变与突破呢?他们是否在物质文明大幅度的进步中,更接近天主和更发展精神的文明呢?我心里在想,在无以数计的千千万万登上爱菲尔塔的游客中,当他们仰观浩瀚的穹苍,俯视五光十色,彩色缤纷的花都胜景时,到底有多少人会想起那创造天地的主宰,而怀着赞叹与感恩之心呢?我想,恐怕是少之又少。甚至连一个也没有也说不定。
二十世纪是一个「俗化运动」非常盛行的时代,俗化运动在求理性化和独立自主,不愿意附属于另一个世界或宗教。只愿依照事物的内在价值和意义解决问题。
教会承认俗化运动的事实与价值。因为俗化运动是来自天主的创造。但是俗化运动却可能产生危险,那就是走向俗化主义,否认天主的存在。
巴贝尔塔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巴贝尔塔的成就原是俗化的结果,但可惜的是,人在物质文明的进步中,不但没能更接近天主,反而离开祂越来越远了。这真是人类的最大悲剧。但是更不幸的是,这样的悲剧仍在人类的历史中不断地重演下去。
我跟蓝先生站在铁塔的第二层上。虽然明知道第二层内有一家设备很好的餐厅,有饭菜及饮料供应,如果能够坐在里面,点个菜或叫杯咖啡、果汁之类的东西,一边享用,一边浏览绮丽的风光,那将是怎样的一种享受呢?但是心里又想,出家人能有幸到欧洲一游的又有几位呢?光是旅费就已够瞧的了。所以途中能够省的,还是省的好。所以,口里就喃喃祈祷着:「不要让我们陷于诱惑,但救我们免于凶恶。」虽然此举是显得小气了点,但良心平安些不是更好么?
于是,我们就站在塔的边沿,聊开了。蓝先生特别提及他当日在辅大工作的种种情景。从他的语气与神态中,不难看出,那段日子是他一生中非常值得珍惜的岁月。听他滔滔不绝的细述,我竟也被感染到一分喜悦。
我们聊呀聊的,兴致很高。不知不觉间,夜巴黎的序幕已为我们掀起。晚霞已在天边消失,五光十色,絇丽而变幻无穷的霓虹灯,在空中闪烁不停。巴黎此刻已被一片灯海所淹没了。夜间看巴黎,似乎变得比日间来的小而富于神秘的气息。而这种神秘的气息,竟像是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催逼着身历其境的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去。
于是,我拉着蓝先生的手,一边往下面跑,一边囗里嚷着:「来!让我们探险去!」
可是我忘了,蓝先生已是「老巴黎」了。因为他住在巴黎已有好几年之久,那儿会像我这个东来的「刘姥姥」,急着想一窥「欧洲大观园」的堂奥呢!
他提醒我说:「不急么。等吃过饭再说好了。」
这个时候,我才记起了,晚饭还没吃呢。霎时间,肚子也开始叽哩咕噜起来。于是我们打道回府,先解决民生问题再说。
肚子虽有点儿饿,但是我们仍不急着回家。于是取道闻名的香榭丽舍大道散步回去。
这条大道长约两公里,宽一百二十余公尺。大道的两旁都是一些第一流的剧场、餐厅、酒店、电影院、旅馆和露天咖啡座。夜间到这里逛街,真可说是人生一大乐事。在那儿,最吸引我的有两件事情,那就是逛各式各样的橱窗和欣赏来来往往的路人。如果您曾到过香港,也曾被那儿街上摆设豪华的橱窗所吸引的话,那么夜巴黎的橱窗,将会令你感到目眩。而路上熙来攘往的行人,就像是世界人种展览会一样,你说多有趣就多有趣。
突然间,蓝先生问我要不要去参观一下巴黎著名的风化区。我想既然来了,在这儿也没有人认识我,去见识一下大概不致引起误会罢。
念大学的时候,有一天,班上的几位男同学们忽然心血来潮,说要到万华绿灯户区去逛一趟。当时我由于年幼无知,又怕别人讥笑没胆量,就胡里胡涂地跟着去走了一趟。只见一些浓装艳抹的女子,倚门卖笑。当时看在眼里,一方面感到恶心,另一方面也觉得她们怪可怜的。什么事情不好做,非得出卖灵肉不可。
我不晓得巴黎到底有几处绿灯户区。今晚我们去参观的,并不像国内那种集体倚门亮相的情景。而是个别站在不同的地方招客。
我曾见到一位年轻貌美的少女,也夹杂其中。论美貌与身材,都够得上明星的条件。于是我好奇地问一旁的蓝先生,她们为什么不去找别的正当职业,而偏偏要干这种最古老的行业呢?是不是她们都来自非常贫穷的家庭呢?他的答案却叫我感到颇为意外。他告诉我说,过去有不少女孩是由于家里很穷,不得已才走上这条路。但是今天情势有改变。不少女孩子并不是因为穷才出卖肉体,而是由于虚荣心作祟。有的甚至只是出于好奇或找刺激。
听了这番话,不能不让人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感叹。中国人过去有「笑贫不笑娼」的俗语。而如今,不晓得人将以什么样的话来形容目前的这种趋势呢?
看到她们向伫立在那儿的行人那种搔首弄姿,故作媚态的情景。我赶紧拉着蓝先生的手走开了。倒不是怕自己定力不够,而是因为这种无声的人肉市场,比清晨嘈杂的菜市场,要来得更令人无法忍受。
我们一路无言,默默地走回家去。
吃过中午的剩菜,我们就泡杯茶,三个人围坐在那间既是餐厅,又是睡房兼客厅的屋子,重新揭开聊天的序幕。而这一聊又是两三个钟头过去,一直到了十点钟,蓝先生怕我一个人回去会迷路,所以又特别陪我一趟,这份友情,实在太令我感动了。
出外旅游的人,可能是由于心情较开朗,所以对时间的观念就比较差,不太在乎多浪费时间。更何况今天我跟蓝先生相处极其愉快,所以就愿意尽情而又尽兴了。所以,虽然已是夜里十点多钟,他还是邀我去拉丁区一游。
所谓拉丁区,是指靠近地下铁路车站奥迪翁,以巴黎大学为中心的一带地区,这个地区也是学生集中的地方。有许多书店、咖啡馆,供学生阅览及休憩之用。所以在这里所见到的面孔,都是一些年轻而又富有朝气的小伙子。夹杂在他们中间的,也经常可以看到一脸书卷气或文质彬彬的教授们。并且有许多嬉皮在那儿流浪,构成一幅奇特的画面。
在巴黎,有不少中国饭馆。但其中以拉丁区的中国饭馆最多。例如在圣密契尔大道及圣热曼大道附近,就有不少家。在这里,中国菜的价格要比法国菜或日本料理都来得便宜。为一位离乡背井,只身在外求学或谋生的人,这里的确可以解除不少乡愁。只是听说此地餐馆的中国菜,有几道已洋化了。例如以凉拌绿豆芽、粉丝及火腿掺在一起做成的中国沙拉,就是一个很好的代表。
在这些饭馆中,咏芳园与锦丰园等几家,为来自台湾的旅客是最熟悉了。因为他们的老板都是非常爱国的华侨,所以对远自自由中国来的同胞,招待是特别亲切又热情。
除了中国菜以外,最值得尝试的当然算是法国菜了。
法国菜中较著名的有鹅肝、虾羹、鱼羹、松菇、蜗牛、牛蛙腿、大牛排、兔子肉,及葡萄酒煮虾等。当然,如果到了法国而不享受美酒,那简直是白跑一趟,土包子一个。在酒类中,以葡萄酒最著名。产地在波尔多、隆尼及布尔戈尼等地。葡萄酒又分白酒与红酒。吃一般拼盘或鱼,是喝白酒,吃肉则喝红酒。香槟和白兰地也是世界闻名。销售全球各地。
法国除了有名菜名酒之外,还有一样东西也是颇负盛名的。那就是乳酪。
乳酪种类繁多,形状各异,有由羊乳制成,略带咸味,且长有青霉的乳酪,也有柔软和富奶油质的乳酪。我曾尝过前者,嚼在嘴里,心里总觉得怪怪的。据说还有一种长虫的,不晓得吃下去,会是什么味道?
在这儿跟诸位聊了不少有关吃喝的事情,也许大家会以为我跟蓝先生那晚一定是大快朵颐,一掷千金了。希望读者别误会才好。前边说过,在铁塔上连一杯冰水都舍不得喝的神贫人,那敢在物价高昂的巴黎又吃又喝呢?所以,这只是耳闻目睹而已,千万不要误会才好。
昨天是「追思已亡节」,照理说应该是在追远的严肃气氛中度过才对。但是身为神父的我,却整天消磨在吃喝玩乐之中,真是罪过罪过,不足为人师表。但是回头一想,我此刻正在旅游中,似乎情有可原。于是也就心安理得地继续游玩下去了。怪不得耶稣当日会提醒周围的人说:「经师们在讲台上所讲的,你们要听。但是他们的榜样,你们却不可效法。」
由于玩了一天玩累了,所以昨夜睡得既甜又熟。今早也起得比较晚。起来的时候已是炎阳高照,大地一片和煦了。
九点半钟,我跟沈神父再度去西提岛上的圣母大堂。因为今天是主日,我愿意看看那边礼仪的情形。
由于沈神父今天值班,要比平日忙得多,无法亲自关照我。所以我只好单枪匹马,自己摸索了。
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正遇上堂内在举行追思弥撒。虽然有不少人,但是跟今天比起来却又很不成比例。今天是主日,所以除了朝圣者及观光客之外,加上本地教友,人数就可观多了。真可以以「水泄不通」四个字来形容拥挤的盛况。
弥撒的气氛很美,特别是拉丁文的圣歌更是动听和感人。记得二十几年前刚修道的时侯,由于拉丁文是教会官方的文字,不学不行,所以我们修士们就像幼儿一样,牙牙学起语来。虽然拉丁文的结构精细,文法繁复,并不怎么好学,但是由于责任所在,再加上读起来觉得很美,所以就学得起劲。也许我这个人天生多了几个学语言的细胞吧,所以学起来似乎没多大困难。还记得当时不但可以用简单的拉丁文跟教授聊天,而且还用拉丁文在餐厅里当众讲过一篇道理呢!可能是由于我唱做俱佳,引起了院长神父的怀疑,事后他以讶异的口气问我:「李修士,刚才在餐厅用拉丁文讲的那篇道理是你自己写的吗?」经他这么一问,我竟然有点儿像伯多禄当日在提庇黎雅海边被耶稣三次问他是否比别人更爱祂时一样,忧愁起来,遂向院长说;「院长啊!一切你都知道,你晓得是我自己写的啊!」不过虽然感到有点儿委屈,但是心里似有一丝安慰,毕竟院长怀疑是表示他相当满意啊!
只是后来去马尼拉读哲学,用的几乎都是英文,对拉丁文就渐感生疏了。以致现在看到拉丁文就感到头痛,不愿意再去费心费神了。
提起拉丁文,就不能不想起在神学院念书时发生的一件趣事来。
过去的弥撒都是用拉丁文。但是到了梵蒂冈第二届大公会议之后,教会大力提倡「本地化」,所以改用本国话举行弥撒。虽然教友从此以后可以更有意义地参与弥撒,也更懂得全部意义之后,弥撒却又失去了那分「听不懂的神秘感」了。所以到如今还有不少教友非常怀念拉丁文的弥撒。
话说神学院当日有一位年纪很大的西班牙老修士,由于中文不好,所以更加怀念拉丁文的弥撒。有一天,有几十位来自不同国籍和地区的会士一齐举行共祭,由于所说语言不同,所以就采用拉丁文弥撒本。你知道结果怎样吗?那位老修士在弥撒后笑咪咪地,逢人就说:「太好了!太好了!这才是真正的弥撒!」由此可见他对拉丁文弥撒的怀念有多深。
写到这里,忽然间又记起了另一件趣闻来了。这一年来,在圣家堂主日八点半的弥撒中,有时候圣咏团带大家唱拉丁文的「天神弥撒」。在过去,老教友差不多个个能背得出来。可是时隔十数载不唱,比较年轻的教友们「无宰羊」了。有一天,弥撒后有一位教友跑来找我诉苦说:「神父啊!天弥撒中唱拉丁文歌,我们都变成亚巴郎了!」首先,我根本没听懂他讲什么。唱拉丁文歌跟亚巴郎根本扯不上半点儿关系,为什么偏要把他们放在一起呢?后来经我一问,他才解释说:「不是圣祖亚巴郎啦,是『哑巴郎』。这个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根本不懂拉丁文,只好象哑巴一样地「听」弥撒了。
由此可见,懂不懂经文及圣歌的意义,与参与者是否能获得实际的益处,实在有莫大的关系。
不错,懂不懂弥撒所用的语言固属重要,但是我个人仍然认为,用「心」去体会,所获得的裨益似乎更大,因为正如圣咏第十九篇第四节上所说的,天主的言语是「既不是言,也不是语,是听不见的言语。」有「囗」无「心」,或有「耳」无「心」,是无法领悟来自上天的奥秘的。
那天能够参加那么盛大的祭典及聆听久违的圣乐,心里充满神慰,但美中不足的是,在弥撒进行中,竟有许许多多的人在堂内走来走去。让人感到很分心。此情此景不能不让人想起昔日耶稣上圣殿,眼见犹太人在殿院里做买卖时,祂无法忍受圣殿被污染,而严厉责斥他们的情景来。
在我们国内,虽然在弥撒中很少有这种现象发生,但是迟到早退,而又大摇大摆地在堂里进进出出的情形也是屡见不鲜。这并不是理想的事情,亟需我们大家努力改进。
弥撒后,蓝先生特地赶来相会,准备领我去离圣母大堂不远的说法文的东方礼圣堂参观。蓝先生告诉我,虽然两间教堂相距很近,但是听说彼此并不相往来。这真是一件非常可惜又遗憾的事情。更何况东方礼的教会也是属于罗马天主教会。
我想这种现象在教会中是相当普遍而又存在已久。不能说它不对。但是是否在不知不觉中,容易造成教友们只有小我观念而欠缺大我的意识呢?换句话说,教友只知道有本堂的存在,而忘记了在其它地方,还有许多堂口及教友呢?如果堂口与堂口之间能够一年几次联合办联谊活动或灵修活动,不但可以培养教友们同属一个基督奥体,彼此互为肢体的意识,更可以给教友生活注入活力及带来朝气。
参观过这座东方礼圣堂之后,我在蓝先生陪伴下,再度前去闻名的塞纳河,准备好好饱览它美丽的风光。
到塞纳河游览,是一件令人赏心悦目的事情。特别是乘游艇去饱览两岸的风光,更是令人心醉。搭船的地点有两处:一处是在耶拿桥;另一处则是阿尔玛桥。
虽然明知乘船更能欣赏塞纳河的明媚景色,但是我们并没有这样做。一来是因为此刻时间不多;二来是因为我有一个原则,旅途中可以少花钱就尽量少花;此外,由于蓝先生是「老巴黎」了,所以没有必要再麻烦人家上船一次。何况,漫步游览更可以欣赏的仔细,爱在那儿多停留就多花点儿时间在那里,不像乘船,只好让船夫摆布了。
于是,我们两人就在岸边溜达起来。首先我们逛到旧书摊去。
对喜欢读书的人来说,一本新书就像是一块未经开垦的处女地一样,有待你开发。耕耘与收获。读一本书,又好象交一位新朋友一样,由全然陌生而相遇、相交、相识、相知,甚至于可以到相通的地步。到那个时候,书本已不再只是一本白纸印黑字,毫无灵性的东西,它已经变成了一位能够与你声息互通的好友,在书本与读者之间已存在着感情,令人难以割舍。到了此种地步,书已不再是单纯的书,而是已经被「人格化」了。到了这种境界,可以说已找到了读书的最大乐趣。
此刻,面对着五花八门的一本一本旧书,我心中突然产生一种很奇特微妙的感觉。那是一种强烈的好奇心。因为呈现在面前的每一本书都曾经拥有过一段或数段沧桑史。它们或是曾经带领着它们的主人,在知识的领域里,海阔天空地翔,或……。我常想,如果人类没有文字的话,这个世界不晓得将变成多么的贫脊与荒凉!
想着,想着,我竟有一种冲动,急着想打开眼前的每一本旧书,好揭开隐藏在它们内的那些属于它们与主人之间的秘密。只是由于书摊的主人大概看到我站在那儿发呆的样子觉得奇怪,因此一直以怀疑的眼光注视着我,害我不敢蠢动,深怕他立刻报警前来处理,那就糟了。于是只好以目光在那些书上扫描一番,不敢轻举妄动。
为爱书的人,逛旧书摊的确是另一种人生的乐趣。站在那儿,就好象面对一座宝库,等待着你去尽情地挖掘。如果有幸发现一本优廉的好书,甚至扉页上留有名人的签名或眉批的话,那分欣喜之情,并不下于中爱国奖券一样。而这种情趣,只有身历其境的人,才体会得出来。
看到塞纳河旁的旧书摊,和在那儿流连忘返的众多书呆子,就容易想起昔日闻名国内的牯岭街旧书摊来了。
在那条又短又窄又不显眼的街道上,一家又一家毗邻着的旧书摊旁,常可以看到伫立在那儿,埋头书堆里的老老少少那分专注和沉迷的神态,不必亲自动手翻书,你自然就会被感染得心喜起来。只可惜自从旧书摊它迁之后,那条原来充满了文化气息,情趣别具的牯岭街,已不复旧观了。实在令人感到无限的怀念。
在塞纳河旧书摊旁,还有一个特别的现象。那就是有不少画家在那儿作画与卖画。去威尼斯旅游时,曾于晚间在圣玛尔谷教堂前的广场上,见到好几位街头画家在那儿作画。只是他们全是炭笔速写,显得单调。但在巴黎画的种类较多,比较多采多姿,也让顾客有选择的余地。不过,依我的观察,观赏的人多,而买画的人少。固然,这是由于真正懂得艺术的人不多,既然不懂,又何必花钱买呢?其次,好画的价格昂贵,不是一般消费者负担得起的。此外,我想也许有不少人认为,既然可以免费观赏,又何苦一定要花钱买回家去呢。要看跑出来看不就行了?
从旧书摊到街头画廊,从那儿我们踱到河边去。
这条环绕着西提岛的塞纳河,在阳光下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一位容貌文静姣美的少女,正在享受着一次日光浴一般。两岸曳地的垂柳,在徐徐微风的轻抚下,不断地在空中摇曳着,像是一群豆蔻年华的青春少女,在大地里尽情地跳跃飞舞,让她们美丽的秀发在空中飘扬,给大自然的画布抹上几笔生动。彷佛间,我似乎听到了来自远处那首悠扬的「维也纳森林圆舞曲」,轻轻地在耳际响起。
无意间,我瞥见了对岸柳树下一位老翁在那儿垂钓。看他那分闭目养神,怡然自得的神态,立刻就可以知道,他是属于那种「钓翁之意不在鱼」的人。对他来说,静静地坐在那儿消磨时间,要比满载而归所给予他的喜悦强上好几倍罢。
但是有人去钓鱼,并不是为了享受那分怡然自得的情趣,而更是在于获取猎物。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患得患失之心就大大影响了垂钓的真正乐趣。以下的这则笑话,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或更好说是对喜爱垂钓者的一大讽刺。
话说有一位很喜欢钓鱼的人,有一次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仍然毫无所获。由于两手空空回家,感到脸上无光,于是就先跑去菜巿场买了两条鱼带回家去,骗家人说是他钓到的。我想,如果钓鱼而到这种地步,已经没有什么乐趣可言了。
提起没钓到鱼,忽然间记起宗徒们整夜捞鱼而毫无所获的故事来了。
我们知道,宗徒们蒙召为耶稣的弟子之前,大部分是以捕鱼为生的。所以跟随耶稣之后,他们也照样捕鱼,当然,次数一定没有以往频繁了,因为他们还需要传道救灵。
在若望福音第二十一章的地方,记载了耶稣复活后在海边显现给宗徒们的故事:当西满伯多禄,号称狄狄摩的多默,加里肋亚加纳的纳塔乃耳,载伯德的两个儿子,和其它两个门徒在一起的时侯,西满伯多禄对他们说:「我去打鱼。」他们回答说;「我也同你一起去。」他们便出去,上了船;但那一夜什么也没有捕到。已经到了早晨,耶稣站在岸上,门徒却没有认出祂是耶稣来。于是耶稣对他们说;「孩子们,你们有些鱼吃吗?」他们回答说:「没有。」耶稣向他们说:「向船右边撒网,就会捕到。」他们便撒下网去,因为鱼太多,竟不能拉上网来。节)
这段记载原只是指捕鱼的故事,可是它给我的启示却很大。宗徒们之所以没能捕到鱼,并不是由于不努力,因为他们整夜辛劳过。问题是在于他们网撒错地方了。
我们的信仰生活也是如此。有时侯我们费时费心又费力,在信仰的道路上摸索、探寻,但是到头来,却像当日的宗徒们一样,毫无所获。我想问题的关键是在于我们努力的不得法。例如有人以为,信仰生活的进涉,只是「量」的增加而已,而忽略了「质」的提升。最常有的现象就是,拼命地念经、经本一本一本地加、一天望好几台弥撒、只要有避静就报名参加。结果不但信仰生活没有进展,反而弄得筋疲力尽,灰心丧志。我们正如昔日的宗徒一样,是多底地需要耶稣的指点啊?果能如此,则我们将跟他们一样,也能享受到满载而归的喜悦了。
由于两岸风景实在太迷人了,所以我就选了一处柳树下,请蓝先生为我拍一张纪念照,留着日后回味之用。没想到等回国冲洗出来之后一看,吓了我一大跳。因为当时拍照时,记得是清过场,镜头里只有蓝天、白云、艳阳、流水、垂柳和我,而冲洗后竟多出了一位坐在附近的木凳上,一脸「痴痴等待」神态的法国少女。不过我还是利用它到处炫耀我们东方男性是多么富有魅力。没想到有一次当我又在得意洋洋向人炫耀的时候,站在一旁的一位女孩子竟打趣地说:「神父啊!别自作多情了。人家那副神态并不是痴情啊。而是看到你那副土里土气的样子,感到好笑罢!」经她这盆冷水一浇,从此以后,我就不敢再拿它替东方男士做广告了。
在塞纳河畔游玩的情趣虽多,但是那毕竟是属于耳目心灵之娱,没法当面包吃。所以我们的肚子又开始叽哩咕噜起来,只好打道回蓝府,追求肚腹的享受了。
今天中餐,蓝太太特别给我们预备了牛肉面和米粉。沈神父也应邀前来,跟我们同乐了。人真是奇怪,同样的食物,如果在不同的地方吃,味道及乐趣就显得不同。我想这大概就是一般所说的心理作用吧!
我们不但吃到家乡口味,而且蓝先生还特别为我们放映一些他在国外多年所拍摄的幻灯片助兴,使我们获得双重享受。
下午,由于我并未打算在法国久留,所以只好尽量善用时间,能多看一些就多看。于是我们决定去参观举世闻名的罗浮宫。而事实上,我们选定今天去,实在还有另一个理由,那就是经济的因素。因为平时去参观必须买门票,但是每逢星期假日,则可免费参观。据说在欧洲各地都是这样。我认为这种做法非常有意义。因为这对一般国民生活品质的提高具有莫大的助益。因为博物馆可以说是一国或多国文化的缩影。在馆内,我们可以追溯先人如何在文化发展的过程中奋与努力;同时也客易激起我们寻根与缅怀过去的幽思。对本国文化的认识,可以增加热爱祖国的情绪;而认识他国的文化,则具有鼓励与刺激发展本国文化的鼓舞作用。如果要一般老百姓购票观赏,似乎不能普及,毕竟花钱去看一些「死」的东西,并不是人人都愿意的。但是如果免费,那么看的人自然就多了。固然很多人多少是带着「占小便宜」的心情来的。但是既来了,也看了,就不能不受到熏陶与影响。我们且称它为「机会教育」吧!
我们国内也有颇具规模的故宫博物院、历史博物馆、市立博物馆等,不知道将来是否也能仿效欧美博物馆的这种做法?果然,则国民生活品质将在潜移默化中,得到大幅度的提升。我们期待着它早日的实现。
协和广场是巴黎的中央广场,在法国大革命时代又被称为革命广场。场中央竖立着一座二十多尺高的方形的石碑。顶上是尖的,碑上刻着一些古埃及的文字。据说这座碑原来是立于埃及的鲁克索尔地方,是公元前十三世纪的历史性的遗物。后来埃及副总督穆罕默德.阿里把它由埃及运来,赠送给法国做礼物。只是如此般高大而笨重的庞然巨物,当日不知道是如何运过去的,实在费人疑猜。
在广场的角落里,可以看到八尊女神像,经打听结果,才知道它们是象征法国八个具有代表性的城市。
据说这个广场具有相当的历史性。因为路易十六就在这里被送上断头台的。还有玛丽安东尼皇后,恐怖政治的统治者罗伯斯比尔及革命份子丹东等,都先后在此魂归离恨天。
我们曾在那座石碑两旁的喷水池边坐下,闭目凭吊这块充满了历史性与悲剧性的地方,心中不禁生起唏嘘之感。冥冥中好象听到昔日断头台上飞刀迅速落地的「卡喳」声。顿时吓得脸色发表,全身毛骨悚然。于是我赶紧拉着蓝先生的手跑离广场。不晓得当日在场的游客们,是否会错把我们当做逃离杜鹃窝的精神病患否?想象力丰富的人就是这样,常常会被自己的幻想给吓坏了。
从协和广场,我们步行到罗浮宫。首先我们必须通过著名的托露里大庭园。这个庭园被一条大路分为两半:东边是一座古老的豪华宫廷的遗址;西边则是雕像林立的花圃,内有水池,更有万花竞艳,置身其中,你会流连忘返。
罗浮宫的总面积是十九万七千平方公尺。据说是梵蒂冈的三倍大。馆内可分六大部分:古希腊罗马部分、古埃及部分、古代东方部分、中古文艺复兴时代与十七世纪的雕刻部分、美术工艺部分及绘画部分。
当你走入宫内时,你一定会被那些珍藏在里面的稀世奇诊所迷惑,甚至感到目眩。据说如果真的要在馆内看够的话,起码也得花上一整天的时间才行。最经济的方法就是星期假日一大早去,带点简单的食物,如三明治及饮水之类的。这样你就可以尽情地欣赏,默默地沉思。
那天下午由于时间有限,我们去得又迟,所以只好以走马看花的心情到处逛逛。即使如此,也只能看到有关埃及、叙利亚、巴勒斯坦等地的文物而已,甚感遗憾。不过能够到此一游,已属难能可贵了。因为世上又有多少人能有我这一福分呢?
在馆内有许许多多的雕像,特别是古希腊罗马的雕像似乎最多。这些以往只能在电影上或书报难志上见到的雕像,如今一一呈现眼前,让你细细欣赏,那种心喜之情是可以想象得到的。只可惜有不少著名的雕像都是「有身无首」,头给搬了家。眼见这种情形,真让人感到难过。我曾以好奇的眼光问站在身旁的蓝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说,大部分是昔日一些见到这些杰作的人,因为无法把整座雕像带走,所以只好把头砍下来拿走了。你说这样做是不是非常缺德呢?艺术应该是属于大众的,不是属于个人而已。
在馆内,我们有幸看到一座难得一见的人面狮身像。看到这座像,就不能不联想到,当日天主如何打发亚郎与梅瑟这两位兄弟,把选民从埃及他们被奴役之地给解救出来的伟大事迹:
上主对梅瑟说:「我看见我的百姓在埃及所受的痛苦,听见他们因工头的压迫而发出的哀号;我已注意到他们的痛苦。所以我要下去拯救百姓脱虽埃及人的手,领他们离开那地方,到一个美丽宽阔的地方,流奶流蜜的地方……现在以色列子民的哀号已达于我前,我也亲自看见埃及人加于他们的压迫。所以你来,我要派你到法郎那里,率领我的百姓以色列出离埃及。」
今日世人的处境,与当日住在埃及的选民似乎很相像,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当日选民所失去的,只不过是身体的自由而已,而今日我们所失去的,却更是心灵的自由。因为我们被物质、私欲偏情以及各种罪恶所紧紧地束缚着。这是一个多么可悲的事实!所以我们比当日的选民更迫切地需要天主派遣像梅瑟一样强有力的领导者,把我们从一切心灵的不自由中解救出来。
还有一样引人注目的东西,那就是「木乃伊」了。在罗马的梵蒂冈博物馆内,我就曾见过一具木乃伊。所以今天已算是第二次了。也因此好奇心就没第一次来得强。不过面对着「它」,心中倒产生了一些问号。我心想,「它」除了具有历史的、文化的、医学的研究价值之外,对于我们宗教最关心的「生」与「死」的意义问题,又能给我们提供些什么样的启示与解答呢?毫无疑问地,「它」曾拥有「过去」,可是它是否也拥有「现在」呢?如果有,那么那到底又是怎么样的一种境界呢?「它」现在又身在何处呢?这些问题都应该是每一位参观者当问的问题。只不过在川流不息的游客中,又有几位真能这样问?又有几个人真在乎这些呢?
除了人面狮身像、木乃伊之外,我们还看到了皇室的冠冕、宝石、美丽的埃及石墓……。最让我感到惊喜的是,在那儿我竟有幸目睹那座名垂千古的艺术杰作?爱神维纳斯像。只是由于在坊间有太多的复制品,所以见到真品时,反而有太多的新鲜感与感触。
最后,我们走到一处,只见万头钻动拥挤不堪,蓝先生见我一脸好奇迷惑,就告诉我说:他们在欣赏「蒙娜丽莎的微笑」。这个时侯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蒙娜丽莎竟然躲在这儿。于是我踮着脚尖,设法往前挤,希望能够一睹她的芳容,看看能不能被她的微笑所倾倒。但是就是挤不到前面去,只好站得远远地,请蓝先生以那幅画做背景,给我照张相留念。可是当他正准备拍下时,说时迟那时快,站在不远地方的一位警卫立刻以手势制止他使用镁光灯。不得已我们只好碰运气了。回到国内赶紧把底片冲洗出来,好向亲友「献宝」一番。没想到结果太令人失望了。只见黑漆漆的一片,不要说找不到她的微笑了,连她的一点影子也找不到。惟一能看得见的东西,就是两点豆般的亮光。
真把我给弄迷糊了。明明照的是蒙娜丽莎,怎么竟变成这种阴森森的景象。莫非是有人动了手脚?再不然就是无意间照到了逗留在馆内的鬼火。经过再三推敲,终于恍然大悟,因为星期假日虽然可免费参观,但馆方为了节省电源起见,只开了少数的灯光而已,光线根本不够亮。如果不用镁光灯,根本无法照相。而那两点亮光,原来是我的眼镜所反射出来的光芒。既然蒙娜丽莎不愿意露面,我也只好以「我的光芒掩盖过蒙娜丽莎」向亲友作自我解嘲了。还好,后来在报上曾读到一则新闻,说一位日本医学家曾对这幅名画作过一番研究,说她的微笑是一种病态,并不是自然美。这样一来,多少减轻了我当日未能留下她的微笑的遗憾。由于相拍得仓促又窝囊,所以游兴大减,只好转移阵地,跑到外面花园里去看雕像去了。
走出罗浮宫,外面正下着大雨。天虽然显得阴暗,但是我却似乎并不怎么感觉得出来,因为馆内的灯光实在太暗了,所以馆里馆外,并无多大区别。我心里想,国家既然在星期假日免费招待老百姓进入参观,目的不外是鼓励他们对本国及他国的文物有所认识。那么为什么又要吝惜电费呢?如果怕花费太大,不妨以半价优待,甚至以自由奉献的方式募款也可,又何必吊人家的胃口呢。
宫外的庭园所占面积很大,有水池,也有花团锦簇的花园。我们去的时候虽已是秋末时分,但园中仍是群花竞艳,花香扑鼻。当春临大地,万象更新的季节来临时,你当可以想象得到,那万紫千红的景象,又将是怎样地迷人呢?除了美丽的花卉与水池外,最吸引游客的,恐怕就是林立于园内的各种雕像了。据说这些雕像都是取材自神话故事或是历史事实。不过也有一些名家的作品并列其中。例加罗丹的「三姊妹」就是其中之一。记得在雨中淋雨的三姊妹全是裸体,个个身材矮胖。如果以今日审美的标准来看,根本就够不上「美」的条件。不过「健」倒是绰绰有余。不知道罗丹这座作品是出自自己的想象力,或真的是有三位长相如此的姊妹当过他的模特儿?
我认为「美」固然是外在的,但是似乎更在我们的心中,或在主观的意识里。就如今日一般人喜欢用「苗条」来形容身材的美。可是听说在非洲肥胖的女人才算美。有人喜欢一幅色彩多变而又鲜艳的画,为他们来说这样才算美;但是有人却以为淡淡的色调更美;为某些人,园中一朵娇艳夺目的玫瑰是美,但在另一些人的眼中,可能墙角不为人知的一根小草更美。中国人有「情人眼中出西施」的谚语,恐怕就是出自这种心理而有的吧!
见到罗丹的作品「三姊妹」,突然记起当日在美国费城时曾去参观过罗丹纪念馆的往事来了。
一九七四年九月间,我离开加州,取道纽约准备飞往西班牙,参加在罗耀拉毕办的一个大型讲习会。途中我曾路经费城,在那儿住了几晚,见见昔日大学的同窗与中国教友们。就在留费城的某一天,教友们特别请我去设在城里的罗丹纪念馆参观。
在那座纪念馆里,理所当然地都是陈列着罗丹生前所雕的一些杰作。其中有一座称为「沉思者」的雕像,可以说是他的代表作。这座像所描写的是一位身材壮硕的裸体男士,看上去年龄大约在三十至四十之间吧。雕像是采用坐姿,右手握拳托着腮,手肘则靠在右膝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真是传神极了。
这座像之所以出名,固然是由于罗丹雕刻的技巧精良,但是我想,技巧只不过是成功的一个因素罢了。它之所以闻名世界,恐怕还是在于它所要表现的内涵吧!当然,如果我们称它为灵魂也无不可,恐怕还更恰切也说不定。
当日站在「沉思者」前,我心中有异样的感觉。多年来,我总意识到,在我们所处的时代里,似乎缺少一些东西。但是久久苦索枯肠,仍然找不到答案。一直到那次站在「沉思者」面前,我才恍然有所悟。原来我们这个时代所最缺乏的,就是一些肯思肯想的人。换句话说,我们需要真正成熟的人。而只有肯用脑筋思考反省的人,才有可能成为一个成熟的人。不思不想的人,多半是属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者,至少不可能成为思想成熟的人。我们今天的生活实在太方便,也太舒服了。因为一切都有人替你设计。只要你有钱,要做什么都可以;即使要人替你去摘下天上的星星,不久的将来,恐怕也会变成可能了。计算机更是无所不能,很多难题它都可以替你解决。但是也正因如此,所以我们就懒得去思想,甚至于不思想。再加上生活里一天到晚都排满了节目,更没有时间可以静下来好好地想想。因此,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而生活却越来越显得空虚。
罗丹的「沉思者」所代表的是一种极具永恒的真理。在我们现时代里,它所代表的意义更加深远。它就像是「暮鼓晨钟」一般,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们:要做一个生命的沉思者;要成为一个有思想深度的人。
由于深深地被那座「沉思者」的雕像所吸引和感动,我竟情不自禁地用手去触摸他脚上的大姆指。虽然旁边的标示牌上明明写着:「请勿动手」的字样,可是我还是明知故犯。我这个人一向都是很守规矩的。特别是在大庭广众之前,更会表现得中规中矩,而今天竟有加此反常的举动,连我自已都感到惊讶。莫非在我的下意识里,已经把它「拟人化」?或更是想借着这个手势,与他作更深的心灵沟通呢?我不知道。
庭园里的雕像为数很多,而且还都是一些出自名家手笔的杰作。能够被放置在户外露天里供人欣赏,实在是件难能可贵的事情。据蓝先生告诉我说,这些雕像之所以能被放在园里,还是出自一位皇帝的仁心德政使然。因为这位皇帝曾这样说过:「艺术应该是属于大众的!」
这真是多么伟大的心灵!多么开阔的胸襟呀!
天上的雨仍然继续地下着,不过已由大而小。在飘落的雨丝中观赏栩栩如生的雕像,显得既神秘而又凄迷。我想,这种气氛倒很能代表法国吧!
渐渐地,雨停了,阳光也正在做着最大的努力,想穿破天际的云层而出。雨后的凉意既清新而又沁人肺腑。在暮霭中,我跟蓝先生步离这块充满文化及艺术气息的园地,再度投入蒙胧、神秘而又充满了诱惑的夜巴黎的怀抱里去。
雨后初晴的夜巴黎,似有另一番清新的气氛。只可惜这仅是一种外在的感觉而已。如果隐藏在它内的那些污染人心灵的罪恶,也能被雨水一扫而光的话,那将是一件多么令人欣慰的事呢!
由于我跟蓝先生午餐都吃得不少,而且此刻离吃晚饭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所以我们就决定继绩逛下去。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逛到了电影院来了。
那是一条狭窄的街道,如果称它为「巷子」,可能更确切一点。刚步入这条街的时侯,可以见到两旁一间一间的小店铺。可是这些店铺的橱窗里及架上所陈列的商品,跟一般商店所摆的截然不同,它们不但对人的身心无益,而且戕害有加。也许读者急着想知道,那又是一种怎样性质的商店呢?让我告诉你好了,那就是在欧美相当流行的所谓「性店」。
以前在书报杂志及电视上,都曾读过或看过有关这一类的报导,当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而如今,竟亲眼目睹这种「奇景」,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来表达内心那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不过,既然「有幸」到此一游,不妨见识见识,开个眼界也好。于是我们就信步走入其中的一间小店。
在欧美,不像在我们国内一样,你到书店去逛,可以随心所欲地东翻翻、西翻翻,没有人会来干涉你。但是他们的书店几乎大部分的书刊都是包起来的,你只能看看封面罢了。当然,这样做也是无可厚非的,因为如果让你白读白看,那么又有多少人愿意再花钱去买已看过的东西呢?特别是这种有关「人之大欲存焉」的相册,一目了然,根本毫无内涵可言,如果让你免费洞穿其中的「奥妙」,不是等于免做生意了?因此,摆在跟前的这些书刊,你只能看到它们的封面,根本看不到里边。即使如此,也已经够让人感到恶心了。但是如果你看这些封面就被吓倒的话,那真是少见多怪了。因为当你回头看一看摆在橱窗里的那些五花八门,前所未见的器具时,你大概马上会两眼发直,不寒而栗了。
在美国加州受训期间,我曾经有两个月的时间住在柏克莱神学院,选修一些课程。有空的时候,我很喜欢到离柏克莱加州大学不远的一条街上去逛逛。据说这条街又被称为「嬉皮街」。因为在这条街上,随时可以看到一些奇装异服打扮的青年男女,或摆地摊,或在街上到处游荡,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在这条街上,有好几家书局,是我常喜欢前去走动走动的地方,因为在那儿,常可以看到一些新出版的好书。只是在那里,也常可以见到一些类似「花花公子」之类的书刊,光看封面,就已觉得很不雅观了。而如今,在巴黎所见到的这些封面,更是一些低俗的不堪入目的东西。我们只能说:这真是一个变态的世界啊!
