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康拉德梅斯特
钻石与珍珠
1891年10月12日,施泰因生于德国一个正统的犹太教家庭,是一位杰出的女哲学家,本世纪20年代初改信天主教,30年代中期,参加加尔默罗隐修会,40年代二次世界大战后期被纳粹秘密警察逮捕,死于波兰奥斯威辛集中营的毒气室中,1998年10月11日教宗若望保禄二世在罗马册封她为圣女。
埃迪特·施泰因一生不断地向自己提出下列问题:事先没有向本人征求意见,就来到这个世界,这意味着付么呢?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其最后命运又是什么呢?这位年青女学生为自己的提问所找到的第一个答案,虽非全面,但却带有根本性:“我们在这世界上是为人类服务的。”她视服务于人群是一项重要而又光荣的任务。她在自传中写道:“我在自己的梦幻中,始终看到自己有一个辉煌的前途。我梦见自己的幸福和光荣,因为我深信我命中注定是为某一伟大事业而生,绝对不受囿于我出生的那个资产阶级的狭小的生活圈子。”
她的姓是施泰因,其德文意思是“石头”。她不仅仅是块“石头,”而且是颗具有多棱面的钻石,质地坚硬,光亮明净,在寻找“真理”中闪耀着诱人的光芒。何者为真理?如何认识这真理?施泰囚不断地深化自己的思考为寻找真理,在找到真理之前,她决不罢休。
她孜孜不倦找到了真理。在涉足思想界的种种领域之后,她终于遇上了一位犹太同胞——耶稣,交谈中祂使她相信“我是真理”。1921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时光一秒一秒地在消逝,暮色正逐渐褪去,终于迎来了东方鱼白的黎明。从此,这颗钻石以耀人的光彩成了颗价值连城的“珍珠”(玛13:46),她毫不犹豫地沐浴于默西亚的阳光下,为耶稣的荣耀而奉献一生。
施泰因从一个大学讲师变成耶稣的门徒,从一位女哲学家变成耶稣的爱女,从一位不满于现状的研究员变成一位勇敢而不抱偏见的证人。她从事的所有研究及探索工作都凝聚结晶,触及到决定性的照亮思想的光辉,而她自觉地、彻底地接受其一切后果。她决意要跟随基督,尽人力之所及,与人民、与教会同命运、共呼吸,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就是我们将向读者介绍的埃迪特·施泰因的令人惊叹的生平故事。其实她本人在其许多著作中早已审慎地提到过。这些著作长期以来我们曾详加研究,现指明出处,编成这本简明小册子以飨读者。(为方便起见,本书中所引用的施泰囚的著作中的文字段落,我们都加上引号)
公元1891年10月12曰小埃迪特诞生在一个子女众多的德国犹太人家庭。其时,父亲西格弗里德·施泰因正48岁,是个木材商,母亲奥古斯塔·古朗43岁。她有兄姐六人:保禄19岁,埃尔斯17岁,阿尔诺在12岁,弗雷达10岁,罗8岁,及与她形影不离的埃尔娜2岁。
她在子女中排行第十一,但由于有四个兄姐幼年夭折,所以她是存活的子女中的第七名。她的出生地布雷斯劳,当时归德国管辖,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划归波兰版图,改名为弗罗茨瓦夫。这是一个犹太情结很深的家庭,埃迪特始终感到自己是一名十足的犹太人,同时也是一名道地的德国公民。
她诞生的那天正值犹太教的“赎罪曰”。她在自传中写道:“我的妈妈认为此事极为重要。我相信没有任何事情可与她幼女的诞生相比,能使她更感到珍贵的了。”
“在内心另有一个隐秘的世界”
虽然埃迪特很爱她的妈妈,但她没有向妈妈真正敞开自己的心扉。“尽管我们间有着血缘的关系,我的妈妈和家庭中的其他人谁也不是与我能推心置腹的知已。”人际关系中的这种谨慎态度似乎是她家的特征:“我妈妈常说每个子女都使她陷入迷宫,捉摸不透。”
在一次细致的反省中,埃迪特描绘了自己青少年时代的演变过程:“有人从外表看我,在他们眼中,我经历了令人难以理解的突然变化阶段,因为在孩童时代,我天性好动,活泼可爱,天真坦率,喜管闲事,到处插手和插话,甚至脾气有些固执倔强,稍不如意,脸上就露出怒容……”。“但在我内心另有一隐秘世界,凡白天我看到或听到的事,晚上都会在我的内心世界内有所反应。一个酒鬼的影像能纠缠在我的内心挥之不去,竟达数昼夜之久。对我来说,简直难以理解他人为什么竟能见此而发笑。我虽不是某禁酒团体的成员,也没有发过什么誓愿,但从求学时代起,我就开始滴酒不沾,决不贪杯,以免由于自己的错误,做出有损于我自己意志及我自身尊严的事情。记得当着我的面,曾发生过一次凶杀案件,那晚我久久无法入睡,内心深处不由得产生恐惧与害怕。即使是妈妈因一时激动,当着我的面说的一句稍带粗暴难听的话,我也会为此悲痛良久。我永远忘不了当时发生的一幕(我的大哥与妈妈争吵)。这一切使我私下悄悄为之痛苦的事情,我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我在脑海中也不想让人们谈起这些事情。”
七岁时,在这名少女身上出现了一个显著的变化。智慧开始指导她的举止,她表现得温顺听话,每当与人交谈,回答稍有唐突时,她会主动请求对方原谅。(尽管她这样做时,要付出巨大的努力)。“我几乎不再发怒,很早就学会自制和自控;无须进行内心的斗争,就能保持心平气和。我不知道自己如何能做到这一点的,但我相信这应归功于我在见到他人发怒时所感到的厌恶和羞愧,以及我强烈地意识到这样的任性发怒只能是缺乏尊严的表现。就这样,我的内心世界逐渐变得更加明朗又光亮。”
所以,理智经常跑在感情自发及洋溢的前面,逐渐主宰了她的举止行动,使埃迪特处于一种矜持、自控和认真的精神状态中,这也和她对真理的追求及自我的深层统一的探索密切相关。
“为人善良,”但无需天主
但不要太性急,我们应静观事情的发展。埃迪特年仅一岁半时,她的爸爸在一次意外事件中去世了,是否由于从小缺少父爱而使埃迪特在成长过程中加速了“少年老成”和“认真严肃”的步伐呢?
丈夫死后,施泰因夫人成功地继续经营着木材业。埃迪特肯定继承了其母亲的敬业精神。母亲是一位笃信犹太教的教徒,然而她没有成功地把犹太教的“灵魂”传授给自己的幼女。而犹太教的灵魂就是与天主保持信和爱的亲密关系。
埃迪特在其母亲的信仰中似乎只看到了恪守教规礼仪的外表。再说,妈妈不断向她灌输的是“罪恶的恐怖”:“当妈妈说:‘这是罪恶’,我们都知道妈妈想指出这是为人所不齿,令人憎恶之极的可耻行为。”
六岁那年,埃迪特去维多利亚小学读书,她的学习成绩始终名列前茅,人人夸她好学和聪明。
但当他人不理解她内心的感受时,埃迪特会暗自悲伤,“全家的人都叫我为‘聪明的埃迪特’,这一称呼使我很不快,因为我认为这样的称呼说我是以自己的天资在自夸,难道除了‘聪明,以外,我就一无所有吗?而我从孩提时代开始就理解善良远较聪明更为重要。”
埃迪特十岁那年,感受到暴死给人带来的震憾。首先她听说一个舅父自杀身亡。“全家为之震惊,我们孩子们不应知道太多的详情,但内情还是泄露了出来:舅父用手枪向自己的头部放了一枪。”
她第一次参加了丧礼,感到犹太教的丧礼内容空洞贫乏,“参加丧礼者感觉不到对永生的生命和死后的重逢的信念。很多年以后,当我初次参加一名天主教徒的丧礼时,我得到的印象就全然不同了”。一年以后,她的一名叔父又猝然自戕而死。
埃迪特十四岁时,就不再想上学去继续其学业了。她承认自己对上学不感兴趣,“其部分原因由于许多问题,尤其是意识形态方面的问题,困扰着我的思想,而当时在学校内不重视这些问题,但我之所以决定中途缀学的主要原因,似乎是由于身体的情况正在发生变化。”
征得妈妈的同意.埃迪特远离家乡布雷斯劳迁到了汉堡的大姊埃尔斯的家中,姐夫高尔通是在汉堡开业的一名皮肤科医生。
埃迪特在她的自传中写道:“回想起来,我生活在汉堡的这一段时期现在看来真像‘闭门幽居’期,我把自己封闭在一个狭小的生活圈子中,深居简出,很少与他人交往。但在我内心深处,我却比在家乡时更潜心体验正在发生的种种变化。除了必要的家务以外,我勤于阅读。我听到、读到许多对我无益的东西。由于姐夫是皮肤科医生,出入这个藏书不少的家中的人都是一些与我这个十五岁的姑娘不相配的访客。此外,姐姐和姐夫都早巳完全抛弃信仰,在他们的家中毫无宗教气氛可言,我在这里自由自在,出于我自己的决定,我放弃了祈祷。”就这样,埃迪特丧失了其孩童时代所得的信仰。往后的很多年,她身体力行,是一个无神论者:对她来说,天主不再存在,而对天主来说,她也不再存在。
她那时的精神状态正好处于她日后拥有的那种信心的反面,该信心使她脱胎换骨:无限信仰一个亲密无间的活天主,一位至高无上的天主。
施泰因和她的财富
在施泰因的印象中,客居汉堡姐夫家中共十个月,如果“把前后生活经历作对比,我在精神和心理上变得有些昏头昏脑,但是我的身体发育得很快,日趋成熟。一名细弱的姑娘已变成亭亭玉立的丰满少女。我的一头金黄的秀发颜色变深,以致我重返布雷斯劳老家时,许多人认不出我来了。”
埃迪特决定继续其学业,进布雷斯劳的中学求学:功课很多,她忙于学习德文、拉丁文、代数、历史……以恪守纪律、用心好学而成为一名受人注目的优秀学生。一位老师在一个高年级的教室内说:“在我们的下一个班级中,有一名施泰因小姐,一枝独秀,其后是一片空白,是一批庸庸之辈。”
中学时代的岁月对我们的这位女学生来说,是“一段幸福的时光,”繁重的学习犹如游戏娱乐一样:文学,音乐,戏剧,学生间的辩论会,埃迪特都能应付自如。一名天才的思想家正开始展露峥嵘头角,中学的校长先生影射其名字施泰因(石头),风趣地说:“敲击石头,财富就会涌现!”