面对着这些令人伤心的景象,就很容易联想到创世纪第十九章里所记载,有关索多玛城因为淫乱不堪而被天主降罚的悲惨事迹来。
性的本身原是神圣而美好的,因为它是天主赐予人类一件美好的事物。不但可以传宗接代,同时还可以增进夫妻间的深情蜜意。只可惜人类并未完全按照天主创造性的本意去享用它,反而拿它当做犯罪的工具。这真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
但是,令人感到更难过的,却是在巴黎开这种性店的人,有许多是跟你我一样,黑头发黄皮肤的东方人。乍看之下,让我感到既意外而又惊讶。因为华侨在国外,往往是以开餐厅洗衣店之类为生的,怎会有从事这种伤风败俗行业的呢?后来,从他们的谈话中,我才知道他们并不是我们的同胞,而是从越南逃出来的难民。还记得当日越南难胞的逃亡潮,曾经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里,引起了极大的震撼。目睹他们那一副扶老携幼,两眼惊惶无神的无助表情,令人鼻酸。但是万万也没有想到,当他们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逃离了共产党的魔掌与迫害之后,却又在异乡做起戕害人灵的这种勾当来了。这真是何等的讽刺!我不能不想:如果把他们与他们那些仍留在魔掌下的同胞们作个比较的话,到底是谁的命运更悲惨呢?我只有无语问苍天!
性的解放,替世人揭开了它神秘的帏幕,也帮助了无数无知的人,能够健康、尽情,而又正确地享受性所带来的闺房乐趣。可是如果到了泛滥的程度,那已不再是人类之福,而更是人类之大祸。近来在世界各地引起民心惶惶的「后天免疫不全症」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深受其害的患者人数正在不断地遽增中。难道我们真的还看不出这是来自上天的一个警告么?难道我们必须等到索多玛城悲剧的重演,才能从恶梦中惊醒过来而痛改前非吗?
可幸,根据不久前的报载,在美国已有不少年轻人对「性的泛滥」感到厌倦,开始对性加以重新评价。但愿不久的将来,我们可以嗅到比较清新的空气才好。
我们在店里并没待多久就离开了,蓝先生建议我们去看一场电影。他说在法国可以看到许多在国内无法看到的好片子。经他这么一说,我竟然心动。所以我们就开始选片了。
在这条小巷里,电影院虽然不大,但是为数却不少。只是当我们抬头去看电影广告时,要挑选一部干净片子,似乎并不容易,因为都是一些不三不四的小电影。虽然也曾有过进去探个究竟的好奇,但是毕竟良知告诉我,非礼勿视。在柏克莱时就有过同样的诱惑,既然都已克服过去了,那么为什么不能够坚持到底呢?最后,我们选了一家正放映智利片子的电影院进去,欣赏了一场。由于听不懂他们的话,所以只好连想带猜地挨到片子演完。只是不但搞不懂剧情,反而想得头痛,实在划不来。不过能见识一下,也算是值回票价了。看完了电影。已是八点多了。肚子也有了饿意,于是我们准备回家吃晚饭。这一次,我们舍公车而就地下火车,好能顺便见识一下闻名的巴黎地下铁。
远在十九世纪之初,就已经有铁路存在了。而英国是世界上第一个兴建铁路的国家。只是当时的铁路多半是在郊区发展,铁轨往往并不设在巿区内。主要的理由是为了避免造成市区交通的阻塞与紊乱。
最初的铁路都是建在地面上的,但后来由于具体的需要,才有了地下铁路的出现。因为太多的汽车容易造成交通阻塞,而地下铁却能快速地运送众多旅客到达目的地。
第一条地下铁是英国伦敦在一八六三年兴建的。共花了二十一年的时间才完成。据说刚开始的时候是用蒸汽机。一直到了一八九○年才有了第一条电化的地下铁路。
英国市区捷运铁路共长四百十八公里,地下铁部分占一百六十二公里。地下铁路目前已成为巿区交通的一大枢纽。因为它可以衔接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种交通工具。把来自郊区的大量旅客运送到市区的各个角落里去。根据伦敦运输局于一九八○年所发表的统计数字显示,大伦敦都会区每天依赖铁路到市区通勤的旅客,占全部通勤的百分之七十。由此可见所占比例之高了。
第二个建造地下铁路的大都市是纽约。于一八六八年完成,当时用的也是蒸汽机牵引。目前市区捷运铁路总长达三百七十二公里,地下铁路约占二百二十公里,要比英国地下铁路来得长。全天营运,据说每天平均可运送三百五十万的旅客,听来真令人不敢相信。
纽约市既然拥有如此长的地下铁路,照理说应该是纽约市民的莫大光荣才对。可是事实却正好相反,因为他们不但不以它为荣,反而以它为耻,因为纽约的地下铁素有「纽约之耻」之称。因为纽约地下铁的历史悠久,使用又频繁,所以各种设备都显得陈旧不堪。但最令人感到不满的,却是它的脏乱。不但墙上给涂鸭得一塌糊涂不说,连车厢里的墙壁,也给涂得面目全非。据说这些都是一些怀才不遇或藉藉无名的艺术家的「杰作」,而事实上,我个人认为以「发泄」两字来形容似乎更为恰当。如果你也有机会去见识一下,你大概会误以为在这儿举行世界画展了。因为墙上的那些画,什么画派都有:有抽象派、印象派、野兽派,还有许多名不见经传的派别,你说要什么就有什么,真是无奇不有。
一九七六年美国国庆日当天,当局还举办过地下铁车厢涂鸦比赛。参加的人众多。最后由一位黑人青年,以两节车厢为画板,绘了一幅美国国旗而获得冠军。
但是读者不要误会才好,以为所有在美国的地下铁都是如此的脏乱。例如在华盛顿和旧金山两地的地下铁,都是既干净而又美观。据说华盛顿市区的捷运铁路的兴建,曾经过五十个漫长年头的讨论。现在在那里每天运送二十万人次的旅客,平均每隔六至十二分钟就有一班车,尖峰时间更加频繁,每隔三至六分钟就有一班,可说方便之至。至于旧金山,平均每天运送旅客要比华盛顿市少,只有十六万人次而已。
德国的地下铁虽然比英国兴建得较晚,但是近年来却有后来居上的趋势。他们分市区捷运铁路及郊区捷运铁路两种。
德国的大众捷运系统具有一些特色。他们是采一票到底的。也就是说,不管你是搭地下铁,或乘地面上的公车,如果是同一方向的话,就可一票畅通无阻,不必在中途再买了。其次,他们没有验票员,完全是凭良心。只是一旦被便衣人员查出有逃票情事的话,那么就会被罚得很重。再者,尖峰时间的票价要比平时略贵一些。主要的原因是要避免一些无需在这段时间内出门的人到车上来挤。
巴黎的交通很方便,有公共汽车和地下铁两种。地下铁称为「麦拖」。公共汽车从早上七点钟开始,一直行驶到晚间九点半钟。晚上另辟有几条路线行驶。不过乘客多以搭地下铁为生。因为地下铁是既迅速又方便。从早晨五点半到深夜十二点半行驶,每隔二至八分钟就有一班车。
巴黎的捷运系统据说是所有的都市捷运系统中最现代化的。也分市区捷运铁路、郊区捷运铁路两种。郊区地下铁长达八百七十八公里。又可分内郊区、中郊区及外郊区。郊区捷运铁路贯穿市区的心脏地带,时速高达一百公里,一小时单方向可运送五万人左右。
巴黎的铁路共设有几个大站,所以搭车的时候,不能不格外小心。因为如果搭错一班车的话,可能就被送往另一个国家去了。这几站及其停靠站分别是:驶往荷兰、北欧的是停在圣纳沙里站;驶往英、德、比的是停在诺德站;驶往英国,但经勒哈佛里或圣马诺的,停在蒙巴纳斯站;驶往瑞士、意大利、希腊、土耳其等国,而经里昂、马塞的,停在里昂站;驶往德、奥、瑞士、意大利等地,经斯特拉斯堡的,停在李斯特站。
地下铁的路线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蜘蛛网一样在地下到处伸展。不过找起路线来并不麻烦,因为在几个大站的墙上,都挂着路线图。只要你知道目的地的名称,在按钮上按一下,沿线的灯光就马上会亮起来,告诉你何去何从,不会迷路。票价也是非常便宜。只要你不出站的话,就可凭着一票在地下逛上一整天。
在巴黎乘地下铁,真是别有一番情趣。由于我们搭乘的时间是在晚上,所以并不显得拥挤。坐在风驰电掣地飞奔着的车厢内,旋风从外面不断地吹送进来,那种享受实在很难用笔墨形容。
在东方,也有地下铁的兴建,日本即是一个例子。日本的地下铁以速度快和干净闻名。只是由于是由不同的机构经营,所以无法一票到底,给旅客带来不少的麻烦。
眼见别人优良的捷运系统,自然会联想到国内的铁路设施来了。
台北地下铁的问题从开始讨论到现在,已长达二十多年之久。从民国四十四年开始,就有了所谓「高架」或「地下」之争了。赞成高架的人认为,地下铁施工期间太长,耗费大,同时由于台北区盆地地下的流沙量多,施起工来诸多不便而又危险。再加上地质比较潮湿,将来的维护费一定非常昂贵;而高架则没有这些缺点。施工容易又安全,而且花费要比地下铁节省很多。至于赞成地下铁的人则认为,目前原有的铁路已妨碍观瞻,如果改设高架的话,市容会遭受更大的破坏。其次噪音问题还是无法消除。意外事件也很难避免,而万一发生意外,必然会产生严重后果,除了易造成重大伤害外,交通也一定会变成更加混乱,现场更难处理,特别是不符合防空的要求。如改为地下铁,则在必要时可改为防空洞,可以容纳很多的人。至于流沙的问题,他们认为台北盆地下二十五公尺以下是所谓「松山层」,地质比较坚硬,因此施起工来比较容易,危险也较少。
二十几年的争议,不算不长,但是不管怎样,争议到底有了结果。因为预算高达新台币一百七十七亿的我国第一条地下铁,终于在今年七月十二日上午十点十五分,在板桥酒厂外南侧工地正式动工了,预计八年内完成。这虽然是一件可以让国人感到欣慰的事,可是如果我们拿它与一八六三年在英国兴建的第一条地下铁做比较的话,事实上我们已经落后人家一百多年之久了!
看到国家为了改善交通所投入的人力、财力、精力及时间是那样的大和多,再回头看看我们在过去三十多年来在传播福音工作上所作的;实在令人感慨万千。在通往天人合一的道路上,我们是否也该急起直追,兴建一些通往天国的「捷运系统」呢?
昨天是星期天,在短短的十来个小时中,我竟能经历到那么些事情,可以说是既难能又可贵。
下了火车之后,虽然夜已深、人已静,可是蓝先生并没有立刻要回去的意思。所以我们两人就继续在街上,一边散步、一边聊天,直到凌晨。
华灯初上的夜巴黎,如果我们可以用「动如脱兔」来形容它的话,那么,「静如处女」就是形容夜阑人静的夜巴黎最恰当的字眼了。夜巴黎,就像是放烟火一般,开始的时候是,五彩缤纷、灿烂辉煌、耀眼夺目,让人感到目眩神迷,不自主地投入它的怀抱里去;而末了的时候,一切都归于沉寂,好象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如果你问我,在这两者之间,更喜欢那一个的话,我会毫无犹疑地回答说:我更喜欢后者。因为华灯初上的夜巴黎是属于「感性」的:而夜阑人静的夜巴黎是比较属于「灵性」的。我之所以称它为「灵性的」,乃是因为两相对照,前者予人「过眼云」及「万事皆虚」的感叹。是肤浅的、短暂的;而后者却显得比较清灵、深沉。
今天,是我留在法国的最后一天。白天,我不想出外。因为一来,昨天玩了一整天玩累了;二来是因为明天即将飞往以色列,所以必须准备行装,以免临时慌乱。
近午时,我打电话到另一个耶稣会的会院,试试看能否找到昔日同窗陈神父。
陈神父是生长在马来西亚的福建省籍的华侨。在香港进耶稣会的初学院修道。并曾到台湾来学华语,同时在台大兼职。我跟他认识是在马尼拉念哲学的时候。
陈神父有一张方方的面孔。体骨稍为突出。脸上架着一副宽边的黑框眼镜,一眼就可看出是一个喜欢读书和爱好思考的人。他那口标准的英语再加上沉稳的语音,说起话来,让人听了觉得很舒服。他除了喜欢游泳和打手球外,平时也喜欢画画,房里常挂了一些自己的作品。晋铎后到巴黎进修,拿了博士学位。然后被派回马来西亚工作。目前担任院长的职务。
我留在法国期间,他正巧在那儿写博士论文。由于昔日曾在哲学院同学过,所以礼貌上理当通个电话请个安才对。
也许是人在海外,对故乡的人事地物比较容易产生一分特殊亲切的情感吧,所以他在话筒的那一边告诉我,他下午三点半钟要过来见我,使我感到意外而欣喜。
多年不见,他比以前显得更成熟与稳重了。嘴角多了一根烟斗。看起来更像学者与哲学家了。
我们聊了蛮久的。而谈话的内容不外是昔日一起求学时那段美好时光的种种回忆,及对往日诸位好友的怀念。昔日,我们有点儿不知天高地厚,只知说书、祈祷、游戏。而如今,我们都已成为司铎,肩负起救灵荣主的重大责任,日日在主的葡萄园中开垦及耕耘。昔日的轻松日子,早已变成了历史的名词。言谈中,我们有欢笑,也有无限的唏嘘。
陈神父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我当日离开马尼拉回国前,他对我所讲的一段话。他有一点儿不好意思地告诉我说:「李修士,你曾经拿我的一个小缺点跟我开玩笑,让我感到很难过。」
听了他的话,让我感到尴尬而又汗颜。我生性喜欢开玩笑,相信这是得自父亲的遗传。常在家中见到父亲跟母亲开玩笑,让她笑得东倒西歪,不亦乐乎。那种轻松温馨的天伦乐趣,感染得人都整个活泼起来。
但是,开玩笑归开玩笑,开到伤了别人的自尊心,那么已经是伤了基督徒应有的爱德了,那是不应该的。
有一点是可肯定的,那就是我开他玩笑,一点儿恶意也没有。但是「没有恶意」却不能当做正当的理由或借口。因为毕竟一个人的自尊心已因我的疏忽而受到了伤害。这是很不对的。
接受别人给我的纠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初学院时,就会听过这样的一个笑话:在初学院中有所谓「爱德工夫」。就是每隔一段时间,初学导师会把初学修士聚集在一齐,叫每个修士轮流接受其它修士们的善意纠正,指出他们在他身上所理会到的种种缺失,好帮助他改正过来,作一个更完美的修士。这种训练,原是修道成圣一个非常有效的方法,因为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都存在着一些死角。也就是说,我们有许多缺点,自己并不理会到,只有藉别人的指点来发觉了。
不过,即使这种练习为修德立功大有帮助,可是被纠正的人往往很不容易接受别人善意的批评。话说有一位父亲,在妻子逝世后与儿子一起进初学院修道。一天,正好有「爱德工夫」的练习。轮到这位爸爸出场的时候,他先行礼如仪,走到众人面前,跪下谦逊地亲地。每位修士都满怀爱心地纠正了他的一些过失。这下轮到他儿子了。他的儿子按规则说话了:「我理会某某修士在划圣号的时候太过随便。」照理说他父亲应该感谢他才对。可是正好相反,他的老爸马上站了起来,当众向儿子大吼说:「噢!你小的时候又是谁教你划圣号的?现在竟敢反过来纠正我。真是忘本了。」
当然,这只是另一个捏造出来的笑话罢了。不过从这个笑话中,我们却可以想象得到,接受别人的纠正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如果我们能反省一下,我们还是应该谢谢善意纠正我们的人才对。因为他们所做的,是具体的爱德行为。帮助我们改正错误在圣德的道路上迈进。
在老的神修书上,曾记载着这样一件趣闻:有一位贵夫人,是一位虔诚的教友。她为了修练忍耐的德行,特别花钱雇了一位妇人,每天不停地专找她的麻烦。
我们不必花那么多钱就可以修德行,为什么不满怀感恩之心,谦逊地接受他人善意的规劝呢?
离开初学院已经有二十一个年头了。在修道生活里,除了长上一年一度视察时可能给予的规劝外,就很难再找到良师益友助我改过迁善。况且年龄越大,自尊心也越强,即使有人真心好言相劝,我们也不一定能轻易地接受。再加上教友们更不会告诉你,你有什么缺点,以免伤害你的自尊心。因此有许多缺失仍然未改。「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已成了一句空话。因为没有别人的帮助,就很难觉察自己过失之所在;而不知过失之所在,又怎能改呢?而既然没改,又何善之有?所以年纪越大,犯错越多,毛病也一大堆。岂不哀哉!
当日在马尼拉陈神父能直言相告,虽令我感到有些不舒服,但是如今回想起来,却感到相当欣慰。毕竟他帮助了我看到自己的缺点,才能知道改正过来,成为一个更完美的人。
是日下午三点半,我睡了一个较长的午睡之后醒来,精神显得饱满。正好陈神父来访,所以跟他相谈甚欢。
傍晚,沈神父及法国籍的黎神父来找我讨论明天送我去飞机场的事。晚间,应老友陆神父之邀,到黄山中国饭馆吃晚饭。由于明天即将结束花都之旅,所以这一餐可以说是在巴黎的最后晚餐。席间,我们虽有说、有笑,但却不能毫无离愁。毕竟,这一离别,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再聚了?
是晚我们畅谈,至深夜始尽兴而别。
从罗马起飞,到今天要离开法国,头尾加在一起,正好是一个礼拜。在这么短短的七天中,所见所闻,实在非常有限。更何况此趟到法国来,并不是以游山玩水的观光客的身分来,而更是以一位来自远方的朝圣者的心情,到圣母显现的露德圣地去瞻仰和默祷。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有许多被视为观光者必游的地方,我都一一放过了。例如名闻遐迩,风景美丽的凡尔赛宫,我就没有去过;还有富丽堂皇的歌剧院、圣心堂后面画家聚集的「艺术家乐园」、以及摆满千奇百怪、光怪陆离的旧货的「跳蚤市场」,我都未曾前去游览。
我之所以未能随俗,恐怕跟我的个性有关。一来是因为我并不喜欢烦嚣的都市,因为它的嘈杂与目弦的五光十色,令人看了心烦;其次,我想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我性喜接近大自然。丛山峻岭、湖光山色、苍郁的树林、空中自由翔的飞鸟,乃至长在不为人知的石缝间的一朵小花,更能令我喜爱而流连忘返。我乐山,并不是因为我是一位仁者;我乐海,更不是因为我自命是一位智者。我之所以喜欢山水,只是出自一种与生俱来的喜爱之情罢了。在大自然的怀抱中,我格外感到心胸舒坦开阔;在大自然的怀抱中,我觉得天主离我更近。
不过,即使留住期间太短,所见有限,但是个人心中仍然有着一些感想。
在美国一年多的时间内,虽然感到那是一个充满活力与希望的国家,但是总感觉到美国这个年轻的国家,缺少一分成熟的美。她像是一个小伙子,冲劲有余,但稳重不够;而法国则不一样。她像是一位系出名门的贵妇人,有教养、有内涵,更具有一种成熟的风韵。我想,主要的原因恐怕就是与她那悠久的文化历史,和自然散发出来的艺术气息有关吧!有些东西是垂手可得的,但有些东西,却必须在岁月的累积与努力中才能获得。文化及艺术的气息就属于后者。
走在林立的高楼大厦之间,脚踏着古老的巴黎街道,你会强烈地感觉到,被那浓厚的文化与艺术气息所笼罩着。不知不觉间,你会感到自己的「格调」似乎被提升了些。
在法国,有一点让我感到惋惜与难忍的事情。那就是在民主国家中,时常容易见到的「罢工」。
还没有来法国之前,在意大利就知道当时法国的邮政界正在大罢工。不但信件无法寄出,堆积如山,连电信也都中断。害得我只好怀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登上飞往法国的飞机。所幸在途中遇到一位「善心的撒玛黎亚人」?修女,当日才不致于迷失方向,流浪街头。
留在法国的那一个礼拜内,不但邮政界的罢工没了,铁路听说也要加入罢工行列。曾听说有一次,有一列火车开到半途,忽然间停下来,罢了两个小时的工。然后再继续行驶。不晓得当日坐在车厢里的那些乘客们作何感想?我想大概只有焦虑和哭笑不得地干等了罢!
「罢工」原是在雇佣或劳资关系中,受雇的一方为争取自已一方的利益,而采取的一种非常手段。如果用得得当的话,不但可以保护既有的权利,还可以争取更多的利益。但是如果加以滥用的话,那将会带来莫大的损失。小的话可以让生产滞销;大的话可以使整个城市或国家瘫痪。例如当日邮政罢工,几乎使法国与外界完全断绝了消息。
一九六四至一九六六年,我在菲律宾攻读哲学期间,就曾多次目睹菲律宾工人手持标语,高喊口号,在工厂的门口列队罢工。
罢工如果是据理力争,可以是很有效的争取权利及公道的方法。但是如果失去控制,则可能沦为不法集团的工具,所以不能不谨慎从事。
我个人认为,如果能够经由双方坦诚友善的交谈,而找出解决之道,是最理想不过了。因为罢工多多少少意味着双方僵持不下,互不让步,而且往往会带来不小的损失。怪不得离别前夕在饭馆吃饭时,曾听到一位来自上海的华侨青年感慨万千地说:「罢工的代价实在太大了!」也许这就是他目睹当日法国罢工风潮的后果而有感而发吧!
我这一生从来没有参加罢工的机会。即使有的话,我想我大概也不会参加的。不过记得在故乡福建漳洲念崇正小学六年级时,倒有过一次类似的经验。那年,我只有十一岁而已。由于远离现在已有三十七个年头了,所以对于当日所发生的事情的始末已记不清楚了。只模糊记得有一天到校上课,不如何故有同学鼓励大家罢课。于是较小的我们就糊里胡涂地跟着年长的同学们,跑到学校隔邻的新公园去,在那里呆了一个上午。一直到老师来叫我们去上课,才结束了一出「儿戏」。
一位匈牙利的名作家曾说过:「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拋。」由此可见,自由比生命和爱情更可贵。但是如果我们未能善用自由的话,自由对我们不但无益,反而有害。所以我们对于自由的利用,不能不格外小心和谨慎。有许多人以为自由即是「从心所欲」。可是他们却忘了「不逾矩」更要紧。
原祖父母就是未能善自利用自由,以致违背天主旨意,给人类带来了无穷的祸患;而耶稣却以「绝对服从」天父的旨意,不但纠正了原祖父母错误的行为,也为我们重新打开了天人合一的坦途。自由的运用应该合乎情、理、法。换句话说,应该以顺从天主的旨意为最后的依归。
「花都之旅」,到此终算落幕了。虽然我在这块为旅游者梦寐以求的土地上,曾经印下无数的足迹;也曾被一些现世的事物所迷惑过,但是,我仍然会以「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心情,离开此地。因为明天,我即将飞往一个为我是既陌生而又熟悉的国度,踏上另一段旅程,去编织在生命里渴盼已久的「圣地之恋」。
一九七三年出国前,我曾获得长上准许,准备于卒试后前往罗马住一段时间,看一看是否能够在那儿选修一些神修课程,以便日后回国时应用。
正因为长上知道我将去欧洲一趟,而同行的王秉钧神父也要回意大利探亲,所以
长上特别要我们两人趁此机会到西班牙罗耀拉参加一个专为会士举行的讲习会,主题是有关耶稣会的会宪与神操的问题。
就这样地,我与王神父又结伴同行了!
九月一日晚间,我们从纽约闻名的甘乃迪机场起飞,飞向西班牙去。挥别了四百多个多采多姿的日子,也带走了一丝淡淡的离愁!
到机场送行的是我一位昔日在马尼拉读哲学时的同窗,美籍耶稣会的威廉.亚伯特神父,他原在罗马攻读圣经学博士学位,当时正返国省亲。我们还相约不久后在罗马重聚,畅叙离情。
我跟王神父原来买的是普通机票,但是不知何故却被安置在头等舱里。
坐进堂皇富丽的机舱里,感到舒适非常。我当时心里想:会不会是空中小姐查票时看走了眼?或是因为我们穿著神父制服,特别给予优待呢?反正不管怎样,又不是我们存心骗人,只好以「却之不恭」的态度就座了。当时心中还暗暗念着:「神贫的人是有福的,因为处处都有天主的特别照顾。」?一笑!
当飞机起飞不久之后,空中小姐就开始侍餐了。我们虽置身于头等舱内,可是手里拿的仍是普通机票。尽管如此,空中小姐仍然待我们如贵宾一样,让我们享用了一次富贵人的晚餐:除了丰盛美味的食物外,还端上了各式各样的美酒,任君品尝。只见王神父一杯接一林地下肚,到达了一切尽在无言中的境界:而坐在旁边的我,却只能欣赏他那乐在其中的神态了。不知道当时的王神父,心里是不是也有昔日李白「独酌无相亲」的感叹否?我更不知道空中小姐是不是心中在窃窃私笑,笑我这个傻瓜有福不会享?
我认为:喝酒原是一种享受,但却不是人人都有这种福气。为会喝的人,可以乐此不疲:但是没有这种细胞的人,却反而能是一种痛苦。
「留美」期间,我曾尝试着学习喝酒。可是每次喝了头昏脑胀,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了:即使是喝上几口啤酒,也是如此,不行就是不行,是勉强不得的。
尝闻有一位神父,当他读第三年神学的时候,特别向理家神父求了一个许可,放了一瓶葡萄酒在自己房内,好学习准备做弥撒。但是此公不善饮酒,结果年终时差不多原封不动地把整瓶酒还给了理家神父。据说他后来到美国留学,有一次去修女院献祭,修女们不小心把威士忌当葡萄酒给了他,害得他在弥撒后到达了「神魂超拔」的地步,倒地不起良久。像这样的人,如果勉强他喝酒,那不是苦不堪言吗?但话也得说回来,如果会喝而喝过量,甚至喝得酩酊大醉,劳命伤神,那就不能算是享受了。
谈到喝酒,很自然地就联想到抽烟的问题。因为这两者常常是被连在一起的。
抽烟亦复如此。曾经有一位教友告诉我有关他戒烟的经验说:「由于抽烟过度,怕伤害身体,所以我下定决心要把烟戒掉,但是那种痛苦的经验,除非身历其境,实在很难了解个中艰辛。每次堂我坐在办公桌前,心里虽然明明知道,在抽屉里连烟屁股也不会有,可是双手还是会不自主常去拉它,希望会有奇迹出现。」
我想,如果一个人抽烟到了这种地步,实在已经没有什么乐趣可言了。因为那已经是一种病态。天主创造万物,是要「物役于人」,而这位教友却变成「人役于物」,实在不能不说是一种痛苦与不幸。
我自己虽然不抽烟,也从来不想学习,但是却可以了解,为某些人来讲,抽烟不但有提神解劳的功效,往往还能是创作灵感的泉源。君不见有多少人,当他们一烟在手,就可以到达忘我的境界:而灵感也在一吸一吐中如泉般涌出。像这样的抽烟,实在已经到达一种美的境界了。也因此是一种无上的享受。
但是,依我的观察,有不少瘾君子,他们抽烟,只不过是一种闲来无聊,或纯属习惯性的行为而已。他们实在是为抽烟而抽烟,一根接一根地抽个没完。好象如果手里不夹根烟,就有一分怅然若失,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像这样的人,我不晓得他们抽烟是否真的会感到乐趣?或只不过是一种心理的需要而已?
既然谈到抽烟,我愿意顺便一提礼貌的问题。
现在在机上,往往划有抽烟的特区,以免影响不抽烟的乘客,实在是航空公司的一大德政。祇是这种德政还未能扩及其它公共场所,实感遗憾!
我因为喉咙过敏,如果遭到些微外来的刺激,就容易咳个不停。所以当邻座正在吞云吐雾,乐在其中时,也正是我受罪的时候。但是往往由于不好意思告诉对方,所以只好勉强忍受下来。如果邻座是位反应比较快的人,就会因着我的咳嗽声而停止抽烟。但是有的人却仍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认为既然我买了票,当然就有权利大抽其烟了,这种无视于别人痛苦的态度,实属不该。
另一种情形是,有的人烟抽得非常厉害,不但到了满嘴黑牙的地步,而且囗里还常冒出一股难闻的味道来。跟这样的人谈话,实在是活受罪。我曾经在车上跟一位先生毗邻而坐。每次当他开口的时候,就会有一股很强的烟味直向我冲过来,真叫我有作呕的感觉。那次由于不好意思告诉他少说几句,只好自己少开尊口了。由于我很少答腔,所以对方也就少说许多了。只是原能是一次愉快的交谈,却因着那股叫人难忍的味道而提早落幕了。殊属可惜!
人与人相处,贵在能多为别人着想,如果光一味地只求满足个人的嗜好与需要,而无视于他人感觉的话,人与人的距离恐怕就会加大了。
在机上所吃的那次空中晚餐,竟然花了足足两个钟头之久!虽然是一种很大的享受,但是不可否认的,也是一种时间的浪费。
餐后,还有电影可供欣赏,分付钱与免费的两种,而惟一的差别是有声与无声而已。也许人在旅游中心胸比较开朗吧!所以我当时慷慨地租了两套耳机,请王神父一起欣赏。一副「很有钱」的样子。只是现在想起来,却有点儿脸红,因为当日对王神父那么大方,也许是下意识地希望日后当我去罗马时,能够多多受他照顾之故吧!
晚餐与电影的时间加起来一共是四小时,再加上美国与西班牙的时差六小时﹙西班牙早了六小时﹚,所以,我们几乎是整夜末眠。
翌日早晨,我们安抵马德里,准备从那里搭飞机转往彼而堡,然后再搭车前往罗耀拉。但是由于当时风雨交加,因此班机误点达三个小时之久。
当时正在班国探亲的高欲刚院长原约好在彼而堡接我们,但是由于班机误点,所以他失望地回去了。因此,当我们抵达时,不得不自行设法摸索着前往耶稣会的会院。
想不到在机场搭出租车是一件那么麻烦的事,等了好久才能搭上一部。然后直驱一所耶稣会所创办的中学去,希望在那儿能够找到人给我们指点前往罗耀拉的路。
很幸运地,我们遇到了曾在中国大陆传过教的拉斯比大神父。当他见到来自自由中国的我们时,显得非常高兴。就如同见到亲人一样地兴奋。
拉神父非常温良慈善,爱德很大。一知道我们在风雨交加中经历了旅途的劳顿,同时当晚又得赶往罗耀拉参加讲习会的开幕典礼时,不但热诚地招待我们晚餐,还陪我们前去罗耀拉,并且请院长亲自驾车送我们前去。
面对着这两位可敬又可亲的长者,感受着被爱的温暖,我不能不深深地相信,耶稣会是一个爱的修会的事实,而此一经验不只是在彼而堡才有,只要那里有会士的存在,就能够享有这种情同手足的温暖。
每一次当我享有这一种弟兄情谊的片刻,我似乎都能够听到吾主耶稣在我的耳际细声地告诉我说;「我实在告诉你们:你们这些跟随我的人,在重生的世代,要跟人子一起审判以色列十二支派:在现世却要得到百倍的赏报。」
由于旅途劳顿,彻夜未眠,所以在途中,我竟跌入梦乡。醒来时,罗耀拉已是夕阳西下,万家灯火的时刻了。
抵达罗耀拉的时候,我们连行李都来不及安置,就直奔更衣室去,以便参加开幕礼的共祭。
只见更衣室里人头钻动,好不热闹。突然间,我见到了高欲刚、何广扬两位来自台湾的神父,还有比我早一年晋铎的和为贵神父,感到好高兴,但叫我感到格外欣喜的,却是与数年不见的伦理教授刚济亚神父,及曾在辅大法商学院共事过的董正衢修士的久别重逢。眼见到这两位曾经把他们的青春年华,贡献给中国人的可敬长者,仍然健壮如昔,心中实在有着无比的欣慰。
但是天主所给予我的喜乐与安慰却不止于此,祂还赐给了我另一个意外的惊喜。因为正当我准备穿祭衣的剎那,突然间感到两只强而有力的手臂,紧紧地拥抱着我。这突如其来的事件,使我盛到惊愕不已!但是当我听到那熟悉而亲切的呼唤:「喔!哲修,哲修」时,我真有浪子重投慈父怀抱时的激动。那是一种想哭的感觉!
站在跟前的,是那位接纳我入会,且为我深深敬爱着的慈祥长者?中华耶稣会前省会长班籍的倪永祥神父。
剎那间,我跌进了往事里去了!
民国四十七年暑假,我刚从大学毕业,是一个炎热的下午,我怀着好奇和期待的心情,到台北圣家堂去见他,准备叩耶稣会初学院的大门。
我会见的是,一位严肃中带慈祥的长者。稳重的外表,宏亮的声音,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具有大将之风。
第一次的会晤是愉快的,但也是具有决定性的,因为我日后能够顺利进会,与那一次的晤谈实在有着密切的关系。
倪神父后来被召去罗马,在耶稣会总部里,担任院长的职务,所以离上次见面,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而如今能在异国重逢,实在是倍感亲切与喜悦。
也许因为我是中华省耶稣会静山初学院新舍落成后第一位被收纳的初学修士之故吧,所以倪神父对我似有一份特别的照顾与爱护。从日后我在罗马时与他共处的时日里,更可以感觉得出来。
参加此次讲习会的会士,共有一百一十四位之多,除了极少数的外籍会士外,其它都是西班牙籍的会士,因此,讲习会所采用的主要语言是西班牙话,同时也有专人用英文翻译。我平生第一次与这么多位班籍会士生活在一起,感到一种很深的喜悦,我想;这也许是因为耶稣会的会祖圣依纳爵是西班牙人的原故吧!
一谈到西班牙人,我就很容易联想到他们所拥有的「特殊神恩」?讲话。
只要有几个西班牙人聚在一起,那可就热闹非常。他们好象总有说不完的话似的。但是他们的「神恩」并不只是会讲话而已﹙事实上「会」字该改为「爱」字,似乎更确切一点﹚,而更是表现在「集体讲话」上。我常常讶异于西班牙人听的能力,因为他们可以好几个人同时讲话,而又同时聆听,这种本事,在外人看来,只有佩服的份了。我曾多次因好奇的缘故,问他们说:「你们那么多人同时讲话,到底有没有在听别人讲呢?」而我所得到的答案,却往往是对方的嫣然一笑。在他的笑中,我似乎没有找到确切的答案,但是却好象又略有所悟似的。
参加讲习会的次日,倪神父建议曾在中国传过教的会士们一齐在圣祖依纳爵昔日疗伤的房间以西班牙文举行共祭。虽然我用的是中文,但是语言的差异并不造成彼此间的隔阂,因为语言的不同只是一种外在的差别而已,在我们彼此的心灵深处,有着绝对的和谐与交流,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圣召与使命。
讲习的第三天,倪神父要我以中文主祭,由其它神父陪祭。这天,我们特别为多难的祖国、同胞与教会祈祷,也特别为各人的亲友向上主献上馨香之祭。
在圣依纳爵疗伤处举行圣祭,实在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受!圣堂的空间虽小,可是它却曾容纳了一个在教会史上名垂千古的十六世纪的伟大武士与灵魂!
圣人原是贵族家庭出身,年轻时喜欢争风吃醋,制造一些花边新闻。但是天主对他的未来却另有安排,那是他始料未及的。
法、西交战期间,圣人曾英勇地捍卫国土,但后来不幸中弹,被迫疗伤。由于当日医术仍不甚进步,所以开刀后两腿长短不一,使他感到无法忍受,结果咬紧牙根,接受另一次痛苦的「宰割」。但天不从人愿,因为那次的手术并未纠正过来第一次的缺陷,使他跛行终身。由此可见,圣人年轻时的虚荣心之一斑了。
疗伤期间,圣人闲来无聊,希望读些爱情武侠小说之类的书籍,以打发时间。遍寻不着,只有「基督传」与「圣人之花」两本神修书籍而已。在万般无奈的情形下,圣人怀着聊胜于无的心情,开始翻阅起来。但是,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两本原出于不得已的心情而念的书,却在他的生命史上,掀开了崭新的一页,使他的生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由一位充满了虚荣心的武士,变成谦卑的基督勇兵,捍卫信仰与教会,最后并为人灵的救援而鞠躬尽瘁。
当圣人阅读「基督传」时,深深地被基督的伟大人格所感动和吸引;读完「圣人之花」后,他怦然心动,切愿步他们的芳SM;F;。他曾很自信地说:「既然他们做得到,我为什么做不到呢?」在他的语气中,我们仍不难窥出那俗世的虚荣心当时仍在作祟。但是,那毕竟是无伤大雅的,因为天主往往能够从恶中取善,利用人性的弱点以完成祂上智的计划。日后在圣人身上所发生的一切,正足以证明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圣人伤愈之后,毅然离开舒适的贵族生涯,从此以后,度一种粗衣粝食,不断祈祷,守斋和克己的生活。最后,终于在天主安排好的时刻,创立了全球性的耶稣会,在教会中担任起护教救灵的重任。他所创的修会会士,至今遍及世界各个角落,会士人数达两万七千余名。
提到圣依纳爵的神奇皈依经过,就很容易联想到耶稣会第三任总会长,圣方济各博尔日亚的故事来了。虽然他与圣依纳爵的蒙召经过不同,但是却是殊途同归的。
圣人原在西班牙朝廷中担任要职,而且已婚,但是日后却进了耶稣会,做了第三任的总会长。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当日的西班牙王后逝世,出殡前,按照惯例,让百姓瞻仰她最后的遗容。在一般人来说,目睹遗体并非一件赏心悦目的事。但是,天主却借着王后的遗体,让圣人真正地了解了「虚而又虚,万事皆虚」的深义。他心里这样想:王后生前是人人钦羡的美女,雍容华贵。但是死后却形同槁木,丑陋无比。美貌、荣华、富贵、权势,毕竟不是永恒的东西。此刻,他深深地彻悟了耶稣所说的话:「MK;你们如果得到了普天下的一切荣华富贵,但不幸得不到永生,为你们有什么益处呢?」
后来,他的爱妻去世了。他终于离开了朝廷,放弃了多少人羡慕的爵位,进了耶稣会,最后成了教会的一位圣人。
天主曾经向希伯来选民说过:「我的思想不是你们的思想,我的道路也与你们的不同。」梅瑟在山岳震撼的壮烈情况下从天主手中领受了祂与普世万民所订立的盟约?十诚:保禄在大马士革途中被基督强烈的光芒所击倒而皈依,成为传播福音的奴隶:厄里亚先知在微风中听到了天主低微的召唤:撒慕尔在梦中蒙天主召叫。新竹圣母圣衣隐修院庆祝银庆的纪念小册上,曾有几行字描写她们被上主召唤的不同型态说:「有时候这种召唤来得很突然,有如夏日暴风雨中的闪电。有时候是信念的逐渐渗入,逐渐体认这才是我要走的道路,有如晨曦留下的露汁,几乎察觉不到。」
虽然那只是短短的几行,但是,却似乎道尽了天人交会的秘密。
我们除了赞叹并歌颂天主的伟大、神奇与全能外,还能说些什么呢?
讲习会结束的前夕,耶稣会总长雅鲁伯神父特别从罗马总部,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探望与会的会士们。由于总会长也是西班牙人,所以,当他翩然莅临会场的时候,受到大家格外热烈的欢迎,给十天的讲习会带来了高潮。
闭幕的当天,总会长跟全体与会的会士们,在当地的主教座堂举行共祭弥撒。共祭的全部过程还透过电视向全国转播。因为这是一次耶稣会在西班牙的盛会!
这台弥撒实在是另一个令人感动的场面!