在布雷斯劳大学攻读心理学
埃迪特十九岁那年报名进入布雷斯劳大学,选读了许多不同的学科:德文,历史,哲学……尤其是心理学,因为她是该校选读这门学科的唯一女生。
在这些岁月中,她”精神健旺,状态良好,万事齐备使我对生命进入旺盛时期而感到幸福,我自认为是天之骄子,是受造物中最富有和最幸运的。”
她周围的同学回忆起她为争取妇女权利而显示的激情,她主动去访问一些教育机构。
在假期或例假日,学生们组团去农村或山区进行多天的旅游活动。
埃迪特认识汉斯·皮贝尔斯坦因,此人当时正爱上了她的姐姐埃尔娜,不久俩人结为秦晋之好,“从对他在网球场上看上第一眼起,我就很喜欢他……他酷爱玩网球。当一球飞来,我临危不惧,泰然自若,救起这个看来我无法回击的险球时,我迫使他甘拜下风,自叹不如……”
鸟天生是为飞的
“一连四学期我在布雷斯劳大学求学。很少有同学像我那样全心投入这所‘母校’的校园生活,与之融为一体,似乎我已无法与之分离。然而,如同在我一生中经常发生的那样,一遇变动,我就会挣脱那些看似非常牢固的羁绊,放开扣子,像一只小鸟脱离圈套,远走高飞。”
上述文字是埃迪特在二十年以后经过了一连串改变她生命轨迹的决定之后写下的。她从不固步自封,对新鲜事物常孜孜不倦加以探索。“我的决定出自连我自己也不了解的坚决,但是一旦我清楚地在意识中看清了事物后,我就穷追不舍,决不罢休,从中我会找到只有在运动场上救出险球,创造奇迹的那种乐趣。”
这一类的尝试她在布雷斯劳大学第二年的学习期间曾酝酿过。学校内讲授的心理学使她大为失望。在她看来,这门处于发展演变中的学科提不出具有确定的及明晰的原则的坚实基础。这样,到哪里去找更好的呢?
她博览群书,在阅读中,她经常见到格丁根大学哲学教授胡塞尔的大名。格丁根大学是当时德国的一座名牌大学,对之埃迪特早巳垂涎三尺,心向往之。"格丁根的学术空气很浓厚,不论昼夜,不论在饭桌上或在马路上,人们到处都在高谈阔论,研究哲学。”埃迪特弄到了胡塞尔的一本《逻辑研究》,用功细读,手不释卷。“真是如获至宝,一种有价值的方法,一种真能澄清思想的工作!”
她找到了起跑线,“我需要有新的灵感和启发。我正值二十一岁妙龄,满心的憧憬,期待着一切应当发生的事情快快发生。”
雏儿要第二次离开巢窝了。施泰因太太舍不得幼女离家,心里难受,但她通情达理,为了女儿的幸福和学业,她还是同意了。
埃迪特写道:“说句心里话,我和妈妈一样,心中很不好受。我隐隐有一种预感,这将是一次更断然也更有决定性的离别。”
“凭感性知识趋向事物本身”
埃迪特如饥似渴、热情地、有时甚至带有戏剧色彩地对存在的真理以及知识的客观性进行不懈的哲学探索,他人很难详细地追随她的脚印。在格丁根大学内学习环境有时显得有些喧闹,但始终非常紧张。埃迪特在这里埋头专心于各门不同的学科,但她研究的主攻方向是胡塞尔的现象学方法论。
校院内,有“哲学学会”的组织,有志于哲学研究工作的青年学者纷纷参加这个学会,切磋琢磨,各抒己见。埃迪特在这个学会中广交学友,如鱼得水。她首先遇到了胡塞尔教授的助手,不久前由犹太教改宗天主教的赖纳赫先生,两人一见如故:“从来没有一个人以如此真诚和善良的心接待过我,与我交往。”不久,她又认识了哲学家康拉德及其妻子马齐乌斯,若干年后(1921),正是在这对夫妻家中,埃迪特蒙受了天主转变她一生的“恩宠”。
然而,当时对她印象最深的是一位名叫利普斯的二十三岁的男青年,埃迪特对婚姻持开放的心态,只要她能找到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她就会认真加以考虑,她写道:“他身材长得颀长,高挺,看上去很结实,生有一张富有表情的娃娃脸蛋,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非常可爱,目光炯炯有神,他把自己的思想浓缩在简短的词句中加以表达,但在旁人听来,却非常有说服力……通常我们大家都对他的思想观点的正确性及深度确信不疑。”
这些年青的学者定期在海斯特先生家中聚会磋商哲学命题。埃迪特讲过这样一个插曲:“我不会忘记在一次热烈的讨论会上,利普斯全心投入,口若悬河,竟把夹在自己手指中的雪茄烟灰扔进丁主人家客厅中盛糖的银质器皿内。”
对埃迪特这位格丁根大学的新学生来说,最有意义的事无疑是当面认识现象学方法论的创始人胡塞尔哲学大师,亲自聆听大师的教诲。如何认识外部的世界呢?胡塞尔主张返回到事物的本身,一如事物一开始时向人们展示的那样,返回到现实在未经反省前的经验中去(仅凭感性认识),不带任何理智上的偏见(成见)和观念上扣变形或歪曲。埃迪特·施泰因对之概括为:“目光从主体上移开,转向事物本身:知识变成牢记事物规律的一种‘容器’,而不是把规律强加于事物的一种‘定义。’”
埃迪特用心参加胡塞尔讲授的哲学课,也经常到教授家登门拜访,请求解答年青学生们提出的种种疑点及批评。埃迪特觉得自己的思想非常接近胡塞尔大师的哲学观点,对此康拉德及马齐乌斯夫妇作证说:“埃迪特·施泰因是一位天生的现象学学者:她思想朴实、审慎、明确、客观、从不隐瞒自己的观点,她治学态度严肃,力求做到绝对的客观,她命中注定要成为一名现象学的‘专家’。”
信仰的现象,“不抱成见也不坐井观天”
在格丁根大学,埃迪特也认识了天主教神哲学家谢勒,她被他所传播的“天才的现象”而着迷了。埃迪特经常谈到她所认识的人的那些眼睛,“在这些蓝色的大眼睛中,闪耀着一个更崇高的世界的光辉,”这也是其天主教信仰所反射出来的光辉和兴奋。埃迪特承认“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这个至今为止完全陌生的世界。”
她对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懂得基督徒的信仰本身也是客观存在的。“这是一个充满现象的领域,对之我不能再视而不见,”应当敢于正视世界,“不抱成见,不坐井观天”。“我从小不知不觉地在唯理论的偏见中成长和受教育,这些偏见构成了我思想认识的障碍,它们一旦消失,这个信仰的世界就在我眼前豁然开朗。有些几乎每天与我交往的人,就生活在这个信仰的世界中,我真佩服他们,至少这些人是值得我去进行认真思考的。”
格丁根大学在埃迪特身上唤醒了对宗教现象的敏感性,这种感觉从此与她永不分离。埃迪特介绍:当她看到基督徒在虔诚祈祷,在与一个看不见的天主进行神交密谈时,她本人也多次受到感动,而当时对她来说,这个天主还是高不可攀、无法认识的。
内心的斗争
胡塞尔教授同意担任埃迪特撰写博士论文的导师,埃迪特在论文中涉及的是(心理学上)情感同化的认识问题。
这是一道很难攻克的难关。她一连几个月如在雾里看花,不得要领,找不到一套令人满意的表达方式,她如坠入五里雾中,为此而变得抑郁沮丧。
“在这段时间内,我失眠,难以觉察地陷于绝望之中。生平第一次我遇上了凭我自己意志无法控制的事情……以致生活在我看来也显得令人难以忍受……与我讲道理,进行推论已没有用处:当我穿越马路时,真想有一辆汽车把我压死,当我出门远足时,真希望自己一失足,坠人万丈深渊,一命呜呼。事实上,没有人能想像到我内心所进行的斗争。”
埃迪特对自己的局限性有了丢脸的亲身体验。然而她不中止其研究工作,继续完成其不满意的任务。当她把自己的论文和第一部分给赖纳赫过目时,后者对之表示非常欣赏,并鼓励她再接再厉。埃迪特恢复了信心,重新振奋起来,压在心头的阴霾不久也烟消云散。
大战时期参加救护工作
1914年第一次大战在欧洲爆发。埃迪特很能自我控制:“我的表现一如以后在类似的危机中那样:仍安心继续研究我的工作,但随时准备立即中止工作。我不高兴再给人们普遍的不安情绪添乱,东奔西跑或沉湎于无益的闲聊中。”
然而,她一一这也是埃迪特的典型表现!一一加入红十字会的队伍,开始无条件地投入服务人类、救护伤病员的崇高事业。“我心里思量:现在我再也没有自己的私生活了,我的全部精力属于这一伟大的历史性事件。将来战争结束,如果我有幸能活下来,我将要重新考虑我的私事。”
1915年4月,红十字会建议埃迪特去奥地利的魏斯基兴,但
施泰因太太竭力反对:“我不同意!”家庭中出现了不寻常的反抗情绪,埃迪特针对她的母亲说:“那么,没有你的同意,地球就不转了……”
此后一段时期,埃迪特参加助理护士的培训班,曾去一所陆军医院,为从喀尔巴阡前线退下来的伤兵服务,她在伤寒病房及外科手术室特别受到感动。“我高兴地接受人们交下的每一项任务,当护士们在别处忙得无法分身时,我就愉快地替她们顶班。”“我很喜欢与病号接触,尤其是值夜班。”
与大批不同国籍的普通人交往大大地丰富了她的阅历。她的语言天才,容易学会各种语言无疑在她的处世和交往过程中帮了大忙,难能可贵。
埃迪特通过其活动,给人以活泼诙谐的印象。她富有牺牲精神,待人热情,一视同仁,并对人的心理状态具有深度的认识。尽管如此,她更重视友情,一封来自军中服役的友人胡塞尔、赖纳赫、考夫曼、利普斯的长信使她惊喜若狂,兴奋不已。
五个月以后,她感到劳累,筋疲力尽,知道这该是同意休假的时候了;虽在2个月之前有人建议她休假却被她拒绝了。“经过内心激烈的斗争,我才作出离开医院的决定。”她仍又回到布雷斯劳的老家,心中决意想休息一段时期后重返伤兵医院,但在此时期,伤兵医院关门他迁了。埃迪特再一次想为红十字会服务,但再也没有收到该会发出的召回书。
哲学博士
埃迪特现在又想继续完成其未竟的博士论文了。“在目前这一时期,众多的天灾人祸迎面袭来,使我深感痛心。我鼓起勇气,努力使我那份未完成的工作取得进展,这两年多以来,该工作一直像一副重担压在我的心头。”
每天上午,经过长时间的思考,她开始小心翼翼地撰写,问题逐步地理出了头绪,渐人佳境,打开了新的眼界。“思想像潮涌,满纸地写下来,文章越写越长,我羞得脸红,由于不断写作而觉得激动,内心充满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当有人叫我去吃午饭时,我像从另一个世界走出来,觉得浑身疲乏,但很快乐,也惊讶自己现在所知道的事情,在几小时前我还连想也没有想像到,我想到许多纱锭在来回穿梭,而我有幸能一一予以抓住,真是不胜兴奋。然而,每天犹如收到一份新的礼品,看到灵感源源而来,永不干涸。”
1916年初,她受聘在布雷斯劳讲授拉丁文,这是一次新的挑战,埃迪特生平第一次执教鞭,成绩不差,但她付出了很多努力。上课后回家,她还继续撰写论文,晚上二十二时,她还得为第二天的教学而备课。为了休息,调剂生平,倔强的埃迪特还每天阅读几页莎士比亚的名著……
其间,胡塞尔离开格丁根搬到弗赖堡出任更重要的哲学讲座的教授。埃迪特把自己洋洋数万言的关于情感同化的论文寄交胡塞尔审阅。1916年7月,她自己也前往弗赖堡。
胡塞尔教授初到弗赖堡,忙不过来,抽不出时间去审阅埃迪特的论文,最后他还是挤出时间致力于审阅工作,全神贯注,以赞赏、钦佩的心情读完了这篇冗长又精彩的哲学论文。
胡塞尔导师教学任务繁重,急需找一位助手。但在这战争年代,他能找到谁?埃迪特小姐害羞地毛遂自荐。
她回忆这段插曲说:“我和导师一起散步,在弗雷德里希大桥中央,导师站住了,他欣喜若狂,大声说:‘你要到我身边来工作?’我回答说:‘是的,我喜欢与你一起工作!’”埃迪特补充说:“我不知道我们俩人中究竟谁更高兴,当时我俩像一对恋人在举行订婚仪式。”
当然这不是一般人理解的订婚,而是“哲学订婚”。1916年8月3日,经过了最后一轮答辩考试,埃迪特以最优越的成绩取得了哲学博士的头衔。
当天晚上,大家在胡塞尔家中举行庆祝会,半夜过后,埃迪特头上戴着胡塞尔太太为她准备的花冠在许多朋友的簇拥下打道回家。胡塞尔太太有感而发,说:“今天本该给你照个相,你满脸笑容,散发着幸福的光芒。否则,你平时始终一本正经,感情不易暴露,谁知道你的幸福呢?”
胡塞尔导师的助手
埃迪特约有两年时间(直至1918年)留在弗赖堡担任胡塞尔的助手。这位“尊敬的导师”交给她大量的速记下来的笔记要她辨读并汇编成册。埃迪特也向学生讲授胡塞尔哲学思想入门的功课,她笑咪咪地说:“我有一个哲学幼儿园。”
她曾渴望与胡塞尔深入进行更有成效的哲学对话,使研究工作能更向前推进一步,但胡塞尔对已撰写的资料很少加以利用,有时甚至认为已经过时而干脆予以烧毁。
多辛苦的埃迪特!她觉得自己更像是胡塞尔手下的秘书,而不是助手。她原本想当一位名副其实的助手,与胡塞尔合作搞一番事业,为之她可以全心投入,发挥她全部的聪明才智及个人心得。
正因为如此,她不得不与老师分手,各奔前程。但与胡塞尔的日常接触,及受到老师现象学方法论的指导,使埃迪特的哲学思想飞速发展,日趋成熟。她写信给友人考夫曼说:“对我来说,他(指胡塞尔)始终是我的老师,不管他在人性方面有什么弱点,都不会有损于他的形象。”
她走后,代替她担任胡塞尔助手的是马尔丁,即日后成为德国当代哲学界最有创见的思想家,伟大的海德格布 (1889--1976))。
危机
往后的两年时间内,埃迪特重返故乡布雷斯劳,一直住在她妈妈好客的家中。她不断地写作,做家庭教师,向人讲授哲学,准备在大学内找一哲学教授的职位。她遇到了两个难题,使她无法实现自己的愿望:首先她是女性,而女教授当时在大学内主讲哲学尚无先例……其次,她是犹太人,而当时反犹太主义势力像一股逆流正在德国各地迅速蔓延。
此外还有其他心事默默地在折磨着她,她是否一生将独来独往,抱独身主义态度呢?埃迪特谈到1917年(那年她26岁)时,显然影射她对利普斯的好感,写道:“虽然我热爱我的工作,但我心中燃起了‘爱情’的火焰。希望有一个幸福的婚姻生活……在我平时交往的男青年中有一人特别使我中意,我想他将是我未来的终身伴侣。但几乎没有人能看透我的心事,在大多数友人眼中,我似乎在感情方面冷若冰霜,令人难以接近。”
当时,利普斯也不作反应,以后他结婚了,但不久妻子病故,他成了鳏夫,又想到埃迪特,向她求婚。但埃迪特已找到了耶稣基督,她对利普研说:“现在,为时晚矣,我已经有了心上人。”
但就目前而论,埃迪特尚未与天主建立起亲密的私人关系。她写道:“在格丁根,我学会了如何尊重宗教信徒和宗教问题,但我尚没有找到通向天主的道路。”然而,有时她会站在收敛心神向上主祈祷的基督徒前感到惊讶,甚至感到自己在被他们的信仰所召唤。
这就是她的好友赖纳赫死后发生的情况。赖纳赫是1917年在佛兰德前线阵亡的,其遗孀雅纳是位强者,这位曾与丈夫一起从犹太教改宗天主教的年青寡妇以其惊人的勇气面对痛苦并以其对复活的信念接受了丈夫的噩耗,这在埃迪特的心灵深处留下了深刻的影响。
埃迪特直言不讳,自从看到了雅纳的表现后,耶稣基督的人格和十字架的奥秘对她来说,显得更为鲜明突出了。
“整个1920年我留在布雷斯劳,但我急于要离开。当时我正忍受着一场精神的危机,而家中的亲人根本觉察不到,因此这场危机也不可能在我们家中得到解决。”在身体健康方面,我感到不适,无疑这也是由这场心理危机引起的,因为我孤军作战,单独经历着危机,得不到他人的帮助。.