一百多位会士,共聚一堂。在他们的首领引导之下,庄严而神圣地列队前行,来到至尊的天主台前,准备献上馨香的祭祀,感谢天主在过去数日来的不断启迪、领导与照顾;同时也怀着热切的心情为教会及全球的会士们虔诚恳求上主的降福。我们的歌声真的响彻云霄。我们虽有一百多个躯体,但是我们却只拥有一颗心,一颗愿意毕生为「愈显主荣」而鞠躬尽瘁的心。我们此刻深信圣祖依纳爵在天的英灵必与我们同在。因为是他伟大的人格及荣主救灵的精神,吸引着我们步武他的后尘与芳。
弥撒中,我有幸被安排在总会长的后面,与倪神父隔邻而坐。面对着慈父般的总会长,实在有很多的感慨。我与他头一次见面,是一九七二年在香港参加青年会士会议的时候。他来跟我们共同生活了好几天,使我们如沐在春风里。
不高不矮的个子,瘦瘦的身材,突出的鹰鼻,使原已清瘦的面庞显得更瘦。从侧面望去,倒有几分肖似圣依纳爵。他虽然日理万机,但却常保持一份罕有的宁静。使人望之,感到一种安详。
他曾长期在日本传教,被选为会长之前,担任过日本耶稣会初学院的神师职务,对于东方的教会情形,知之甚详。
担任会长之后,除了要管理全球将近三万的会士之外,需要他处理的事务,可说复杂之至。因为耶稣会是一个全球性的大修会,差不多什么样的国籍都有:同时会士所担任的工作,样样都有;有国会议员、科学家、人文学家、工人司铎、司机、甚至于还有兼扮小丑的,真是不一而足,所以,可以想象得到,会长的责任一定很重。不错,虽然各地都有省长或院长们管理,但是最终的责任却仍落在他一个人的肩膀上。因为他是一会之长啊!
但压力虽大,责任虽重,他却能常常保持宁静与安详,实属难能可贵。不过,如果你对他的神修生活略知一二的话,就不会感到惊讶了。因为他是一位非常重视祈祷生活的会士。据说在他总部的小堂里,地上放着一块坐垫,那就是他常常静坐祈祷的地方。那块坐垫,就像是一块小小的盘石,从那里他可以常常汲取活泉之水及领受撒罗满王般的智能,好能领导他的神子们,在这个错综复杂的时代中,正确地答复时代的需要,顺利完成天主交付于耶稣会的特殊使命。
雅鲁伯神父除了保有安详的神态与冷静的头脑之外,对于事物的观察力与透视力,也是惊人的。这可以从他屡次写给全体会士的信函中窥出一斑。他工作繁忙,并且需要经常到处旅行,视察会务,看来似乎不会有太多时间阅读书籍。但是从他的演讲中或文告里,你不能不钦佩他的卓见与智能,使人深深地相信他是一位充满了圣神的人。
在罗马期间,我尝亲耳听到这样的一件趣闻:几年前雅鲁伯神父给全体会士提出当前耶稣会的四大优先工作:神学反省、大众传播、教育及社会工作,给全体会士一个很明确的指示,该遵循什么方向去努力。但是,据说他事先根本没有跟任何人交换过任何意见,而是在一次会议中忽然提出的。因此,让与会的人士感到意外而又惊奇。担说他常会有这种举动。怪不得有一位会士曾开玩笑地说:「总会长常常在前头把他的思想、卓见往地上扔,然后由别人在后面替他捡。」意思是说,总会长常有许多灵感,而这些灵感却需要有专人来替他整理并推行。由此可见,他实在是一位充满了神恩的人物。会士们因有他的领导而庆幸。
很不幸地,不久前消息传来,说雅鲁伯神父中风,行动不便,无法继续管理耶稣会的事务,终于退休。让我们在祷声中热切地祈求上主垂怜护佑他,使他早日康复。
讲习会结束后,高欲刚神父特地亲自驾车,接我、王秉钧、和为贵三人,到他的家去,会晤了他那年已八十有二的母亲和年轻的妹妹。他的母亲年纪虽大,但是从外表看起来,却像是才五十出头而已,而且精力旺盛,拥有一颗非常年轻的心。
我认为年老与年轻,不一定是年龄的问题而已。有的人年纪轻轻的,但却给人一种未老先衰的感觉:而有的人年纪虽然一大把了,但是却显得老当益壮,心境还很年轻。我想这也许就是为什么有人喜欢把年龄分为生理的与心理的两种吧!
当天傍晚,高神父带我们一行,到离他的故乡大约有卅公里的一个小村?布特朗?吃牛排。
我们去的餐馆非常之小,只有几张桌椅而已,是属于家庭式的。但是这一家的牛排却是闻名遐迩,所以顾客常是川流不息。当晚因为我们很晚才去,客人早都走光了,所以找位子没有问题。我们选了楼上凉台的座位,不但空气清新,而且还可以浏览四周美丽的景色。
我们一面嚼牛排、喝啤酒,一面欣赏在我们前方的一座古老的碉堡。由于这是一个比较偏僻的小村子,所以四周环境显得特别清静。在朦胧的月色和静寂的夜里,观看古堡,愈发显得神秘,使人容易兴起怀古的幽思。我们还特地举杯,摄下一帧纪念照留念。
席间,邻座的一位中年男士,忽然跟我们聊起来了。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们四人都穿著神父的衣服的缘故,引起了他的好奇吧。但是说也奇怪,经过交谈后,我们发现他还是高神父的父亲以前工厂里的一位职员呢!
那一餐,大家吃得非常轻松愉快,我想,一方面大概是因为开了十天会,大家都感到累了。如今结束了,心情就显得轻松许多;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那家小餐馆的情调,实在太迷人了。
当晚,我们借宿于一座由修女管理的宿舍,准备好好地睡一觉,以便开始明天的另一旅程。
一夜酣睡,醒来时已是艳阳高照的时刻了。简单地享用过修女为我们准备的早点之后,我和王、和两位神父就匆匆拜别了高神父及修女们。
首先,我们前往车行租了一部汽车,准备沿西班牙北部一路观赏风光,然后到东部的名城巴塞隆纳去。
彼而堡一带风景非常美丽,处处可见青山翠谷,红白相间的洋房。可是一出了彼而堡,景色虽然仍旧很美,但是已不如彼而堡一带之吸引人了。
途中,我们三人一边赶路,一边欣赏风景。由和、王两位神父轮流驾驶。我在美国期间虽然学过开车,也曾经大胆地冲上大马路去过过瘾,但是并末考执照,所以不敢公然在西班牙开车,怕被警察抓到罚款,而实际上,心里最怕的却是壮志未酬身先死,变成异乡的游魂,岂不哀哉!
下午两点正,我们抵达了昔日圣依纳爵英勇抗敌而中弹受伤的城市?邦布罗纳。
由于早晨要赶路,所以只草草吃点东西,如今经过好几小时的颠簸,所以到达该城时,三个人早已饥肠辘辘。所以,我们刚停了车,就直奔一间餐馆,准备解决民生问题。
我们拣选的餐馆,实际上是一间小酒吧,不过空间虽小,而装潢却很幽雅,显得古色古香。柜后的酒柜上,摆满着各式各样的酒,琳琅满目,在灯光照射下,闪闪发光。但是最具特色的装潢,却是吊在天花板上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古老铜锅。
普通我们一见到锅子,马上就联想到厨房与烧饭,很少会联想到锅子也能够变成艺术品,用来装饰。所以当我见到挂在上头的各式各样锅子的时候,心里真是佩服设计者的创见及匠心别具。
我认为,艺术是一种很主观的东西:同时,艺术也不一定非要花一大堆钞票才可以享受到。只要你有匠心与创造性,周遭的一切,都能够化腐朽为永恒了。在普通人的眼中,一块石头只是一块石头而已:但在艺术家的眼中,他可能窥见一件名垂千古的艺术品即将诞生了。
艺术家、音乐家、文学家、诗人,他们之异于一般人的地方,恐怕就在于他们能见到别人所见不到,听到别人所无法听到,以及感受到别人所感受不到的东西。这是因为他们总不会只停留在事物的表层,而是用心灵去看、去听、去体会,也正因此,他们能够享受到别人无法享受到的乐趣,生活也自然要比别人来的充实。如果我们每个人也能够在生活中多向他们学习的话,恐怕就会获得许多意想不到的收获了。
人有物质与精神的两面。但是在我们的周围,最容易感觉到和触摸到的,却往往只是物质的东西而已。如果我们想在物质中触摸到精神的事物的话,那么就得藉助于我们灵性的心去体会了。
耶稣曾经感慨地说:「因为天国的奥妙,是给你们知道,并不是给他们知道……是因为他们看,却看不见:听,却听不见,也不了解……因为他们的心迟钝了……但你们的眼睛有福,因为看得见:你们的耳朵有福,因为听得见。」我想,耶稣所说的这段话,不正好可以做我以上所说的话的最好注释了吗?
吃过午餐后,我们虽然很希望能在巿内到处溜达溜达,但是由于和另外两位神父约好了下午在沙勿略的地方与他们会合,所以此刻只能走马看花地到处浏览一下而已。出外旅游就是这样,如果没有足够时间的话,就只能看到一些表面的东西而已,无法深入了解当地的民情风俗:更何况旅途中常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以致于把预定的旅程表一改再改。
所以,我们只好在街上逛了一阵子后,再度驱车直奔沙勿略去了。
下午三时半,我们安抵沙勿略。在那里与先前约好的何神父及罗马初学院的初学神师会合。
虽然我们抵达的时间已相当迟了,但仍受到该地神父及修士们的热切招待,使我再次地肯定,修会的确是一个充满了爱的修会。即使是与我同行的班籍和神父,也称赞不已。
我们去的是一间只有一百六十个学生的中学:也是该地唯一的中学。建筑相当的简陋。不过,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而能有这样的一所学校,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
我们去访问的那天,正巧遇上他们学校的校友们返校聚餐,所以显得非常热闹。只见校友们携家带眷地和老同学们聊个没完。虽然我不懂他们在聊些什么。不过我想,十之八九总脱不了是一些「想当年」的往事吧!
席间,还听到有人高歌一曲,博得满堂的掌声。我以为,在我们的一生中,每个人都有值得回忆的往事:而在这些往事中,青少年时代的种种轶事,却似乎最值得我们回味与珍惜了。我想,也许这是因为在这段岁月里,我们都是那么的纯真,不如天高地厚。而一旦进入大学或踏入社会之后,就比较容易把真我隐藏起来,而带上一副假面具,变得世故多了。
尝听人说,中学时代的友谊最持久,而我个人的经验,似乎也证明此说十分有理。我曾经就此问题作了一点分析。我认为,在中学时代,同学间的交往比较单纯,大家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利害冲突,而且在国内往往是男女分校,感情的问题也不会产生困扰。但是一旦进入大学,这一局势就马上改观,每个人开始为交异性朋友、找家教、考研究所,或准备留学而忙碌起来。同时,由于在大学校园内课外活动又多,所以每个人很容易按照个人的兴趣去参加。因此反而容易造成同班同学之间的距离。而在这一切因素中,影响最大的恐怕还算是交异性朋友了。
在国内的大专学生当中,有不少人认为一进大学就得交异性朋友,把交男女朋友看成是一种非常重要的价值。说起来你也许不会相信,曾经有一位国内闻名的国立大学的男生跑来告诉我说:「神父,昨晚夜里,我们大二的几个男孩子在校园里聊到清晨两点。谈话中,○○○还因为目前交不到女朋友而感到很自卑呢!」
交异性朋友,本来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却往往给父母及家庭带来了一些困扰。特别是刚进大一时交男女朋友,有时候让父母感到非常不安。常常有一些做母亲的向我诉苦或讨教,要我告诉她们一些如何管教她们读大一子女的方法。
如前所说,在自由中国,中学时代多属男女分校,所以男女朋友的问题较少:而同时由于升学的压力很大,功课又紧,所以少有时间去交异性朋友。但一旦考上大学,年龄大了,课外时间也多起来了,没有升学的压力,再加上男女合校的客观环境,所以很自然地就有跃跃欲试的冲动。
大一的年龄,可以说是情窦初开的时候,所以在男女交往的过程中,比较容易冲动,如果没有能够得到适当辅导的话,容易造成偏差,甚至发生不幸。我想,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有许多为人父母者会感到不安与忧虑的原因。
有不少的父母,在子女还没有进入大学之前,往往只会关心他们的健康与学业的问题而已,不如不觉很容易忽视了这段时间也是子女在生理与心理双方面起变化最大的时期,因此未能给予适当的指导与教育。也许正因为这样,所以当他们一旦发觉子女在开始谈恋爱的时候,就容易产生一种措手不及的感觉。因为父母与子女双方根本就没有应有的心理准备。
在这样的情况下,很容易产生一种现象,就是父母开始采取「紧迫钉人」的战术,特别是做妈妈的,在这方面表现得更是「感人」,开始做起私家侦探来了。她会偷偷地拆阅子女的信件,翻箱倒箧地寻找女儿的日记,时刻不停地在子女的脸上察言观色,好象要把他们看透似的。换句话说,她对子女开始敏感起来了。
对于父母是否有权拆阅子女的信件或翻阅子女日记的问题,见仁见智。对于这件事情,个人倒有一些感想,愿意与大家分享。
父母这种行为,虽然是发自于爱子女之心,深怕子女交友不慎而遗憾终身。从动机方面来说,实在是值得赞美的。但是这种做法,确实有检讨的必要。因为这种做法,最容易导致子女对父母的不信任。因为,大一的年龄是最容易反抗权威,也是自尊心最强的时候。因为当他们一进入大学之后,他们忽然间会觉得已经「成人」了,足可以独立自治而不要父母再管了。所以如果父母再加以「干涉」,他们就会感到唠叨啰唆而加以反抗,甚至于盲目地反抗。
曾经有一位妈妈气急败坏地跑来找我诉苦说:「神父,我女儿小的时侯什么话都告诉我,但是读了大学以后,知好象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叫她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要让电风扇直对着身子吹,以免着凉。我原是一片好心,但是我的女儿却嫌我啰唆,使我心里感到非常难过。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想,这位妈妈对女儿的爱心是不容怀疑的,可是问题却在于她忘记了女儿已不再是十岁的小女孩了,毕竟她已经是上大学的学生了呀!
在父母的眼里,子女好象永远长不大似的。当我们年纪一大把,甚至于儿女成行的时候,我们不是有时候还会听到父母向我们说:「你们小孩子不懂。」吗?
我以为,父母对于子女的爱心不可爱,可是表达爱心的方法却应当随着子女年龄的增长,而加以适当的改变,否则会产生一些不必要的困扰和痛苦。
我觉得,解决这种问题的基本方法,是当子女还小的时候,就应该培养他们和父母交谈的习惯。当子女小的时候,父母不妨可以表现的权威一些,可是等到子女渐渐长大之后,父母最好多采取聆听的态度,以适度的关怀与辅导代替权威性的干预。这样,子女会感到他们不再被视为小孩子,自尊心也被尊重,因此就比较容易信任父母,也肯向父母吐露自己的心声了。
我常想,世上最值得我们信任的人,莫过于自己的父母!因为我们是父母爱情的结晶,也是他们的希望。我们的幸福,就是他们的快乐。因此,他们为我们所做的莫不是出于他们绝大的爱心和关怀。既然如此,为何结果却往往适得其反呢?我认为,问题大概就出在彼此沟通的方式上了。常常听到有些父母抱怨说:「我们的父母就是这样地管教了我们。看!我们不是好好的吗?但是为什么我们的子女却不欣赏这一套管教方法呢?」
我看,有这种抱怨的父母,往往是忘记了时代已经不同了。譬如说,在旧式的家庭里,子女差不多没有发表意见的余地,只有一味的服从父母的权威:而在那个时代里,大家也很自然地接受这种管教的方法。可是今日却强调交谈,特别是在民主的社会里更是如此,所以如果父母仍一味地要以旧社会的家庭教育方式去管教孩子的话,恐怕困难就重重了。
既然谈到管教问题,我愿在此替父母们说几句话。
我们有时候在报章上看到一些家长的名字被公布出来,做为一种惩罚,因为他们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子女,让他们变成了社会上的问题青少年。我相信在这些父母中,的确有人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但是否在他们当中也有一些父母不是不尽责任,而是不晓得怎么教育自己的子女呢?如果真有这样的父母的话,相信这样的父母可能为数不少,那么,只消极地公布他们的姓名,除了让他们感到羞辱与难堪外,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积极的教育作用。因为这样做并不帮助他们彻底解决问题呀!
所以,我个人认为,对这样的父母,与其消极地公布姓名,不如积极地帮助他们如何教育子女来得更有效。
再者,常常听到青年人向我抱怨说;「我父母不了解我!」对于这样的青年,我喜欢反问他一句:「你有没有设法帮助他们来了解你呢?」青年人很容易把责任推到父母的身上,而忘记了父母所成长的时代及所接受的教育,实在与自己的很不相同了。我们且举一个例子罢!在现代的中国青年的眼光里,裹足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甚至于有害身体健康的行为,可是我们有没有想到,在当时它却被认为是一种美呢!
所以,身为父母和子女的,如果能够常设身处地站在对方的立场去看事情的话,恐怕代沟的问题就可以减少许多了:而这种努力应当是来自双方的,不可只一味地要求对方努力而已。代沟需要桥梁来沟通。但是如果只有一方筑桥的话,一定要慢得多了。如果双方同时筑桥,那么沟通的时日当已不远。如果光一味地站在岸边抱怨无法过河的话,我们是永远无法抵达彼岸的,只有当我们开始着手去筑桥时,我们才能享有渡桥的成果与喜悦。
但愿我们都成为筑桥的人!
在耶稣会会院享受过一餐美好的午饭之后,我们一行稍事休息,好叫因旅途劳顿而感到疲累的身体得以恢复过来。
午睡过后,我们一同去参观就在旁边的圣方济各沙勿略的故居。
在初学院时,我们读了不少教会内圣贤们的传记,为能效法他们的德行与芳表。而其中大部份均属本会的圣人传记,因为在他们的生活中,我们可以很容易地看到活生生的信仰榜样及基督的肖像。
而在这些圣人中,圣方济各沙勿略的一生,似乎更深深地感动了我!
圣人出身于贵族家庭,青年时代负笈法国,在巴黎大学就读,希望学成后能在学术教育界出人头地,头角峥嵘。可是,他万万也没有想到,天主对他的将来另有安排。
在他就读巴黎大学期间,邂逅了当时也正在那里攻读的圣依纳爵。没想到与圣依纳爵的相遇,却变成了他生命中的转折点。
巴黎是世界的花都,再加上法国人那天生罗曼蒂克的个性,所以灯红酒绿的生活,似乎是难免的。因此,青年人喜欢寻芳问柳,拈花惹草,花天酒地,习以为常。这一切的一切,都看在圣依纳爵的眼里,感到非常痛心。也正因此,当他目睹方济各沙勿略能出污泥而不染的时候,真是喜出望外。但是依纳爵对方济各却感到些微的失望,因为方济各当时所希求的,只是日后能获得人世间的成就而已,对于基督的神国,似乎一点儿兴趣也没有。这为一心汲汲于寻求天主愈大光荣的依纳爵来说,实在是一件叫他难过的事。因为依纳爵的心里在想:「像方济各沙勿略这样纯洁而又有才华的青年,如果能够做神父,帮助救灵魂,不是再好不过了吗?」
依纳爵终于愿意一试。
他跑去敌方济各沙勿略的房门,用耶稣当日所说的话劝他说:「方济各,方济各,如果你得到了普天下的一切,而不幸救不了自己的灵魂,为你有什么好处呢?」依纳爵的用心虽好,但是在年轻的方济各听来,无异是浇他一身凉水,因此无动于衷。
但依纳爵并不因第一次的失败知难而遇。他仍然愿意再试一次,希望借着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去说服方济各。但是,他再次失败了。
不过,依纳爵的个性很强,是一位不轻言放弃的人。他愿意再接再厉去劝勉方济各,做最后一次的努力。但是这一次他深深地了解耶稣所说的话:「离了我,你们毫无所能。」所以,他再去三度敲方济各的门之前,先跑去敲耶稣的门。他整夜地在耶稣前恳祷,祈求祂的圣宠能深深地打动方济各的心。然后三扣方济各的房门去了。
「方济各,方济各,如果你得到了普天下的一切,而不幸救不了自己的灵魂,为你有什么好处呢?」依纳爵虽然用的仍是同样的话,但是这次的效果却截然不同。因为方济各不但开了房门,他更畅开了自己的心扉。毕竟,谁能抵抗圣宠的强大力量呢?
方济各的顽强终于被圣宠的力量完全摧毁了!在依纳爵的领导之下,他举行了四十昼夜的「神操」﹙大避静﹚,终于认清了天主对他的计划,要求加入依纳爵的行列,成为耶稣会创始人中的一员。
方济各日后被派遣到印度去传教救灵,表现得非常可歌可泣。他曾经一次给三干多人付洗,使新兴初期教会的蓬勃景象重现于该地。
方济各当时曾听说,在东方有一文明古老的国家,所以很渴望到那里去传播福音,可是当他到了日本之后,才发觉了如果想认识日本的话,不能不先了解中国,因为他们的文化根子毕竟是在中国啊!更何况日本人告诉他说:「如果天主教真的那么好的话,为什么文化比我们优秀的中国人还没有信呢?」
于是他来到了澳门一带,准备进入中国大陆。但是天主却在此时召唤他离开人世,逝世于澳门附近的上川岛上。
曾经有人送给我一张画像,上面画的是方济各临终前的景象:他身穿会衣,一副神圣肃穆之态,靠在一棵大树而半卧着,右手高擎耶稣苦像,指向中国大陆,两眼遥望那片他日夜企盼能踏上的土地。
方济各从外表上看来,似乎有壮志未酬身先死的遗憾:而事实上,他却为未来的接棒人铺下了一条通往中国大陆的坦途:而这条坦途不只是人世间的道路而已,而是一条圣宠的孔道,使无以数计的我国同胞日后得能沾享天主的圣爱与恩宠。
圣人之伟大,不仅在于传教事业上的丰功伟业:也表现在他出类拔萃的圣德芳表上。圣人在生之日,听告解的次数无法计算。他常常由于目睹罪人的罪恶深重,替他们做了许多重大的补赎;他常常为他们以苦鞭鞭笞自己,以邀获天主对罪人的宽恕和赔补圣心所遭受到的创伤。
日后,当方济各被教会册封为圣人及传教的主保时,我们只能以「实至名归」四个字来形容他所获得的荣耀了。
从圣人的一生,我们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圣宠是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力量,因为它能够叫一个人的人生观及生活,做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我们所能表达的,恐怕只有「主!的计划实在是奇妙莫测!令人起敬起畏」的感叹了!
当日,我读完圣方济各沙勿略的传记之后,心里对他怀着莫大的敬佩与赞赏:而如今,能够亲身目睹这位旷世伟人的诞生与成长的故居时,心中的那分感慨,谅非笔墨所能形容!
在初学院读圣方济各沙勿略的传记时,只知道他是贵族,但没有想到他们家的房子却原是一座古堡。这座古堡建筑于十三世纪,从外表看起来,显得非常的宏伟壮丽。
儿时,每当看到照片或图片上的古堡,幼小的心灵往往会被一种神秘而又富于罗曼蒂克的气氛所笼罩着,企盼着将来有一天也能够亲身进去探险一番,那该有多好呢!日后多次在电影上看到古堡时,更增添了一分好奇与渴望。没想到昔日的梦想,如今得以实现,因为我此刻不正是身历其境嘛!当日那一分欣喜之情,真是溢于言表!
古堡是建筑在一个小丘上,需要拾级而上,然后通过一座可以升降的吊桥,才能来到入口处。进入笨重的大门后,左边有一出售纪念品的地方。我选购了几张具有代表性的明信片和两个镶有古堡照片的烟灰缸,准备返国后赠送亲友,做为留念。
在大门后有一间相当宽敞的大厅,厅中放置着古堡的模型,好让游客在参观之前,对整座古堡有一个大概的印象,好能按图索骥。古堡内光线微弱,所以需有灯光照明才能摸清方向,不致于迷失。
我们几乎参观了古堡的每一角落,深怕会遗漏什么似的。但是不知为了什么,却不肯让我们进入起坐间去参观,也许是怕游客中有顺手牵羊嗜好的人吧!可幸,我们仍然可以透过栏杆向里探望:而事实上,除了无法触摸古物外,里头的一切摆设,我们在外面仍然可以一览无遗。
室内摆设简单,但却井然有序,有剑、桌、椅等用具。目睹这一切景物,令人感慨万千,怀古幽思不禁从心中油然升起。七个世纪前的古物,如今突然呈现跟前,七百多年的空隙,似乎就在这一剎那间被填满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尤其当我想起了摆在室内的这一切都曾经被儿时的圣方济各亲手把玩及触摸过的时候,一种无限的追念与亲切感紧扣着我的心弦。虽然我与圣人是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时代里,其间相隔四百余年,这期间不知经历了多少的战乱与人世的沧桑,可是圣人对我来讲,却丝毫不感觉到陌生,因为我们隶属于同一个修会,同在基督君王的旗帜下服役,为荣主救灵而东征西讨。是这同一的圣召,使我与圣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了许多。也正因为有此体认,所以当我用手抓住起坐间的栏杆向室内探望的片刻,我感到了一分格外的亲切感,不知不觉间似乎回到了圣人生活的时代里去,好象他随时会从里面出来,亲自欢迎及招待我这四百年后步武他后尘的会士,与我握手言欢一样。
可是,当我正沉浸在遐思时,何神父催我们快走,因为他要领我们去看另一间小室。
到了那里之后,何神父指着墙上一幅圣弥额尔总领天使剑斩恶魔的雕像给我们看。他说:沙勿略一家人对圣弥额尔有着一种特别的喜爱与敬礼。我虽然对于这段历史毫无研究,可是当我仔细端详与研究那幅雕像之后,却好象略有所悟似的,因为我心里在想:像中圣弥额尔那付右手持利剑,脚下践魔首威风凛凛的神态,不正是代表着中古世纪的武士精神吗?
我们也曾通过楼上的一条走廊,廊的左边有一些小窗口,窗外还有盖子:据说这些小窗口的主要目的是,当敌人来侵的时侯,古堡里的人可以从这些窗囗上,把烧得滚烫的水向外泼去,倒在敌人的头上,让他们被烫得哇哇叫而不敢再来叩门了。看到这些小窗,我心里在想,不知道当时到底有多少人在这儿洗过这样的免费「热水浴」呢?
由于我们去参观的时候已近黄昏,就快关门了,所以显得有些走马看花似的,感到不能尽兴。当大伙儿游客渐渐离去之后,我们正好参观到圣人家中特设的小堂。当我们的向导何神父一知道我们中有些人今天还没有做弥撒时,就灵机一动,特别向管理员陈情,要求让我们在那儿举行共祭。还记得何神父深怕遭到拒绝,所以提出了一个非常冠冕堂皇的借口,向那位先生说:「这位神父是中国人,他特地从老远跑来这里,参观曾经愿意进入中国大陆而不得其门而入的圣方济各的故居,所以请您特别帮帮忙好吗?」虽然我当时有「被利用」的委曲,但是人家完全是出自一片好心,何必斤斤计较呢?所以也就乐于被利用了,只是心里嘀咕着:好啊!何神父,想不到你还真「狡猾」呢!
由于何神父说服有方,所以那位先生也就慷慨答允了,并且亲自跑去给我们预备做弥撒的用品。
小堂平时常是关闭着的,但是从栏杆外望去,仍可一清二楚地看到室内的摆设。
小堂真是名副其实的小,大约祇可容纳五、六个人而已。我想当日圣人一家人口一定非常之少,因为从圣堂的面积就可以推测得知了,在堂内,我注意到了有两个特别的地方。
在堂的正中央墙上,悬有一耶稣被钉的苦像。不过如果用「苦」像来形容它,似乎并不妥当,因为这幅耶稣被钉像的最大特色,是面带慈祥的笑容。据说昔日圣人远在印度传教时,他的母亲每日可以从像上的面部表情,得悉圣人当时在印度时的实际情况,或是高兴,或是痛苦……。据说圣人逝世之时,像正在流着眼泪呢!
对于这件事的真伪,我们且不必去探究。不过我倒觉得这幅像的确表达了普通一般苦像所未表达的一点,而且也是很重要的一点。因为一般苦像几乎都千篇一律地只表达了耶稣受难时痛苦的一面,而未能表达出祂受难时「喜悦」的一面。基督受难时所受的极大痛苦乃是不争的事实,否则祂就不会有临阵脱逃的诱惑并高喊:「我的天主!我的天主!你为什么舍弃了我?」可是如果因此而说基督受难时只有痛苦而毫无喜乐可言的话,那么未免显出祂受难之有些勉强了!耶稣身悬架上的时候,除了遭受肉体极大的痛苦之外,精神上也感到痛苦,因为祂明知将来还会有人继续用他们的自私与罪恶,将祂再三再四地钉死在架上。但是,我深信,在祂感到痛苦的片刻,祂的内心深处也一定同时充满了喜悦,因为祂知道祂是为了爱祂的圣父及爱我们而承受了这些无可名状的痛苦。祂知道因着祂的死,将使多少的人从永死中被解救出来。也正因此,祂的内心一定会感到非常的喜悦与欣慰。圣奥斯定曾说过一句不朽的名言:「有爱无苦,虽苦亦甘。」我觉得圣人的这一句话,似乎可以多少描述耶稣昔日高悬架上的心情吧!
室内的另一特色是,两边的墙上有几幅有关死亡的壁画;呈现在画面上的是几具死尸,而这几具死尸与一般死尸最大不同的地方,就是除了表达死亡的一般现象外,还表达出死亡「喜乐」与「光明」的一面,与堂中所悬的耶稣被钉像真有异曲同工之妙。我想这些画像一定都是出自同一艺术家的手笔无疑了:作者以舞蹈的方式来表达人面对死亡时那无忧无惧的态度与心情。我想,在人人都怕死的普遍心理下,室中画里所表达的这两种特色,即强调痛苦与死亡的喜乐面与光明面,的确具有鼓舞及振奋人心的作用与效果。
我以为,信德的最大试金石,恐怕要算是面对痛苦与死亡时我们所表现的态度与反应了。信德小的人,面对痛苦与死亡时会不知所措,怨天尤人:而信德大的人却能安心忍受痛苦,当死亡的手伸向他的时候,他会立刻欣然就道,视死如归。
写到这里,很自然地忆起了几年前在台北亲耳听到的一个动人的故事,它告诉我们什么样的信德,才是活生生的信德。
几年前在台大医院急诊处,有一位教友因患食道癌已不久人世;而患食道癌的人根本无法饮食,即使连喝一滴水也常会引起反胃现象。但是在他临终前,却非常渴望领临终圣体,做为奔向天国旅途的神粮。于是有一位修女特别请了一位神父,以一小块的圣体沾水,让这位教友领。我们平时喝口水,只是一剎那间的事情,可是他却需要花二十分钟的时间才把那小块圣体咽下去。就在他刚咽下圣体的时候,在急诊处的一位医师,很粗鲁地对他说:「回去吧!你只有三天好活了!」也许这位医师当时的心情不好,也许还有其它的理由,我们不得而知。可是面对一位不久人世的病人表现出这样的态度,总是叫人感到不应该。站在旁边的那位修女目睹这种情景,就愤愤不平地跑去准备和这位医生理论一番,好讨个公道。可是就在这个时候,那位临终的教友劝修女说:「修女,算了,因为医师及护士们有那么多的病人需要他们的照顾啊!」
此刻,我似乎听到了昔日耶稣赞美葛法翁那位外教的百夫长时所说的话:「SK;我实在告诉你们:在以色列我从未遇见一个人,有这样大的信心。」当时,我的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普通一个人在临终前,一定非常希望从别人那里得到更多的爱与关怀。如果所获得的是忽视与侮辱的话,一定会感到非常难过与失望,甚至于愤怒。而这位教友,他不但能够安心忍受医师的粗暴无礼,反而更去安慰一位寿命比他长的修女。这种信德的表现,实在令人有无限的感动。
我以为,从一个人怎样面对死亡,我们大约可以看出他的一生是怎样度过的。如果一个人面对死亡而仍能处之安详,我们大概可以确定地说,他与天主之间的关系是和谐的了。
但愿我们面对死亡时,也能够效法这位了不起的教友的榜样,更祈求天主赐我们有像这位教友那样活泼的信德。
我们既获得了特别的许可在那里举行弥撒圣祭,所以就怀着喜悦的心情,向万军的上主献上馨香的祭祀。
我们虽然祇被准许在小堂外临时架设的祭台上献祭,但是这为我们已是一种额外的礼遇了,一点儿也不会计较的。
王秉钧神父是意大利籍,和为贵神父是西班牙人,而我是道道地地的中国土生,我们三人虽然属于不同的国籍,但是这些外在因素却丝毫也不影响我们三人热爱祖国教会及同胞的心。弥撒是由我主祭,他们共祭,我们用的当然是中文,怀着热切的愿望,我们同心合意地为祖国的早日接受福音及皈依基督而祈祷。
能在方济各沙勿略家献祭,意义实在非常深远!
圣方济各虽然壮志未酬身先死,但是他的努力并非白费。他的死从人性的眼光来看,固然令人感到惋惜,可是从超性的眼光来看,却好象天主在借着他的死亡告诉我们,人的努力固属重要,但是传播福音却更是圣神的工作,人只不过是圣神手中的工具而已。
曾经有一位大专毕业的女青年来跟我讨论圣召的问题。她说:「神父,我很想修道。不过,当我看到神父们及修女们个个都那么高竿的时候,我反而胆怯了!」我告诉她说:「妳想错了!因为如果天主拣选我们修道只是因为我们有能力,有才华或德行的话,那么,怎么轮也轮不到我们,因为比我们有能力,有才华和德行的人,比比皆是。天主拣选我们,乃是要借着我们的卑微,以彰显祂的大能与荣耀。就像耶稣当日所召选的宗徒们一样,他们大都是一些目不识丁的渔夫而已,甚至于是一些愚昧无知的人。耶稣选他们,为的是让世人知道,传福音是天主旳德能,人只是工具罢了。」
不错,圣方济各沙勿略虽然没能亲自踏上中国的土地,但是他就如若望福音第十二章上,耶稣所描述的那颗麦粒一样。耶稣说:「我实实在在告诉你们:一粒麦子如果不落在地里死了,仍只是一粒;如果死了,纔结出许多子粒来。」因着圣人的死,我们才能够获得福音真光的照耀;他给中国打开了天国的门,为后他而来的会士们铺好了基督的道路;他虽然没能亲自给中国人传播真道,恐怕也没有亲手给中国人付过洗,可是他却把自己最宝贵的性命完全献给了中国人,以他的死给无数的中国人带来了光与爱,也带来了永恒的生命。
人的死有两种:有重于泰山和轻于鸿毛。圣人的死,毫无疑问地是属于泰山之死,也正因为如此,他一生的丰功伟业及伟大的人格,必将会继续传扬于普世,世世代代地被世人赞美与歌颂着,至于无穷世。
写到这里,忽忆起在彰化静山攻读文学时的一件往事来了。
记得有一次我们正举行三天的小避静,由当时的理家赵神父带领。在道理中他曾经讲了一段意义深长的话,至今记忆犹新。他说:「我们可以说,今日的圣召很少,但是从某一角度来看,似乎也可以说很多,少的是像圣方济各沙勿略那样的司铎;而多的是没能善尽职务的司铎。」他的这番话给我的感慨与启示良多,至今仍常使我咀嚼回味。
我们常喜欢以数目来衡量成功与价值,以为多的就是成功,少的就是失败。殊不知这种衡量的标准并不正确。在司铎数目的多寡上亦然,我认为,我们教会,或更好说整个世界,今天最迫切需要的.是具有像圣方济各沙勿略那样热切救灵心火与超群出众的圣德司铎。不错,人固然只是天主手中的工具而已,但是如果圣宠藉以通传的器皿越好的话,那么效果就必然要大得多了。就如圣女大德兰一样,她虽然是一位加尔默罗隐修会的修女,未曾出来讲道或给人付过洗,可是据说她一次在天主前热切的代祷,就可以拯救一万条灵魂!我们且不管此一传说的真假,但是我们却可以相信,一位很有圣德的人,在天主前代祷的效果是非常惊人的。
在旧约创世纪第十八章里记载了亚巴郎向天主求情的感人事迹。由于当日索多玛和哈摩辣两个城里的百姓荒淫无度,罪恶深重,所以天主决定要处罚这两个城市,上主说;「控告索多玛和哈摩辣的声音实在很大,他们的罪恶实在深重!我要下去看看,愿意知道:是否他们所行的全如达到我前的呼声一样。」……亚巴郎遂问天主说:「你真要将义人同恶人一起消灭吗?假如城中有五十个义人,你还要消灭吗?不为其中的那五十个义人,赦免那地方吗?你决不能如此行事,将义人同恶人一并诛灭;将义人如恶人一样看待,你决不能!审判全地的主,岂能不行公义?」上主答说;「假如我在索多玛城中找出五十个义人,为了他们我要赦免整个地方。」亚巴郎接着说:「我虽只是尘埃灰土,胆敢再对我主说:假如五十个义人中少了五个怎样?你就为了少五个而毁灭全城吗?」于是天主对他说:「假如我在那里找到四十五个,我不毁灭。」亚巴郎再向祂进言:「假如在那里找到四十个怎样?」天主答说:「为了这四十个我也不做这事。」亚巴郎说;「求我主且勿动怒,容我再进一言:假如在那里找到三十个怎样?」天主答说:「假如在那里我找到三十个,我也不做这事。」亚巴郎说;「我再放胆对我主进一言:假如在那里找到二十个怎样?」天主答说:「为了这二十个,我也不毁灭。」亚巴郎说:「求我主且勿动怒,容我最后一次进言:假如在那里找到十个怎样?」天主答说:「为了这十个我也不毁灭。」
从以上这段亚巴郎与天主间「讨价还价」的对话中,我们不难看出,亚巴郎在天主前的代祷能力是多么的大,和义人在天主的眼中是多么的重要。他们不但可以打动天主的心,同时还可以「改变」天主原有的计划。像亚巴郎这样具有如此转祷能力的圣者,在救恩史中还有许多位,如梅瑟﹙出十七11;户廿一7﹚,厄里亚﹙列上十八36﹚,亚毛斯﹙七1﹚,耶肋米亚﹙十四19;卅七3;四二2;加下十五12-16﹚,圣母玛利亚﹙若二1-11﹚。
耶稣所要求于一位司铎的,不只是要他成为牧人而已,而更是希望这位牧人是一位「善」牧。司铎之能够感化人的不只是他的学识与才华而已,而更是他的圣德与修义。换句话说,是因着他与天主间亲密的关系。
在圣方济各沙勿略家的小堂前献祭,的确是一种叫人感到非常欣喜的经验。我们深信圣人在天之灵也必能因为看到步武他后尘的三位中国传教士而含笑了吧!但愿因着圣人强有力的代祷,使我们微弱的祷声和心愿,能够更蒙上主的垂听与应允!
当我们正要举行弥撒的时候,适逢有一个西班牙人的家庭还在古堡内流连忘返,他们一听说我们来自自由中国,正要献祭时,马上就留下来参加弥撒。弥撒末降福前,我曾经利用一二分钟的时间,用中文向他们说话,告诉他们我已在弥撒中为他们祈祷了,同时也请他们在往后的祈祷中,不忘为中国的教会祈祷。我的话是由何神父译成西班牙文的。只见他们个个听得津津有味。弥撒后,他们还特地要求我跟他们全家合照留念。是好奇呢?或更是对于中国古老而深远文化的仰慕呢?谁知道?