从表面看来,无人伸出援助之手,埃迪特也没有得到她无意识地在寻找的天主的帮助。日后她说:“我对真理的追求全部是祈祷。”
1921年埃迪特逗留在贝格察伯恩的友人康拉德家中。后者与其妻子马齐乌斯经营着一片果园,空闲时间,他们一起讨论哲学。而埃迪特平时也积极从事种植果树的劳动,具体来说,她关心苹果生长过程中皮色由青变红的“现象”。
某天傍晚,康拉德夫妇不在家,留下埃迪特一人独自看守空屋。
她回忆道:“我偶然从书架上取下一本题名为《阿维拉的圣女德肋撒的自传》的厚书。我开始阅读,立刻被书中的情节吸引住了,我爱不释手,一口气就贪婪地把它读完,当我最后合上这本书时,我说:‘这才是真理!’”
东方鱼白,晨曦微露。整个的夜晚,埃迪特是在阅读中度过的。天主已把她抓住,她紧紧握住天主的援手,从此永不松手。
她决定成为一名基督徒,准备领受洗礼。第二天上午她上街去买了一本教理问答和一本弥撒经文。从这个晚上起,她就怀有向德肋撒看齐,当一名加尔默罗隐修会的修女的愿望。
“我的隐私”
即使向像马齐乌斯那样的好友,埃迪特也不露声色不愿吐露心灵上突发的巨变,在追问下,她只说:“这是我的隐私。”我们今天试图推测一下,那个晚上,究竟在埃迪特身上,突如其来地发生了什么事情。
l、除了让埃迪特谈出她自己在读了另一位圣女德肋撒(里修的)的自传后,亲身的见证外,如何使人更好地联想起在埃迪特身上由于她读了阿维拉的圣女德肋撒的自传而产生的难以描述的印象。埃迪特习惯于在阅读时吃透文章的精神,她有一位名叫耶格尔史弥特的学友,在阅读时正因圣女德肋撒的文笔而感到困惑,不得要领,埃迪特向这位学友写信道:“你来信谈到圣女小德肋撒(里修的)的种种使我很惊讶。直到那时,我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人们怎么能这样去谈论她。我在读了她的自传后所留下的唯一印象就是我看到了一个彻底、完全由天主的爱情所渗透的圣女,再有什么比这更伟大的呢?我深愿尽我的能力在我的生命及我周围人的生活中效法其万一。”
我设想埃迪特在阅读加尔默罗隐修会的改革家,阿维拉的圣女德肋撒的自传时也同样地着迷到如痴如醉的程度。埃迪特当时已二十九岁,知识渊博,学有所成,她已大致上掌握了基督教的基本知识,尽管这些知识还显得含糊和偏重于理论。但在她看来,绝对新鲜又迷住她的东西就是德肋撒以实际行动所做的非常清楚的分析,告诉人们其心中最爱的天主如何在其灵魂中进行工作,并临在于她心中,填补了她心中的空白。
德肋撒在其自传中出色地描绘了如何走祈祷的道路,这是一种体验,犹如我们与朋友(天主)保持富有生气的接触和联系,“进行友好的亲密交谈,因为我们深知祂爱我们,所以我们愿意不断地与祂相会,亲密无间,”这种相会能使人陶醉于神秘的经验中,奇妙地心花怒放,出神入化。
德肋撒笔下的天主与我们多亲近,多深情!埃迪特在其母亲笃信的犹太教中从来也没看到过天主类似的形象,由于缺乏这一形象,埃迪特十五岁时就早巳放弃了祈祷,并失落了信仰。现在,在她面前出现了一片新天地,天空多晴朗! 、
2、而且,这篇自传详细叙述一个皈依的心灵的经历过程,埃迪特从中首先读到了一个受痛苦折磨、长期处于五内俱裂的心灵的故事,这正是三十九岁的德肋撒对仁慈天主的不懈主动未作让步之前的写照。德肋撒介绍说:“我的生活极其艰难,一方面天主在召叫我,而另一方面我又在追随世俗,天主的事情强烈地在吸引着我,而世上的事情又捆住了我的手脚。”“我在这个惊涛骇浪的大海中漂浮了近二十年,我力图全新振作起来,但效果不佳,因为我再一次跌倒,重新陷入困境。”“我渴望好好地活下去,唯一的出路就是内心的皈依。”她经常想到玛利亚·玛达肋纳(e路7:36)的弃邪归正。圣奥古斯丁的皈依对她来说就是一面镜子,从中她看到自己心灵的变化。“当我开始阅读奥古斯丁的《忏悔录》时,我相信看到了自己。当我了解到他的皈依和读到他如何听见来自花园中的声音时,人们在说,我主耶稣也使我听见这一声音。”德肋撒由于见到头戴刺冠、遍体鳞伤的耶稣的雕像而大惊失色:“而我体验到因自己的缺乏感恩之情而产生的极大遗憾,使我心碎……我好像告诉了耶稣,在祂实现了我向祂恳求的种种事情之前,我自己是无法重新振作起来的。事实上,我对自己已毫无信心,我把全部的希望和信心寄托于天主。”
那晚,夜静更深,埃迪特思想沉浸于眼前的这本巨著中,面对德肋撒这面镜子,她自当更好地领会由于远离天主而给自己的心灵留下的空白,这种贫乏空虚及负罪的感觉,一旦沐浴于阳光之下,是任何真诚的人都会意识到的。她是谁,还敢拒天主于千里之外?
人们至今仍保留着埃迪特于殉难前一年写下的笔记:“我的灵魂在皈依前的处境是因根本不信宗教而产生的负罪感。我的得救全靠天主的仁慈,根本谈不上由于我的功劳。时刻想到这一点,才有助于保持谦逊的心态。”
3、这个爱她、找她又救她的天主就是她的犹太同胞耶稣。德肋撒老是谈论基督,不断地赞扬基督如何使她起死回生,重过一个紧张又丰富多彩的生活。埃迪特这位考虑周密的现象学家,对以其女性特有的细心的直觉及其思想内行的。情感同化。所观察到的“现象”颇为敏感,她一下子就被德肋撒的证词所征服,该证词绝对诚实可靠,毫无掺假,吐露的都是其认识基督的过程的经验之谈。
自从埃迪特逗留格丁根之时起,她曾遇到过基督的若干令人信服的证人。自1917年起,她阅读新约的(四福音》时,知道了其他一些犹太的远亲弟兄们的故事的证词,他们为基督作证不惜以身殉教。现在她更遇上了又一位证人一一德肋撒正在为她与复活的基督之间牵线搭桥。她深知基督决不是一名蛊惑人心的骗子,而是上苍派来的特使,是默西亚(救世主),是天主的圣子。她最后得出了结论:“这就是真理!”
经过彻夜的阅读,在快要把书本合拢时,埃迪特已变得目瞪口呆,又爱火中烧。她长期以来一直在追求真理,现在终于在书本的最后一章内读到了基督向德肋撒说的一句话:“你是否知道什么叫真正地爱我?就是要懂得,凡不讨我欢喜的话都是谎言。”
“老师”
在贝格察伯恩度过的那个夜阑人静的晚上对埃迪特来说是她的“逾越节之夜”。黎明时,晨鸡报晓,她仿佛伫立在圣城耶路撒冷的城门口,等候有人向她报喜。一个抽象的、死了的基督变成了具体的、活生生的基督,她爱祂一如德肋撤爱祂那样。
德肋撒的文章所介绍的心爱的基督就站在埃迪特的面前,使她心中感觉到火热,一如路加福音所载赶路往厄玛乌去的西位门徒在遇到复活的基督与他们一路同行时心中所有的感受那样(路24:32)。
埃迪特如同玛利亚,玛达肋纳听到耶稣叫她的名字那样(若20:16),用她心灵的耳朵,也听见有人在低声呼叫她的名字“埃迪特!”这是一次特恩,是以无条件的直率予以接受的。埃迪特也效法玛达肋纳,回应说:“老师!”
那天晚上,埃迪特·施泰因真正体验了她的“逾越节的感受”,她接受圣神降临的洗礼以及因基督的恩宠而产生的心灵的皈依。在她看来,这一变化不仅言之成理,而且极为明显,只有抓住那只向她伸过来的手牢牢不放才是合乎逻辑的。
结束时,她变得对世界已一无所求,心中燃起了新生的熊熊爱火。她现在只有一个愿望:但愿今后过一个彻底完全被天主的爱情所渗透的生活,因为“再没有什么比这更伟大的了。”
埃迪特全心投入,决定奉献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并以爱为准则及在信德的光照下,谦恭地追随基督,至死不渝。德肋撒的存在是一个活生生的榜样,她使埃迪特最终与自己的“旧我”脱钩、诀别,并让自己的心灵像一叶孤舟抛锚在永生的港湾中。
从此,埃迪特将是属于基督的埃迪特,她将与其净配圣教会合为一体。
同时,她打算有朝一日能踏上德肋撒的道路,成为加尔默罗修会的一名修女,在这个教会的团体中奉献一生,做一名副其实的基督的门徒。
遮盖在埃迪特心灵突变事件上的帷幕是否已悄悄被人撩起?
埃迪特回答说:“这是我的隐私……”她对属于自己个人的事件愿意保持缄默,但这神秘的一幕表现出她与基督的亲切相遇,并温存地作了肯定的回答“是”。这个“是”证明了她那渴望真理的心灵已有所缓解。我们的这位女哲学家在其名著《有限的存在物与永恒的存在物》的结尾写道:“基督是整个受造物世界的头。”这句话真是意味深长!
自从在贝格察伯恩的那个夜晚起,埃迪特·施泰因永远不再感到孤独了。
“你们领了洗的,就是穿上了基督。”(迦3:27)
埃迪特在她皈依的第二天上午,就上街去买了一本教理问答和弥撒经文,以准备领受洗礼。不久她进了一座教堂,她生平第一次进了一座天主教教堂并望了一台弥撒。“由于我作了充分准备,我能理解弥撒礼仪中的种种动作。”弥撒后,她直截了当地请求领受洗礼,神父提出了异议,认为事前应有认真的准备,她反驳道:“请不妨对我进行一场考试!”神父乃从天主教神学的各个领域提出问题,结果埃迪特对答如流,不出丝毫差错。
领洗日子定于1922年元旦。经当地教区主教的批准,她的好友新教徒海特维克·马齐乌斯当了她的教母。埃迪特领洗时披的白袍就是海特维克结婚时穿的那件礼服。为了表示感激在海特维克家中所受到的终身不忘的神恩,埃迪特为自己取了个洗名:德肋撒·海特维克。
领洗的前一个晚上,埃迪特彻夜未睡,不断地祈祷。第二天上午她在教堂内领受了洗礼,并第一次领了圣体,与基督的圣体共融,这就是那位敲过她的门、被她认作“道路、真理和生命”的耶稣的身体。谁能说出她那时内心的喜乐?“这是我的隐私!”海特维克·马齐乌斯日后在回忆时说:“最美妙的是她容光焕发,喜气洋洋,流露出儿童般的天真的喜悦!”
十年以后,埃迪特写信给正在准备领洗的友人赫尔曼说:“在迈出这决定性的步伐之前,很自然地在脑海中会出现自己所冒的风险及所放弃的一切东西的情景。唯有如此,在人的方面,我们处于毫无保障的境地,只得把自己全心托付于天主的手中,才能有更深、更可靠的安全感。但愿你内心充满天主的平安:这是我对你的受洗及一生的祝愿!”
埃迪特还有一道难关必须克服:如何向她笃信犹太教的母亲吐露实情呢?她回到家中,等候机会。日后她在隐修院中向她的院长雷纳
塔修女交心时,谈到某天她如何双膝跪在妈妈面前,凝视着妈妈的双目,平静地说:“妈妈,我进天主教了。”
施泰因夫人经历过无数次不幸和考验,都挺过来了,她辛苦地把七个孩子都抚养、教育成人,是一位很坚强的妇女,从没有在孩子们面前流过一滴泪,埃迪特是否想过这一次母亲可能作出强烈的反应,其至把她逐出家门?……她看见妈妈哭了,满脸的泪水,使她也无法自控,在无声中,两人抱头大哭,母女情深,双方都心里明白今后各人将走各人的道路,命运已注定两人将分道扬镳了。
母女两人信仰不同,各人把自己心中的痛苦奉献给全能的天主。
1922年2月12日,正值献主节(圣母献耶稣于圣殿),埃迪特在施派格尔教区的一座教堂内领受了坚振圣事。 .
展示在埃迪特面前的是一个崭新的世界,一个与耶稣保持亲密关系和为整个人类日夜举行祈祷的新世界。从今以后,她渴望住进加尔默罗隐修会并在此终身探索和拥抱真理。但埃迪特知道她的妈妈暂时尚不能经受这第二次打击,因为女儿进入与世隔绝的隐修院无异是与妈妈永别。
后来成为埃迪特的神师的施温德神父多方面鼓励她发展自己的才能,多为他人服务。他替她在方济各会修女主办的圣玛达肋纳学院内找到了一份工作。
埃迪特自1923年春季开始,就在这所学院内教授德语及文学史课程,她不仅有了一个利用教学进行传教的工作岗位,而且也有了一个潜心祈祷和思考的场所。
是使徒又是科学家
她的一名学生给后人提供了一段很美丽的证词:“那时我刚17岁,埃迪特·施泰因博士教我们德语,其实她什么都教我们学。我们都很年青,但谁也忘不了她的人格所散发出来的魅力。每天早上,我们见到她跪在圣堂的跪凳上虔诚地望弥撒,她使我们看到了什么叫信仰与具体生活之间的完全融合一致,她通过自己的举止,就成了我们这群处于关键年龄的少女的学习的榜样。”
其间,她继续发表《哲学贡献》的文章,她又从英文翻译了纽曼的几部著作。1924年她给英加尔顿的信中提到“对我来说,该是多大的快乐,竟能在翻译中接触到纽曼那样伟大的思想家!他的一生是不断追求宗教真理的一生,最终他必然地投入了天主教会的怀抱。”
1926年起,埃迪特翻译圣托马斯·阿奎那的巨著《关于真理的论题》。始终有人在谈论“真理”,对埃迪特来说,这是一个多么诱人的论据!