弥撒后,我们一行曾去附近花园里逛了一趟。在那块小小的土地上,可以看到好几个不大不小的石头,据说在每一块石头底下,都安眠着圣人家中的一位亲人。原来这就是圣人的家墓。面对着这些早已作古的人,时间似乎又被拉回去了好远好远似的!
由于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所以我们又转往离该地不远的一座古老的圣本笃会的会院去参观。据说此一会院是建筑于第六世纪,屈指一数,距今已有十四个世纪之久!可是它的建筑仍然屹立不摇,外表看来非常壮观美丽。由于我们并不认识任何人,所以也不敢随便乱窜,只在地下室浏览一下而已。但是在地下室内,除了几根粗壮的大石柱外,就再也见不到什么了,看起来倒颇像地窖似的。石柱的形状看起来很单调,但是却是这几根石柱在默默地支撑着整座庞大的建筑物,使得它虽然历经了一千四百多年的岁月与风霜而仍然能够巍巍地屹立着。
冥冥中,这几根粗壮的石柱,似乎突然间变成了几位身穿本笃会会衣的隐修士,在那里默默地赞颂上主。隐约间,我好象听到了他们清新的赞颂上主的歌声,随着满天的晚霞与云霓,冉冉地飘向天庭。
从世俗的眼光看,隐修生活对世人似乎毫无贡献,甚至于还有一些人批评隐修士们是社会的寄生虫与累赘,因为他们只有消耗而不生产。但是这样的看法实在是一种极大的错误与对隐修生活的莫大侮辱。记得曾经有一次跟郭若石总主教谈起新竹圣衣会来台设院的经过时,他说:「当日我请她们来的目的,主要是让她们为中国的社会祈祷。有那么多的人在犯罪,所以我们必须有人替他们祈求天主并代做补赎。」
我觉得郭总主教的话是言简意赅,一语道破隐修生活的意义与价值。凡有隐修圣召的人,他们并不是为自己的得救而活着。以外表看来,他们的生活方式是绝对出世的,因为他们终身足不出户;但是他们的生活态度却是绝对入世的,因为他们除了日夜赞颂上主外,还特别为罪人和世人而祈祷和做补赎,以邀获天主对世人的宽宥与降福。
就让我们以圣女小德兰为例吧!
圣女是法国里修加尔默罗会隐修院的修女。她终身足不出户,未曾给教外人讲道与付洗。但是为什么教会竟然把她与在传教方面创造了丰功伟业的圣方济各沙勿略并列为传教主保呢?我以为,教会这样做实在是含有深远的意义与教育价值的。教会似乎在借着圣女告诉我们:传道不只是给人讲道与付洗而已,凡是无法这样做的人,他们仍然可以用热切的祈祷、克己、苦身和补赎,帮助拯救世人的灵魂。
圣女小德兰虽然终身关闭在隐修院里,可是她救灵的心火却比任何人来得更热切、更积极。她用热切的祈祷与惊人的克己,替人灵向至尊的天主恳求。她那救灵的热火不但表现于生前,也表现在她离世之后,因为她曾经说过:「当我离世之后,我要从天上继续降下玫瑰花雨。」而所谓玫瑰花雨,就是她在天主台前继续不断的代祷。
圣女小德兰虽以二十四岁的英年而早逝,但是这位弱小的女子,在救灵的伟大事业上,却表现了鞠躬尽瘁,死而不已的精神,不能不令人感到敬仰与钦佩。
但愿在教会未来的历史中,会产生更多类似圣女小德兰这样伟大的隐修者。若然,那将是教会之幸!也是世人之福了!
在修院右侧有一座旅馆,我们虽未进去参观,不过听说内部的装潢及设备都是很现代化的。我们也曾跑去会院后边古老的大堂参观一下。但是路过餐厅时,不期然地闻到从窗口飘出来的阵阵香味,使我们顿感饥肠辘辘,囗水直流,所以就集体结束参观,打道回衙去了。
晚上九时半,有一位神父特别送了我们几张招待券,叮咛我们一定要去欣赏在沙勿略古堡前的声光表演。原来,每逢周六及星期天,在古堡前均有此类的表演,是集灯光、音乐、诗歌朗诵等艺术于一炉,极尽声光之娱。
九时整,观众已聚集在古堡的广场上,等候欣赏。当日观众的数目不多,我想可能是故意加以限制之故,以便效果更好。
表演的方式是由音乐、灯光及早已录好的诗歌与对白配合而成,内容是有关圣方济各沙勿略家族的历史及圣人本身的生平事迹。只见装置在古堡不同角落里大大小小五彩缤纷的灯光,此起彼落地闪个不停,配合着音乐及内容而不断地变换,忽而堡内灯光辉煌,忽而只有卧室内一盏小小的红灯在黑暗里闪烁。我虽然对西班牙文的字汇所懂有限,可是从对白的声调及音乐的变化,多少还可以跟随着整个表演的过程;更何况在初学院时曾经读过圣人的传记,所以对我帮助不少。
从前我常觉得西班牙人讲话像连珠炮一样,快得叫人感到呼吸急迫,所以无法欣赏。但是今夜,当扩大器内播出以音乐衬托歌颂圣人的诗歌时,却感到西班牙文原是那样的美丽而有力,很是动人!
今夜,在欣赏的过程中,我曾多次抬头仰观满天的星斗。彷佛间,我似乎被带回到四百年前圣人生活的时空里去了。在音乐、灯光与对白的交错间,我跟圣人的一家人一同喜乐、一同叹息!这真是一次心灵的莫大享受。也使我从此对大众传播对人类的伟大贡献感到庆幸、欣喜。读者中如有人将来有机会前往西班牙一游的话,请记住不要错过这一平生难得的心灵享受机会才好,相信你不会后悔的。
是晚,我们借宿于会院里。在那里的夜色似乎显得特别的宁谧与神秘。宁谧,因为沙勿略位于偏僻之处,没有尘世的喧噪:神秘,因为它被中古的气息所笼罩。睡梦中,我彷佛可以听到中世纪时敌人围攻古堡时的阵阵马蹄声与干戈互击声,杀声震天,哀鸿遍野!真是好罗曼蒂克,且又紧张刺激而难忘的一夜啊!
次日清晨,太阳高照,昨夜的一切,又恢复到平静。我们拜谢了神父及修士们,继续未完的旅程。一路上的风光虽然绮丽,但是却无法吸引我再去贪恋了,因为从八月十五日结束了在加州的卒试之后,一直在马不停蹄的状态中,所以此刻已累得半死,只好向周公报到,在车内呼呼大睡起来。
下午,我们来到了芒塞拉这座闻名的高山。昔日圣依纳爵曾经骑着小驴,踽踽地登上这座高山,在那里彻夜地伫立在圣母像前祈祷。他曾经把武士用的宝剑取下,悬挂在像前,矢志从此之后,将忠贞地捍卫信仰与教会,作基督的侍卫。
我们抵达时已是下午四点钟左右了。当时正下着大雨。但是大雨并未给我们带来太多的麻烦,只是雨中驾车必须格外小心而已。雨不但没减低我们的游兴,反而使我们可以欣赏窗外的雨中美景,聆听雨点打在车顶和门窗上交织成即兴的雨中交响曲。虽然有些单调,但是却别具另一番的情趣。
我们环山而上,山坡两旁的树木在雨水的冲洗之下,显得格外的青翠欲滴。
我生平很喜爱欣赏雨景,因为雨给大地披上一层透明的纱,以它无数的雨珠,给万物点缀得到处闪烁晶莹;雨又给大地抹上一层神秘的气息,使万物在雨帘后,显得有些忸怩作态,像是一位绝世的佳人,故作「犹抱琵琶半遮脸」状:雨能洗净灰尘污垢,使大地像是一位洗尽铅华的妇女,显出她纯朴自然的美丽本色;雨又能滋润大地,使万物欣欣向荣,生生不息。而大地在接受雨水的自然洗礼之后,更显得格外的清新而富有朝气。在到处都遭受到环境污染之害的今日,适时的一阵雨,往往能够给人带来一种新生的喜悦与希望。
当我们抵达山顶时,雨终于停了。阳光穿过云层,照射着大地,给人带来一种雨过天青的兴奋与喜悦,旅途的劳顿也在瞬间被一扫而光了。
这座山是由本笃会管理。地方宽而大,有大圣堂一座,还有旅馆。建筑非常壮观美丽。我们特地在大堂前合照留念,表示我们曾经到此一游。圣堂面积很大,而且又深。当时有不少游客或在堂内跪着祈祷、或是坐在板凳上憩息。堂的左侧有一供着圣体的祭台,一位神父正在做弥撒,还有许多教友在那里虔诚地望弥撒,祈求天主赏赐他们所需的光照与圣宠。
我忽然间看到在堂正中的上方,有一个窗子,当时有不少人穿梭其间。经细看之下,才知道原来那里正是供着闻名世界的「黑圣母像」。我早已久闻其名,如今既能亲眼目睹瞻仰它的光彩,怎能错过呢?于是从祭台的旁边拾级而上,到像前去祈祷片刻,祈求天上圣母的福佑。
该圣像虽被称为黑圣母,而实际上除了脸部及手部是黑色以外,其它的部位都是金色的。小耶稣坐在圣母的膝上,两人手中各托着一个地球:耶稣是托在左手上,而圣母却是托在右手上。耶稣右手举起。作降福状,表示祂时时刻刻在降福并保佑着整个世界与人类。
管理的人为了保护圣像不受污损起见,特地用玻璃盖把它盖住。即使如此,仍然无法阻止朝圣者的虔诚与热情,纷纷口亲或以手触摸玻璃盖。
对圣像或圣物的敬礼,原是一件很美丽感人的宗教行为。但是尽管如此,它还是常常引起批评与攻击。我想,其理由不外是对这种敬礼的误解与教友那种近乎迷信的表现。
人是有记忆的动物,可是人的记忆并不像计算机一样地,可以把放进去的资料全部储藏起来而不遗忘。所以我们常常需要一些外在的东西或标记,来提醒我们。
就如同我们已去世的亲友一样,或是因为我们从未见过他们,或是因为他们离世的时间已渐渐远去,所以我们对他们的印象也渐渐地模糊起来。如果想要再仔细地去捉摸他们的容貌,似乎时间离得越久,也越显得不容易了。所以,他们生前所遗留下的照片或用品:实在可以帮助我们再度瞻仰他们生前的风采容貌,同时也容易引起我们见影或睹物思人的追念与感情。
不错,照片或物品能够帮助人记忆与追念,但是我们也知道,遗像或遗物并非我们已离世亲友的本身。所以我们对他们遗像与遗物的敬礼,只不过是表示我们对他们本人的追念与尊敬而已。
圣像与圣物的作用与此类似,我们对它们的敬礼,是表示我们对它们所代表的某位圣贤或某一意义的敬礼行为而已。并不把它们视为圣贤的本身而加以顶礼膜拜。
但是,由于许多教友或是由于缺乏正确的认识,或是由于无知,对于圣像或圣物的敬礼,近乎迷信,也因此给教外人造成一种错觉,因而产生反感。殊不知如果没有内心真正的虔诚,徒具外表的敬礼,仍是不够的。因为任何宗教的敬礼都有实质的意义,如果只有外表的行为而已,那么已失去了敬礼应有的意义与目的了。
写到这里,我突然联想起三年前端午节在淡水镇所见到的一幕情景,愿意与读者分享,因为它给我的感慨良多!
首先,我必须在此郑重声明,因为我深深地相信,最崇高与最虔诚的敬礼,应该是属于内心的敬礼才对。而我想,也许这也是为什么当那位撒玛黎雅妇女问耶稣说:「先生,我看你是个先知。我们的祖先一向在这座山上﹙革黎斤山﹚朝拜天主,你们却说,应该朝拜的地方是在耶路撒冷。」时,耶稣曾这样地回答她说:「女人,妳相信我罢!到了时候,妳们将不在这座山。也不在耶路撒冷朝拜父……那些真朝拜的人,将以心神以真理朝拜父,因为父就是寻找这样朝拜祂的人。天主是神,朝拜祂的人,应当以心神以真理去朝拜祂。」﹙若四19-24﹚
但是,话又得说回来。这种真正敬礼的崇高境界,是需要假以时日的培养,而不是一蹴即成的,而我所要提出的问题也就在此。那就是,当我们的教友在还没有到达这种境界之前,我们应该怎样去帮助他们呢?现在,且让我从端午节的那次经验说起罢!
端午节那天,由于是国定假日,所以我们神父及修士们就很难得地去白沙湾郊游了一天,一直到傍晚才回台北。就在我们的归途中,我们路过淡水镇内。只见镇上人潮汹涌,到达了水泄不通的地步,再加上锣鼓喧天,显得热闹无比。还有大爷、二爷在街上踱方步,给节日制造了阵阵的高潮,也给老百姓带来了兴奋与喜乐。
目睹这一情景,使我感慨良多而略有所悟!
民间的庆典活动,为老百姓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日常的生活往往是单调乏味,只不过是一再重复相同的行为而已,例如吃饭、睡觉、上班、下班、上学、下课等等。如果有庆典或节日的话,那么我们在平凡的生活中就常常有所期待和变化;在单调的生活过了一阵子之后,让大家尽情地欢乐一下,然后再回到单调而近似机械式的生活中,这样生活就不至于变成无法忍受的单调与呆板了。
在宗教生活方面也是如此,固然不可每日都有庆典,但是一年几次适度的庆祝,的确能够给教友带来一些高潮与兴奋。当然,这些外在的庆祝活动,应该是来自内心真正的虔诚与敬礼,否则那只是徒具形式而已,毫无实质的意义可言。
在这里,我愿意特别一提的是,在本省由教外皈依过来的教友们的问题。
在他们还未皈依天主教之前,每逢节日庆典,一定也会兴高采烈地跟邻居或亲友们一起欢乐。例如本省拜拜的风俗习惯即是一例。但是一旦皈依之后,一方面他们固然觉得不再适合于举行民间的拜拜;但是另一方面,教会也没有给他们提供可以取代此类拜拜的活动,因此使他们感到在生活中好象突然间失去了兴奋、刺激与欢乐一样。特别是当邻居在热烈庆祝宴客时,自己反而感到冷清清和怪可怜的。因此很容易产生一种若有所失的感慨,甚至还可能有重返民间宗教的诱惑也说不定。
据说在菲律宾教会内,对于九日敬礼及一些外在的宗教行为特别盛行。也许教会是为了深怕教友们太热衷于此而走入迷信歧途起见,曾经设法取消此种敬礼。可是到头来还是没有成功,因为这些敬礼在教友们的生活中早已根深蒂固,一旦把它们取消之后,为他们来讲,宗教生活可能马上变成空洞而无内容了。
所以,我觉得适度的敬礼与庆典在宗教生活中是需要的,只是在举行外在的庆典时,我们不应忘记告诉教友们,一切的敬礼与庆典都应该是诚于内形诸外的表现才对。
现在,让我们回忆一下我们亲身的经验好了。每当我们在银幕上或实况里。看到伟大而壮丽的宗教庆典场面时,我们不是往往会激动得不知所以吗?就拿教宗若望保禄二世访问波兰的事件为例罢。眼见干千万万的群众,向他们所爱戴的教宗摇旗吶喊,欢呼高歌的场面时,我们不是被震撼地有泫然欲泣的冲动吗?
当日,我们的车所能到达的,还不是最高的地方。如果要攀上最高峰,那么就得乘电缆车上去。虽然我们有跃跃一试的冲动,但是由于我们必须赶往芒莱撒避静院去吃晚饭,所以只好割爱,等待来日再去一瞻峰顶的风采了。
因而我们乘车,沿着原路蜿蜒而下。我由于未能如愿登上最顶峰观赏一番,而感到兴犹未尽,所以回程中屡屡回头去眺望。只见在高耸的颠峰上竖立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背后天空里有几朵白云在徐徐飘舞,乍看之下,就好象被钉的基督从天上伸开祂的双臂,要拥抱全人类一样,显得壮观而神圣。在十字架底下的两旁,正有两位会士在那里低着头祈祷,相信他们此刻一定是在默想救主伟大的爱情罢!那幅情景,就好象昔日吾主被钉时站立在架下两旁的圣母与祂所钟爱的若望宗徒一样。冥冥中,我好象听到了耶稣在架上最后的祷声,从云霓间传出来在山谷中回荡:「父啊!请宽恕他们吧!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实在告诉你,今天你要跟我一起在天国里。」……「看!这是你的母亲。看!这是你的儿子。」……「我的天主!我的天主!为什么舍弃了我?」……「我渴!」……「完成了!」……「父啊!我将我的灵魂交托在的手中!」
当我们的汽车抵达山脚之后,我曾再回顾一下那美丽而感人的情景。希望能够把它深深地铭刻于记忆的深处,以便日后可以不断地再去咀嚼和回味。也许是由于我们离山较远之故,所以此刻可以看到山的全貌。只见山上奇形怪状的石头很多,远远地看去,就好象一群身穿会衣的神父与修士们,日夜不停地,环绕在十字架前,赞颂上主的奇工妙化。在这里,人似乎离天主更近了!
眼见此情此景,我赶紧叫王神父把车停下来,以便在此地拍照留念。当时我就是选那些山上的奇石做背景,把自己摄入其中,好象希望自己也能够加入「他们」的行列,不停地向上主唱出赞颂的祷词。当时虽然天上再度飘起阴云,又时近黄昏,为拍照原不是好时侯。但是我心想,如果这次错过机会的话,此生恐怕再也不会旧地重游了。所以还是抱着「有比无好」的心理,「卡擦」一下,拍下了一帧近似夜景的纪念照,在我贫瘠的生活里,留下一些值得回忆的纪念。
辞别了芒塞拉,我们的下一站就是充满了神奇而又富于灵性的芒莱撒了。
从芒塞拉到芒莱撒的路并不算远。途中,我们的车子可以畅行无阻,因为路上的车子很少。但是,当我们的车子一进入市区之后,就不得不把速度慢下来了。因为城内的路很狭窄,虽然不能称之为羊肠小径,但是也窄得你坐在车内感觉到有与别的车子「擦身而过」的刺激。
我们此行的目的,主要是去探寻昔日圣依纳爵获得天主特别光照而在那里写下神操的山洞。所以可以说是以朝圣者的心情去的。
「芒莱撒」一名为许多教友当不至于感到陌生才是,因为各国著名的避静院往往都是以「芒莱撒」为名,以纪念圣依纳爵在该地撰写神操的史迹。
而「芒莱撒」对我来讲,似乎具有更特殊的意义,因为我做初学的地方中文名字虽叫「静山」,而实际上它的外文名字,正是「芒莱撒」。因为「静山」不但是初学院所在地,同时也是避静的处所。其次,由于我的主要兴趣是在于避静及指导神操,所以来到此地,总感觉到有一份特殊的亲切感。
耶稣会在芒莱撒创办了一座避静院,不过目前是交由修女们管理,神父们只是负责领避静的工作而已。我们抵达的当日,正好有好多位教区的神父在那里举行周年退省。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个别来做避静的人。
避静院从外表看起来,显得非常古老,可是一旦进入院内去参观,则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因为里面的设备很新颖和现代化。进门的地方是一间宽敞的会客室,中间放置着青翠的盆景。室内的四周墙上悬挂着很美丽的灯。走廊里的日光灯的装置显得很奇特,因为灯泡不是装在天花板上,而是装置在走廊旁边半墙之处,在灯光的上面还用一条很长的木板把它盖住。我们虽不晓得这样做的用意到底何在,不过走在其间,倒觉得灯光显得特别柔和而富有神秘的气氛,确是富有创意。
我们今晚就在这里过夜。
上了楼,进入卧室,首先给我的印象是简朴而又舒适,房内有一木床,床的旁边摆着一张未经油漆过,而又富有原始气息的长桌。桌旁放了一把相当摩登的绿色沙发椅。另一头则是一个跪凳,供做避静的人在室内祈祷之用,还有一个相当大的衣柜。此外,在每一个房内并有盥洗室,给人不少方便。
放置安排好行李之后,我曾推开笨重的木窗,向外眺望。从这儿可以见到远处绵亘的青山,而著名的哥东尼河此刻就呈现在面前。昔日圣依纳爵就在此地获得天主特别的光照,从此明白了一切超性的事理。面对着此一具有历史性的地方,内心的感受实在是无法形容的。
后来才听说,有两个地方都可能是圣人蒙受光照之处,不过到底是那一处?到目前为止,仍未有定论。但是我认为,圣人究竟是在何处获得光照的问题并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他真正地从天主那里蒙受了特别的恩宠。
在教会历史上,有许许多多的人,从天主那里蒙受了奇恩异宠。从外表看起来,这些奇异恩宠好象只是给他们个人似的。而实际上,任何神恩,更是为了服务教会与人类而赐予的。保禄宗徒在格林多前书第十二章上曾说,神恩虽有区别,但都是为人类的好处而赐与的。
我虽然有幸,能够目睹这条具有历史意义的名河;但是另一方面,也让我感到有些失望,因为这样一条著名的河流,如今两岸竟长满了野草,而且河水因为被附近的工厂流出来的水所污染而变成红色。如果不是因为圣依纳爵曾在此地蒙受天主特殊光照的话,那真是不值得一瞥了。世事沧桑,我心里想,住在那条河附近的居民,可能有不少人连圣人曾在此蒙受光照的这件事都不如道也说不定。
晚餐前,我们在圣人撰写神操的山洞内祭台上共祭。由何广扬神父以西班牙文主祭,因为罗马初学院的神师不懂中文。当然,我还是用我的中文参与共祭。
在弥撒中,我们祈求天主赏赐我们有真正神操的精神,并且祈求天主赏赐更多的灵魂借着奉行神操,而愈显天主更大的光荣。
当晚,夜深人静,本该是睡觉的大好时光,只可惜我彻夜难眠,因为窗外降隆之声,不绝于耳,真是扰人清梦。起先我还以为是附近的工厂在加夜班,所以心里还责怪厂主的缺德。但是,次日清晨醒来,当我推开窗子,准备查个究竟时,根本就找不到任何工厂的痕迹。心里正在纳闷的时候,忽然发现,昨夜隆隆之声,原来就是这条著名的河的流水声。这时候,我禁不住暗笑起来,昨夜实在错怪了人,真是不应该。
昨天由于抵达会院时已是黄昏,所以没看到什么,今天一大早我们就准备好,希望参观个够。
八时整,我们一行再度前往山洞,先献上我们对上主的赞颂之祭。山洞不算小,在山洞内有一个地方特别吸引我们,那就是刻在墙上一块石头上的一个小十字架,据说这是圣依纳爵亲手雕刻的。所以显得更加可贵,只是游人无法用手去触摸它,因为是用玻璃镶起来的,以免遭到污损。
弥撒后,有一位神父带领我们去参观整座会院。首先我们来到了后边的花园。园子虽然面积不大,但是却很清静凉爽,是个默想的好地方。园子的右方,掘了一个小水池,设计得相当精巧,给园中增添了一些诗情画意。但是在园中,最吸引人的,却是竖立在正中央的一座大十字架。据说圣依纳爵在获得天主给他的特别灵感后,曾经花了十一个月的时间,天天在此十字架底下,沉思默想,而终于撰写了那本名垂千古的小册──神操书。
面对着这支仍然屹立着的十字架,内心有一股莫名的激动,不知道圣人撰写神操的当时,是否也曾想到,四百年后,远在东方的这位神子,也将效法他,秉承神操的精神,在主的葡萄园中开垦?
我曾在此刻抬头仰观穹苍,只见朵朵白云在万里长空里悠悠地飘向远方去,我此时真有陈子昂登幽州台歌描述的「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感喟!如今景物依旧,但人事却已全非。人肉躯之脆弱与短暂,竟还不如铜铁等物质之坚韧与持久!
面对着这个事实,我们又当做何感想呢?
参观完会院之后,接着就步行前往参观离会院不远的一间古老的医院,因为圣依纳爵逗留在芒莱撒期间,经常到这儿为病人服务。很可惜,由于当时管理人员不在,所以不得其门而入,只好败兴而归。最后改变计划,前去当地的主教座堂参观。
芒莱撒的主教座堂非常大,而且显得很古老。我们虽在堂外绕了老半天,仍然找不到一扇开着的门。平时,每到一处主教座堂,总是可以见到许多游客或教友穿梭其间,络绎不绝。而今看到偌大的圣堂,却像是一座死寂的古堡一样,见不到任何人影,心中免不了会涌起一阵凄凉。今日在欧洲,古老壮丽的大殿或圣堂,已不如旧观,且多已变成了纯粹观光的胜地。除了具有历史的意义及观光的价值外,人们昔日对宗教的热诚,似乎早已冷却掉了!
当我正在堂外凭吊这古老的座堂时,何神父突然间在大堂门前出现了,原来他已经找到了进口,是从大堂的后门跑进去的。
堂内的面积很大,显得空旷、高大,气氛跟许多欧洲的大教堂一样,阴森森的。与我同行的神父们个个都忙着欣赏那些挂满在墙上的古画,显得津津有味,但是我心中的感受却与他们迥然不同,我原以为这是因为我缺乏艺术修养之故,但是细想之下,却又不然。
当我一脚踏入堂内之后,一股阴森森之气马上紧逼着而来,使我感到有点儿透不过气。高大的石柱、彩色缤纷的古画及各式各样的雕像、祭坛前常燃的玻璃杯蜡烛,这一切的一切,使我感到,如果光从外表来看,我们的教堂跟佛教的寺庙,在气氛上似乎没有太大的差别!
面对着这些复杂的装饰,使我忽然非常怀念起台北耕莘文教院的圣堂来了!在一座简单而雅致的祭台后面,是一片天蓝色的墙,在墙的中央悬挂着木制复活的基督雕像,右下角则是一个木十字架,是那么的简单纯朴!是那么的精神化!说实在地,耕莘的圣堂似乎更能帮助我提升自己的心灵。
眼见到圣堂内复杂的装饰,使我也联想到我们人与天主之间的关系来了。我对于宗教生活的表达方式的历史没有研究,所以无法在此高谈阔论,但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想,在宗教的原始阶段,人们多喜欢强调外在的表达,也许这也是为什么在比较古老的教堂内,装饰特别复杂之故罢!但是后来慢慢演进,由较复杂而趋向于较简单化;由外在化而渐渐趋于内在化;由物质化而精神化。
祈祷生活似乎也应该如此,我们从一无所知的单纯,渐渐地学习着怎样与天主交往的各种技巧、理论与形式,于是单纯的祈祷渐渐地变成复杂起来了。但是祈祷的复杂化本身只应是一个过程而已,它并非祈祷的最终境界,因为祈祷到最后,应该是越来越单纯,人与天主交谈已超越了一切外在的表达方式。那是一种内在的密契、一种心灵的沟通,不需要任何的技巧,也不在乎任何外在的形式。
参观完主教座堂之后,何神父大概感到累了,所以想早点儿回院休息。我本来也想借机偷懒一番,跟他先行回院,但是心想既然老远跑来此地朝圣,而且停留又只是短短的一天,如果再偷懒下去,不是有负天主所赐的恩典吗?所以还是坚持下去,跟其它三位神父们继续同行了。
于是,在罗马省初学院神师的领导下,前往寻找传说中也可能是圣依纳爵蒙受光照的另一个地方去了。
只听说这个地方离会院不很远,但是却无法知道它确切的地点到底是在那里?虽然在路上我们到处打听,但是路人对于这件事情却茫然无知,我心里在想,这种情形不正代表着在俗化的世界里,人对于超自然的事情早已不感到兴趣了吗?
由于问路不得要领,所以我们只好自己摸索,虽然穿过大街小巷,但是还是毫无所获。最后,我们走到了一处类似田埂的地方,但是由于地上泥泞不堪,实在无法继续再往前走,终于决定放弃了。但是,当我们正感到失望扫兴的时候,天主终于看到我们朝圣心切而给了我们少许的额外安慰!
初学神师突然很兴奋地指给我们看,在我们远远的前方有一道白色的矮墙,他说昔日圣依纳爵从芒塞拉下来之后,就是骑着驴子沿着这道矮墙而来到芒莱撒的。我们虽然未能找到据说是圣人昔日蒙受光照的地方,但能够目睹圣人途经之处,他已感到此行不虚了。我们曾在那里驻足良久,凭吊昔日圣人踽踽独行的情景。冥冥中,我似乎见到圣人那副衣衫褴褛、形体枯槁,骑在小驴上默默前来的形态。是那般的孤寂,但却又是那般的神圣凛然。可是那却已是四个世纪以前的往事了!此情此景,怎能不教人兴时光荏苒的感叹呢?
午餐是在避静院享用的。下午,由于院内有一位辅理修士有医院的钥匙,所以就领我们前去参观。而事实上,医院早已不是医院了,现已改为基督生活团的中心。在旁边有一间小圣堂,据说主日的弥撒常是挤得满满的。我想这跟圣依纳爵昔日常去这间医院服务大概有不小的关系吧!因为圣人当时不但常去那里看顾病人,并且在医院里还常有神魂超拔的现象发生。我们去参观的时候,曾见到医院进口处的地方,有一座雕刻的石像,据说就是为纪念圣人当时在该处神魂超拔的事迹而雕塑的。
参观完医院后,时间已不早了,所以我们就辞别了神父及修士们,继续我们的旅程,驶向西班牙的东岸巴塞隆纳去了。
当我们的车子离开了芒莱撒之后,天气特别晴朗,所以我们的心情也就显得格外的愉快,只是由于路途不熟,再加上初学神师向导无方,使我们的车子绕了好多冤枉路才找到巴塞隆纳的飞机场,送走今夜必须赶往罗马的王神父。
由于我们租车的时限已到,所以只好先去还车,改乘出租车前往该地的会院用晚餐。
在西班牙用餐,实在感到很不习惯。问题不在于吃的东西,而是因为三餐的时间要比我们晚了三、四个钟头。十点钟他们吃早饭;下午两、三点钟才开始吃午饭,至于晚餐,则可以拖到晚上十点钟以后。他们为什么用饭奇迟?到现在对我来讲,似乎还是一个仍未完全被揭开的谜。
讲到时间问题,不能不联想到所谓的「菲律宾时间」来了。我曾在民国五十三年到菲律宾攻读了两年哲学,对于菲律宾人喜欢迟到的习惯早已感到不耐。没想到大前年夏天,当我到马尼拉参加进修课程的时候,他们这种喜欢迟到的习惯,竟然丝毫未改。
我认为,在昔日的农业社会里,人们由于作息有时,休闲的时候不少,所以迟到拖拉时间还说得过去,但是在工业化的社会里,一切都讲求效率与速度,时间即是金钱,那里还有时间可以浪费。
大前年在马尼拉所见到的情形,多少还可以反映出,菲律宾这个国家在现代化的过程中,步调似乎还是比别人慢了好几拍。
当然,在不太讲求守时的社会里,也并不是毫无益处。因为在这样的社会里,生活的步调与节拍慢得多,也因此看不到在高度工业化的社会里那种大家显得紧张兮兮的样子。我相信在这样的社会里,精神科大夫大概很难养活一家人了吧?
在会院吃饭的时候,碰见一位以前曾在中国大陆传过福音的西班牙籍的老神父。当他一听说我是来自中国的会士时,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用手摸起我的脸来!面对着他老人家这一突发的举动,的确叫我感到有些措手不及的尴尬。但是我并不以此为忤,因为我可以了解,他这样做并不是不尊敬,而实在是发自内心深处对中国的喜爱。在罗耀拉参加讲习的时候,我也曾见到几位以前在大陆传过教的老神父们,他们虽然后来被共产党驱逐出境,返回自己的故乡,但是他们那颗热爱中国人的心,却并不因着时间的久远而稍减,有一位老神父一听说我来自中国,当场就大声唱起了中文的圣母经来了。虽然他老人家的歌声并不悦耳,但是听在我的耳里,却具有无比亲切与感人的力量。因为那是发自他内心深处的心声啊!
晚餐后,我们乘出租车到火车站去,但由于离开车时间还早,所以何神父自告奋勇要留下看守行李,鼓励和神父与我到街上去逛逛。由于是夜里,而且时间也已相当晚,所以街上灯光也渐渐地暗下来了,行人也慢慢的稀少了,我们所能看到的只是几间还没有打烊的露天餐饮店。这本来是很有情调的地方,我倒有跃跃欲试的冲动。但是和神父警告我说,这样的地方往往索价颇高,最好还是不要问津的好。经他这么一说,原已坐下一半的我,赶紧一跃而起,眼睛还偷瞄了店主一下,深怕他会来收小费,说我坐过他的椅子呢!
神贫的人就是这个样子,常常会在花钱事上特别斤斤计较,有时候甚至还会显得紧张兮兮的。
晚上十点钟,我们挥别了巴塞隆纳,搭火车前往马德里。
我们买的是卧铺的票,这样子晚间就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因为从那里去马德里需要十个小时之久。
在欧洲,火车一般说来都没有我们国内的设备好。当然,因为我坐的并不是豪华的火车,所以不能相提并论。不过一般说来,没有国内的好,倒是真话。因为车厢狭窄,设备简陋。
我们一行四人,由于买不到同一车厢的票,所以是分开来的。和神父与初学神师在另一车厢;而我和何神父则在同一车厢内。我睡的是上铺,所以比较舒服,只是因为治安不很好,所以我睡觉的时候无法安然,怕明晨一觉醒来时,行李已不翼而飞了。我曾听说有旅客早晨醒来时,除了身上还穿著的内衣裤外,其它的东西都被偷得一乾二净,害得他在车上躲躲藏藏,因为见不得人也。
欧洲的治安跟美国差不多,也许这也是为什么一到晚间的时候,街上的行人就少之又少了。回顾在国内,晚间十点十一点的时间,街上灯光仍如白昼、行人如鲫。说实在的,除非一个人亲自到国外去体验过和比较一下,实在是很难了解生活在自由中国国土上的我们,到底是有多么的幸福。也许这也是为什么有许多人,在游历或访问过许多国家之后,会感慨万千地说:「想一想还是国内安全!」
在车厢内当我正准备就寝时,偶然看到一件事情,使我发现在这个世界上,人能够自私到什么样的地步了!
睡在我下铺的是一位中年男士,他的对面是一位女士。当她因事离开车厢一会儿的剎那,这位男士竟趁机把她的毛毯给拿了过来,盖在自己身上,而当这位女士回来之后,却一句话也不敢讲。从巴塞隆纳到马德里的路途遥远,同时又是十月寒冷的夜晚,一条毛毯原已很难抵御凛冽的寒风,而如今连这唯一的御寒用具也被人拿走,不知道她将怎样度过这个夜晚呢?
眼见这种自私而又可耻的举动,我原想加以干涉,替那位女士向他讨回公道。无奈言语不通深怕跟他比手划脚而惹上一堆麻烦,因此而作罢。如今想来,心里还感到很大的内疚,因为我竟然由于怕惹上麻烦而让这种可耻的自私行为存在着!
一夜,我并没有完全睡好。因为车外寒风呼啸,隆隆的车轮声不绝于耳,同时又担心行李被偷。不过,不管怎样我总算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些时候。
翌日清晨,站在车厢外走道上旅客们的嘈杂声把我从睡梦中吵醒,原来太阳已经高挂在天空了。
我一跃而起,希望能够饱览此地的景色。但是却感到相当大的失望,因为眼前所见的,像是一片荒凉的原野一样,与北部的相比,实在有天渊之别。因为北部到处是青山翠谷,红白相间的建筑点缀其间,真像是一幅天然的风景画;而中部竟是一片干旱,再也很难看到翠绿的树木了。同样的一片国土,但是只相差几小时的路程,景致却能有如此之不同。真是奇妙!
我们的火车原定上午八时就可抵达马德里的,但是不晓得昨夜途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因此我们慢了两个小时之久才到达。
当我们的火车渐渐驶近马德里的时候,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幅凄凉的景象。我见到了散布在车轨旁的一些破旧的帐篷以及站立在那里无所事事的男女老少。从他们那副蓬头垢脸的外表,一望就知道他们是到处流浪为生的吉普赛人了。
这是我平生头一次亲眼见到吉普赛人的庐山真面目,以前只是在银幕上看过他们而已。我对吉普赛人的历史与生活习惯的了解非常有限,只知道他们到处流浪为生,过着非常贫穷的生活。但是另一方面我对他们好象又有着一种无以名状的喜爱。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喜欢他们那种逍遥自在,不因贫穷而失去生活乐趣的浪漫性格呢?我总觉得,在吉普赛人的流浪生活里,我似乎可以领略到「人生如寄旅」的真理。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在某一时空的定点上,诞生在这个世界里,从外表看起来,我们似乎找到了我们生命的根,而事实上也是如此,因为我们一旦存在,就永远不再消失。但是我们所找到的根,不过是我们生命的一部份而已。因为它只是我们本性生命的根,而这个本性的根,并非我们生命的全部,因为它是植基于另一个更深和更远的母根,没有母根,本性生命之根就无所出,也毫无所是,而这个更深、更远的根,就是天主。这原是圣奥斯定一生最深邃的澈悟,因为他曾说过;「主啊!你造我原是为,在我还未找到之前,我的心将永远不得安宁!」
我觉得吉普赛人,就好象天生的哲学家一样,他们不用言语给我们讲道说教,但是却以不断地流浪在告诉我们一个真理?人生只不过是一个短暂的寄旅而已,最后归宿是在天主那里。
我虽然不会主动去选择吉普赛人的生活方式,但是我却非常欣赏他们在贫穷的生活中所表现出来的那份洒脱与浪漫。他们似乎在告诉我们,贫穷固然不是件好事,但是贫穷却剥夺不了生活的乐趣;而这种乐趣,在他们充满热情的歌声与刺激的舞蹈中,表现得最淋漓尽致了。
吉普赛人就像是一首永远唱不完的「流浪之歌」!在现世的寄旅中,不断地向世人提示人生最深的真理。
在马德里期间,我们是住在一所耶稣会的会院。而实际上这是一间类似旅馆的建筑物,我想大概是因为路过马德里的会士很多,所以才盖这座房子做为招待所之用。这是一座相当古老的建筑物,不过地点倒选得很适中,交通非常方便。
当我们抵达会院,安置我们的行李时,才发现我皮箱的钥匙丢了。皮箱上的锁是附在皮箱上的,如果没有钥匙是无法打开了。最后请了一位修士把锁破坏了,我才能开箱取物。但是由于还要继续到其它地方旅行,如果没有锁,行李一定非常不安全。所以只好到街上去买一把锁了。买锁原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但是没想到却给我带来了一个困扰。
我原想只买一把便宜的锁做个样子就算了。因为有要比没有感到安全些。所以当我到五金行去物色时,我特别选了一把最小的锁,原以为既然那样小,价钱一定很便宜,所以没有先问明价钱,就向店主说我决定买了。但当他告诉我价钱的时候,真是叫我大吃一惊。因为这样一把小锁竟然要花一百多元的新台币!说实在地,当时我真感到尴尬,因为既然给店主说定了要买,而今如果说不买,店主一定会不高兴,因为他陪我挑了老半天。正在感到犹疑不决的时候,和神父在一旁安慰我说:「好锁虽然贵了一些,但是比较耐久啊!」原来我挑的是一把铜锁,怪不得那样的贵,而事实上那间店里却只有这种铜制的锁而已。经和神父这么一安慰,我的罪恶感真的马上减轻了许多,心中不能不佩服和神父毕竟是读心理辅导的,因为他很懂得人的心理。
听和神父说,西班牙的物价原是欧洲所有的国家中最为低廉的,但是现在却与其它国家相同,毫无区别。
由于出来购物,所以得有机会浏览一下马德里的风光。刚从美国抵达欧洲,第一个印象是欧洲的街道很窄,而且由于行人和汽车又多,所以显得非常拥挤。在美国,街道都相当的宽敞,特别是高速公路,那简直是叫人叹为观止。在国内,南北高速公路乃十大建设之一,当车子在上面驰骋的时候,我们会感到其伟大无比,但是这样的公路在美国却是司空见惯。
既然谈到公路,我愿意顺便一提我在以色列时听到的趣闻。在以色列期间,我听一位美国小姐告诉我她在美国本土一次开车的经验。她说,有一次她开车的时候分了心,没有看清楚路旁的指示牌,把车子开过头了。后来她花了整整两个钟头的时间,才把车子开回原来的地方,然后从那里转向她原来计划去的方向。
由此可见,美国的公路实在很发达。所以当我初临马德里时,免不了会感到街道相当的拥挤。也许这也是为什么欧洲的国家,很难看到漂亮的大型私用汽车。我想固然省油是一个原因,但是由于道路较窄,开大车不方便,恐怕也是主要原因之一吧!