1927年,在施温德神父去世以后,埃迪特每年复活节前前往勃隆的本笃会修院作三天的避静,在那里她遇到了成为她新的神师的华尔才神父。
华尔才神父后来作证说:“我很少见到一个人能集如此多的天赋于一身,她是个天才,是纯朴天真的化身。她是一个真正的女性,具备女性特有的细致,甚至母亲般的感觉,但她不愿像母亲一样对待他人,不管这人是谁,她是真正意义上的神修主义者,既不矫揉造作,也不狂妄自大。她为人随和:与纯朴的普通人在一起,她显得很纯朴;与学者在一起,她又显得满腹经纶,但绝不自命不凡,只虚心地与人共同切磋。我恨不得要说,她与罪犯在一起,百般同情,竟显得也像一个罪人了。”
华尔才神父强调,在埃迪特看来,其目前的任务和使命就是在这个世界上,在科学界、教育界为爱情服务。她灵活地顺从其使命,于1928年写道:“谁愈被天主所吸引,就愈应超脱自我,面向世界,以便把神圣超性的生命传送给众人。”
每天,她用很长的时间作祈祷,她慷慨地接受来访者,主随客便,与人为善。“许多人前来看我,凡相信能在这里找到帮助的人就是最受欢迎的人。”
人们也许会问,她如何能不知疲倦地工作,但埃迪特却泰然地认为这是她的分内之事,责无旁贷。
“我尽力而为。但工作的潜能似乎根据需要与日俱增,如果没有迫切需要,工作的能量也很快减退,上苍懂得如何调动我们的力量……”
埃迪特认为,最重要的是一清早起床后就应与天主保持来往,好像再没有其它的事情,比从天主那里接受每天应完成的特殊使命更重要的了。”应把你自己看作是天主手中的工具,你在工作中投入的力量就是天主在我身上,通过我所作的行动。”本笃会会士的座右铭是“祈祷和工作”,埃迪特也奉此为圭臬。
埃迪特除了教书和进行哲学研究外,不久忙于在各大城市作巡回演讲:她奔波于弗赖堡、慕尼黑、科隆、苏黎世、曰内瓦、维恩、布拉格、海得堡、巴黎、萨尔茨堡、巴塞尔、亚琛等城市之间。
她是一位平信徒又是学者专家,喜欢谈论在公共生活中妇女的职业所起的作用,并强调男女权利的平等,她也经常谈到教育问题,尤其涉及人格的培养及妇女的地位和圣召问题,
“把手放在主的手中”
在她看来,从事科研工作也能体验为一种“为天主的服务。”自从她领洗人天主教后,她的一切活动都环绕着传教这一中心。她写道:
“如果关于超性的事情,我必须闭口不谈,则我想我不会登上演讲台的。其实,天下只有一个真理是我必须讲明的,即应如何安排好自己的生活,让我的手一直握在主的手中。”
埃迪特要把人类领回到其宗教超性的基础上,一如纽曼所说的那样,“达到一种文化境界,一种近似于圣德的文化境界,使这些超性的基础成为互相可替换的东西。”
当埃迪特就某位妇女心灵深处活动大加发挥,说这位妇女如何虚怀若谷,先掏空自己以表示待人热情、明朗和胸怀开放时,人们的印象是看到了埃迪特的“自画像’。人世间没有任何东西对她来说是陌生的,但她强调,永远不能忘记对天主的临在及恩宠保持清醒的头脑。
“清晨,睡醒后,就有种种工作和操心的事困挠我们的思想……动荡不安的情绪使人烦恼、焦急,这时候就需要恢复镇静,要告诫自己:保持宁静!凡事都应有其合适的时间!我一天的第一时辰是属于主的。是主给我力量去完成祂所委托我的任务……主呀,祢要我做什么呢?在这种与主进行的无声的对话中,我开始通过这种对话发觉该做的第一件事情……我将满怀喜悦之情。满腔热忱,精力充沛。心灵显得宽广,因为超脱了自己,就会进入天主神圣的生活中。天主点燃了的火苗像一束宁静的火焰在我心中冉冉升起。”
面对各种困难,一天内许多无法避免的意外事件、压力以及烦躁不安只能使我们陷入好斗及不愉快的深渊。一日之计在于晨,早晨的清新凉爽消失到哪里去了呢?
埃迪特告诉我们,“不要焦急,缓过气来,不时地躲进主的怀抱,祂始终等着我们,祂会在瞬息间赐给我们所需要的一切。”
当夜暮降临时,埃迪特邀请“我们把一切交还给天主手中,把一切都托付给祂,这样才能安心休息在主的怀中,好好地休息以迎接第二天的新生活。”
犹太人不能出任教师
埃迪特在斯派尔教了八年书后,于1931年3月又重返布雷斯劳。她感到有必要进一步致力于哲学研究工作,尤其是专心研究托马斯·阿奎那的著作。此外,她力图获得在弗赖堡或布雷斯劳大学中的从事教学的资格,但一切努力均告失败:因为当时的政治气氛正随着国家社会党的抬头而大刮反犹太的狂风,对一位犹太妇女来说,想在大学中谋得一教授的职位变得不可能了。
然而,1932年春,明斯特的科学教育学院向她提供了一个教授的席位,埃迪特欣然接受,前去上任,她寄宿于居有许多接受培训的年轻修女的玛利亚公学。……这座宿舍之所以吸引埃迪特,其主要原因是学校附设的小教堂内日夜供奉着圣体,我们这位杰出的女博士就能近水楼台先得月,经常跪在圣体前作长时间的祈祷。
1933年初,德国国家社会党在议院选举中获胜后,希特勒成了“第三帝国”的总理。议院通过新的法律把所有非雅利安血统的人都排除在公职之外,犹太人首当其冲,更在被排斥之列。
埃迪特见到迫害犹太人的运动已经开始,并预感整个政治风暴即将针对基督宗教及政治自由。一连几个星期她在思考自己关于犹太人问题能做些什么,她决定请求罗马教宗单独接见她,一吐衷情。可惜这项申请遭到婉拒,因为1933年正值圣年,来自世界各地的信友云集罗马,人数太多,教宗无瑕进行私人接见……
她去勃隆度复活节,中途在科隆下车去拜访一位朋友。圣瞻礼五(复活节前三天)两人一同前往加尔默罗修女会圣衣院的小圣堂参加“圣时”礼仪,听见一位神父正在讲道。埃迪特写道:“神父的讲道很动人,但当时我心中有更重要的事情纠缠着我的思想,我悄悄地在与救世主耶稣讲话,我说,祢的十字架现在正压在犹太民族身上,大多数人还不了解这件事的意义,但知情者就应以全人类的名义慷慨地去接受和拥抱这个十字架。我已完全准备好了,现在只等祢指示我究竟该做些什么。当“圣时”礼仪结束时,我确信耶稣已答应满足了我的请求。”
不久,各地发生的事情使她了解,身为犹太人,她在德国是无法再教书了。她想:这是否是天主规定的时刻,要她去进加尔默罗隐修会?
埃迪特回忆道:“十二年的光阴,弹指一挥间,加尔默罗一直是我的目标,自从1921年夏季那个奇特的晚上我手捧圣女德肋撒的自传之时起,我为自己长时间的探索真正信仰的历史过程划了个句号。1922年元旦,我领洗时,就想到这仅仅是我进入隐修院前的准备阶段的开始。但几个月以后,面对我心爱的妈妈(听见我告诉她我已经进入了天主教时)满脸泪水的样子,我不忍心告诉她我将进入隐修院,我清楚地知道她无法忍受这第二次打击。她不致于因此而死去,但其余生必然忧心忡忡,充满痛苦……我又怎能眼看她老人家的晚年浸泡在苦汁之中呢?”
“我必须耐心等待。这就是我的神师不断地提醒我的话,久而久之,等待的时光使人心焦和痛苦。我在这个世界上似乎是一个陌生人,与世格格不入。在我接受去明斯特担任教职前,以及在该校教了一学期之后,我不断提出申请要求进隐修院,但都被拒绝了,理由是妈妈的反对以及几年来我在天主教界扮演的活跃的角色……我几乎低头屈服了,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政治形势的迅速变化,使过去拦住我进隐修院的去路的种种障碍现在都土崩瓦解,云消雾散了。我的公开活动都已中止,而我妈妈也只能默认,吞下这颗苦丸,因为她宁愿知道我生活在德国的一座修道院内,而不愿我远走高飞,永远消失在南美洲的某座学校内。”
动身去叩隐修院的大门
何时启程?
一个星期天,正值耶稣善牧节,埃迪特去参加一个集体祈祷会,她思忖:“在清楚知道现在就是进加尔默罗隐修院的合适时候之前,我不会动身的。当在场的神父向众人降福时,我内心感受到耶稣善牧在说:‘该是时候了’……这天晚上,我就向神师华尔才神父写信。”
回信终于来了,内容是正面的、积极的,埃迪特想起在科隆的另一位非常熟悉加尔默罗修会情况的好友。两人一同前去叩隐修院的大门。
埃迪特叙述当时的经过:“当我的好友在修院的会客室中与一位修女交谈时,我正跪在修院的教堂内,非常靠近圣女(里修的)小德肋撒塑像的祭台,感到心灵沐浴在和平的阳光中,水到渠成,我该满足了。会客室内她们的谈话又延长了一段时间,最后我的女友前来叫我,以很有把握的口吻对我说:‘我想这一次好了,会成功的!”
还有最后一个难关必须去闯:该如何向布雷斯劳的信犹太教的妈妈及全家的亲人话别呢?一个多月以来,施泰因夫人一再说她反对女儿进隐修院。
埃迪特感到孤独,似乎在孤军作战……“我所要作出的决定太重要了,没有人能确切地告诉我在去与留之间何者该是我的最佳选择。双方的理由都有充分的根据。我似乎完全在没有信德光照的黑暗中跨过这重要的一步。在那几个星期里,我经常在想,我与妈妈之间,谁将垮台,彻底崩溃?但我们两人直到最后一天分手时都顽强地坚持住了。”
埃迪特在离家动身的前天晚上,陪着妈妈上了一次犹太教堂。在回家的路上,施泰因夫人问她说:“拉比的布道精彩吗?”“很精彩!”