其次,在美国大都市,到处可以看到高楼林立,有的摩天大楼真的给人有高耸云霄的感觉,其高无比。特别是在纽约巿,当你在两旁都是摩天大楼底下行走的时候,你真会感到自己实在渺小的可以了,同时还会感到一种压迫感。不过,美国的高楼大厦具有一个普遍的特色,都很新颖摩登。看起来还感到整齐划一。而在马德里,虽然也有不少漂亮新颖的高楼大厦,但是由于西班牙这个国家很古老,所以仍然到处可以见到古老的建筑物,参杂其间。虽然古老的建筑会给人一种文化久远的感觉,但是与摩登的大厦一比,却又教人感到很不调和。我想这种现象,在欧洲的其它国家也是一样,这原是物质文明进步过程中无法避免的现象。如果我们能以欣赏的眼光去看它,恐怕不调和的感觉就会减轻许多。
我们不妨拿马尼拉做个例子吧!在马尼拉市内,现代化的建筑物很多,有的也非常美丽壮观,但是在这样的都市里,却处处还可以看到很原始的马车在行人如鲫的街道上穿梭而过。这种现象一方面让人感到不调和,但另一方面却又令人兴起怀古的幽思,在汽车声和嘈杂的人声中,缓慢的马蹄声就像是帖清凉剂,提醒现代人要慢下生活的脚步来,何必那样的紧张急迫呢。
我刚才提过,马德里街上行人常常很多;特别是在中餐与晚餐的时侯更是如此,市内小的酒吧可说是林立。不过在酒吧里却有着一种其它地方所没有的特色,那就是人们喜欢站着聊天和吃东西。
但是在酒吧里还有另一种特色,叫我感到看不惯,那就是西班牙人喜欢把皮纸屑顺手往地上扔。留在马德里期间,我曾数次于深夜路过一些酒吧,往往看到满地都是废纸,真像是垃圾堆一样,真不知道西班牙人是否以此为乐?
我认为,一个国家给人的外在印象的确是非常重要的,即使她的物质文明已经进步到相当的地步,老百姓的生活习惯以及日常的表现,在在能够影响外人对她的观瞻。大前年在马尼拉住了两个多月,常常看到一般菲律宾老百姓喜欢随地吐痰。如果在国内发生这样的事情,在旁的人恐怕会感到非常不舒服,甚至会加以干涉。可是在马尼拉,你吐你的痰,跟我一点儿也不相干。但是这种情形看在我的眼里,实在觉得很不是味道。菲律宾人的健康不好,恐怕跟此习惯多少有关吧!因为吐痰是传染细菌的最好途径。
上次在巴塞隆纳时,由于恐怕付不起餐饮费,所以没享受露天喝冷饮的乐趣。而这次在马德里,机会又来了,我终于经不起那种情调的诱惑,忍痛与和神父去过了一次瘾。坐在露天的广场里,口里啜着冷饮,眼睛欣赏着谈笑自如,穿梭于街上的各式各样的行人,实在是一种很好的休息与享受。
在马德里时,我平生头一次坐地下火车,马德里的地下火车非常方便,而且价钱又很便宜,只要买一张车票,如果不出站,就可以一车换另一车,不管坐多久都可以。我想,如果喜欢坐火车的人,真的天天可以只花一张车票的钱,在火车上大过其瘾了。
在一个发展的现代化都市里,地上的火车已经变成了一种不方便,不但汽笛声与车轮声使人感到不耐,而且也常常造成交通拥塞的情形。因此,由地上而转入地下应是理所当然的趋势。台北市就面临着这样的困扰,据报上登载,已有专家在呼吁巿政府早日建地下火车道,我虔诚地祝祷它早日实现。那个时候,国内的同胞就可以享受到在地下火车里那种特别的情调与经验了。
在西班牙北部旅游,曾经在乡间的公路上看到持枪的士兵到处巡逻,令我感到相当好奇。因为平时差不多看不到这种现象,但经和神父一解释,就了解了。据他说,当日在西班牙的社会治安不很好,有捣乱份子到处横行。所以政府不得不派兵严加戒备。即使在乡间亦然。当时听在我的耳里,只把它当做新闻而已,没把它当回事,可是,马德里才不到几天,就碰到了爆炸事件。
有一天下午,我们几个人到街上去逛。兴趣正浓的时候,忽然听到远处一声强烈的爆炸声,震破云霄,感到非常的惊讶。但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直到后来逛到警察局的前面时,才知道刚才的爆炸声是来自那附近的一间餐馆。
原来下午两点钟是餐馆人最多的时候,因为正是午餐的时间。而捣乱份子却正好挑选这个时间在餐馆里埋了炸药引爆,炸死了十一人,伤了几十个人。这真是晴天霹雳!使伤亡的人遭到不白之灾,也显得西班牙的社会此刻的治安实在是不稳定。据说这次事件是北部一些恐怖份子所为,当时政府正以一百万元悬赏缉凶。
一个国家如果政权不稳定,自然社会也不稳定;而社会一不稳定,民心也容易显得惶惶不安。不知道西班牙在年轻的新国王领导下,治安是否已经比当日进步多了呢?
在马德里,我还见到另一种现象,愿意在这里顺便一提,那就是青年男女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表达爱情的现象。
在美国,这种情形真是见怪不怪,因为美国的社会是一个高度开放的社会,男女青年在街头巷尾表现亲热,行人都视若无睹。可是在西班牙也看到这种现象,的确叫我感到有点儿惊讶。我原想,西班牙是一个相当古老的天主教国家,因此在男女感情的表达方面,相信一定会比较保守才对。但是没想到我的推论与事实相左,所以感到有点儿意外。因为西班牙的青年男女跟美国的一样,在大庭广众面前,照样亲热不误。
既然提到青年男女公开表达热情这件事情,就不能不联想到目前国内青年男女来了。我们中国人在过去是非常强调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因此往往造成许多新人在洞房花烛夜,才看清对方的尊容;而实际上我想用「看清」两字,恐怕还很不恰当,因为当时并没有电灯,只点蜡烛,所以大概连脸都看不清楚吧?
所以,在当时的社会,男女公开表达亲热,不但是闻所未闻,而且被认为是一种羞耻的举动。但是从今天的眼光来看,当时的作法也实在有些过份。
今日的青年男女,由于生活在一个相当开放的社会里,所以在表达彼此的感情方面,要公开而自然多了。这原没有什么不好。但是问题却在于表达的程度与方式上,是否应该有它的限度呢?
常见到青年男女牵着手在街上漫步,谈笑自如,我觉得这样表现实在很美。但是有些举动叫人看来却不敢苟同。常见到在墙角里或候车亭等地方,有对对热情的青年男女在那里相拥,对于行人视若无睹。那种如胶似漆的样子,叫人看来感到鸡皮疙瘩此起彼落。而有的人表现得更是奇特,惹人注目。我曾经亲眼见到在罗斯福路保固大楼前,有一对热情的男女青年路过那里。只见那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把整个身子靠在男方的身上,就好象没有骨头一样。我不晓得那位年轻的男士当时的感觉到底是怎样的?是飘飘然?或更是如背重负,感到举步维艰呢?
在报上常可以读到有关青年情侣深夜被人攻击的报导。我相信有许多案件是纯属于「抽爱情税」的。但是在这些事件中,是否有一些是由于表现得过火而惹祸上身呢?当目见到那对在保固大楼前相倚而行的青年男女时,我心里真替他们担心,因为在他们旁边当时正好有一群状似太保的青年们也在那里,我怕他们会因见不惯那热情的样子而「修理」他们一顿呢!也许那只是我这个太保守的修道人神经过敏吧!
我觉得人与人相处,免不了会表达感情,这原是非常自然的事,但是我认为感情的表达应当适可而止。有些感情的表达方式在公开的场合是对的;但有些感情,特别是男女间那带着情欲成分的表达方式,是只应当限于自己家里而已。如果室内与室外不分,那么就已经损害到社会的纯朴风气与善良风俗了。也许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中国人主张要「发乎情而止乎礼」了。
我们的国家自从门户开放,西风东渐之后,在各方面的确进步了不少。例如科技的进步及老百姓民主风气之培养等,在在都是拜西方文明之赐。但是在向西方学习的过程中,我们如果没有「去芜存菁」的分辨精神与态度的话,就很容易好坏全收,导致许多弊端。
在中国的学术界及知识分子中,曾经为了全盘西化或固步自封而舌战或笔战很久。我觉得这两种态度多少都是走极端的。
中国人是非常看重与强调传统,这原是无可厚非的。因为传统是我们文化的主流,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在传统里,我们可以看到祖先们怎样在他们的时代里生活、作息和奋斗;在传统里,我们可以承受他们给我们留下来的文化遗产,使我们知道怎样遵循着他们的宝贵经验与智能,继续去发扬光大,开创更美好的生活远景。
但是由于时间是单向进展的,也就是说,时光是不会倒流的。人类的文化如果不随着时空而进展的话,就会显得落伍。虽然我们可以说,至少我不退步就好了。但是由于其它的文明在不断的进展中,相形之下,我们的停滞,实际上就是一种退步了。
今日的世界,由于交通发达,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了差不多最近的距虽了。以前,月球为我们只是神话中的故事而已,做梦也想不到将来有一天,我们会亲眼见到航天员在它上面漫步。但是,透过卫星的转播,那属于天文数字无限遥远距离的月球,却真真实实地在我们客厅里的萤光幕上出现了!
还记得有一次航天员由于太空舱内的机件故障,可能永远无法重返地球的惊险经验吧?虽然那几位航天员是美国人,但是跟他们一起忧虑,跟他们一齐同声祷告的,却是全世界的人类。
说实在的,今日的人类不但在空间的距离上缩短了许多,连心灵的距离似乎也拉近了不少,我们似乎拥有一个共同的脉搏,在那里跳动着,维系着我们共同的生命。
所以,当全世界的人类在彼此互相密切地影响和接触的时候,如果我们还是一味地闭关自守和固步自封的话,那么我们实在是自绝于进步的门外,意味着我们已没有进步的可能性了。果然,那将是国人的一大不幸!
刚才我所谈的,只是从我们向别人「学习」与「接受」外来文明的洗礼的角度做出发点而已。如果从「给予」的角度来看的话,闭关自守和固步自封也是我们的一大损失。因为我们的国家拥有数千年丰富的文化与传统,而这一切都是我们的先人们努力奋斗而遗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固然,这些遗产主要地是留给我们这些子孙们享用,但是我认为,这些遗产还负有世界性的使命,也就是说应该让全世界的人也能分享到,以便使他们生活的内容更加充实,生命也更为丰富与有意义。
我们不否认,自己的国家仍有许多不如人的地方。但是我们也不必因此而自卑,因为我们毕竟是一个文明古老,文化遗产丰富的国家。我们能够提供给全人类的贡献仍是绰绰有余的。就以我们的人文思想及哲理为例吧!有多少的国家能够像我们拥有这么丰富的智能创造与累积呢?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今日的西方嚷着要向东方学习的主要原因吧!不错,在物质文化方面,我们仍有待多多向西方学习以求发展,但是在精神文明方面,我们却要比他们来得丰富太多了;而精神文明应该是物质文明的指南与导向才对。换句话说,物质文明最终应该为精神文明服务,否则,将会成为百分之百的唯物主义,那将是一种多么不幸的事呢!
所以,我们不应该闭关自守和固步自封。我们应该打开门户,让别人也能分享到我们丰富的文化遗产,因为在施予中,我们的民族自尊心将会获得维护与鼓舞。
不错,为了宣扬我们的文化,我们必须要有开放的态度,让别人也能分享我们丰富的文化遗产;为了使我们固有的文化能够因着其它文化的补充而更形丰富与发扬光大起见,开放的态度更是不可或缺。
问题却在这里发生了,有人主张应该全盘西化,不管好坏,统统把它们搬过来或照抄不误。我以为这种态度是欠缺考虑,因为每一个民族或国家,都有她自己立国的基础与文化的背景。在甲国行得通的,拿到乙国来,恐怕就行不通了。世上有许多事并没有一定的标准。换句话说,有许多事情并不是置之四海而皆准的,所以不能不有所批判与选择。否则,在向其它文化开放与学习的过程中,我们会遭遇到危险,那就是不但不帮助我们固有文化发扬光大,反而使她遭受到破坏。
我想,这也许就是许多发展中的国家常会遭遇到困扰的原因了。因为在一个文化或文明落后的国家,在发展的过程中,为了求得立竿见影的效果,往往会有饥不择食的现象,结果不但只学到了别人的皮毛和坏习俗,同时还可能失落自己原有的面貌。常听到有人这样批评说:「他们比美国人更美国化。」有不少的日本人及菲律宾人就有这种现象。我认为,这样的评语并不是一种赞美,而是表现出他们在西化的过程中欠缺批判的精神,到了菁芜不分的地步。实属可惜!我觉得,我们国人一般说来,在这方面走极端的人还算很少。因为我们是一个讲求「中庸之道」的民族。但是这并不是说没有这样的例子。就以前面所提到的青年男女当众表达热情一事为例吧!我认为这是完全抄袭美国人的作风,而忘却了这与我们的国情民风并不完全吻合。
真的,我们在学习的过程中,有时候会盲目到可笑的地步。不信的话,就让我们以青年男女喜欢穿牛仔装做例子罢!
在国内的夏季,我由于喜欢出汗,所以巴不得长裤是越透风越好,因此,当我走在炎夏的街道上,看到青年男女全身被牛仔装裹得紧紧的时候,就很容易产生一种窒息感。难道他们真的那么不怕热吗?我想,他们追求的大概是时髦,而不是卫生不卫生的问题了!
但是叫我感到更惊讶的,却是大前年在马尼拉所见的现象,我们知道马尼拉是常年气候炎热,你只要有短袖子的衣衫,就可以过得很舒服了。但是当我到了马尼拉之后,才发现那里的青年男女也喜欢穿牛仔装,电视上「蓝哥」也大做起广告来了。说真的,看到他们在炎热的太阳下,被厚厚的牛仔装裹的那付活受罪的样子,实在觉得好笑!
我认为,在今日的世界里,文化交流是很难避免的事情,如果一个民族或一个国家仍一味地闭关自守的话,那她的文化将会因着孤立而停滞不前,最后一定要被其它的文化拋在后面。但是在开放的过程中,却不能不有「去芜存菁」及批判分辨的态度。也就是说,凡与一国的立国精神和民情风俗不相背,同时又能够使自己的文化更丰富和更发扬光大的事物,我们都可以,而且也应该兼容并蓄才对。至于对于自己的东西,我们也应该有批判的态度,也就是说,有的事物业已过时而不再适合今日的现实的话,我们也应该有足够的勇气把它拋弃或改变,或加以搁存,视为历史的一部分。因为如果我们没有时代感与适应的精神的话,很可能导致食古不化,甚至变成进步的阻力。
主张完全守旧的人,可能是生活在过去的人,也可能犯有狭隘的国家主义的危险;至于主张全盘西化的人,或许是对于自己的文化缺乏认识与信心。这样的人也许是下意识地对自己的文化感到自卑。但这两种态度都容易失之偏颇,所以不能不谨慎。
留在马德里的时间虽短,但是收获却相当的丰富,因为我曾经有幸去参观了设立在该巿的国家艺术馆。
有一天下午,和神父特地邀请了他昔日的同窗吉尔神父陪我们前去参观。吉尔神父是神学教授,年纪虽然轻轻的,却有满肚子的学问。他虽然专攻神学,但是对于艺术方面的知识与修养却丰富的惊人。因为西班牙是欧洲一个古老的国家,所以在国家艺术馆内所收藏的名画多达数个世纪之多,因此你可以想象在这样的艺术馆内,真是琳琅满目,看不胜看。如果你是一位门外汉,恐怕进入艺术馆内就会有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不如何去何从了。
但是很庆幸的,因为吉尔神父对于馆内的每一幅名画都非常热悉,当我们每到一幅画前驻足欣赏的时候,他就会如数家珍似地告诉我们,它的作者及其生平,有时还会加以适度的批判。
由于艺术馆面积非常之大,名画又多,再加上我们时间不多,所以只能做重点式的欣赏及蜻蜓点水式的浏览了。但是由于有吉尔神父的向导,所以收获很丰富。特别是能亲睹昔日只能在画册上欣赏到的几幅名画的庐山真面目的风采,更感到此行不虚。也谢谢吉尔神父的盛情向导。
次日,我们四人参加了一个旅游团,乘游览车去离马德里大约两个小时车程的多来德古城一游。多城是西班牙古时候的首都,整座城市虽然不算太大,但却显得古色古香,洋溢着文化的气息。置身于古老的建筑间,脚下踏着前人走过的街道,顿时使人感到好象在时空里迷失了自己一样。那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但却也是一种很有趣的经验。
多城之所以出名,除了由于是西班牙的古都之外,我想还有一个相当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该地是名画家葛来哥﹙ELGRECO﹚的故乡。葛氏是一位以画圣像出名的画家,所以他的画常被教会人士采用。葛氏的画具有一种为其它画家所没有的特色。他喜欢把画中的人物拉得长长的,叫人看来好象画中的人勿都是长颈鹿或长腿爸爸一样。曾经有人怀疑说葛氏的眼睛大概有问题,所以他的画才会看起来都变了形。
我曾经听别人说过一件趣事,说在牛的眼睛里,人的面积显得特别的大,起先我倒真的相信得很,所以每次经过牛的身旁的时候总是神经兮兮,紧张得很。因为深怕牛看到我这「庞然大物」会为了自卫而向我攻击。但是后来想了一下,人怎么会知道在牛的眼睛里我们的体积会显得特大呢?除非是有特别的科学方法可以试验出来,否则大概是有人装了牛眼之后才会有此经验了@笑!
我觉得艺术是一种非常主观的东西,因为画家所要通传于我们的,不只是他的技巧或绘画的外表而已。他主要地是要借着技巧与画面,告诉我们一些信息;而此信息往往是属于画家个人在思想上主观的意念或在心灵深处的感受。所以当我们欣赏一幅画的时候,我们不应该只停留在它的外表,或只批判作者的技巧而已,而更应透过这些表层的东西,试着进入作者的心灵深处,以便捉摸体会他所要表达的和要告诉我们的到底是什么。就以已逝世的世界闻名的大画家毕加索为例吧!如果我们只停留在他作品的表层而无法进入他心灵深处去感受的话,说真的,他的作品到底又好在那里呢?因为他所画的马非马,人非人,物非物,在他的眼中,好象没有一样东西是我们日常经验中视为正常的。但是他的作品却为世人争相搜购,视为奇珍。我想主要的原因就是他能透过热练而纯青的绘画技巧,向世人表达了他个人对一切世物的主观见解、诠释与批判,而引起了世人的共鸣。我认为,一个画家之所以出名,除了具有炉火纯青的绘画技巧之外,更应该是一位具有敏锐的思想及创见的哲学家。也许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看到有些昼虽然觉得很美,但是却觉得它好象还缺少什么似的。我想,所缺少的大概就是我们所谓的「灵魂」吧!一幅画如果只有美丽的外表而已,就好象一位少女,光拥有美丽的外貌,而毫无内涵可言。她只能满足人外在的视觉与感官,却无法引起观众心灵的震撼与共鸣。像这样的画的价值是不会太大的。
那天中午,我们是在一间很大的餐馆进餐,用餐时我正好与一位正在该城出席国际电话会议的以色列男士同桌,跟他聊得颇为愉快。从他的囗中,我了解一些以色列的情形,这为日后我前去以色列朝圣,实在有很大的帮助。
餐后,我们到外面街上去溜达溜达,忽然间见到有一位摄影师在替一位苗条美丽的小姐拍照。据旁边的路人说,这位小姐就是不久前当选「世界小姐」的西班牙姑娘。这时我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会长得那样美丽大力。我心想,有多少世界各地的名记者或摄影师得花好多旅费,跑去世界小姐选美现场拍摄照片,而如今我分文不花就可以拍她的照,岂不是亲自送上门来吗?所以说时迟那时快,「卡擦」一声,我已经把她跟那匹驮着一身琳琅满目陶瓷器具的小驴子,一起摄入镜头。我平生没有学过照相的技术,只会用别人已经对好距离和光圈的照相机而已,因为只要把人放在框框里,然后「卡擦」一声就行了。但那次用的照相机却复杂得多,由于没有时间讲求技术,所以只好先拍再说了。我想,也许这大概就是我们平时所称为「抢镜头」吧!可幸,回到台北后我把底片送洗,冲洗出来的照片还顶象样的。只可惜当日因为急着抢镜头而忘记了请其它的神父替我和她拍一张照片留念,不然的话,回来后把它冲洗出来,然后亲笔签名出卖,除了出点风头外,恐怕还会赚上一笔为数不少的外快吧!修道人就是这样,常常只会强调精神价值而忘了实际利益!
我们花了一整天在古城游览,傍晚时分,正当我们要上车回马德里的时候,有一位先生拿着他给我们拍好而且放大的照片,向我们兜售。原来他是一位职业摄影师,当我们到处浏览时就趁机偷偷替我们拍下珍贵的镜头,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把它们冲洗放大出来,向游客兜售。我认为这位摄影师不但相照得好,而且大概是一位很懂得心理学的人,因为当你见到照片中的你是那么的自然﹙因为他是偷照的﹚,而且背景又是那样的值得纪念时,你自然会被引诱而忍痛花点儿钱,把它买下来带回家做纪念了。就在这样的心理下,我也买了一张放大的照片带回来。如今事隔八年,但是每次见到那张照片时,就会勾起无限的回忆,也深深地让我更了解福音上耶稣所说的话:世俗之子要比你们精明得多了。
带着喜悦和满足,也拖着一身的倦意,我们乘原车返回马德里。当我们的车子驶进市区的时候,马德里已经华灯初上,万家灯火了。
当天晚上,在何神父的盛情邀请下,我们到他的侄女家吃便饭,享受了一次西班牙式的款待,使因旅游而显得疲累的身体,恢复了不少元气。
次日下午,由于何神父要在南部撒拉芒加市给一个小孩子付洗,所以我们再度结队同行。我一直想前去看看初学院,因为有不少在中国传福音的西班牙籍神父和修士们,都是在那里完成初学教育的;同时,圣依纳爵昔日曾在当地大学读过书,并且由于讲道的关系,曾被当时的道明会禁闭过。
从马德里乘车去撒拉芒加,大约需要两个多小时。途中,我们曾经过闻名的阿味拉──圣女大德兰的故乡,并在那里做片刻的逗留。但是由于我们搭的是公共汽车,只是在该站稍为停久一点而已,所以没有办法看到些什么,不过何神父老马识途,趁停车的几分钟带我们去看昔日圣女常前往告解的处所。那是一间很狭窄的斗室。我曾经跪在圣女以前跪着告解的地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以前,我曾经读过圣女的自传,那是她在长上的要求下写成的。对于她总算有一些了解。但是对她有更深一层的认识,却是在读过她有关祈祷的一本书?「七宝楼台」之后,圣女是加尔默罗隐修会的修女,据说所受的教育很有限。但是如果你读过她所写的这本书的话,你不能不惊讶于圣神在她身上所施的化工。因为当她描写祈祷的七层不同境界的现象与感受的时候,不但言之有物,因为这是她个人神秘祈祷的经验,而且其文字之美,就如同出自一位著名的文学家一样,非常引人入胜。
我头一次读这本书的时候,是在美国加州柏克莱神学院选修「分辨神类」课程的时候。当时由于念的是英译本,所以感受不很大;第二次却是回国后有一年暑假在彰化静山做周年退省时,念赵雅博神父的中译本,所以感受远比第一次要来得大且多。在避静中读神修书籍,原应以慢为理想,因为叫心灵得好处的,并不在于多,而更在于深刻的体会。但是由于赵神父的译笔流畅,如行云流水,同时圣女所描述的祈祷境界实在太引人入胜了。所以当我一开始读它的时候,实在到了欲罢不能,不忍释手的地步,所以一口气就把它解决掉了!我平生很缺乏耐性,所以能够把整本书读完的机会不多,而这本书能够叫我一口气读完,也可以看出实在是一本不可多得的佳作。希望不久的将来,当我有空时,会有另一次的机会去接触它,到时候我将慢慢地去读它,用心灵去咀嚼和体会,以便获得更大和更多的神益。因为这本书乃是讨论祈祷,特别是神秘祈祷的经典作之一。
说真的,当一个人置身于一位名垂千古的伟人圣贤的故乡时,如果他真的了解这位伟人的身世的话,他是不能不感受一些震撼的。固然我也知道,不是地方使人成圣,而更是人使地方圣化,但是任何一位圣贤除了生活在某一固定的时间里,也需要栖身于一定的空间,因为人是时空的动物,从存在、成长,一直到死去,在在都无法脱离时间与空间。人与天主的关系亦然,也是在时空里不断地成长与加强,从这个角度来看,空间也是现世天人交往不可或缺的条件,所以,圣贤在世时所生活过的每一个空间和踏过的每一片土地,都是他与天主邂逅与神交密契的场所。从这点看,他所生活过的地方就具有不寻常的意义了。我想,也许这也是为什么人们喜欢去圣贤们生活过的地方参观和旅游的主要原因之一吧!
当日,我心里虽然很渴望在圣女的故乡多停留片刻,好能追忆她在世时如何被天主所吸引和所领导的神妙的经过,以便获得心灵更深的体会和益处,无奈时不我予,公共汽车催客上车的喇叭声,把我从沉思中惊醒。带着依依不舍的心情与一分歉意,我挥别了城墙高筑的阿味拉城,被滚滚的车轮带往我们的终站?撒拉芒加巿去了。
当汽车从相当荒凉的景物渐渐驶进撒拉芒的时候。呈现在面前的是一幅如诗如画的风景。小桥、流水、人家,被青山翠谷陪衬得很美。由于眼前景色如画,深深地吸引着我这天生深爱大自然的游客,所以那因不能在阿味拉多逗留而压抑在心中的不满情绪,此刻终于得到了补偿而消逝,我曾这样地作自我情绪疏导说:「既然得不到的,为什么又硬要强求呢?」人就是这样的矛盾,常喜欢沉浸在后悔他所失去的,却无法及时抓住或享受他目前所能拥有的。而结果呢?所失去的反而更多,也因此后悔更深。所以,如果我们能够学习着现实一点的话,恐怕我们所获得的要比所失去的多得多。这样,也就不至于常生活在后悔的情绪中而感到闷闷不乐了。
到了撒拉芒加之后,我们首先跑去以前的初学院参观。因为这是我们此次前来的主要目的,同时那天晚上我们也是准备在那里过夜的。
初学院的建筑显得非常古老,走在里面,如没有人指引,真会有不知何去何从的感慨。房子里的木板走廊长而阴暗,走在其间,给人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虽然这是我平生头一次来到此地,但是对它却又感到很亲切,因为有好多位以前曾经到过大陆,或目前正在台湾传播福音的班籍神父修士们,都是在这里完成初学训练的。我与他们虽然在不同的地方完成我们的修会教育,但是如今却同在主的葡萄园中并肩垦植。此刻,当我的脚踏在它的土地上的时候,不能不有「见景思人」的感喟。
在初学院里,早已没有初学修士了,如今已成为老神父和老修士们的养老院,在里面住着几位生病的会士。其中有一位不到四十岁的会士,是昔日和神父的同班同学。和神父曾经给我述说了他这位同学一段传奇性的遭遇。
和神父说,他这位同学念完神学后,由于某些原因,本来不准备晋铎,想离开修会还俗。可是说也奇怪,就在不久之后,他突然间患了小儿麻痹症,全身瘫痪。从人性方面来看,这真是一种很不幸的遭遇,但是在不幸中他却又看出天主对他的仁慈与照顾,因为经此不幸事故之后,他不但打消了出会的念头,反而坚决要求长上一定要让他晋铎,终于成为一位非常热心的神父。当日,他已卧病五年,病情已到了丝毫动弹不得的地步,完全需要靠别人喂他和替他洗澡。但是在这样的不幸中,他丝毫也不抱怨天主,反而一心地顺从上智的安排,给其它的会士们立下了惊人的德表,感动了不知多少人的心。
听完了他的故事之后,我内心产生了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我问自己说:「在这件事上,天主的圣意到底何在呢?」我想,除了向天主说「主!你的道路是何等的神妙莫测」外,我觉得实在没有用理性去探讨的必要了。愿天主永受赞美!
晚餐我们是跟大伙儿一起享用的,在这里会士的人数不少,但是个个不是体弱多病,就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见到他们的神态,实在从心底里涌起了一阵无限的凄凉!因为在他们当中一定不乏许多曾经在传福音的事业上有过辉煌一时的勇士。但是他们仍然无法逃避「老」、「病」的残酷现实。他们就像是一颗颗曾经光华灿烂过的殒星,如今却隐没在这个静寂的小角落里,等待着另一次更灿烂更辉煌的时刻来到?被主显扬的日子。
我晋铎已经有十二年之久!由于大部份的时间是担任大专青年的辅导工作,所以对年老的神父们常会产生一种很深的同情。
常听到青年人向我抱怨说:「神父,找辅导好难喔!」或「神父,我们要办营,但是却找不到神父当辅导。怎么办?」当我听到这话的时侯,我往往会抓住机会给他们施以机会教育。我会回答他们说:「同学们:我想并不是你们找不到辅导,而是因为你们光要找较年轻的神父当辅导,而年轻的辅导常被社团抢着要,所以你们才找不到啊!如果你们也能够多找比较年长的神父们,我相信他们一定会乐意帮忙的。年轻的神父固然有他们的优点,例如跟你们的年龄比较接近,思想比较新一些,所以比较容易被你们接受,但是他们也有一些缺点,那就是缺少经验,因为还在学习的过程中。而年长的神父们虽然没有年轻的神父们所具有的活力,可是他们却要比年轻的神父们来得成熟、有学识和经验。所以如果你们去邀请他们的话,相信会从他们那里获得许多的。」
由于青年人喜欢找年轻的辅导,所以结果不但造成年轻神父们的工作负荷过重;也造成了一些年长的神父们的人才浪费。我觉得这些现象并不理想,因为这样子下去,年轻的神父们会有穷于应付及疲于奔命的感觉;而年老的神父们却容易有「没人看重」的感慨,导致一种「晚景凄凉」的喟叹。
所以,我认为,身为教友的应该多接近年长的神父们,让他们感觉到被看重和关怀,同时也感受到教友们给予的温暖,但愿当我步入晚年而显得老态龙钟时,不会有「被遗弃」或晚景太凄凉的感伤才好。我觉得这样的需要不但不表示是对世俗的贪恋,反而更显得自然而又合乎人性。
那一夜,我们就住宿于院内。负责招待的一位老修士领我前往寝室的时候,对我说:「神父,我知道你累了,所以给你安排在这个安静的房间,好让你好好地睡一觉。」像这样的话,听在耳里,实在感到无限的温暖,也深深地被这位老修士的关怀与爱德所感动。当今天年轻人都强调一切自己动手的时候,似乎很难再看到昔日修道人之间那种细腻爱德的表现了。如今能够再度亲身体验这种爱德,实在是一种无比的享受,因为它似乎在告诉我们,有一些传统的习俗仍是值得我们去保存与学习的。
由于老修士的细心安排,再加上老初学院那一种特有的宁谧氛围,一夜真的睡得又安稳又甜,心中不能不感谢老修士的爱德。
翌日清晨,早餐后,和神父由于曾在此地做过初学,所以就领我前往院内各处参观。首先,他带我到院后的果园去。那是一个面积相当广的果园,园中遍植苹果树,树上还长满了大大小小的苹果,由于苹果在国内算是中上品,所以见到大大的苹果时,真有马上猛咬它一大囗的冲动。只是由于和神父在旁不好意思偷吃罢了;再加上苹果未熟,啃起来一定是酸涩不堪的,所以只好把已流到嘴边的口水,往肚子里咽了。
提起苹果,我倒有一些小小的感想。我们都知道苹果是中之,因此访友或探病,我们往往喜欢带上几粒或一篮,表示我们的敬意与爱心。但是过去苹果价钱之贵,也是不容否认的事实。因为一粒好的苹果,有时贵到百元以上,真是惊人。我就曾经在冰箱内看到一粒包装美观的特大号苹果,我心想这一定是教友孝敬某位神父的。但是由于只有那么一粒,而院里神父有十来位之多,所以不便「轻举妄动」;而真正的原因却是,我心里在想,这样一粒又大又好看的进口苹果,价钱一定昂贵不堪,即便咬上小小的一口,恐怕也要咬掉好几十块台币了,一想到此,实在无法动手去取用了,只好「神吃」一番算了。
苹果价钱贵,一方面恐怕是由于这种果子栽种不易,因为它需要适当的土壤、水份,和气候等客观的条件。至于苹果是否具有特殊的营养价值,我一无所知,也向来没有请教过营养学家或医师们,但是我想,苹果如此昂贵,是否有一部份的理由是因为它也代表着一种「社会价值」呢?苹果的长相实在可爱,因此我们有时侯喜欢用「苹果脸」或「苹果色」来形容一个人的长相和肤色。但是如果论苹果的味道,倒未必真的会给人「一尝难忘」的经验吧!所以我想,大家喜欢吃苹果,探病访友喜欢送苹果,可能是因为它代表一种昂贵、一种「社会价值」,换句话说,我们所付的价钱,恐怕远超过苹果本身的价值吧!
在我们的社会里与日常生活中,像这种例子恐怕不少才对。只是我们跟着别人这样做而没有去分析和探讨为什么要这样做的原因而已。我在此地提起这件事情,只是因为看到苹果而引起的联想而已。何况今日苹果价钱已减低很多,不值得花费太多笔墨去探讨它。
和神父曾经兴致勃勃地向我描述当年他们在此地做初学时的一些情景。当他谈到每逢苹果成熟时,初学修士们采苹果的种种趣闻时,他一方面显得很高兴;而另一方面却又触发着无限的哀思与喟叹,因为昔日上百位修士欢聚园中摘苹果的盛况,如今已不复存在。面对着昔日曾被他亲手抚摸过的每一棵果树时,怎能不叫他兴起「景物依旧,人事已非」的盛叹呢!偌大而空旷的房子里,将来是否还能看到成群结队身穿白袍的初学修士们在那里走动?结实累累的园里,将来是否还能够听到采苹果的初学修士们的笑声呢?这一切的一切,恐怕已经超过我们的想象了!
我们停留在撒拉芒加的那天,正逢人们在过节,所以到处显得热闹非凡。西班牙人是一个喜欢热闹和庆典的民族,每逢节庆,总是喜欢唱歌和跳舞,并饮酒助兴。当然,除此之外,看斗牛总是庆典的高潮,所以这次过节也不例外。
我早闻西班牙人对斗牛趋之若骛,甚至于到了如狂如痴的地步;在电影或电视上也曾经目睹斗牛的盛况,虽然场面显得是那么的壮观热闹,斗牛士是那般的勇敢,而且技巧又是那样的纯熟,但是每当斗牛士把一根长矛刺入牛身的时候,我常会感到全身很不自在,特别是当斗牛士斜着身子,手持利剑,两眼逼视已经显得摇摇欲坠的那只可怜的牛,准备做胜利一刺的时候,我常会不期然地把自己的双眼闭上,好象不愿意分担这种残酷罪行的责任似的。
在人类科技进步到太空时代,物质文明一日千里的今日,我真的不晓得为什么还让这样残忍的戏剧继续上演下去?我认为这样的东西,除了能给观众带来一种强烈的感官刺激,和为斗牛士及主办当局赚取大把大把钞票外,剩下来唯一可能的「价值」,恐怕就是满足人性那属于最下层的兽性需求了吧!每当我看到银幕上坐在贵宾席里那些衣着豪华的男仕及珠光宝气的女仕们,那种兴奋地手舞足蹈的狂态时,我常常会问: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文明吗?
谈到斗牛,就很容易联想到拳击来了!所以容我在此借题发挥一下吧!
我对于运动的兴趣很浓,篮球、排球、足球、乒乓球、棒球样样都来,而且在大学时代还打了三年篮球校队的主将。但是如今已步入中年,加上工作繁忙,所以运动机会已减到最低的限度了,散散步外,少有机会再在球场上驰骋了,但是一有机会,我还是会披上战袍,上场过过瘾的。
但是我认为,运动的主要目的乃是锻炼强健的体魄,培养与人合作,和力争上游的精神。这原是一件非常美好和有意义的事情,也是很值得鼓励的。但是在所有的运动中,却仍有一样使我感到非常的困惑不解。那就是拳击了。
拳击本身是一种运动,这一点是毫无疑义的,但是拳击赛必须要把对方打得鼻青脸肿,眼角流血,甚至于以技术击倒而后已,实在教我感到野蛮与恶心。在法律上,我们想尽一切方法维护人身的安全,如果故意伤害人,刑罚还有处罚的条款。但是只要你把「公然打架」加上拳击运动的美名,好象就可以放心地打个痛快。平时,当我们看到两个人打架的时候,如果可能的话,我们总是会上前劝架的,特别是我们中国人天生爱好和平,所以在这方面表现更为出色。但是当我们看到拳击台上两位选手各向对方拳下如雨,痛揍一顿的时候,我们不但毫无恻隐同情之心,而且还高嚷希望他们把对方击倒而称快。
拳击原是一种健魄和防身运动,而如今职业性的拳赛却几几乎变成了纯粹的赌博,拳手也变成了公然被人利用的赌具。实在早已失去了它原有的意义与目的,而变成了一出人间不幸而又残酷的悲剧!我深信,如果我们只准拳击赛设有奖牌而不准有钜额的奖金,观众也不准以此赌博的话,拳击赛大概马上就不会那么叫座,而变成冷门的运动了罢!我不否认,拳击赛是一种很紧张而刺激的运动,能够给人带来很大感官上的快感,但是当这样的快感必须建立在两位拳击手的莫大皮肉的痛苦上的时候,我们是否也应该想一想它是否合乎人道的精神与伦理呢?
我深信,在那些闻名世界的职业拳击手中,一定有许多人是为了钞票而打拳的,因为如果仅是靠打拳而想出名的话,那就未免太痛苦了。曾经名噪一时的美国黑人拳击手乔‧路易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当他正达拳击生涯的顶峰时,我相信他当时大概不会想到日后年老时的岁月又将是怎样的吧!拳击是一种很激烈而竞争性又很强的运动,它所消耗的体力要比其它的运动来得多。所以一位拳击手的运动生涯可以说是非常短暂的。也因此,拳击手要比其它运动的选手更容易有「岁月不饶人」的感慨。数年前,我曾经在电视上看到乔.路易领奖的场面,领奖的目的是表扬他对美国社会的贡献,虽然那是一种莫大的光荣,但是看到他那老态龙钟,面部一副呆滞表情的时候,我心里真是混杂着一种说不出的感慨。据说他的脑部因为打拳而受到相当严重的损害,所以变成一种类似痴呆的样子,不知道这种传说是否真实?如果是真的话,我也不会感到惊讶。因为在他登上重量级拳王宝座的路上,不知道遭受过多少拳手给他的重击呢?