“那么,做一名犹太教徒,也照样能很虔诚,对吗?”埃迪特回答说:“当然,如果没有知道其它事物的话……”妈妈十分难过地说:“为什么你认识了祂(耶稣)……?我不想说任何反对他的话,祂可能很好,但为什么祂把自己说成是天主呢?”
当天,全家的亲人和许多朋友都来向她话别。晚上埃迪特与妈妈呆在房间内。
“妈妈用双手掩住自己的脸,开始抽泣。我站在她的椅子后面,把她白发苍苍的头放在我的胸口,母女情深,亲昵良久。夜深入静,最后妈妈终于同意去睡觉,我牵着她的手进入她的卧室,帮她脱了外衣…她生平第一次让女儿为自己脱卸衣服。”
第二天清晨,埃迪特去教堂,参加了五时半的第一台弥撒。
早膳时,妈妈呆坐着,不吃不喝,脸上流着泪水,“我走到她旁边,紧紧地把她抱住……离别的时候到了,妈妈拥抱我,亲切地吻我,舔犊情深……”
“在这个世界上母女将永别了。火车驶过我家的房屋时,再不见有人伸出手来向我告别……”
埃迪特独自坐在火车上,“我不敢希望的情景终于实现了,内心的喜悦犹如汹涌的激流:在我后面刚刚发生的(离别)一幕真是太可怕了。像一叶孤舟,驶入天主圣意的港湾,我感到无比的平安。”
在科隆,为了使人高兴,埃迪特就在其代女——一位年青女友家过夜。第二天,1933年10月14曰下午,在参加了庆祝圣女德肋撒节日的晚祷后,她就进了科隆加尔默罗隐修院的大门。“怀着无比的平安,我跨进了主的家门。”
听了母女两人及一位不可见的第三者合作的故事后,大家想到了基督说过的一句话:“你们不要以为我来是为把平安带到地上,我来不是为带平安,而是带刀剑。因为我来叫人反对父亲,女儿反对母亲”(玛10:34)。但埃迪特的好友马齐乌斯看到这母女的离别情景却想起耶稣的另外一句话:“看!真正的以色列人,心无诡诈的。”(若1:47)
母女两人,至爱真情,既坚强又可贵,真像晶莹的钻石!
进隐修院三天之后,埃迪特写信给一位准备去访问施泰因夫人的好友冯·勒福尔道:“现在很难说究竟因什么使妈妈最痛苦:是因为她最心爱的小女儿离她而去,使她心碎;还是因为她对这个完全陌生又难以接近的世界极度憎恶而我又沉迷于这世界中,乐此不倦;或是因为她自责,对我的思想转变有负罪感,懊悔没有及早严厉地把我培养成一个犹太教徒。我认为你和她接触时只能淡到她对天主的强烈又真实的爱情以及对我的慈爱,因为任何东西都不能动摇她这双重的爱情。”
埃迪特每星期给母亲发一封信,但母亲从没有下决心给她回信,除非在其他女儿给埃迪特的回信中附上几笔。
1936年9月14日施泰因夫人与世长辞。埃迪特以近乎愤慨的口吻写道:“传闻我妈妈也皈依了天主教,这纯属无稽之谈。妈妈的一生始终忠于她原有的信仰,从她孩提时代开始,经过了八十七个春秋,她对天主的不可动摇的信任和信心始终存在并表示在行动中至死不渝。所以我确信妈妈会遇到一位仁慈的、‘法官’,现在她是我最忠实的助手使我能顺利抵达目的地。”
两年以后,胡塞尔逝世了,这位哲学大师对其昔日的助手一贯非常关心。埃迪特在老师死后写道:“对于我敬爱的老师,我并不担心,因为我始终不会去想天主的仁慈会与有形教会的局限性联系在一起。谁追求天主,不论他有意或无意,就是在追求真理。”
但对埃迪特来说,至高的真理就是她所遇到的耶稣基督,从基督那里她接受圣教会,视之为“生命的泉源,”并接受加尔默罗隐修会的生活,视之为自己的“新家”。
华尔才神父作证说:“她纯朴得像一个在母亲怀抱中的婴孩,边欢唱,边奔向加尔默罗修会,勇往直前,不再把这股几乎盲目的感情冲动旧事重提、再加考虑……在她穿会衣的那天,我要求她直截了当地对我说她是如何适应新的团体生活和接受修会的神修指导的。她热情奔放,生气勃勃地说,她从心灵上完全感觉到她生活在自己家中。”
此外,她待人处世也不乏幽默。刚进修会三天后,她向同会修女作自我介绍时说自己是“一名很不够格的初学小修女,但希望今后成为一名稍稍有用的修女。”
她那时已四十二岁了,以长时间的等待、勇敢和大度为自己的隐修生活作了充分的准备。她觉得自己完全得其所哉,“我始终觉得天主为我在加尔默罗隐修会中保留了某些我在其它地方无法找到的东西。”
爱心带来的喜悦
埃迪特在与圣女德肋撒的接触中,真正看到了一个彻底献身于爱情的灵魂的全貌。“加尔默罗修会的精神就是爱,这种精神生气勃勃地贯彻于这所隐修院中。”她给自传的提纲取了一个富有意义的书名《以爱还爱》。
她写道:“身外之物,我在这里一无所缺,而过去我所缺少的东西,现在我都拥有了。”但她深知得到幸福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她在阅读圣十字若望的著作中,看到“攀登加尔默罗”是一条陡峭的羊肠小道,应从“零”开始轻装前进,才能达到“万有”的顶峰。
步圣女(里修)小德肋撒的芳踪,她也谈论应如何每时每刻尽好自己的本分,在团体生活中如何常带笑容来实现爱心,和在旁人不知的情况下如何默默地作出牺牲。“这就是‘小道’,每天在天主台前献上一束不起眼的鲜花。这无疑是没有人能想像到的一种无声的长期牺牲,但它同时却是心灵平安和内心喜悦的根源,是流向世界各地的圣宠的源泉。我们不知它流往何处,凡接受它的人也不知它来自何方。”
埃迪特悄悄地投入到隐修院的新生活中,她在初学院有三名年青同伴,她们都比她至少小二十岁。雷纳塔修女作证说:看到埃迪特通过几个星期的适应期后如何喜笑颜开,越活越年轻,真使我感到高兴。她似乎把自己的过去、学问和天赋忘得一干二净……很多次她快活得合不拢嘴,笑得流出眼泪。她说一生中从来也没有这样笑过……”
六个月后,1934年4月15日她正式穿上隐修会的会服,取名为十字架德肋撒·本尼狄妲修女。1935年4月21日她发了初愿。
她容光焕发,光彩照人,一位友人对她说:“这里,在加尔默罗隐修院中,你应好好隐藏起来。”身为犹太人的埃迪特回答说:“不,我不这样想。今后肯定有人会前来把我拉走。我不能指望人们会让我平平静静地在这里修道……”
但她有不可动摇的信心:“与主耶稣一起忍受痛苦是把自己的痛苦献给主,把这份痛苦融合在救赎的伟大事业中,并从而富有成效,这就是各种修会生活,尤其是加尔默罗修会生活的基本思想。修女们能用自愿忍受的痛苦来为罪人补过,并参与了耶稣的救世工程。”
“最伟大的先知和圣人”
长久以来,埃迪特的姐姐罗萨很想与其妹妹一样皈依天主教。但由于妈妈的反对,她只得耐心等待。在母亲死后,罗萨就决定请人给她付洗,于是前往科隆。在她抵达科隆的前一天晚上,埃迪特走路不慎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跌坏了右手和左脚,被人扶进了诊疗所。就在病房里,她为罗萨作领洗的准备工作。洗礼是在1936年圣诞节的前晚举行的。姐妹两人在回修院的路上,埃迪特为即将参加姐姐的洗礼而显得特别高兴。领洗是一个神奇的举动,说明一对已找到了默西亚(救世主)的犹太姐妹实现了无比的团结一致。那天晚上,罗萨披着其妹妹的白色长袍领受了圣洗圣事。
有多位女青年进入了加尔默罗隐修会,给修会增添了新的血液,其中德肋撒·本尼狄妲修女是她们的“长姐”,她待人热情而不失安详,遇事审慎,考虑周到,工作认真,一丝不苟,堪称模范。她承认:“最大的耐心”是为了服从修会上级重新的规定她必须不断地中止正在从事的文学及科学研究工作。在隐修院中她写了许多关于神修的小册子,并完成了题为《有限的存在与永恒的存在》一部哲学巨著,对形而上学作了一次广泛的综合,让启示的真理给哲学的真理增添光彩。读者从中会感到有一阵神秘的清风迎面扑来,感到窥见了真理的全貌,其各部分都沐浴在唯一的原始光明的照耀下。
埃迪特的院长姆姆,确信她办事谨慎和喜欢宁静,就分配她担任修院的司阍,负责修会与外界的接触和联络。
埃迪特在新的岗位上兢兢业业,唯恐自己终日忙忙碌碌,陷入事务主义的深渊。“始终记住自己面对着活生生的天主,这就是我们的圣召!”
修会内她最喜爱的地方是教堂圣体龛前面的一小片天地。她双膝跪地,默默地祈祷,意识到自己正位于“神经中枢”,一个具有世界意义的重要公路交叉点。“每一次真正的祈祷是一次教会的祈祷……因为这是生活在教会内的天主圣神在各人灵魂上用难以讲述的呻吟声在为我们祈祷”。埃迪特在其《以爱还爱》一书中又说:“祈祷是人灵能做的最伟大的举动。祈祷是旧约记载的雅各伯所梦见的那架梯子,顶天立地、承上接下,使世人攀登梯子走向天主,也使天主的恩宠下达人间。”
埃迪特说:“时代愈黑暗,人们愈远离天主沉溺于罪恶中,则愈需要有人与天主结合从事祈祷。天主不会允许他们失败的。在最黑暗的夜晚,最伟大的先知和圣人正迈步前进。当然,世界历史决定性的转折点主要是由许多灵魂来制约的,而这一点是没有一本历史教科书会谈到。在一切隐秘的事情都昭然若揭的日子来临之前,我们自己也不清楚我们个人生活中的决定性的转折点究竟应归功于谁才会发生。”
埃迪特在其阐述“妇女圣召的气质。时解释说,妇女是最合适做妈妈的料子,“定位于有生命和涉及人的角色。”“依恋、庇护、呵护、哺育、使人成长……这一切都是妇女天生的愿望,十足是母性的体现。”妇女是伴侣:“分享他人的生命,她对其所接触的人,不论老幼,不论此人的喜怒哀乐,不论此人的工作和问题,都要插手,有其一份,这就是妇女的天赋与幸福。”埃迪特接着进一步就妇女的职业问题大事发挥。
具有丰富个人经验的埃迪特,其思路的发展也中止于要求妇女“为天主的神圣事业”服务的超性的召唤。“因爱而自我献身,全身心地归属于某人并完全互相地占有对方,这是女性心灵最深处的愿望……只有天主才能完全接受这样的自我牺牲,天主这样奇妙地接受使献身者不仅不丧失其灵魂,反而更保住了自己的灵魂。只有天主才能如此奇妙地把自己贡献给人,为的是填满人的一切需求,使人不致因此而丧失任何东西。所以无保留地自我牺牲是一切修会生活的思想基础,也是女性愿望的最高实现。”1938年4月21曰埃迪特满怀着这样的精神,发了终身愿。
扎根乎永生的天主
政治气氛变得一天一天的阴暗。纳粹及希特勒的独裁统治倒行逆施,到处迫害一切主张自由的反对派人士并为转移人民的目标煽起种
族仇恨,而犹太人就成了种族迫害的主要对象。
1938年11月9日晚,被称为“水晶之夜”的那个晚上,德国许多城市中的犹太教堂被人纵火,一批犹太人开设的商店遭到掠夺和破坏,有三万多犹太人被逮捕入狱。
埃迪特在科隆是被公认的犹太人,她害怕自己的犹太身份将为隐修院带来危害。她原来想远去巴勒斯坦参加伯利恒加尔默罗隐修院,
但为时已晚,去中东的移民均在禁止之列,因此未能成行。
当时,去荷兰尚有可能,1938年工2月3l曰,德肋撒·本尼狄妲修女离开科隆前往荷兰的埃希特加尔默罗隐修会报到,她在那里共生活了三年半,并学会了荷兰语。1940年,已成为加尔默罗的在俗修会成员的她的姐姐罗萨也来到了荷兰,在隐修院的外围机构担任司
阍。
埃迪特观察风云变幻,独具慧眼,入木三分。她知道把自己交付在天主手中就能克服焦虑心情,获得内心的平安,她作好思想准备去重温基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悲剧。1939年3月26日,纪念耶稣受难周的星期天,她“把自己奉献给耶稣圣心作为和解的牺牲品以谋求真正的和平。”
她写信给勃吕宁道:“我唯一的心愿是让天主的旨意在我身上并通过我而得以实现,天主知道我在这里将呆多久,以后将发生什么事……总之,应多多祈祷,使自己在任何环境下始终忠于自己的信念,尤其应为他人祈祷,他们很多人肩负的担子比我更重,但却不像我一样扎根于永恒的天主”。
埃迪特在其自传的第一页就自报家门“我是德籍犹太人,”她是真正的德国公民,也是十足的犹太人,她因此而得体验双重的悲剧。但她有其独特的喜悦和自豪,她对希许曼神父说:“我对某些事物的想法,你是没有的。早上我走进教堂,看到圣体龛子和圣母塑像,我会向自己说,耶稣和圣母都是我的犹太同胞,与我有血缘关系!”
1940年9月,隐修院的院长要她编写一篇传记性的小册子,以纪念即将来临的圣十字若望诞生四百年庆日(1942年)。这是她的最后一篇遗稿,题名为《十字架的科学》。
埃迪特进隐修院成为修女时,取名为十字架德肋撒·本尼狄妲。十字架,特别是逾越节的十字架是爱情的奥秘。钉死在十字架上意味着带有耻辱性的毁灭,但却与光荣的复活是分不开的。在这本小册子中,十字架是埃迪特的中心观点,她本人也准备去肩负自己的十字架。圣若望也自称为“十字若望”。这在两位伟人之间产生一种共识和一种秘密的同谋关系。
但对埃迪特来说,十字架的奥秘也包括犹太民族受迫害的悲痛命运,以及目前威胁其民族生存的急迫危险。
基督徒被要求以耶稣为榜样,把一切都奉献出来,埃迪特在小册子的序言中解释为什么十字架的科学不是一种理论,而是撒在灵魂上
的生命的种子,应该结出果实。黑夜终将给黎明让位,不知不觉间复活的光明照亮了天空。信仰与通过爱情而完全解放自己都是“窄路”,但却引入登上荣耀的顶峰,在那里,死亡与复活已合二为一,再也不能分开。干燥的木材一旦着火,就成为爱情的熊熊火焰。天主成了人灵的最高的追求。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后又复活的基督向人类揭露其智慧的财富。
逐渐圣化的灵魂从完整的意义上说,是“天主圣子的净配”。
“父,我灵托付在祢手中”
1941年底,埃迪特给院长姆姆写信说:“只有在十字架确实出现时,才能学到‘十字架的科学’。从一开始我就确信,并竭尽全力地说:‘十字架,我向你致敬,你是我唯一的希望’。”
在德军占领下的荷兰,犹太人的处境曰益恶化。为了想让埃迪特与罗萨这对姐妹移居中立国瑞士,转入巴基埃的加尔默罗修院,教会所作的努力都一一受挫,以失败告终。同时,德国占领军当局千方百计地歧视犹太人引起了荷兰主教们的多次抗议。作为回应,1942年8月2日,当局终于下令把全部犹太裔的天主教修士和修女集中关押。埃迪特被迫离开隐修院前只有十分钟时间收拾行李。一位太太握着慌张不安的罗萨的手,听到埃迪特在说:“来吧,我们将为了我们的民族而赴汤蹈火……”她们先被押在鲁尔蒙德的司令部,后又转往阿默斯福特的集中营,后又于8月4曰晚上转往韦斯特博克的集中营。
8月5日埃迪特给其院长姆姆写信说:“我希望你为我祈祷。这里有许多人正需要安慰,他们期待从修女们那里得到安抚。”许多证人详述她在集中营内如何鼓励母亲们振作精神,如何替孩子们洗澡和梳头……在她心灵中,她负担着他人的和自己的预见即将来临的痛苦……一位难友回忆起埃迪特坐在木棚中的情景时,把
她比作(她心爱的)“痛苦之母”的圣母塑像。她当时还身穿着隐修会的会服。
8月7日,一辆铁路列车把埃迪特和其他许多的犹太裔兄弟姐妹运往波兰。从那时起,大家就再没有关于埃迪特的具体消息了。这位女哲学家就这样默默地消失在人海中。
1942年8月9日,火车抵达奥斯威辛死亡营,所有的犹太妇女先前往衣物寄存处,然后走进煤气室。
无疑埃迪特·施泰因与耶稣心心相印,依靠逾越节十字架的科学从容就义。她赤贫如洗,一丝不挂地像十字架上的耶稣一样与世长辞,
躺在其同胞姐妹的尸体堆中,双臂紧抱着其亲爱的姐姐罗萨。临终时她的最后一句话可能就是耶稣在十字架上说的一句话:“父,我灵托付在祢手中。”
从天主圣父的手中,埃迪特接受了永恒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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