乔.路易曾享有过无上的光荣,赚取了不少的美金,他前半辈子,可说是在观众的掌声中度过,可是又有多少人会想到他所拥有的这一切又是多少痛苦所换得的代价呢?
一直颇负盛名的阿里,不也是正在重演乔.路易的悲剧吗?不久前我曾在电视上看他卫冕的拳赛录像,他那副「时不我予」和「岁月不饶人」的疲态,已经在观众面前暴露无遗了。我为阿里而感到悲哀!
运动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可是如今它却被政治及金钱所污染了!我常常在问:人虽然自称是万物之灵,可是有时候人的表现,却不能不让我们往前再追问一句,「万物之灵」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
何神父大概认为我初次到西班牙,心里一定很想看一看斗牛的实况,因此到处想办法买票,但是由于外来的游客太多,门票早就被抢购一空,根本买不到。因此他向我表示遗憾。而事实上我因为基本上就不赞成这种活动,所以一点儿遗憾也没有,当然更不会感到失望。倒是何神父的一番诚意与爱德,令我非常感激。
留撤拉芒加期间,我又有了另一次的机会去当地的一个露天广场享受冷饮,我们是在晚间去的,当时天气凉爽,去广场的人不少。有的是在吃晚餐,有的人喝酒聊天,气氛实在很美,充满了罗曼蒂克的情调。偶尔还可以看到大专学生组成的临时乐队到客人的餐桌前演奏,以求取一些额外的赏银。
在美国旧金山期间,我曾前往闻名的「唐人街」游览。在那里常可看到青年男女,或是单独地,或是结队地在路旁演奏小提琴或吉他,脚旁还放着一顶帽子或一个盒子,希望行人给他们一些施舍或赏银。这种现象如果是在台湾的话,恐怕会引起人们的议论,因为我们国内到目前还没有这种情形;甚至于会有人把这样的人视为走江湖的。但是就我在国外的观察,这些在路旁或露天广场演奏的青年们,虽然不是一些闻名的音乐家,但是也不是一些光会奏出声音而已的人,因为从他们演奏时那副陶醉在旋律里的神态,可以看出他们是一些懂得音乐的人。在忙碌的现代社会里,这种路边的即兴音乐似乎很容易吸引人慢下自己的脚步来。伫足聆听那美丽的旋律,使紧张的身心获得一次短暂的松弛与调剂。
我倒很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在国内的一些热闹的地区也能够听到这种路边的音乐。只是希望他们演奏的是古典音乐或轻旋律的音乐,因为如果是演奏教人听了就想扭腰摆臀的热门音乐的话,还是宁可没有的好,因为这种音乐不但不给人带来心灵的宁静,恐怕还会造成交通事故呢!
在马德里最后的一天晚上,我经过再三考虑之后,终于决定跟和神父去看一场闻名世界的西班牙弗拉明哥舞,好能一睹它的风采。
这样的舞蹈通常是在夜间相当晚的时候才开始,一直要到翌日凌晨三点钟才结束。虽然心里知道要牺牲好几个钟头的睡眠时间,但是为了欣赏这种难得一见的艺术与情趣,这样小小的牺牲实在不算什么。
我们选择的地方是一间小型的酒吧,酒吧里的面积并不很大,只可容纳三四十人而已。内部的设备相当的简单,但是气氛却是道地的西班牙味道,在正前方有一个可以容纳十二、三人的小型舞台,客人的桌椅是环绕着舞台而摆设的。
由于我们去是纯看跳舞的,所以并没有点任何菜,只是叫了一杯酒给和神父,而不会喝酒的我,却只好喝柠檬加汽水了。由于票但相当贵,所以我们只好用品茶的方式来啜酒和柠檬水,以便节省一些不必要的花费,即便如此,如今想来,还感到有些可惜与后悔呢!可惜的是那天花了酒水的钱,而后悔的却是为什么那天没有想到从会院里的餐厅「偷」一些酒带去,来它一个酒水自备,这样不是就可以省掉一笔额外的开销吗?
我们那天晚间去酒吧的主要目的既然是看弗拉明哥舞,所以现在就让我跟你分享当日的情趣吧!
这种舞起源于安达路济亚的吉卜赛村落与弗拉明哥吉他一样受人喜爱。
在节目开始的时候,舞台上坐了一排大约七八位的舞娘,个个都是穿著古典的西班牙服装,艳丽无比。至于鞋子,则个个都穿高跟鞋,这样跳起舞来,才显得更有劲而婀娜多姿。在她们当中只有一位男士,他也身着古装,精神抖擞,脚下穿的也是高跟鞋。
刚开始的时候,由舞娘们轮流出场表演一段,坐在椅子上的则按着音乐的节奏拍手,使舞者的舞姿因为得到鼓舞而更显得焕发与动人。在我的想象中,跳弗拉明哥这种刺激而快速的舞蹈的人,照理说应当是年轻的人才对,但是事实不然,因为正在舞台上跳舞的,个个似乎都给人一种年华老去,时光不再的感觉,我想这可能是许多舞娘都必须经过的历程吧!这些已步入中年的女郎,本应该是在家里相夫教子的主妇,而如今却还得天天在舞台上拋头露面,我想,恐怕还是为了现实的生活吧!见到她们那副「职业的面孔」,我除了深深地领悟了「岁月不饶人」的残酷现实外,也为她们的遭遇感到无限的同情。
年纪较大的舞娘们的表演,只不过是一种前奏而已,因为好戏还在后头呢!当观众们的情绪被热情的歌舞渐渐地加强时,一位年轻而美丽的女郎突然在舞台上出现了。那天在观众席里有好多来自南美洲的观光客,当先前那几位舞娘跳舞的时候,他们原在大吵大闹,嬉笑逗趣,其乐融融,使酒吧里的气氛显得热闹非凡,但是当这位年轻的女郎一出现的时候,全室突然鸦雀无声,这突来的静寂不但不破坏气氛,反而使人立刻意识到,今晚的高潮已经来临了,所以我们大家屏息以待,期待着好戏上台。
一般舞娘们所穿的舞衣颜色,可说是五彩缤纷,所以当她们跳起舞来时,真叫人感到眼花撩乱,目眩头晕;而这位年轻舞娘所穿著的,却是一袭纯白的舞衣,长长的裙子拖曳在地上,就像是一只即将开屏的孔雀,姿态万干,她给人的感觉不是艳丽,而更是纯洁中带着一份属于宗教般的神圣。一身纯白似乎在向观众诉说着,她并不以华丽的外表取宠,而更是靠炉火纯青的舞技来博取观众的赞誉与掌声。
伴舞的就是那位台上唯一的中年男士,合身的黑长裤,长袖的白衬衫,外加一件黑色的短夹克背心,显得英姿焕发,而他那特属于中年人的男性美,把那位年轻的舞娘给衬托的益发充满了青春的气息。
舞蹈开始的时候,先是吉他演奏,然后那位年轻的舞娘轻移莲步,用她的脚根及脚尖轻敲着地板,上身维持着优美不动的姿势,同时拍着双手,把观众带入轻快的节奏中,那位男士则在旁边与她搭配,渐渐地,吉他的演奏声由弱转强,由慢而快,而年轻的舞娘舞步也随之而显得快速而急促,一直到了好象无法控制自己的地步。使人感到呼吸越来越急迫,甚至于有窒息的感觉!我以前曾在银幕上多次领教过弗拉明哥舞的美妙,但是却从来没有想到人类的双脚所做的踢跶动作能够快到这样的地步,就好象接了电的机器一样,快得令人不敢置信,这可能是人类体能最大的表现了!
当她刚开始跳的时候,原有舞伴及吉他伴奏,但是到了最高潮的时候,舞伴则退到一旁去,吉他伴奏也停了下来,全室只能听到她那快速的踢跶声而已,使原本叫闹不停的那批观光客们变得鸦雀无声,个个看得目瞪口呆,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到此,我终于深深地相信了,为什么弗拉明哥舞会闻名全世;也庆幸自己此生能有此宝贵的机会来到它的发源地目睹它的风采与美妙。
当压轴戏表演完之后,已是翌日凌晨两点半!观众们也渐渐地离座回去了。原来显得热闹非凡的酒吧终于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刻,所以慢慢地又恢复了静寂。
我心里想,为观众们来说,今晚的确是一次叫人感到兴奋,刺激而又毕生难忘的经验与享受。可是为那些靠此维生的舞者,今晚只不过是无数次表演中的一次而已,可是为了要让我们这些观众能够享受到这么美好的一次经验,她们不知道要花去多少的岁月与训练才能到达如此炉火纯青的艺术境界呢?一想到此,心中不能不对这些毕生献身于舞艺的舞者,产生钦佩之情。
我个人认为,在那么强调身体语言的今日,舞蹈似乎应该获得更多的重视与鼓励才对,因为舞蹈是最原始的语言之一。是一种无声的语言;也是一种行为的语言。但是这种语言却往往比有声的语言表达得更为丰富而又多彩多姿。例如,在原始的民族中,他们所用的语言单纯之至,可是他们在舞蹈中所表达的,却似乎更为丰富,在电影上我们不是常可以欣赏到非洲民族歌舞的壮丽场面吗?个个舞者都装饰得非常艳丽。他们口里虽然哼着极其单调的声音,但是他们身体的动作却把他们的喜怒哀乐之倩完全地表露出来。使人见了很容易受到感染而溶入他们的感情之中。每次见到这种舞蹈场面,我往往会被感动和受到震撼,并且在心里引起共鸣。
在第二届梵蒂冈大公会议之后,教会一直强调礼仪地方化,也就是说,礼仪的表达应该尽量适合当地的文化习俗,我认为这是一件非常值得我们欣慰的事,如果每一个民族都能够用他们自己懂得的方式来表达天人之间的种种关系的话,相信他们对于礼仪的认识会更深,进而也能促进更大的参与感。例如在非洲、南美洲及亚洲的一些民族,他们特别喜欢以歌舞来表达他们的感情,如果在礼仪中他们也能把歌舞溶入的话,礼仪为他们将变成生活的一部份了。
当天晚上,我们欣赏到差不多凌晨三点钟,才尽兴而归,那真是一次耳目之娱的无比享受,也使我深深感到当晚的表演实在值回票价。
两个礼拜的西班牙之旅,终于到了尾声。由罗耀拉出发,我们在短短的几天内,游遍了圣方济.沙勿略的故居、芒塞拉、芒莱撒、巴塞隆纳、多来德古城、撒拉芒加和马德里,可以说把西班牙的几个著名的城市都玩遍了。虽然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要跑那么多地方和看那么多的东西,未免有走马看花的遗憾,同时也觉得蛮累的,但是不可否认的,那是一次心灵之旅。因为西班牙是一个古老的天主教国家,教堂林立,一切的一切都充满了宗教的气息,那一种感受,是很难用文字表达得出来,那是一种很深的亲切感。
在这个国度里,人民相当的乐天,也许这跟他们的宗教信仰有很密切的关系,路上行人大都衣着讲究,青年男女个个英俊苗条而美丽。可是中、老年人,不分男女,往往大腹便便。犹如「身怀六甲」的孕妇,让人见到有不胜负荷的感觉。
这里有一个与美国很不同的现象,那就是小孩子很多。在美国街上,很少看到小孩子。而在此地,常常可以看到年轻的妈妈们推着婴儿车在街上游逛,一幅悠闲的情景,是否因为西班牙是一个教会的国家,老百姓仍以多子多孙为天主特别降福之故呢?
另一个现象,使我看在眼里感到相当的奇特,那就是这里的年轻女孩子,抽烟的人数很多,在路上常可见她们手里拿着烟,在那儿吞云吐雾。也许这是一种时髦吧!也许那又是另一种要求男女平等的表现也说不定。我们国内的女孩子们似乎也开始在向她们学习了,有一次我请一位外国神父到西门町「一条龙」去尝饺子,邻座坐着两位廿开外的年轻女孩子,她们打扮入时,看起来已是在社会上工作的职业妇女了,使我感到很不调和的是,两个人的手中都拿着一根烟,一吞一吐地聊开了,显得非常自在。眼见此情此景,使我感慨良多,过去我们的社会,认为抽烟的女人都不很正经,如今,妇女,特别是年轻女孩子在公开场合中吞云吐雾却视为常事,是社会进步了呢?或更是我已变成老古董了?
在吃的方面,西班牙人吃饭的时间要比其它国家来得晚,他们午餐在两点以后;晚餐普通是九点半,有时到了十一点才吃,早餐喝牛奶加咖啡,而不是咖啡加牛奶。此外就是面包、水果,还有昨晚留下来的剩菜;午餐要比早餐丰富些,而晚餐有鱼吃,这是在美国少见的现象,至于汽水及普通的酒,则是午晚餐时常可见的饮料。
留马德里期间,有两件事情给我的印象颇深:在巿内,大的建筑物夜间多雇有夜哨守卫,夜晚出外可以不必带钥匙,回家之后,只要吹一下口哨,守夜的就会从墙角阴暗处冒出来,在一大把钥匙中找你需要的大门钥匙,替你开门。我说一大把钥匙,是因为普通一位守卫同时替同一条街的许多户人家守夜之故。我认为这种服务实在很方便、只怕是万一监守自盗,其后果不知又当如何?
另一种现象是,马德里巿内,据说就有两万头无主的狗。可见西班牙人爱狗的风气很盛。他们对狗的爱护照顾,有时要比对人来得周到体贴。据说在那里设有狗的旅馆,有时候一天的住宿费就得数元美金。
西洋人喜欢养狗,我想不止是兴趣而已,如果从较深处看,恐怕是一个相当严重的社会及家庭问题了。
在美国期间,常可以见到在公园内静静的一个角落里,一位年老的男士或妇人,牵着一条狗在那儿漫步或静坐,一副木然的表情。此情此景,叫人看到就容易心酸。
欧美国家多是采取小家庭制度,子女长大成家立业之后,往往就与父母分居,过着独立的生活,这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但是如果小家庭制度而仍能维持亲密的父母与子女间的亲情的话,我想年老无靠的父母的人数一定会减少许多。欧美国家对于孝道一向没有我们中国人来得重视。如果加上太过份强调独立自主的话,那么孝道就很容易荡然无存了。
他们会有那么多无依无靠的老年人,倒不是因为没有子女,而往往是子女只顾过他们自己的生活,对于年老的父母没能给予适当的照顾之故,在此情况下,老年人顿失依靠,生活就变成了寂寞孤独,他们虽然可以靠养老金或社会保险金度日,不至于饿死,但是生活毕竟不只是吃饭和睡觉而已,人是有血肉有感情的,需要有情感的满足与寄托,子女既然无法再与自己常生活在一起,所以往往转而养些小猫小狗的,作为伴侣或情感的寄托。我们不是在电影上常可见到老太太们对着猫狗谈个没完的镜头吗?那是一种叫人看了既感可笑而又可悲的情景啊!在那背后,不知包含着多少人世的辛酸呢?
既然谈到狗,使我想起了一件有趣的插曲来了。
我在美国柏克莱神学院选读期间,是跟一位年长的美籍神父住在一起的,有一天我们在闲聊的时间,他忽然间问我说:「若瑟,我有一位六十岁的亲戚,有一天他问我说:『为什么我跟狗的来往要比跟人的来往来得容易的多呢?』,你以为怎样?」听了他的话,我真是感到啼笑皆非,不过我想那也是可以了解的,所以我回答他说;「当然啰!因为狗对主人只有完全的驯服与接纳,牠不会攻击,也不会批评啊!而人却不那么简单,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要复杂而困难得多了。」说实在的,如果人与人之间,能够以真诚和友爱相待的话,世上大概就不会有舍人而就狗的悲剧发生了,毕竟那是不正常的现象啊!
如今,在自由宝岛上生活的我们,物质生活已大幅度地提高了,所以在闲暇之时,往往也喜欢饲养些宠物。而其中以养狗之风最盛。但愿这只是一种消遣与休闲的运动,因为我们毕竟不愿意在我们的街道上或公园的一隅,看到孤苦无依的老年人溜狗的凄凉情景啊!
结束了西班牙之旅,我将前往罗马?永恒之城,继续我心灵的另一旅……
由于从小生长在一个虔诚的天主教的家庭里,从父母的囗中早就听到了不少有关耶稣的故事;在主日学里,在神父及修女的谆谆善诱之下,对耶稣的生平有了更多的认识与了解;进了修会之后,由于朝夕不断默思吾主一生的奥迹,使我对祂产生了非常深挚的爱慕之情。而当我们那样地爱慕另一个人的时候,很自然地对与他有关的一切,都会不期然地产生一种渴望去了解的心态。那怕只是与他有关的一草一木或片言只语,为我们来说,也都会具有一种强大的吸引力,使我们无法抗拒。
「巴勒斯坦」,这块被天主称为「流奶流蜜」的「许地」,不但为每一位天主的选民所向往,也是许多人士愿意前去游历的地方。因为在这块土地上,充满了太多传奇与神秘的色彩;在这块土地上,曾经印下了人类救主那无数爱情的足迹与芳踪;也许,更有一些对政治与历史有兴趣的人士,会怀着一颗好奇的心踏上这块土地,急欲揭开这被称为「福地」,但却又连年炮火弥漫、遍地血腥、哀鸿遍野的谜团。
从小的时候,对这片遥远的土地,在小小的心田中,早就萌发着一份向往;年事稍长,对它的渴望之情更是有增无减。但是,当时连做梦也不会梦到,在今生今世我也会有这个福份,踏上这块土地。但是事实却摆在跟前,因为明天,当我结束了七天的巴黎之行,挥别花都之后,我即将展翅,飞向它的怀抱里去。怎能不令我感到欣喜万分呢!
也许由于心中洋溢着那兴奋欣喜之情吧,竟使我一夜久久无法成眠。
翌日清晨,传入耳里的远处教堂清脆的钟声,把我从迷迷糊糊的梦境中唤醒。我立刻一跃而起,看一看手表,已经是六点钟了,离去飞机场只剩下一个钟头的时间而已。于是赶紧洗把脸、刮胡子,就直奔小圣堂去。因为我有一个习惯,每次有远行,都希望行前能做一台弥撒,祈求天主保佑一路平安;特别是领了「旅途的神粮」──圣体──之后,心情就会显得愈发平静。因为有主同行,心中就笃定多了。诚如圣咏第二十三篇第四节上说的:「纵使我应走过阴森的幽谷,我不怕凶险,因与我同在。」今日科技已经非常发达,医疗也已经进步了许多,再加上物质生活的程度也提高了不少,因此人类的寿命也相对地延长了许多。例如在我们自由宝岛,平均的寿命已高达七十多岁。因此,有许多人会产生一种错觉,以为死亡的威胁已经越来越远离我们了。就某一方面来说,这也是事实,但是我们不应忘记,死神离我们仍是很近。只不过它现在是借着不同的形式来夺去我们的生命罢了。例如污染的空气、刺耳的噪音、过多的营养、车祸、癌症、肝炎……。更何况天还有不测风云,人也有旦夕的祸福。我们对生命的安全实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也永远不会有绝对的保障。就在两个礼拜前,我参加了本堂一位年轻有为的青年的殡葬弥撒。
他的父亲于十七年前就撒手人寰了。留下寡母带着两位年幼的姊姊和他含辛茹苦地度日。高中毕业后他以第一志愿考取人人羡慕的台大经济系;今年暑假更以高分考取台大经济研究所。他除了功课好之外,更拥有一颗爱心和一股服务热忱。暑假期间,他到万里天主教中学生活动营地,担任六个星期的辅导工作。夏令营结束的次日,他们几位辅导员相邀再度前往万里,准备好好休息一天。但是他万万也没有料到,这趟去他已经是再也无法活着回来了,因为那是一次「死亡之旅」。他竟然死在万里的海中,结束了只不过二十三岁的生命,一个礼拜后变成了一坛骨灰。
在殡葬礼仪中,眼见他那位命运多舛,白发苍苍,无语问苍天的老母时,此情此景,恐怕只能以「情何以堪」来形容了!
不久前,在菲律宾引起了空前大震撼的反对党党魁艾奎诺被刺事件,也是值得我们深思的。
从他返国前对记者的谈话中,我们知道,他这一次回国是抱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壮志与决心。因为他是一位早被政府判决死刑的囚犯。可是他那里会想到,死神来得比他所想象的时间还要早得多。因为当他刚一踏上祖国土地的一剎那,性命也从此结束了。
近日来在国际间掀起了反俄热潮的韩国七四七民航机,在库页岛上空被俄机击毁的事件中的二百六十九位乘客,那里会想到那也是一次「死亡之旅」呢?他们又怎能料到竟会被俄国的火箭击毁而丧生呢?
但是,这一切没有人能料到的悲剧,却千真万确地发生了。它们不是都在告诉我们:「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的真实性么。
在路加福音第十二章第十六节至第二十节,给我们记载了耶稣所讲的一个譬喻说:「有一个富人,他的田地出产丰富。他心里想到:我可怎么办?因为我已没有地方收藏我的物产。他遂说:我要这样做:我要拆毁我的仓房,另建更大的,好在那里收藏我的一切谷类及财物。以后,我要对我的灵魂说:灵魂哪!你存有大量的财物,足够多年之用,你休息罢!吃喝宴乐罢!天主却给他说:胡涂人哪!今夜就要索回你的灵魂,你所备置的,将归谁呢?」
在这个譬喻里,耶稣不是已很清楚地告诉我们,身外之物原不可恃么?因为它们在我们生时并未带来,死后同样也无法带走。因此,我们不应仗恃身外之物,做为长寿百岁的凭借。因为死亡的来临,往往并不会事先通知我们的。这也是为什么,耶稣要再三再四地提醒我们说:「所以,你们要醒悟,因为你们不知道:在那一天你们的主人要来。」﹙玛廿四﹚
因此,我们常常应该准备好自己的灵魂。一旦天主召唤我们的时候,我们可以平安地去见祂而了无遗憾。
圣类思.龚撒格幼年时,有一天正在玩皮球时,有人忽然间问他说:「类思啊!如果你知道,天主现在要收你的灵魂的话,你将做什么呢?」类思以轻描淡写的口吻回答他说:「没什么!我继续玩我的球啊!」圣人的回答从表面上看,好像对于自己的灵魂与身后漠不关心,但事实并不如此。他之所以这样说,乃是因为他经常准备好自己的灵魂,随时随地可以去见那万军的上主。类思的榜样是多么值得我们效法啊!
做完了弥撒,我内心感到无比的平安与宁静。匆匆吃过早餐,就在沈神父和法籍黎神父的陪伴下,搭出租车到法航的候车站,然后转搭去机场的公车。在法国,车费相当贵。例如从候车场到机场,每人就得花十一个法郎。
当日的巴黎只有两个机场:「戴高乐第一机场」及「欧丽机场」。前者是除了法航之外所有飞往法国的国外班机所使用的机场。当年在法国投奔自由的姜友陆,就是在那儿降落的;而后者则是由法国飞往南欧西班牙和葡萄牙等国短程班机所使用的机场。现在已多了一个机场,名为「戴高乐第二机场」,于去年三月二十八日才开始启用。是法航专用的新的国际机场;也是全世界最新的国际机场。据说只要十五分钟的时间就可以通关了。所以享有世界通关速度最快的航空站的美誉。
我当日去的是「戴高乐第一机场」。从市区乘车去,大约花了四十分钟。到了机场后,我马上办手续及排队接受行李检查。没想到检查竟是那样的严格。我随身携带了一架照相机,检查人员把它拿去检查还不够,还「喳」一声按下了快门,自白浪费了我一张底片,令人心疼。在每件行李的外面还都加上了封条。检查之严,可说是前所未有。当然,这为受检的旅客并不是一件令人感到愉快的事,但是想一想,毕竟这也是为了旅客的好处与安全,于是也就接受了。在劫机事件层出不穷的当日,这原是必要的安全措施。
机场扩音器传来提醒乘客登机的播报,于是我跟两位来送行的神父一一握别,也特别向沈神父致谢,感激他多日来的细心照顾,并相约不久之后在国内再见。就这样地,我登上法航的飞机,挥别了浪漫的花都,飞向另一段朝圣的旅程。
飞机起飞之后,我由于早晨起得早,又要在一个小时内做弥撒、用早餐及赶往机场,所以根本找不到时间做默想,因此就利用起飞后这段时间,开始祈祷。
由于从小就被灌输天主「住在天堂」及「天堂是在天上」的观念,所以祈祷的时候,就很自然地喜欢抬头望天,好像只有在那里才能找到天主似的。如今身悬高空,离苍天近多了,自然就有天主离我更近的感觉。
而事实上,那只不过是一种感觉而已。如果要说得更正确一点儿的话,恐怕以「错觉」二字来形容,更为恰切。因为天主是一位无所不在、处处都在的天主。祂更在我们的心中。这也是为什么圣保禄宗徒在他写给格林多教会的书信中的第六章第十九节处要这样地告诉我们:「难道你们不知道,你们的身体是圣神的宫殿,这圣神是你你们由天主而得的……」﹙格前六﹚教会史上闻名中外的圣师奥斯定,曾感慨地向天主诉说:「主啊!为什么在我内,而我却到外面去寻找呢?」此刻,心中虽然亟愿祈祷,与主神交密契,但是机舱内服务人员到处走动,再加上邻座闲聊及喧笑声,让人感到很分心,所以只好缩短祈祷时间。
我原是闭着眼睛祈祷,现在既然无法继续下去,只好把眼睛张开。这个时候才发觉坐在旁边的乘客是一对中年的法籍夫妇。由于他们懂点英文,所以我就跟他俩聊开了。
从他们口中,我得知他们这次圣地之旅是完全免费的,因为他们刚中了一次头彩,奖品就是两张免费去圣地游览的来回票。从他俩的语气与说话的神态,可以看出他们是多么的骄傲,甚至把这次旅行视为来自上天特别的降福。
见到他们那份喜不自禁之情,让我也被感染得欢愉起来。同时,我心里在想,今日社会上有很多摸彩和中奖的机会,如果也能有到天国游览的彩券的话,那该会是多么美好呢!
当我们正交谈得兴高彩烈的时候,无意间见到在走道的那边座位上,坐着两位看似隐修院的修女。由于好奇心的驱使,我试着用英文想跟她们聊聊。但是她们却「有听没有懂」。坐在她们旁边的一位女士,可能是见到我们指手划脚了老半天,还是无法沟通,而显得着急时,她遂自告奋勇地当起我们的翻译官。原来她是这两位老修女的护从。田为她懂英文,所以我才能够跟那两位修女聊聊。
她告诉我说:「这两位修女是加尔默罗会的修女。这证明我对她们的第一个印象并没有错。她接着告诉我说:这两位修女都是法国人,其中较年长的一位正庆祝她进会五十周年金庆。这一趟到圣地朝圣,即是修会替她庆祝的另一项活动。
听了这个消息,使我感到既意外又惊喜。感到意外的是,过去被目为一辈子足不出户的隐修院的修女,现在竟然能出来朝圣了;惊喜的是,在隐修院里也能有如此般富于人情味的安排。
当那位年长的修女知道我是神父时,竟透过那位翻译,向我表明要以拉丁文和我沟通的意愿。但是我竟然无法接受她的挑战。那种场面绝非仅以「尴尬」两字就能形容的。当时的我,恨不得舱底下有个洞,好立刻钻下去,即使掉入海中喂鲨鱼也在所不惜。因为丢的不只是自己的脸而已,而更是丢尽了咱们中国人的脸。想当年在初学院及文学院时,可以用拉丁文跟教授聊天,并且在餐厅里讲道理,而如今却连开囗都不敢。真是惭愧至极。还好,那位修女很有爱德和包涵的功夫,没有再坚持下去。否则就会演变成「逼人太甚」了。不过,我们还是透过翻译,聊得相当的愉快。事隔九年了,未知当日在机上萍水相逢的那位老修女是否别来无恙?当日的圣地金庆之旅,是否玩得愉快而又获益良多?如果她还健在的话,恐怕已在进行筹备入会六十年的大庆了吧!祝福您,可敬的修女!
飞行了两小时之后,飞机在罗马机场停留了四十分钟,我们继续飞行的人,一概不准离开机舱。当然又是为了旅客的安全了。这也难怪,因为以色列的特拉维夫是一个多事之地,严格一点更好,为的还是我们的好处。
大约下午一点钟左右,飞机继续航行。机外艳阳高照,只见万道金光闪闪发亮,从窗外直射进来,让人不敢正视。此刻,服务人员开始侍餐。原是相当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归于沉静,只听见刀叉之声此起彼落,大家正在那里埋头,努力加餐饭。
吃过中餐之后,旅客们开始或闭目养神,或梦周公去了。我由于仍无睡意,遂决定趁此安静片刻,把旅途中的点点滴滴给记录下来,作为日后执笔为文时的参考。
出国之前,有一位喜欢爬格子的修士,特别送给我一本创意社编,由学海书局出版,名为「我的作品」的小日记本。由于事先知道将有这趟圣地之旅,所以一年多来一直把它珍藏着,准备到圣地之后才用。
此刻,我伸手到旅行袋里去,在隐蔽的一角,摸到了存放了一年多的这本小册。拿在手里的剎那,双手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了起来。我心里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这是由于对此趟圣地之旅渴盼已久,而如今竟梦幻成真,怎能不令我感到莫名的心喜与兴奋呢?
原子笔在纸上尽情地滑落着,时间也在不知不觉间飞逝而去,我竟跌入了「人物两忘」的境界,久久没有意识到周遭所发生的一切。舱内仍是一片沉寂。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直到邻座那对夫妇午觉醒来,才把我给拉回到现实。我看看表,时针正指着四点整。我看看窗外,照理说,此刻天空还应该是阳光普照的时候,但让我感到惊讶的是,窗外竟已是晚霞满天,景色与先前的已截然不同。原来,此刻在以色列已是傍晚时分了。
我被窗外的景观紧紧地吸引住。在陆地欣赏日落,由于有山水花草陪衬,所以景致显得艳丽多变;而在高空欣赏落日,脚别有一番情趣。在无垠的空际里,晚霞是惟一的主角,在那儿尽情地展颜,显示出她的千娇百媚。我们的飞机飞行在落日的余晖中,就像是一只蝴蝶,穿梭在竞艳的万花丛里,怡然自得。
渐渐地,飞机下降了,我见到下面闪闪发亮的海面,像一位穿着一袭缀满了亮片的舞衣的少女,在那儿漫舞着,吸引着围观者的注目。偶尔见到几艘小船,在那儿慢慢地移动着。此情此景,真是一幅「渔舟晚唱」的好画!在大家提心吊胆的心情中,飞机平安地滑落在跑道上,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终算平静了下来。我赶快在心中向上主唱出感恩及赞美之歌。感谢护佑我们一路顺风,平安无事;也赞美祂创造的奇妙神奇。
到达机场之后,由于天色渐黑,所以乘客都想早点儿办完入境手续,好早些回家和亲人团聚,或找家旅馆投宿。
为一位初次到一个陌生地方的旅客来说,夜里找地方并不方便,但是由于我事先已订好由方济会经营的客栈的房间,所以心里很笃定,并不急着想离开。所以就慢慢地排队等候。
在特拉维夫机场办手续,真是奇慢无比。是我在其它国家所没遇到过的。这趟飞机的乘客并不算多,照理说很快大家郡可以过关了,只是机场工作人员那种漫不经心的处理事情的态度,耽搁了许多时间,让人感到不耐而又无奈。
看到他们那副「职业面孔」,让我心里有不少感触与联想。在我们的社会里,不是也有许多跟他们一样的人吗?有多少人是为了「生活」而工作。换句话说,他们工作只是为了赚取生活的费用或养家。这样的人容易产生一种心态,认为我只要做完分内事就好了,做得快些或慢些又有什么差别。
谈到「职业面孔」,马上就联想到几年前在公路车上见过的一张车掌小姐的面孔来了。
那是一天清晨的时光,我有事必须外出,所以就上了一部公路车。上车时,就直觉地感到那位车掌小姐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但是由于平时常见到这种脸色,也就见怪不怪了。
车过数站之后,上来了一位中年男士。记得他上车时是一副「高高兴兴地出门」的神态,但是他万万也没想到,他今天会沾上霉气。因为那位车掌小姐打从他一上车开始,就没好脸色给他看。当时我坐在后座,冷眼旁观地注视着事情的发展。只见他向车掌买票时,车掌以凶巴巴的语气问他:「要买到那一站?」那位乘客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好像被浇了一头冷水,当时就楞在那儿了。只见他一脸不解的样子,责问车掌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竟莫名其妙地对乘客这么恶形恶状起来。经他这么一问,车掌小姐的脸是拉得更长了。
当然,工作的单调与负荷,容易造成不耐与烦燥。但是你既然吃这行饭,就得努力善尽职责,毕竟乘客花钱买票上车,不是为你那副晚娘面孔来的呀!
写到这里,忽然间又忆起了一件往事来了。
那是多年前一天日正当中的时分,我乘的公车路过信义路东门国小前的一站。只见当时在该站等车的,只有一位背着书包的小学童。由于我正坐在离司机不远的一个座位上,所以对于所发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那位司机虽然明明看到那个在艳阳下候车的小孩,但是却理也不理地踩足油门飞驰而去。只见他是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态;而车外的那位小学童,竟是一脸的不解。古人云:同情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当时我心里在想:如果别的司机也这样对待他的孩子的话,他又将作何感想呢?孩子何辜啊!
当时,在耳际响起的是耶稣的话语:「你们为最小兄弟做的,就是为我做。」正因为如此,所以为基督徒来说,我们服务的态度应当与一般人有所差别才是。因为在我们所服务的人身上,我们看到了天主。
在队伍里等了老半天,终于轮到我了。好不容易办完手续,拾了行李就想往外跑。当我一脚正要跨出机场大门时,突然略有所悟地站住了。因为我心里在想:此刻所站的地方,不正是几年前被日本「赤军连」蹂躏过的那块血地么?
于是,我放回手中的行李,回头再走进机场办事处去,为的是要在这块被无辜者的血所染过的地力作一次巡礼与追悼。
墙上与地上的血迹,虽然早经洗去,但是却永远洗不掉那令人发指的罪行,与那些惨死的无辜者的亲人淌在心头的血滴呀!
看到墙角仍隐约可见的血迹,冥冥中,我似乎听到「赤军连」疯狂的枪声,及那批无辜的波多黎各朝圣者的惊恐哀号声,在空中回荡着。是那样尖锐得让人不寒而栗。难道那批刽子手真的在干下这种滔天大罪之后,一辈子还能够心安么?虽然只是冥想,但是已令我无法消受。所以赶紧拎着行李,头也不回地径自冲到外面去。我只能说,那是一种很恐怖的感觉!
出得门外,有出租车司机来兜生意说,只要一个人花三块美金,就可以和别人合搭一部车子去耶路撒冷。我想:坐出租车固然方便,但是我又不急着走;更何况屈指一算,三块美金也得一百多块新台币。还是老原则,能够不花的还是省点更好。于是只好等公车去了。
在等车的时候,遇到一位看似西方人的中年男士,我就用英语试着与他聊天。他是美国耶鲁大学的教授,当日到此地开会。我们一直聊下去,而且聊得很愉快。由于我曾在他的国家住过一年多,所以可以聊的东西不少,也感到相当亲切。
此外,我又遇到一对年轻夫妇。先生名叫塞巴斯底盎,太太叫玛丽莲。想来他们该是来此度蜜月的吧?塞巴斯底盎是西班牙人,我正巧又曾到过西班牙好几个地方,所以跟他们也聊得很投机。真没有想到,旅游不但可以增广见闻,而且还可促进人际关系哩!真是好处多多。
从特拉维夫搭公车去耶路撒冷城,需要七十分钟左右。公车虽然老旧,但是只要走得动就行了,管它那么多干什么。由于已经入暮,所以车上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乘客。我平日喜欢挑坐前座,好欣赏一路的风光。今天既然是第一次来以色列,当然更应该坐前头,好欣赏个够。
车子发动之后,一切看似没有问题。我则东张西望地眺望着窗外的黄昏景色。只见路旁树木苍郁,田里盛开着一朵朵的大花。由于天色已暗,无法辨出是什么花,一直到离开以色列的当天,才在归途中看出是向日葵来。
可是,当我正努力地辨认窗外景物的时候,车身开始有点儿摇幌起来。敏感的我立刻下意识地认定,一定是司机在打盹了。我赶紧回头一看,果然不错,老司机正在那儿大打呵欠。这一下可把我给弄得心神不安起来,再也没有心情去观赏窗外的风景了。
我睁大双眼,紧紧地盯着他,我心里在想:如果情况再恶化下去,那只好去摇一摇他了。如果有必要的话,揍他一拳也不为过。当然,一天开车下来,此刻必是疲劳不堪,但是不管怎样,还是以旅客安全第一为是,怎可掉以轻心。
可幸,这位老司机大概老于此道了,所以赶紧把搁在他前面的那架老爷收音机打开,把音量调到最高。虽然声音非常刺耳,音乐又不优美,但是在生命安全与噪音两者权衡之下,也只好认了。否则小不忍则乱大谋,岂不哀哉!只是老先生在噪音刺激下,连连照打呵欠不误,令人不安。
感谢天主!车终于抵达耶路撒冷了!那真是一趟有惊无险的旅程。我赶紧第一个跳下车来,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己的双手竟有点儿冷冰冰的。不知道刚才细胞死了多少呢!
下得车来,四顾茫然。可能是由于刚才紧张过度,所以一下车就赶快钻进一部出租车去,大概下意识里认为只要赶快到客栈就心安了吧。而站在一旁的那对年轻夫妇却一副茫然的样子。原来他们根本没有订旅馆。在爱心的催迫下,我只好拉他们一把,把他们带到我要去的那家客栈去安顿了。
到了客栈以后,负责的神父对我表示欢迎,并且也乐意地给了那对年轻夫妇一个大房间。顿时,我可以看到他们脸上浮现笑容。搁下了行李,我们一行三人相约去逛街,欣赏圣城的夜景。十时左右,返回客栈,洗个澡,就准备入寝了。可是整夜回教寺里钟楼上的钟声不辍,令入无法入眠。
翌日清晨六点钟,迷迷糊糊中被嘈杂的人声给吵醒过来。原来是客栈里的其它旅客们起得早,正准备出门游览去了。我曾尝试着再跌入梦乡,但是在床上辗转很久,不晓得数了几千只羊,就是再也睡不着,所以干脆爬起来,洗把脸,好外出走走。昨晚因为一到达客栈,就丢下行李去逛街,回来后天色已晚,洗过澡就上床了,所以对客栈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根本没空去细看。今早,趁吃早点的时候,顺便到处浏览一番,才发现它盖得古趣盎然。看门的还是一位阿拉伯人。由于他不懂英文,我对阿拉伯文更是无宰羊,所以只好手脚并用带傻笑地跟他比划了一番,意思意思。
吃过相当丰富的早餐之后,我就离开客栈独自径向「观光指导中心」去了。在这块人生地不熟的土地上,如果不愿意花大钱参加集体游览的话,要份地图,然后按图索骥是惟一的办法了。
名作家殷颖牧师曾数次到过巴勒斯坦这块神圣的土地。他在「耶稣的脚印」一书中,用以下的几句话表达出他初临这块土地时的感受。他说:「当我从飞机上走下来的时候,第一个冲动是想将鞋子脱下来,因为当初摩西在圣地看见异象的时候,上帝就曾吩咐他说:﹃当把你脚上的鞋脱下来,因为你所站的地方是圣地。﹄在上帝的威严与慈爱交识的感受中,好像有一种回归故土的感觉。」
此刻,当我跨出客栈大门,一脚踩在坚硬的石版路的时候,一种神圣而庄严的气氛顿时向我涌来,使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虽然我并没有像殷牧师想效法当日梅瑟脱去鞋子的冲动,但心灵此刻所遭受的震撼,相信并不亚于他才是。
面对着这个矗立在犹太丘陵上的圣城,一时千情万绪涌上心头。我又一次地被投入了时光的隧道里去了。
耶路撒冷,这个为昔日美索不达米亚、爱琴海、埃及,和小亚细亚四大文明区所围绕的城市,自古以来就是各方亟想争取之地,因而战祸连绵,再加上希腊与罗马文明在该地区的蓬勃发展及基督宗教与回教的流风所及,在这里遗留下了无数古老的遗迹。同时由于不同的人种和风俗习惯,形成了一种很特殊而又复杂的风貌。置身其间,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心情。
耶路撒冷更是一个三重的圣地,对于犹太教徒来讲,她曾是历史上伟大君王达味的国都;也是撒罗满王建造圣殿的所在地;对基督徒来说,她是耶稣受难、死亡及复活的地方;对于回教徒来说,她是圣人的所在地,也是先知穆罕默德升天的地方。
一想到就在这块充满了神奇的土地上,我将度过我生命中十天宝贵的光阴时,那种兴奋与心喜之情,实在是无法用笔墨来加以形容的。
没走多久,就来到了「观光指导中心」。在那儿,我遇到一位负责的修女,遂向她请教如何善度这短短而又宝贵的十天。
修女不但提供给我很多宝贵的建议,同时还送给我一张印刷精美而又详细的圣地地图。当我打开这份地图一看,就深深地被它吸引住了。因为以往读圣经时,常感到一些困扰。除了觉得旧约中的人名难记之外,就是一点儿地理概念也没有。只知道许多地名,但是到底在那里,就毫无所知了。现在既有这样一张地图,一目了然,心中真有一份欣喜之情。尔今尔后,读起圣经来,必会感到兴趣大增,获益良多了。
也就在这高兴的当儿,心中未免也产生了一丝的贪念。一方面是由于这份地图的确印刷得太精美可爱了,让人有不忍释手之感;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心想:如果别人也能有这样的一张地图的话,读圣经时不是也会得到很大的帮助么。
于是,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向修女请求说:「修女啊!我是不远千里而来,是不是可以向您多要几张,好回去赠送给亲友呢?」可能是被我的真情所感动,或是更由于看到我一脸近乎哀求的表情罢,修女竟慷慨地多给了我好几张。当我接到手中的那一霎那,真是又高兴,又感激!连连向她道谢,并求天主降福她的慷慨。
离开了中心,从地图上发现白冷城离耶路撒冷竟是那般的近;而白冷,这救世主诞生之地,又正是我急欲前去拜谒的地方,于是在路人的指点下,花了拾元跟其它的旅客雇了一部出租车前去。
由于与其它乘客语言不通,所以一上得车来,我就闭目养神。但是不知不觉间,思绪竟飘回到旧约米该亚先知的时代里去了。
此刻,耳际响起的,是先知对默西亚将出于何处的预言:「厄弗辣大白冷!你在犹大郡邑中虽是最小的,但是,将由你为我出生一位统治以色列的人,祂来历源于亘古,远自永远的时代。因此,上主必将遗弃他们,直到孕妇生产之时,那时祂兄中的遗民必将归来,与以色列子民团聚。祂卓然屹立,以上主的能力及上主祂天主之名的权威,牧放自己的羊群。祂将获得安居,因为祂必大有权势,直达地极。」﹙米五1-3﹚当人类的始祖抗命而未能立刻悔改之时,天人的关系已因着他们的罪而遭到严重的破坏。此后,旧约中的人民,犹如生活在死亡阴影之下,好像已见不到永生的曙光。可幸,仁慈的天主给了他们一线希望。那就是祂将派遣祂的惟一圣子来拯救沉沦的人类。为此古约时代的人民,就以久旱渴望甘霖的心情,千盼万盼救主早日的来临。而先知既然早已预言默西亚即将出于白冷,因此,白冷就变成了人类得救的「希望之地」。
如今,我竟有幸,即将踏入这被称为「圣地中的圣地」,那份欣喜之情,读者当可想而知了。
途中,我曾张开眼睛,向窗外眺望,想欣赏一下沿途的风景。想象中,我们也许很容易以为犹大是块非常肥沃之地,而且物产丰饶。而事实却正好相反。因为此刻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苍白的沙碛。原来,犹大竟是以色列最为荒凉贫瘠之地,土质很差,根本不宜耕种。如果以“寸草不生”四个字来形容它大部分的土地,也不为过。
但是,说也奇怪,在这样贫瘠荒凉的土地上,却能长出结实累累的葡萄美果,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奇迹。因为在犹大,除了冬天有雨水之外,整年都是处在干旱的情况之下。因此,葡萄所能汲取的惟一水份,就是露水了。仅靠清晨露水的滋润而结出葡萄,实在有点儿叫人不敢相信。但是当你眼见那挂在葡萄枝上一串串美果的时候,你又不能不信那是真的了。
平常我们所见到的葡萄树往往是爬在架子上的多,但是在这个地方,却多是在地上蔓生着的。据说葡萄还是犹大地唯一的农产品呢!
看到葡萄就让人记起了旧约创世纪第四十九章,雅各布伯临死前所给予他那十二个儿子的祝福来了!其中对犹大的祝福是这样的:“犹大!你将受你弟兄的赞扬;你的手必压在你仇敌的颈上;你父亲的儿子要向你俯首致敬。犹大是只幼狮;谁敢惊动?令牌不离他脚间,直到那应得令牌者来到,万民都要归顺他。他将自己的驴系在葡萄树上,将自己的驴驹拴在优美的葡萄树上;在酒中洗自己的衣服,在葡萄汁中洗自己的外氅。他的双眼因酒而发红,他的牙齿因乳而变白。”﹙8-12﹚听圣祖雅各布伯昔日对犹大的祝福,再印证今日遍地结实累累的一串串葡萄美果,我的心中洋溢着一种说不出的喜悦。据说圣祖对其他儿子的祝福,也都一一实现了。在这件事上,不但让我们看到天主在冥冥中的照顾,也更增加我们对上主的信心。
在沉思中,车子已驶进白冷了。
呈现在跟前的景象,与先前途中的截然不同。“主诞堂”,这么雄伟壮观的圣堂,好像突然间从地平线浮出来一样,让人感到惊奇赞叹,急欲前去一探究竟。
付过车费,我几乎是“冲”出出租车。双脚在石板路上奔驰,双眼却不由自主地被矗立在堂顶上那两座高耸的钟楼所吸引着。霎时间,我似乎听到了钟声齐鸣。清脆的钟声在白冷的晴空里不断地回荡着、扩散开来……。每一声钟响,都给我唤回了无数美好的回忆;也给我贫瘠如犹大地的心灵,注入了无限的温馨与希望。我默默地向上苍祈祷着:但愿这次的莅临,也能在我这荒芜的心灵里,生长出如葡萄般的累累果实。
当我一步步奔近圣堂时,心情却突然间由轻松而变得紧张起来,固然一方面是由于圣堂那坚实如碉堡般的高大石墙所带来的一种压迫感所引起;但是我心里明白,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此刻,我已临近了两千年前救主诞生的地点。我的心跳继续在加剧着,它几乎要从我的胸中迸裂出来一般。
怀着极其虔敬的心情,踏着微微抖颤的步伐,我终于来到圣堂地下的石穴中。
要到救主诞生的岩穴,必须拾级而下。见到墙上有皮革裹着,令人心生好奇。据说该地从前曾经遭到火灾,所以用这种方法防火。当时听在耳里,真是信疑参半。
我原计划先好好在救主诞生地作一长时间的默想与瞻仰,但是一到那里,正遇到两位外籍神父准备在马槽堂的祭台上举行圣祭。他们一知道我是神父,所以就热诚地邀请我与他们一齐共祭。在盛情难却之下,我欣然地参与了他们,向万军的上主献上最崇高的祭礼。只是这原应是一台极庄严、神圣而有意义的弥撒,结果却有点儿草草了事,更成了一台相当形式化的祭献。原来,这两位神父念弥撒经文,念得快极了,让我有点儿追赶不及的感觉。跟着“跑”就已够你累了,遑论什么祈祷呢!如果是我自己做的话,必然会以默观的方式,做做停停,让救主诞生的奥迹,深深地镌刻在我的心灵深处。早知道他们会这么草率,干脆不参加共祭,改望弥撤算了。
弥撒后,我心里虽有不满,但仍然表现大国风度,频频向他们点头致谢。经过寒喧之后,才弄清楚他们当中有一位是来自比利时的圣母圣心会的会士;另一位是来自纽约教区的美籍华特神父,他当日到以色列是为庆祝晋铎二十五周年纪念。往后我跟这位神父还继续交往过几次。
辞别了他们之后,我重返马槽堂,准备一了在那儿长祷的心愿。
可是,事与愿违。因为当时来来往往的游客多如过江之鲫。讲话声、喧闹声不绝于耳。特别是那些以纯观光为目的的游客们,更叫人感到难耐。向导只一味地像放录音带一样,背诵着圣经上所记载的有关救主诞生的事迹;只有平铺直叙,没有丝毫感情,更缺少那份应有的虔敬。看在眼里,令人感到无比的难过。因为他似乎在讲述一位与他毫无相干的人物;而听众也只不过是在聆听一位历史上的人物罢了。他们又怎么能懂得耶稣就是“道路、真理和生命”的大道理呢?
我默默无语地端坐在靠近马槽的石阶上,想着人类的无知与可怜。若望福音序言降生为人的话语悠然在耳边响起:“那普照每人的真光,正在进入这世界;祂已在世界上,世界原是藉祂造成的;但世界却不认识祂。祂来到了自己的领域,自己的人却没有接受祂。”﹙9-11﹚此情此景,不禁令人唏嘘良久。
也许是好天主为安慰我这位来自远方的游子罢。正当我感到难过的时候,有两个团体接踵而来。他们的领队都是神父。看到他们那么虔敬端庄地肃立在那儿祈祷的神态,真令人起敬起畏。从他们祈祷的样子,不难认出他们大概是来自美国的某些圣神同祷会的教友们。
当时,在那儿参观的一位先生,问旁边的人说:“在这儿是不是应该把我的帽子脱掉呢?”然后他又自问自答地说:“当然啰!这表示对别人宗教的尊敬么!”从他的语气与表情,一眼可以看出他一定不是基督徒,不过他那种尊敬别的宗教的态度和精神,却不由得不让人感动。我心里在想,如果每个人也都有他这种态度的话,宗教与宗教之间的交谈一定比较容易多了。我们是多么容易把自己所信的宗教提高,而贬损他人的宗教啊!
名演员,也是热心教友的郎雄先生,就曾向我提起他亲自遇到的一件令他感到不快的事情。他说:“有一次我被基督教邀请去拍一部短片。因为是社教片,所以我就欣然答应了。但是我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论,所以要求邀我的人不要公开宣布我是一位天主教教友。可是后来还是被他们知道了。你说气不气人?当时有位基督教教友,一听说我是教友,竟当众大声对我说:天主教『也』能得救。当时真把我气坏了。结果还是跟他辩了起来!”
在“合一运动”正大力推行的今日,宗教人士如果都能具有一颗谦卑之心、多一些的爱德,和尊重他人信仰的态度的话,相信前途一定会更美好的。
当朝圣者及游客络绎散去之后,狭窄的地方只留下我独自一人。于是我重新收敛心神,好让自己完全沉浸在二千年前救主降生的伟大奥迹里去。
由于一到主诞堂就马上参加两位神父的共祭与做个人默祷,所以还没看清楚岩穴中的一切。现在正好可以到处逛逛。
主诞生的岩穴基本上分两部分:主诞生的祭台及马槽堂。在石阶的尽头,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半圆形的大理石的壁龛,并不高。在这地面上,镶着一颗闪烁发亮的银星,共十四个角。在星的上面用拉丁文刻着“基督在此诞生”的字样。据说这是第二颗星,因为第一颗曾失踪过。不过这仅是传说呢?或真有其事?就不得而知了。星的中间是空的,不晓得里面藏的是什么玄机?在星的后面,常放着两只像酒杯的大玻璃杯,也许是长明灯吧!星的上方挂了十来个形式各异的吊壶。不晓得是作何用途?这个地方也是一个祭台,不过布置倒很简单。我们共祭并不在这个祭台上,而是在它右后方的马槽堂里。马槽堂虽以堂称之,但事实上它只能容纳三、五个人而已。非常的窄小。在岩穴的顶上也挂满了许许多多的吊壶,让整个地方看起来更显得神秘而古色古香。不过依我看,这些吊壶并不实用,恐怕只是用来装饰而已。地上还放着三只大而笨重的蜡台,上面燃着好几根蜡烛。墙上挂了好几幅圣像。我由于曾在美国一个东方礼的教堂内举行过弥撒,所以看到这里的布置,并不感到陌生。只是直接地感到不很喜欢而已。因为我觉得,祈祷的地方,特别是圣堂里,布置尽可能越简单越好,太多外在的装饰,容易引人分心,感到心情沉闷。单纯的美,更易激励人举心向上。
走出岩穴,我独自跑去主诞堂参观。这是此地主要的大堂。当你一踏入堂门时,四排斑驳的石柱马上映入眼帘。让人顿时感到一种庄严神圣的气氛,心中油然产生敬畏肃穆之情。可惜的是,这么有纪念性的圣堂,似乎保养得不好。也许,这是故意的也说不定,因为古老的外表,不是更显出它悠远的历史性吗?
据说在圣堂的地下室中,有一间纪念堂,是纪念第四世纪的一位圣人。他的名字是热罗尼莫;也是第一位把圣经从希伯来文及希腊文翻译成拉丁文的译经家。圣热罗尼莫曾说过一句流传千古的名言。他说:“不读圣经,就不认识基督。”可以说把圣经与基督徒的关系一语道破。因为基督徒乃是追随效法基督的人。如果不认识祂,又怎能追随祂和效法祂呢?而要认识基督的最好方法,就是熟读圣经。因为旧约是预言基督;而新约则在宣扬基督。基督乃是整部圣经的中心人物。所以要认识基督,就非得熟读圣经,甚至精读圣经不为功。
只可惜当日我没人作向导,所以根本不知道在圣堂里还有地下室;更有那么一间很值得去的纪念堂呢。否则一定不会错过。盼望来日再有机会旧地重游的话,我必定前往凭吊一番。因为就在这间屋子里,他完成了伟大的译经工作,造福所有的基督徒及许许多多非基督徒。
在堂内逗留片刻之后,我就离开圣堂,到外面街上去逛。偶然见到有人在堂外兜售纪念邮票,我心想父亲一生喜欢集邮,除了向他所认识的外籍神父们要外,也常寄望我在国外旅游期间,也能替他搜购一些。由于在国内平时不易找到中东一带的邮票,所以我就赶快替他老人家拣选了几套精美的邮票,准备带回去赠送给他,好叫他高兴高兴。虽然买的是廉价货,但是深信父亲会谅解的,因为他所看的不是外表的贵重与否,而更是隐藏在这些廉价外表下的那颗孝子之心。
买过了邮票,我曾独自继续乱闯。看到对街有一间回教寺,所以就怀着一颗好奇心,并鼓起勇气闯了进去。由于从未逛过任何回寺,所以免不了有些刘姥姥的感觉,一脚就踩进去了。只见那位管理员瞪着两只大大的眼睛,向我逼视,示意要我脱去脚上的鞋。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所站的地方,是一块圣地呢!于是很不好意思地倒退了几步,赶紧脱掉鞋子,然后才进去。
我对回教虽然仍是一知半解,不过多年前在辅大执教时,曾与已逝世的德籍圣言会会士闵明我神父,去外双溪东吴大学听过介绍回教教义的专题演讲。虽是平生惟一的一次,但却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因为没想到他们的教义竟然与我们的教义那般的相似。一直到日后读旧约时,才知道,原来阿拉伯人的祖先依巿玛耳也有一半选民的血统呢。
走笔至此,忽然忆起有一次参加婚宴的趣事来了。不久前,我去吃喜酒,在同桌上认识了一位马先生。他是一位回教徒,可是他说他现在不敢到回寺里去,原来他娶了一位不是回教徒的妻子,子女也没有随他成为回教徒,所以他自认罪恶深重,不配进寺祷告膜拜。
回人是不吃猪肉的,可是你去吃喜酒,人家是不可能专门为你一个人做素菜的。所以那天喜宴中,只见他坐在那儿发呆,原来他能享用的菜少之又少。
回教寺内简单得很,没什么好看。所以略为参观后,我就出来,再度溜达去了。这一次是去逛圣物店。
在罗马时,我就曾采购了一些圣物,所以在此地只是选了一些小圣牌;并特别买了一串好看的念珠,准备带回去送给母亲。买完圣物之后,我忽然灵机一动,遂折回岩穴里去,把圣物放在救主诞生地的地面上,靠那颗银星的地方,亲自加以祝圣,希望吾主看在我这份心意,会特别降福佩带这些圣牌的祂的子民。
步出主诞堂,再次走在白冷的街道上,感到有点儿茫然不知所适。就在这个时候,耶肋米亚先知的话语突然间在耳际响起:“在辣玛听到了声音,痛哭哀号不止;辣黑耳痛哭她的子女,不愿接受人的安慰,因为他们不在了。”﹙玛二18﹚。这才蓦然记起,此刻所踏的这块小小的土地上,在两千年前,曾经发生过一惨绝人寰的血案。不知有多少无辜的婴孩,竟因着一位暴虐而又好猜忌旳君王而被杀害了。
于是,我赶紧再回到主诞堂外的空地上,找个比较僻静的角落坐下,翻开手边的圣经,慢慢地念着玛窦福音第二章:当黑落德为王时,耶稣诞生在犹大的白冷;看,有贤士从东方来到耶路撒冷,说:“才诞生的犹太人君王在那里?我们在东方见到了祂的星,将来朝拜祂。”黑落德王一听,就惊慌起来,全耶路撒冷也同他一起惊慌。他便召集了众司祭长和民间的经师,仔细考问他们:默西亚应当生在那里?他们对他说:“在犹大的白冷,因为先知曾这样记载:‘你犹大地白冷啊!你在犹大旳郡邑中,决不是最小的,因为将由你出来一位领袖,祂将牧养我的百姓以色列。’”于是黑落德暗暗把贤士叫来,仔细询问他们那星出现的时间;然后打发他们往白冷去,说:“你们去仔细寻访婴孩,几时找到了,给我报信,好让我也去朝拜祂。”他们听了王的话,就走了。看,他们在东方所见的那星,走在他们前面直至来到婴孩所在的地方,就停在上面。他们一见到那星,极其高兴欢喜。他们走进屋内,看见婴儿和祂的母亲玛利亚,遂俯伏朝拜了祂,打开自己的宝匣,给祂奉献了礼物,即黄金、乳香和没药。他们在梦中得到指示,不要回到黑落德那里,就由另一条路返回自己的地方去了。
他们离去后,看,上主的天使托梦于若瑟说:“起来,带着婴孩和祂的母亲逃往埃及去,住在那里,直到我再通知你,因为黑落德即将寻找这婴孩,要把祂杀掉。”若瑟便起来,星夜带了婴孩和祂的母亲退避到埃及去了。
黑落德见自己受了贤士的愚弄,就大发愤怒,依照他由贤士们所探得的时期,差人将白冷及其周围境内所有两岁及两岁以下的婴儿杀死。
黑落德死后,看,上主的天使在埃及托梦显于若瑟,说:“起来,带着孩子和祂的母亲,往以色列地去,因为那些谋杀孩子性命的人死了。”他便起来,为了孩子和祂的母亲,进了以色列地域;但是一听说阿尔赫劳继他父亲黑落德作了犹太王,就害怕到那里去;梦中得了指示后,便退避到加里肋亚境内,去住在一座名叫纳匝肋的城中,如此应验了先知们所说的话:“祂将称为纳匝肋人。”
我一边囗里念着圣经章节,注意力却再怎样努力,也无法集中。因为脑子里此刻不断涌现出电影“耶稣传”里那些无辜婴孩惨遭杀戮的情景:一批头戴盔甲、身穿战袍、手执利剑,骑着马匹,来势汹汹的罗马兵士们,在城中正追逐着如惊弓之鸟,到处逃窜的母亲们。突然间,我似乎听到了嘈杂无比的响声,在这原是相当宁静的小城的空际里扩散开来。我尝试着去聆听和分辨,在这巨响里到底夹杂着一些什么声音。我听到了马匹的嘶叫声、兵士们粗暴的吆喝声、凄厉惊惶的母亲的哀鸣,还有无数微弱婴儿断断续续的啼哭声,在那里此起彼落,交织成一片混乱;谱成了一首最凄凉、最悲怆,和闻之最令人无法消受的交响曲。
我原是闭着眼睛,在那儿沉思默祷着,可是由于受不了想象中这些让人不忍卒闻的声音的干扰,所以就张开眼睛,去仰观小城烈日照耀的长空。嘈杂声顿时消失了,只见几朵流云在湛蓝的天空里飘浮着。除了偶尔从远处飘来的几声小贩的叫卖声外,白冷显得有点儿静得出奇。
此刻,我面对着眼前这座小小的圣城,不禁唏嘘良久。难道浩瀚的宇宙,竟容纳不了一位初生的婴儿么?不是的,容纳不了这位刚呱呱坠地婴儿的,并不是这个物质的世界,而更是那位暴君那颗太小的血肉之心。人类是多么的无知与不幸啊!他竟甘愿为了如浮云朝露般的名、利、权、势……等现世利益而放弃了永恒的价值!但更大的不幸,却是这样的悲剧在两千年后的今日,仍在继续不断地重演着,甚至于更变本加厉。无知的人哪!你们要胡涂到几时,才能从无知与愚蠢中苏醒过来呢?
当日被杀的那些纯洁的婴儿们又是何辜呢?在他们还不晓得世界是个什么样子的时候,就迷迷糊糊地死于非命!我心中狠狠地说:“黑落德,黑落德,你这个毫无人性的刽子手!你竟残害无辜到此地步!”
可是,世界上类似这种践害无辜幼小生命的行动,并没有因黑落德的死去而停止过。因为在世界各地不是还在继续上演着这同一出丑陋的悲剧吗?例如在中国大陆,大批无辜女婴被杀害的事实,及在许多国家盛行的堕胎风气﹙有人甚至美其名“月经规则术”﹚,这些都是这一种残暴行为的延续。昔日在白冷为主致命的婴儿们虽然死于非命,但是至少他们在教会内还受到教友们的敬礼──“诸圣婴孩节”;可是今日被残杀的婴儿们,他们又获得些什么代价呢?如果这些小生命在地下有知的话,﹙他们当然有知,不要忘记:他们也是有灵魂的呀!﹚,他们不能不问:“为什么母亲怀孕了我,但是却又要杀害我?”
不知不觉间,时光飞逝而去,坐在那儿冥想也有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于是,我站立起来,用手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向前走去。心里想着,吾主救赎世人的道路是一条多么漫长、艰辛,而又危机重重的荆棘之路啊!因为在救主诞生的开始,就已经历过旅途的颠簸、生命的威胁,及流放的痛苦。
但是,我们又何必感到惊讶!因为在旧约里,不是早已给我们预言了,救主将以“受苦的默西亚”的身分,完成救赎的大业吗?
趁着离正午还有片刻时间,我急忙赶往离那儿不远的牛奶岩穴参观。相传在圣家逃往埃及之前,圣母玛利亚曾在此地给小耶稣哺乳过。只可惜当我到达的时候,已经过了时间,所以不得其门而入。只好怀着尽兴而去,败兴而归的心情折回原路。不过途中还是获得些微的补偿。因为路过一处看起来里面黑漆漆的房子,穿着一身黑的管理员一见到我,就热情地近乎强迫我进去参观。他说圣家当日曾在这儿居住过。我正感兴趣,准备向他细细盘问有关的事迹时,冷不防地他已替我燃好了一根蜡烛,插在蜡台上:还口口声声要我为世界和平祈祷。目这种情况,我的兴致早已减了一大半。因为祈祷又何必一定得花钱呢?即使要花,也得看人家愿意不愿意,怎可强迫中奖。怀着一肚子的气,我掉头就走。倒不是舍不得那区区之数,而是不满意这种商业性的污染,令人无法忍受。所以一直到现在,我仍然不知道那个地方到底是一块什么样的圣地。
此刻,远处清真寺的高塔上正传来阵阵的诵经声,是那般的清脆、宏亮。原来,这是他们的“唤拜者”正在召唤教徒做礼拜呢。
回教徒每天必须在清晨、中午、下午、日落及夜晚五个时辰里面向麦加礼拜。“唤拜者”的主要职务就是在上述的五个时刻来临时,站在高塔上诵念“唤拜辞”,其内容如下:四遍“真主至大”,两遍“我作证宇宙吾主唯有阿拉”,两遍“速来礼拜”,两遍“速获成功”,两遍“真主至大”,两遍“宇宙吾主唯有阿拉”。在清晨的那次礼拜前,念“速获成功”一句的后面还得加念两遍“礼拜强于睡眠”的辞句。
据说担任此种神职的人,必须具有中等宗教教育的程度。除此之外,音量、音质与音色三方面都要好,这样念起唤拜辞的时候,才能把抑扬顿挫的音韵表达出来,也更能激励人祈祷的精神。
在耶稣的诞生地,听回寺的诵经声,虽然感到不习惯,但也情趣别具,成为圣地的一大特色。
日正当中时分,我结束了白冷的半日之旅,搭出租车赶回耶路撒冷城的客栈用餐和稍事休息。好准备下午再度出发。
也许是由于旅途劳顿,所以午觉醒来,竟已是下午三点多钟了。听来自纽约的华特神父说,下午四点半钟在圣墓堂那里,将有礼仪,所以洗把脸就匆匆地赶过去。
圣墓堂的外观跟白冷的主诞堂一样宏伟壮观,只是没有主诞堂的面积大而已。但有一点不同的地方,就是两者的屋顶构造相当不同。主诞堂屋顶有两座钟楼,是哥德式的建筑:而圣墓堂的屋顶却显得复杂多了,上面有好几个硕大无比的半圆形屋顶。乍看之下,会误以为那是一间回教的寺院。
据说罗马皇帝哈德良为了毁灭犹太教与基督宗教所有的圣迹,曾于公元一三五年令人在这个地方兴建一座献给丘比特的罗马庙宇。但是这座庙宇却被君土坦丁大帝的母后圣海伦娜于三二六年给拆除了,恢复了加尔瓦略山及圣墓及原来面目,并且在原地建造了一座雄伟华丽的大堂,由母后亲自督工。但是不幸于六一四年被波斯人毁坏,然后由一位修院院长重建。不过这次重建的圣堂只是小型的而已,已没有昔日的壮观了。
一○○九年,圣堂再度遭到厄运。这次是被回教的国王哈里发所拆,并且导致了历史上闻名的十字军东征的事件。一○四八年修复过,直到一一四九年十字军收复圣城之后,所建的圣堂一直保存到现在。圣墓堂就在这种建建拆折的情况下度着它的岁月,也真可以“历尽沧桑”四个字来形容它不幸的遭遇了。
但是圣墓堂的屡毁屡建,只不过是它沧桑的一部分而已,如果你了解它内部管理问题之复杂的话,你大概也只有摇头叹息的分了。从一八五二年起,土耳其的统治者把圣堂让几个不同的教会分别管理。这些教会包括天主教、阿美尼亚教、希腊东正教、叙利亚教会及科普替教会。由于教派不同,所以不管在礼仪、语言要等方面都互异。在管理上也困难重重。仅为整修问题就很棘手,由于各教派意见不一,致圣堂有数世纪之久常处于破破烂烂的状态。见到这种情形,是多么容易让人兴起基督被分裂的感叹。
瞻仰过宏伟的外观,我漫步进入堂内,急欲一窥里面的当奥。但是脚刚一踏入堂内,全身立刻感到一阵阴森之气。就好像从温暖的阳光底下,骤然进入一个阴暗的山洞一般,对比强烈了一些。
这块突出地面约四十五呎的加尔瓦略山,由于外貌像髑髅,所以又称为“髑髅之地”。在山上建有两间圣堂,分别由天主教及希腊正教所管理。前者是建立在耶稣被钉之地;后者则是盖在当日十字架竖立的地方。不过这两间圣堂都是在圣墓堂内。我原想先到各处看看,以便凭吊昔日在这座山上所发生的种种感人的事迹,无奈时间已来不及,因为礼仪即将开始。于是,我信步走进人群裹去,选个最隐蔽的一角,好参与他们的祈祷。
聚集在那儿的人,大约有四、五十人之多。有为几位身穿深咖啡色会衣,腰间束着一条纯白色腰带的方济各会会士,还有修女带领的一批女学生,看她们的年龄大概只有十三、四岁,我想可能是来自修女办的中学吧。此外,还有一些朝圣者。我们在一齐念经、唱歌,追悼救主的苦难圣死,也歌颂赞美祂对人类至大的爱情。礼仪所花的时间不多,不晓得是不是每天下午例行的祈祷。结束之后,我就单枪匹马在堂内到处走动。由于没有人向导,所以只好走到那儿,算到那儿。
首先,我去圣海伦娜母后当日发现十字圣架的地方参观。那是在墙边的一块石版,围有铁栏杆围着。由于对这段事迹所知有限,所以只能打个照面就过去了。
从那儿,我转往当日吾主被埋葬的地方。若望福音第十九章第三十八至四十二节的地方,给我们这样记载着:“这些事以后,阿黎玛特雅人若瑟──他因怕犹太人,暗中作了耶稣的门徒──来求比拉多,为领取耶稣的遗体;比拉多允许了。于是他来把耶稣的遗体领去了。那以前夜间来见耶稣的民众尼苛德摩也来了。带着没药及沈香调和的香料,约有一百斤。他们取下了耶稣的遗体,照犹太人埋葬的习俗,用殓布和香料把祂裹好。
在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地方,有一个园子,在那园子里有一座新坟墓,里面还没有安葬过人。只因是犹太人的预备日,坟墓又近,就在那里安葬了耶稣。”从四部福音里,我们可以相当清楚地知道埋葬耶稣的若瑟是一位怎样的人。他是一个富有的人,也是一位贵显的议员,同时又是一个善良公正的人。他一向期待天主的国;他没有赞同其它人的计谋和作为。而埋葬耶稣的墓穴,是他为自己于岩穴闻所凿的新墓穴。我们可以想象得到,普通一个人一定不会把预备为自己将来埋葬的墓穴让别人先占用的,就如同没有人愿意用别人使用过的棺木一样,除非他爱那位先他而去的人比爱自己更多。我想,若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因为他知道耶稣就是旧约中所预言的即将来临的默西亚。若瑟的墓穴是属于有钱的犹太人所惯用的式样,分内外两室。外面的一间面积比较大,是吊丧者聚集的处所。里面的一间较小,放着一个用白石凿成的子,以便停放尸体。
我怀着极其虔敬而又悲戚的心情,踏着缓慢的步伐,走近耶稣的圣墓。在巨大石墙的中间,有一扇弓门,弓顶的形状看起来非常像一个美丽的贝壳。进入门内,就是外室,又称为“天使堂”,面积不大。地上铺着石版,上边刻有简单而大方的图纹。顶上挂了一些吊炉。室内的正中筑有一个子。再往前行,就来到了内室。内室的门虽比外室的门低,但是雕刻却要比第一道门来得美观而精致。而花朵,也有天使与圣人们的雕像。门正中央上方也雕有一座像,从底下看上去虽看不很清楚,但从像的形态,大概可以猜出是耶稣当日复活的情景。进入其内,就显得非常局促,因为里面顶多只能容纳二、三人而已。呈现在跟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大理石,底下据说即是安放耶稣尸体的地方。神父们就在这里做弥撒。上边摆了许多高脚的铜蜡台和几瓶鲜花。
当我用手去触摸那块冰冷坚硬的石版时,不禁悲从中来,千情万绪直涌心头!
路加福音第二章有关耶稣诞生的情形是这样记载的:“那时西泽奥古斯都出了一道上谕,叫天下的人都要登记:这是在季黎诺作叙利亚总督时,初次行的登记。于是,众人各去本城登记。若瑟因为是达味家族的人,也从加里肋亚纳匝肋城,上犹大名叫白冷的达味城去,好同自己已怀孕的聘妻玛利亚去登记。他们在那里的时候,她分娩的日期满了,便生了她的头胎男儿,用襁褓裹起,放在马槽里,因为在客栈中为他们没有地方。”﹙路二1-7﹚
“因为在客栈中为他们没有地方”,万物之尊的天地主宰,竟然找不到一个舒适温暖的小床诞生,这是何等的讽刺!但不仅如此,祂连死后都几乎没有葬身之地,如果不是好心的若瑟把自己的墓穴借给祂使用,恐怕就有可能尸横荒野了!
耶稣的一生,可以用“穷困潦倒”四个字来表达。因为祂不但生于贫穷,也活于贫穷,最后甚至死于贫穷。祂生于贫穷,因为祂只能诞生在马槽中,与牛驴为伍;祂活于贫穷,因为祂一生都是靠善心人的施舍哀矜过活。但是祂活于贫穷,并非事不得已,而更是自愿的选择。因为祂曾有过改善物质生活,甚至致富的机会,可是祂却弃之如敝屣,让它白白地溜过。
玛窦圣史给我们叙述了一件这样的事迹:有一个人来到耶稣跟前说:“师傅!我该行什么‘善’,为得永生?”耶稣对他说:“你为什么问我关于‘善’?善的只有一个。如果你愿意进入生命,就该遵守诫命。”他对耶稣说:“什么诫命?”耶稣说:“就是:不可杀人,不可奸淫,不可偷盗,不可作假见证;应孝敬父母,应爱你的近人,如爱你自己。”那少年人对耶稣说:“这一切我都遵守了,还缺少什么?”耶稣对他说:“你若愿意是成全的,去!变卖你所有的,施舍给穷人,你必有宝藏在天上;然后来跟随我。”少年人一听这话,就忧闷地走了,因为他拥有许多产业。﹙玛十九16-24﹚
普通我们常以这个故事来论财富之为害,但是在这个故事里,我却看到了耶稣之活于贫穷,并非环境所逼,而更是祂自愿的抉择。祂可以要求那位富少年把所有的财产带来,这样祂的生活条件及传播福音的事业不是更容易获得改善及推展么?但是祂并没这样做,反而要求那位富少年去变卖一切,施舍穷人。
耶稣不但活于贫穷,最后更死于贫穷,因为祂被赤裸裸地悬在十字架上而死,死后还被葬于别人的墓穴中。
此刻,我记起了玛窦第八章上那位愿意追随祂的经师的故事来了:耶稣看见许多群众围着自己就吩咐往对岸去。有一位经师前来,对祂说:“师傅,不论往那里去,我要跟随。”耶稣给他说:“狐狸有穴,天上的飞鸟有巢,但是人子却没有枕头的地方。”﹙玛八18-20﹚
耶稣是宇宙的造物主,但却甘愿选择贫穷,度着两袖清风的日子。祂这一选择,莫不是在告诉我们“食以维生,非生以为食”以及“物役于人,非人役于物”的大道理。祂昭示我们:人活着并不只是为吃喝玩乐罢了,而更在追求一个更高的精神境界──“天人合一”。在传福音之初,祂曾在旷野中受魔鬼的诱惑:“如果是天主子,就命这些石头变成饼罢!”祂回答说:“经上记载:‘人生活不只是靠饼,而也靠天主口中所发的言语。’”﹙玛四3-4﹚祂在另一处也告诉我们:“纵然你赚得了普天下的一切荣华富贵,但是不幸赔上你的灵魂,那又何益之有呢?”﹙玛十六26﹚
耶稣之选择贫穷,应当还具有另一种意义才对。因为祂知道,世上的穷人将永远比富人多得多。他们由于缺乏物质的享受,因此更须要有精神的慰藉。穷人们在人前虽然容易感到自卑﹙事实上他们不必如此﹚,但是他们对比富人们有更值得夸耀的地方,因为主耶稣曾经跟他们一样,也是一个穷人,他们中的一个。
也不知道站在那儿有多久了。冥想中,我似乎听到了一些妇女们急促的脚步声,在清晨的薄雾中由远而近:也听到了她们在微风中徐徐飘过来的耳语:“谁给我们从坟墓口滚开那块石头呢?”她们每人手中还带着一瓶珍贵的香液。
当她们抵达墓口的时候,忧戚的脸上顿时绽放微笑,因为不知那位好心人早已把那块堵坟的大石给挪开了。她们遂急急忙忙地冲进去,想一探究竟。她们虽然与我擦身而过,可是她们并无视于我这个外乡人的存在。因为此刻她们心中只有一个意念,那就是看一看她们所热爱的主的尸体是否无恙。
这个时候,我才仔细看清,她们中有玛利亚玛达肋纳、雅各布伯的母亲玛利亚和撒罗默。她们个个全神贯注地在坟墓的四周搜寻,目光由诧异而变为惊惧。她们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呈现在跟前的,是一座空坟和散落在坟石上的主的殓布。她们目目相嘘着,不知所措。突然间,她们注意到在墓旁有天使坐在那里,容貌发光如同闪电,衣服洁白如雪。见到她们六神无主的样子,天使遂安慰她们说:“妳们不要害怕!我知道妳们寻找被钉死的耶稣。祂不在这里,因为祂已经照祂所说的复活了。妳们来看看那安放过祂的地方;并且快去对祂的门徒说:祂已经由死者中复活了。看!祂在妳们以先往加里肋亚去,在那里妳们要看着祂。看!我已经告诉了妳们。”她们赶快离开坟墓,又恐惧又异常喜乐地跑去报告祂的门徒。忽然,耶稣迎上她们说:“愿妳们平安!”她们遂上前抱住耶稣的脚,朝拜了祂。耶稣对她们说:“不要害怕!妳们去,报告我的弟兄,叫他们往加里肋亚去,他们要在那里看见我。”﹙玛廿八1-10﹚
目送着妇女们离去,忽然间,我听到了来自墓旁一个幽幽的哭泣声。我急忙趋前探望,只见一位秀发披肩,身穿白袍,手执一壶香液的女人,伏在墓石上饮泣不止。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她的背后问她说:“女人,妳哭什么?妳找谁?”只见她头也懒得抬地回答说:“先生,若是你把祂搬走了,请告诉我,你把祂放在那里,我去取回祂来。”只听那声音向她说:“玛利亚。”她猛然从哀泣中抬起头来,用希伯来话对祂说:“辣步尼﹙师傅﹚。”这个时候我才看清,原来她就是那位耶稣曾从她身上逐出七个魔鬼的玛利亚达肋纳;而站在她背后的那位就是复活的耶稣。既然看清主真复活了,她就喜不自胜地用手去拥抱老师的脚,但耶稣却阻止她说:“别拉住我不放,因为我还没有升到父那里去;妳到我的弟兄那里去,告诉他们:我升到我的父和你们的父那里去,升到我的天主和你们的天主那里去。”
见到玛利亚玛达肋纳那载欣载奔,欢喜若狂的背影消失在薄雾的尽头时,此刻,我记起了宗徒之长伯多禄及宗徒们在耶稣受难前对耶稣所做的承诺来了。伯多禄一听说耶稣要进入耶路撤冷城过节的时候,曾百般地劝阻祂说:“主!不能这样做,难道不晓得他们已在城裹布下天罗地网吗?”从伯多禄方面来说,他这样劝阻绝对是出自爱心与好心的,可是他好心并没好报,因为他反而遭到耶稣的责斥:“撒旦!你给我滚开,因为你所想的跟父的计划不同。”伯多禄由于没能阻止成功,遂向耶稣许下要跟祂一齐去被钉,其它宗徒也做下同样的许诺。伯多禄还比别人更有自信地对耶稣说:“即使他们离而去,我还是会忠信至死的。”
然而,言犹在耳,他们竟然像耶稣所预言的,或作鸟兽散,或是三次公开否认说:“我不认识这个人!”而这些外表看来柔弱的妇女们,她们并没有向耶稣许下任何承诺,可是她们却自始至终跟随在耶稣的身旁、在十字架下,甚至在祂死后还是那般痴情地爱着祂。怪不得耶稣复活后并没有先显现给宗徒们,反而先让这些热爱祂的妇女们瞻仰祂复活的荣光和分享祂复活的喜乐。因为她们爱的多,所以被爱的也多;付出的多,所承受的也多。
不知不觉中,另一个脚步声从远而近,显得是那般的急促和匆忙。
我顺着脚步声的方向一眼望过去,看到向前飞奔而来的是那位自称为耶稣“爱徒”的小若望宗徒。
可是,让我感到诧异的是,他既来到了洞口,却并没有直冲进去,而只是焦急地站在那儿,不断回头向来的方向眺望,好像在等待着谁似的。若望原是耶稣的前驱若翰洗者的弟子,后来却投效在耶稣的门下。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耶稣在约旦河接受若翰洗礼的次日,又再度在那儿出现。若翰由于已知道祂是谁,所以一见到祂,就对自己身旁的两位爱徒若望及安德肋说:“看,天主的羔羊!”那两个门徒听见他说这话,便跟随了耶稣。他们一路默默地跟在耶稣的后面,却似乎提不起勇气跟耶稣讲话。但耶稣早就注意到他们,于是在途中转过身来,问他们说:“你们找什历?”他们经这么一问,竟有点儿受宠若惊地怔在那儿半天。然后才羞怯地回答说:“老师!住在那儿?”耶稣回答他们说:“你们来看看吧!”他们于是去了,看了祂住的地方;并且那一天就在祂那住下了。﹙若一35-39﹚
圣经上并没有告诉我们,他们所看到的耶稣的住处是怎么样子的,也没有告诉我们耶稣跟他们谈了些什么。但是从安德肋后来去找自己的弟弟西满﹙即后来的伯多禄﹚,并告诉他说:“我们找到了默西亚”的这段话里,我们不难看出,他们一定被耶稣那简陋的住处所感动,更深深地为祂的一夕有关天国的话语而动心,换句话说,他们在与耶稣第一次的邂逅中,整个的心早已深深地被祂所吸引去了,以致决定投奔到祂的门下。
在耶稣十二位弟子中,有三位是祂所宠爱的,那就是伯多禄、雅各布伯及他的弟弟若望,而其中以若望最获得耶稣的疼爱。他不但跟伯多禄及雅各布伯曾经一起在大博尔山上瞻仰过耶稣的圣容;在山园祈祷时,亲眼目睹耶稣人性的脆弱;更在最后晚餐厅中,得天独厚地把自己的头枕在耶稣的怀里。若望福音对这段动人的画面曾给我们做了生动的描绘:耶稣向他们说:“我实实在在告诉你们:你们中有一个要出卖我。”门徒便互相观望,猜疑祂说的是谁。他门徒中有一个是耶稣所爱的,他那时斜依在耶稣的怀里,西满伯多禄就像他示意说:“你问祂说的是谁?”那位就紧靠在耶稣的胸膛上,问祂说:“主!是谁?”
据说若望在众弟子中是最年轻的一位,也是惟一的独身者。他跟随耶稣的动机可能跟其它的人有所不同。臂如伯多禄就曾在那位富少年离耶稣而去之后,问耶稣说:“看,我们舍弃了一切,跟随了;那么,将来我们可得到什么呢?”其它的宗徒们也曾经为了将来在耶稣的国中,谁要坐第一把交椅而争吵过。若望和他的哥哥雅各布伯虽然曾被他们的母亲撒罗默引领到耶稣面前,请求将来在祂的国中让他们坐在左右两旁,但这并不表示这是出自若望的本意。
我们可以这样说,若望之跟随耶稣,不为名,更不为利,他只是为爱耶稣而爱祂和跟随祂。这一点我们可以从耶稣被捕,众弟子窜逃后,他与伯多禄还尾随耶稣到大司祭庭院的事实中看出来。不但如此,他甚至于是弟子中唯一有足够勇气跟随耶稣上加尔瓦略山上去的一位。由于他爱的比别人多,所以耶稣在临终前,才敢把奉养母亲的责任交托于他。
但是,我们如果只以晚餐厅中,若望把头枕在耶稣怀中那幅画面来看若望的话,很可能会以为若望就像一只羔羊一样的温驯。但事实并不尽然,因为在福音上曾给我们记载了耶稣给他起的一个绰号叫“雷霆之子”,表示若望也有他粗犷的一面,甚至脾气有一些暴躁。有一次,耶稣跟他们兄弟俩到了一个小村去,由于没受到好的接待,若望竟大发雷霆,当场要求耶稣从天上降下一把火,把那个村子给烧掉。
注视着站在墓门外若望那张稚嫩纯洁的脸庞,我好生羡慕,羡慕他年纪轻轻,但却在芸芸众生中蒙受吾主如此般的钟爱,也莫怪他所写的福音与其它三部福音很不同,不但具有特殊的风格,而且还蕴藏着极其深奥玄妙的神学,享有“神性福音”的雅号。
想着,想着,突然间看到若望原是焦急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我看到另一位宗徒已气喘呼呼地走近了,定睛一看,原来就是伯多禄。
当那些妇女们目睹耶稣复活之后,在耶稣的嘱咐下,就匆匆地跑去宗徒们躲藏的地方,把刚才所见所闻的都向他们及在场的人叙述了一遍。可是在他们看来,妇女们的话都显得非常不可思议,所以只把它当做无稽之谈罢了,根本不肯相信。
不过,在他们当中却有两位还是亲自前往一探究竟。那就是伯多禄和若望。
只见伯多禄一到了墓口,就径自弯着身子进入墓穴里去。若望紧跟在后面。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若望为什么先到而不进去的理由了。原来,他心里明白,伯多禄毕竟是宗徒之长,所以任何事情都必须长幼有序啊!目睹此景,心里不能不赞佩他的心细。
他们进去之后,并没有看到复活的主,只见到零落散在那里的殓布和耶稣头上的那块汗巾。他们终于也相信了。只见若望欢欣若狂地夺门而出,直奔宗徒们的所在地而去。而伯多禄,却独自一个人留在空坟里。
我看见他以粗糙而微颤的双手去抚摸包扎过耶稣圣尸的那些殓布和躺过的那块石版,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不但沾满了他的双颊,也沾湿了他的衣襟。他由饮泣而终于号啕大哭起来。像满怀委曲的婴儿,在母亲的怀里尽情地发泄个够。因为此刻,他记起了当日向他所爱的主所许的诺言来了:“主啊!当别人都离开的时候,此情永不移!”他更记得耶稣当时就毫不留情地给他来了一记当头棒喝:“伯多禄,我实在告诉你,当鸡啼之前,将三次否认我”可是对于主的警告,他却听而不闻,心中大不以为然。可是结果呢?他竟在卫兵与使女再三地逼迫下,终于背叛了自己许下的诺言。一想到这里,他呜咽得更加厉害,泪水竟如泉涌。
突然间,他感觉到一只强有力的手搭在肩膀上,耳边响起的是一声多么熟悉的呼唤:“伯多禄!”他回转过身来,羞愧但却热情地去拥抱耶稣的双脚,早已泣不成声!
“不要难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你最大的缺点,就是爱得鲁莽和过于自信。你曾要求我让你像我一样在水面上行走,可是后来不是因疑惑而下沉了么?当我给你洗脚的时候,你曾冲动地拒绝我:‘不,永远不可给我洗脚!’而当我回答你说:‘我若不洗你,你就与我无分。’的时候,你却又说:‘主!如果是这样,不但我的脚,而且连手带头,都给我洗罢!’这一切失败的教训,你都应该常常记取。这为你将是有益的。”
没有责备,只有怜悯与鼓励。就像是一个犯错后被慈母宽恕的孩童,伯多禄以手揩去脸上的泪水,终于绽放了笑容。在失败中,他对自己有了更深的认识;在痛苦中,他经历到成长的喜悦。此后,他会更热爱他的主,不再是鲁莽地,而是理智地;不再过于自信地,而是谦卑地。而日后的事实也证明了他真的做到了,因为当他即将被钉的时候,他竟要求让他的头朝下地死去,因为他不配像他老师一样。面对着这幕感人的情景,我终于领悟了什么叫“爱”与“被爱”;但同时又不能不在心灵深处,反躬自问:“你对耶稣的爱又是怎样的呢?”
目送伯多禄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我的默观也暂时告一段落。于是我站起来,走出圣墓,信步走向离那儿不远的一个小堂去。
这个圣堂设计得相当别致。前面的祭台称之为“复活祭台”,顾名思义,一定是为了纪念耶稣复活的奥迹而命名的。祭台左后方的墙角里,放着一个尖顶的圣体柜;右后方的角落里则放着一大节断了的铁柱。据说这根铁柱,就是当日耶稣被缚受鞭苔五千余下的那根柱子,另一节听说是在意大利。
见到跟前的这根柱子,不禁全身感到非常的不自在。
根据玛窦福音第二十七章的记载,罗马总督比拉多在犹太人所施的压力之下,虽然明知耶稣是无辜的,但是却又不敢冒然加以释放。不过他曾尝试着要解救耶稣,只是没有成功而已。现在就让我们听听福音关于这段事迹的记载是怎样的:
每逢节日,总督惯常给民众释放一个他们愿意释放的囚犯。那时,正有一个出名的囚犯,名叫巴辣巴。当他们聚集在一起时,比拉多对他们说:“你们愿意我给你们释放那一个?巴辣巴,或是那称为默西亚的耶稣?”,原来他知道,他们是由于嫉妒纔把祂解送来的。比拉多正坐堂时,他的妻子差人到他跟前说:“你千万不要干涉那义人的事,因为我为祂,今天在梦中受了许多苦。”但司祭长和长老却说服了民众,叫他们要求巴辣巴,而除掉耶稣。总督又向他们发言说:“这两个人中,你们愿意我给你们释放那一个?他们说:“巴辣巴。”比拉多对他们说:“那么,对于那称为默西亚的耶稣我该怎么办?”众人答说:“该钉祂在十字架上。”总督问说:“祂究竟作了什么恶事?”他们越发喊说:“该钉祂在十字架上。”比拉多见事毫无进展,反倒更为混乱,就拿水,当着民众洗手说:“对这义人的血,我是无罪的,你们自己负责罢!”全体百姓回答说:“祂的血归在我们和我们的子孙身上!”于是,比拉多给他们释放了巴辣巴;至于耶稣,把祂鞭打了以后,交给人钉在十字架上。
总督的兵士把耶稣带到总督府内,召集了全队围着祂,脱去了祂的衣服,给祂披上一件紫红色的外氅;又用荆棘茨冠,戴在祂的头上,拿一根芦苇放在祂右手里;然后跪在他前,戏弄祂说:“犹太人的君王,万岁!”.随后向祂吐唾沫,拿起芦苇来敲祂的头。戏弄玩了,就给祂脱去外氅,又给祂穿上祂自己的衣服,带祂去钉在十字架上。
根据比拉多的观察,犹太人之所以要控告耶稣,乃是出于嫉妒。这一点可以从耶稣复活拉匝禄的事迹中看出来。
当耶稣在伯大尼复活了死去已有四天之久的好友拉匝禄之后,在场的许多人由于看到这么大的奇迹而相信了祂。他们当中也有人跑去法利塞人那里,把耶稣所行的,报告了他们。因此司祭长和法利塞人召集了会议,说:“这人行了许多奇迹,我们怎么办呢?如果让祂这样,众人都会信从祂,罗马人必要来,连我们的圣殿和民族都要除掉。”他们中有一个名叫盖法的,正是那一年的大司祭,对他们说:“你们什么都不懂,也不想想:叫一个人替百姓死,以免全民族灭亡;这为你们多么有利。”……从那一天起,他们就议决要杀害耶稣……司祭长还议决连拉匝禄也要杀掉,因为有许多犹太人为了他的缘故,离开他们,而信从了耶稣。﹙若十一45~十二11﹚
犹太人虽然嫉妒耶稣的所言所行,但是他们并不明讲,却以耶稣自称是“犹太人的君王”做借口去控告祂。而事实上,耶稣的确是君王,只是祂所说的君王的意义与俗世的和政治性的君王截然不同而已。因为在比拉多总督府里,比拉多曾问祂说:“你是犹太人的君王吗?”耶稣答复他说:“这话是你自己说的,或是别人论我而对你说的?”比拉多答说:“莫非我是个犹太人?的民族和司祭长把交付给我,作了什么?”耶稣回答说:“我的国不属于这世界;假使我的国属于这世界,我的臣民早已反抗了,使我不至于被交给犹太人;但是,我的国不是这世界的。”于是比拉多对祂说:“那么,就是君王了?”耶稣回答说:“你说的是,我是君王。我为此而生,我也为此而来到世界上,为给真理作证:凡属于真理的,必听从我的声音。”比拉多遂说:“什么是真理?”﹙若十八33-38﹚
若望福音记载到这里,并没有记载耶稣有没有答复比拉多有关什么是真理的问题,只是接下去说比拉多问了话之后就出去见在外面等候的犹太群众去了。这样的记载,我们不难猜想得出,耶稣显然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为耶稣心里明白,比拉多只不过有问“什么是真理”的好奇心,但压根儿却没有想知道的诚意,而且即使知道,也不会按着真理行事,所以,根本不必浪费唇舌去跟他解释。而后来也证明了比拉多的确没能按照真理行事,因为他虽然曾多次向犹太人说明他在耶稣身上找不出什么罪状,但是最后还是为了个人的政治前途及私益而昧了良心,宣判了耶稣应受死刑。
凝视着眼前的柱子,咀嚼着比拉多与耶稣的对话,内心的感慨实在良多!对于比拉多为私人的利益而牺牲真理的作为感到无比的痛心与不齿,同时也为世上还存在着太多类似比拉多这样的人而感到难过。在真理与现世的利益之间,我们不是常常宁可牺牲真理而不愿放弃如过眼烟云般的世俗利益吗?人类真是既可怜而又可悲啊!
此刻,我对于罪的意义似乎有了更深刻的了解,而正好在堂里有方济各会的神父在那儿听告解,所以我就临时决定在那里办一次神工。于是,以一颗最虔敬而又真诚的忏悔之心,在代表天主与教会的司铎面前,承认自己是罪人,恳求天主的宽宥。当我在听告司铎前坦诚倾吐自己的种种过犯之后,那充满慈父般的声调与话语,抚慰着我受创的心灵,也带给我无比的希望与信心。我深信,上主的确借着祂在世上的代表,已经完全宽恕了我的罪过。我真的感觉得出来,我在和好圣事中“重生了!”
平时虽然常接近告解圣事,也深信天主的慈爱与怜悯是不容置疑的。但是往日的那些感觉却都比不上今天来得强烈与真实。我想,也许这也是朝圣的另一种效果罢!
离开了圣墓堂,看一看手表,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所以就趁此空档,跑去当地的圣经学院参观。
这间座落在耶路撒冷的圣经学院,举世闻名,因为是许多圣经专家学者必去的地方。“圣经”跟“巴勒斯坦”似乎是分不开的两个名字,因为圣经上所记载的事迹,都发生在这块土地上,也因此它才被称为“圣地”。
我去的那天,除了看到一座正在整修中的房子外,什么都见不到。在那儿绕了老半天,才好不容易见到一位看上去有四十开外的外籍修士。我用英语试着跟他沟通,但是并不怎么成功,因为他是意大利人。最后只好以英语掺杂着拉丁语,再把在意大利时所学到的几个字汇全搬出来,比手划脚了老半天,总算摸清楚他是一位辅理修士,而且还是跟我一齐在美国做卒试的王秉钧神父初学时的同窗呢!也正因为托这个福,所以我们有点儿一见如故,只见他匆匆忙忙跑去餐厅,拿出一瓶美酒来,请我坐下,然后对酌起来。由于时间不多,所以只能随便聊聊,辞别之前,他还热诚地邀请我改日再来,好跟院长一起吃饭。
拜别了修士,我赶回客栈,七时用餐,餐后跟来自澳洲的一位热心教友马克斯先生一起去教友服务中心,打听有关旅游的事情。
由于一天内跑了不少地方,所以此刻也够累了。于是洗了一个痛快的热水澡,就倒头呼呼大睡起来。
晚祷中,内心有说不出的感谢,因为在朝圣的第一天,我竟已经历了吾主耶稣的“生”与“死”。
一夜酣睡,心如止水!
翌日清晨,天刚破晓,远处回寺阵阵的钟声,把我唤醒。经过一夜好好的休息,精神觉得饱满许多。
早餐时,遇到两位来自巴西的中年修女,言语虽然不通,但是我们还是尽最大努力,设法让对方了解自己是什么人,在这儿干么。原来她们是到耶路撒冷来参加一个短期的神学讲习班。
昨天晚上听说今天有一个小团体要以一整天的时间去死海。我心中虽然非常想参加他们的旅游团,无奈他们人数已满,我迟了一步,感到失望。既然无法强求,只好再按图索骥去了。
今天,我挑选去“革责玛尼”。不过前往之前,特别又跑去教友服务中心,打听一下消息,盼望有人能告诉我如何善用这短短几天的圣地之旅。
在那儿服务的一位方济外方传教会的修女,很客气而又极其耐心地为我解说,并且替我拨了几通电话,打听有没有什么旅游团体,可以让我参加。可是都徒劳无功。也许十一月不是旅游观光的旺季吧!但是不管怎样,对于她的一片好心与热心,我是既感动又感谢!
离开中心后,我依照修女的指引,步行到老的耶路撒冷城去,原准备搭乘五十五路公车去革责玛尼。但是走了不远,我向当地一位老百姓打听车站在那儿,他答说就近在跟前,只要再走五分钟就到目的地了,根本不必坐车嘛。于是打消原意,按步当车了。心想这样更好,可以踪寻昔日吾生所走过的街道和土地;同时在步行中,还可以慢慢地默想耶稣昔日仆仆风尘的情景,这样获得的神益将会更多。
但也就在这同时,我才恍然大悟,前天晚上的出租车司机载我不知兜了几个圈子才到客栈的,也不如花了我多少冤枉钱!出租车司机,在某一方面来说,可以说是站在一个国家的前端,因为外国人来到我们的国家,除了机场服务人员之外,他们就是第一批与外国人接触的人士了。所以他们对于一国的形象,实在扮演着相当重要的角色。一个有职业道德的司机,可以做好国民外交,而没有职业道德的司机,则容易让国家的名誉与形像受损。那晚载我的那位司机不知道已经骗了多少外国观光客与朝圣者的钱呢!想到这里,只好以“误上贼船”,认倒霉算了。
走了没多久,真的已来到了革责玛尼。
首先,我去童贞圣母玛利亚的坟墓。拾级而下,即可到达坟前。从外表看去,像是一个山洞,简单得很。进入门内,只见漆黑一片,再拾级而下时,见到一位穿黑袍、戴黑帽的长者。我当时的第一个反应是:看!又是一个会亲切向你说明此地的事迹,然后伸手要你捐款的人工!欧洲时,看到许多这样的人,让我倒尽胃口。固然圣地也须要维护,但应该出自个人的自由意愿才对,如果带有强迫的意味,就让人感到不悦了。还好,有了在欧洲的经验,这次我就故做镇定,装出一副老马识途的样子,径自走到坟前,果然没受到他的任何干扰。
圣母的坟很像昨天所见的那个,只是坟的外边加了玻璃,可以清楚地看见她圣身当日曾躺过的石板。只是不如何故,石板上有着许多小洞。是否曾经遭到破坏,就不得而知了?
我曾虔诚而又恭敬地跪在坟前祈祷片刻,默想着我们在天之母升天的事迹。
根据一项教会的传说,当圣母玛利亚即将离开人世之前,当时散居在各地传播福音的宗徒们被召回耶路撒冷,好见她最后一面,并为她送终与料理后事。但是当他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却发现圣母已不在了。于是大家咸认圣母的灵魂与肉体一起升天去了。
辟于圣母逝世的地点、日期与逝世的情况,虽然都缺乏可靠的史料,但一般的教父与神学家们均认为她的逝世是事实。虽然她由于无染原罪和本罪,死亡对她来说并不是一种罪罚,但是她日渐衰老的肉躯也须按照死亡的自然律,以便肖似她的圣子耶稣基督。
一九四六年五月一日,教宗比约十二世曾给全世界的主教们写信,问他们是否可以把圣母身体升天定为信理,并且也询问他们所属的神父与教友,是否希望教宗这样定夺。结果,教宗几乎获得全球主教们一致同意。于是在一九五○年十一月一日颁布了“广赐恩宠的天主”宗座典章,钦定了这条信理说:“无玷卒世童贞玛利亚、天主的母亲,结束了尘世生活之后,身体与灵魂一同被提升天到天国的荣耀去。”而事实上,教宗在一九四三年所颁的“奥体”通谕中,早已说明了“玛利亚的身体与灵魂,至今在天国享受永远的荣福,她与圣子一同统御为王。”
对于圣母灵肉同时升天的信理,实在没有做太多争论的必要。我们只须看看她在救恩史中的地位及所担任的角色,再仔细分析她从天主手中所获得的种种奇恩异宠,也就可以了然了。
跪在天上慈母的坟前,默想着她一生的事迹,心中感到无比的敬仰与欣喜。敬仰,因为她是多么的伟大;欣喜,因为她是耶稣之外第一个获得灵肉同时升天的鸿恩的人,给我们世人带来了多么大的鼓舞啊!
冥冥中,我似乎看到她穿着一袭纯洁的白衣,腰间束着一条天蓝色的长带,在天使们的簇拥下,冉冉上升,飘向天庭而去,是那般的神圣!是那么的美丽!
此刻,我不禁喃喃自语,除了向天上母亲呈上祝贺之意外,更祈求她让我有朝一日,也能跟她一样,获得灵肉升天的恩惠!然后默默离去。偶然间,我发现在坟的右侧,有一条小道可以通往革责玛尼山园。
于是,我就直接走了过去,想进去看一看里面是否别有洞天?
在洞口的地方,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告示。大意是说,这是一块圣地,游客到此必须表示应有的尊敬。当时我感到很欣慰,因为我曾游历过不少地方,也到过许多圣地去朝圣过,但就记忆所及,似乎还没见过类似的告示。如果有的话,不是禁止游客照相,就是请购票入场之类的话。所以能够见到这种提醒游客要表示尊敬的告示,不能不佩服写这个告示的人,真懂得如何机会教育了。
进入山洞之前,原以为洞内又是黑漆漆的,没想到一进入其内,发现光线却要比圣母的坟地那边好很多。原来在洞顶开了一扇天窗,怪不得洞内会这般的明亮。
当我把视线从天窗移向正前方的时候,发觉在祭台上的祭衣及一切弥撤用具都摆得好好的。于是灵机一动,跑去问在那儿负责管理的一位意大利老修士说:“可敬的修士:我是一位来自中国的神父。我今天还没有做弥撒,不晓得可以不可以就在这里献祭?”只见老修士瞪着双眼,右手向我直指过来,用意大利语凶巴巴地近乎喝叱地说:“你是魔鬼!”当时我真的楞在那里,以为他在我后边见到了什么鬼了。可是回头一看,却不见其它人影,这个时候,我才明白,原来他是指着我而来的。只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身上看,这个时候我恍然大悟,原来他见我没穿会衣,认为是恶表,罪大恶极,不可原谅。而事实上,我那天所穿的,要比平日规矩多了:整套黑西装和黑皮鞋,里面穿的是一件咖啡色的运动衫,只是没带白领罢了,当时由于天气太热,我又是在艳阳下步行前去的,热得全身冒汗,所以把外套挂在臂弯里。可能就是因为这副模样,让他看不顺眼,才会大惊小怪。
梵蒂冈第二届大公会议之后,神职界在穿着方面要比以前自由多了。当然,这种改变会给一些严守传统的老修道人带来不少的不习惯和痛苦。所以我可以了解和谅解这个老人家当时的心情。
不过,不高兴归不高兴,他最后还是让我做了弥撒。
见到他一脸不高兴表情,但却又慷慨地答应让我在这儿献祭,所以我那台弥撒做得格外恭敬又热心,一举一动真是既中规又中矩。只见他老人家站得远远的,不知道是在那儿望弥撒呢?或更是在监视我,看我会不会做弥撒,是不是一位冒牌的神父?还好,一台弥撒做下来,总算相安无事。他也不再像先前那样满脸凶相了。
在圣地,不管你想在那里做弥撒,都必须事先到指定的处所去登记,说明几点钟和要在那一个祭台献祭,否则是不准临时上台的。今天我真幸运,没有事先登记,但仍被准许临时做弥撒,感到既意外又惊喜,心中不能不感谢天主。
这座祭台是建在当日三位耶稣特别钟爱的弟子打瞌睡的地点。根据玛窦圣史的记载:随后,耶稣同他们来到一个名叫革责玛尼的庄园里,便对门徒说:“你们坐在这里,等我到那边去祈祷。”遂带了伯多禄和载伯德的两个儿子(雅各布伯和若望)同去,开始忧闷恐怖起来,对他们说:“我的心灵忧闷得要死,你们留在这里同我一起醒寤罢!”祂稍微前行,就俯首至地祈祷说:“我父!若是可能,就让这杯离开我罢!但不要照我,而要照你所愿意的。”祂来到门徒那里,见他们睡着了,便对伯多禄说:“你们竟不能同我醒寤一个时辰吗?醒寤祈祷罢!免陷于诱惑;心神固然切愿,但肉体却软弱。”祂第二次再去祈祷说:“我父!如果这杯不能离去,非要我喝不可,就成就的意愿罢!”祂又回来,见他们仍然睡着,因为他们的眼睛很是沉重。祂再离开他们,第三次去祈祷,又说了同样的话。然后回到门徒那里,对他们说:“你们睡下去吧!休息罢!看,时候到了,人子就要被交于罪人手里。起来,我们去罢!看,那出卖我的已来近了。”(玛廿六36-46)
耶稣在传播福音的开始,曾拣选了十二位宗徒。一方面固然是要世人在救赎事业的开始,即参与这与我们有绝对关系的工程;而另一方面也是在准备着将来教会的建立。但是耶稣的拣选宗徒,并不是从人群中随便挑选几个就算了,而是极其仔细谨慎的。路加福音第六章,就曾为我们详述了这件事情的经过:在这几天,耶稣出去,上山祈祷;他彻夜向天主祈祷。天一亮,祂把门徒叫来,由他们中拣选了十二人,并称他们为宗徒。
耶稣不但慎重地挑选了他们,而且还加以严格的训练。而他们也有三年之久,与师傅朝夕相处,不但每日亲耳聆听老师的圣训与教诲,也经常目睹祂让瞎子看见、聋子听见、哑巴说话、瘸行走、麻疯病人洁净、死人复活等奇迹。可是他们的表现却实在太让耶稣难过与失望了。
在这受难的前夕,耶稣是多么清楚地把内心的恐惧告诉他们说:“我的心灵忧闷得要死,你们留在这里同我一起醒寤吧!”耶稣不但让他们分担祂此刻的忧伤,也多么地希望他们能够与祂共度这个紧要关头,给予祂些许的支持与鼓励。可是,他们竟都睡着了!在这件事上,让我看到了什么是信德的表现。
诚如耶稣所说的,三位宗徒们并不是不关心老师的死活,而只是当诱惑来临的时刻,他们竟以睡觉来逃避当头的灾难而已。这种驼鸟作风,实在于事无补。而耶稣呢?此刻站在死亡最前线的是祂;受诱惑最强烈的也是祂,但是,当危险越大,诱惑越强烈的时刻,祂祈祷得更形热切与真诚。原该是宗徒们来安慰祂才是,但反过来,却是祂来安慰和鼓励他们。
当我们看到这幅情景的时候,我们往往很容易指责宗徒们的软弱与看似漠不关心的表现。但是我们在生活里,不是有时候跟他们也只是半斤和八两的差别吗?当痛苦来临,十字架压身的时候,原该更热切地祈求天主的护佑,但是我们却表现得惊惶失措,甚至失去了信德。痛苦原可使人更亲近上主,依靠祂的仁慈,但是有多少人,却在痛苦中迷失了自己,反远离了祂。如果我们有足够的诚实的话,我们不妨问问自己:“我比宗徒们又强多少呢?”
莫怪耶稣目睹他们的软弱时,会抓住机会施于教育说:“醒寤祈祷罢!免陷于诱惑;心神固然切愿,但肉体却软弱。”而事实上,祂先前在教导他们祈祷的时候,早已要求他们要这样做了,只是他们没有照办罢了。祂不是在“天主经”里要我们常常祈求这样的恩惠吗:“不要让我们陷于诱惑,但救我们免于凶恶。”(玛六-13)
当我冷眼旁观着在这祭台旁所发生的这段往事时,默思三位宗徒令吾主失望的表现时,我突然间似乎也看到了自己挤身在他们当中,一副睡眼惺忪,眼皮沉重地张不开的神态。
晋铎典礼上,我曾在代表天主与教会的主教及主内的兄弟姊妹们面前,以我整个的存在,以最庄严的态度,向万军的天主许下了最神圣的承诺:“我愿意!”但是,曾几何时,有多少次,我竟也在诱惑当头,打起瞌睡来了。
那次弥撒中,我不仅为自己祈求天主赏赐时常醒寤祈祷之恩,也为世人祈求同样的圣宠。因为在这个是非善恶不明的时代里,我们是多么需要这样的恩宠啊!
伯达尼离耶路撒冷大约有两哩的路程,位于橄榄山东面的一个斜坡上。这是一个美丽而可爱的小村庄;同时由于在这儿发生过几件感人的事迹,益发令人向往;而其中最著名的事迹,莫过于耶稣复活了拉匝禄的故事。
耶稣除了有亲近的弟子外,也享有过一些亲密的友谊。拉匝禄的一家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
路加福音第十章第三十八节的地方,曾记载了一段这样的事迹:他们走路的时候,耶稣进了一个村庄。有一个名叫玛尔大的女人,把耶稣接到家中。她有一个妹妹,名叫玛利亚,当时坐在主的脚前听祂讲话。玛尔大为伺候耶稣,忙碌不已,眼见妹妹一味坐在那儿享清福,心中感到不满,于是便向耶稣抱怨说:“主啊!我的妹妹丢下我一个人伺候,不介意吗?请叫她来帮助我罢!”耶稣不但没照她的意思做,反而抓住机会教育她说:“玛尔大!玛尔大!你为了许多俗务操心忙碌,其实重要的只有一件。玛利亚选择了更好的一份,是不能从她夺去的。”
圣经里虽然找不到任何有关的记载,说明耶稣究竟是怎么认识这个家庭而成为挚友,但是我想这并不重要。从上面这段记载里,我们不难看出耶稣与她们认识一定有了一段相当长久的时间了。特别是从玛尔大与耶稣对话的语气里,就能够窥出他们的友情相当深厚,可以直言不讳。
玛尔大似乎是一家之主,所以她才会为伺候耶稣而忙碌不已。也许,她天生就比较向外也说不定。而她的妹妹玛利亚似乎比较内向一些。如果套句神修上的术语,她是比姊姊更有灵性多了。因为她向耶稣表达爱的方式,似乎更能震撼人心。
若望福音第十二章里有一段如诗般美丽而感人的故事:逾越节前六天,耶稣来到伯达尼。有人在那里请祂晚宴,玛尔大伺候。而玛利亚则拿了一斤极珍贵的纯“拿尔多”香液,敷抹了耶稣的脚,并用自己的头发擦干,屋里顿时香气四溢。那位要负卖耶稣的依斯加略犹达斯看在眼里,便假正经地说:“为什么不把香液拿去卖三百块银钱去施舍给穷人呢?”他说这话,并不是因为他关心穷人,只因为他是个贼,掌管钱囊,常偷取其中的钱罢了。耶稣知道他的用心,就对他说:“由她罢!这原是她为我安葬之日而保存的。你们常有穷人和你们在一起;至于我,你们却不常有。”
在玛尔谷福音第十四章的地方,对于这件事情,也有记载,只是对于玛利亚的行为感到不满的人,不只犹达斯一人而已,而是有好几位。当然,是否浪费,得看是从什么角度去看这个行为。如果玛利亚能够把这不算少的三百块银钱(几乎是当时一个工人一年的工资)移作慈善用途,那是更好的安排无疑,也似乎更符合耶稣的意思。但是玛利亚可能是一位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不但自己没想到能有更有意义的方式表达对主的爱,也不会想去征求姊姊的意见,更不敢直接去问耶稣了。毕竟,她怕会遭到他们的阻止。
我觉得在这件事上,我们不应该太强调理性的探讨,而更应该进入玛利亚的内心深处,去体会在这外在行为里所要表达的那份近乎痴情的深挚的爱。那是一种纯主观的意念,旁人是很难了解的。也许正因为如此,所以当时耶稣不但没有阻止她这样做,反而当众大大地赞美她说:“我实在告诉你们:将来福音无论传到全世界什么地方,必要述说她所作的事,来纪念她。”(谷十四9)
在我们日常的经验里,不也是这样的吗?对不认识的人或不爱的人,我们往往连再没有价值的东西也会吝惜;可是对我们深爱的人,即使再珍贵的东西,我们也会毫不留恋地付出。爱原就是这样,不是吗?我想:玛利亚当时一定也是基于这种心态,而给耶稣倒了极其珍贵的香液。
伯达尼以如此般的一个小村,而能名闻遐迩,主要的还是由于耶稣在那儿曾经显过一个神妙的奇迹之故。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有一个病人,名叫拉匝禄,住在伯达尼,即玛利亚和她姊姊玛尔大所住的村庄。玛利亚就是那曾用香液傅抹过主,并用自己的头发擦干过祂脚的妇人,患病的拉匝禄是她的兄弟。她们姊妹二人便派人到耶稣那里说:“主啊!所爱的人病了!”耶稣素爱玛尔大和玛利亚及她们的弟弟拉匝禄,所以照理说,自己所爱的人病危应该立刻排除万难,前去探访才对。可是,耶稣却轻描淡写地回答主人说:“这病不至于死,只是为彰显天主的光荣,并为叫天主子因此也受到光荣。”,于是仍在原地逗留了两天。然后,才对门徒说:“我们再往犹太去罢!”门徒向祂说:“辣彼,近来犹太人图谋砸死,又要往那里去么?”耶稣回答:“白日不是有十二个时辰么?人若在白日行路,不会碰跌,因为看得见这世界的光;人若在黑夜行路,就要碰跌,因为他没有光。”耶稣说完了这些话,又给他们说:“我们的朋友拉匝禄睡着了,我要去叫醒他。”门徒便对祂说:“主!若是他睡着了,必定好了。”耶稣原是指他的死而说的,他们却以为他是指安眠睡觉。于是耶稣只好明白地向他们说:“拉匝禄死了。为了你们,我喜欢我不在那里,好叫你们相信;我们到他那里去罢!”号称狄狄摩的多默便向其它的同伴说:“我们也去,同他一起死罢!”
耶稣一到了伯达尼,获知拉匠禄在坟墓里已经有四天了。有许多犹太人来到玛尔大及玛利亚的家里安慰她们。玛尔大一听说耶稣也来了,便跑到村口去迎接祂;而玛利亚却仍呆在家里哭泣。当玛尔大一看到耶稣,就对祂说:“若是当日在这儿的话,我的兄弟绝对不致于死,我仍然相信,只要向天主求什么,他必会听的祈求的。”耶稣见她满面愁容,遂安慰她说:“玛尔大,的兄弟一定会活过来的。”玛尔大当时以为耶稣指的是世界末日的事情,所以就回答说:“是的,我知道世界末日的时候,他还会复活的。”耶稣看她并没有懂得祂所要说的,于是以更肯定的口吻对她说:“我就是复活,就是生命;凡是信从我的人,即使是死了,仍然要活;而凡活着而信从我的人,必将永远不会死亡。玛尔大,你相信我的话么?”玛尔大满怀信心地回答祂说:“是的,主啊!我信是默西亚,天主子,要来到世上的那一位。”然后她跑去叫妹妹玛利亚,偷偷地告诉她说:“妹妹,师傅来了,祂正在找你呢!”玛利亚一听说老师来了,遂抹掉眼角的泪水,喜出望外地向村口飞奔而去。旁边的人原以为她是跑到拉匝禄的坟墓去哭吊,所以就紧跟着她,后来才发现她原是跑去见老师了。当她见到耶稣的时候,泪流满面地跪倒在耶稣脚前,带着些微抱怨的语气向祂哀诉说:“吾主!如果早来这儿,我的兄弟就不致于死了!”当耶稣见到玛利亚及在场的众人都哀伤地哭泣时,也情不自禁地跟着感伤起来。遂问他们说:“告诉我,你们把他的尸体停放在那儿?”他们回答说:“主,自己来看看罢!”至此,耶稣再也无法强忍住眼泪,遂让它淌了下来。看在眼里的那些亲友们,窃窃私议地说:“你们看,耶稣多么爱他啊!”有人说:“祂既让瞎子看见,难道就无法使拉匝禄不死吗?”耶稣听了他们的话,心中再度悲伤了起来,遂走近坟墓,要人把堵在洞口的大石给挪开。玛尔大一见耶稣想进入坟内去,遂跑来阻止祂说:“主!不必进去了,因为他已死了四天,尸体开始腐臭了啊!”耶稣见玛尔大的信心还不够坚定,遂告诉她说:“玛尔大,我刚才不是告诉过你么:只要你真的相信,你就会看到天主的光荣。”当洞口的大石头被挪开之后,耶稣就站在洞口,举目向天说:“我的父啊!我感谢,因为你俯听了我。我本来知道常常俯听我,但是,我讲这些话,是为了站在这里的这些人,好让他们相信是派遣我来。”说完这话,便对着墓穴大声喊说:“拉匝禄!你出来罢!”原是裹着殓布躺在那里的拉匝禄遂应声而出。耶稣遂吩咐旁边的人说:“把他双手和双脚的布条给解开,让他行走罢。”在周围的许多人一见到这个奇迹,顿时感动异常,也相信了耶稣。(若十一1-45)
我从橄榄山下来,一边走一边不断地默想着在伯达尼所发生的种种事迹。虽然时近晌午,头上顶着大太阳,脚下尘土飞扬,但是我的思绪却早已溶入了往事里去,不知不觉已来到伯达尼了。
由于拉匝禄的墓是附近一家阿拉伯人在管理,墓门常常是锁住的,需要付钱才能进去参观;同时由于急着去赴中午的约,所以不能在此地久留,只能惊鸿一瞥地站在那儿眺望及凭吊一番。对于耶稣和这一家姊弟的那份深挚的友情,心中产生了无限的羡慕与向往。
冥冥中,似乎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阵欢呼及歌声,是那么的热烈!是多么的雄壮!响彻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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