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擘饼

在生活中,我紧紧的掌握着我的财产,甚至非物质的东西。例如:工作、地位、朋友、思想、原则、自我的画像等。假如我张开紧握着的拳头,虽然手是打开了,但一切仍在里面。所谓祈祷就是在天主面前,敞开心灵及双手,祈祷所发生的就是这样。若我愿意张开双手,以足够的时间来等待,不久之后,主就要亲自来临,祂先要环视一下我手内所有的,也许祂会感到惊讶,我手中竟有那么多的东西,然后祂注视我并问道:「假如我拿走一部分,你会在乎吗?」我回答说:「当然可以,请祢拿走吧!我张开手的目的就是表示祢可以拿走。」上主于是再间我:「假如我再放一些东西在你手里,你在乎吗?」我毫不犹豫的回答说:「当然可以。」
上面所显露的就是祈祷的核心。我手里掌握的,上主可以随时拿去一些,也可以增添一些,使其更丰富。任何人都无法如此做,可是天主却能够这样做,因为祂是主。我所能做的,就是伸张双手,敞开心灵,耐心的等待天主的来临。
祈祷不是一个探讨或是一个思考,而是一个「等待」。探讨是一种不耐烦的表现,而祈祷是盼望「另一位」的来临。等待即表示我以无能与空乏预备主的来到,这就是我对天主应有的态度。许多人以为祈祷是从事一件事情,所谓从事事情是以己意负责一切,但祈祷并不如此;我们不能勉强天主,只能专心的等待祂的来临。祈祷即是松开紧握的一切,因为那时候掌握一切的是天主,而非我,所以我该放弃一切勇敢的听从天主。
再举一例以说明「等待」的意义:假如有四个人相约去郊游,约定九点钟见面,到时只去了三位,那么大家只好等待第四位了。这种「等待」表示其中每一位都是很重要的,没有他,便不成众。同样的,在祈祷中我静静的等待天主,就是承认在我的生命中,天主是重要的,没有祂,我便不能存在。在法雷尔 (Edward Farrell)所作:《圣神的惊人之举》Surprised by the Spirit一书中,著者问住在巴哈马群岛猫岛的一位隐士 ── 若望兄弟,有没有话要转告给他的同胞们,此隐士一句也没说。可是四、五天后,当法雷尔要离开猫岛时,若望兄弟说道:「当你回去见到我的同胞时,请他们要耐心的等待和对待天主。」
当我愿意等待时,我已完全不一样了。祈祷是一个等待,它塑造我的人格,也使我关注、静观。因此祈祷者,是一个接受者,而不是一个操纵者;他不是紧抓住任何东西,而只是去抚摸它们;他不紧咬任何束西,而是触摸它们;他赞赏而不存疑。圣十字若望对生活的理想所下的定义是:「在爱中生活,殷切的期待」,这就是人对天主的正确态度。每个人该单独以整个的人来面对这个等待,不要逃避。潘霍华曾说:「假如你拒绝单独的面对自己,那就是放弃基督的召叫。」
祈祷的核心是察觉到天主对我们的爱,并且完全顺从地回答此爱,这个位际的关系称为崇拜,它要求整个的人参与其中,这就是人行为的最高峰。当一个人完全崇拜天主时,他便达到了完美的境界,我们称之为天堂,这将会持续到永恒。
崇拜天主,永不可被视为是一种达到任何目的的方法,因为它的本质是不许可被人利用的,也不是以效率来达成任何事情。因此真正的崇拜天主,对我们来说是很难实践的。通常我们有计划地平安生活,并期望产生良好的结果,甚至于在片刻的休息中,也想完成某些事情。不过祈祷并不如此,它是个最大的例外。它是一个轴心,其它的动力都绕着它而运转。当这轴心失去时,我们的生活便没有准则了。严格的来说,轴心不可以被任意加以利用。明显的,在祈祷时如果抱着某种目的,必将会失望。这也是祈祷生活中最大的困难。
在每一个真实的祈祷中,为了更放弃自己,付出时间是必要的。「谁丧失了自己的生命,必获得生命」,那就是真正祈祷的核心。这不是说祈祷没有效果,而是说它的「利益」不能是祈祷的目标。友谊可以贡献很多实用的利益,但如果把友谊建立在利益上,那么友谊便不存在。中世纪神修家艾克哈(Meister Eckhart)说:「利用天主,就是杀害天主。」
当祈祷不再带给我平安,而耗尽我的力量并使我感到软弱时,我如何解决这些困难呢?这样的祈祷又是什么呢?是否是浪费时间?自我的浪费?当这种问题使我没有信心继续祈祷,或使我感到天主不再聆听我时,我便发现祈祷不再给我任何内蕴及成就感。此时我很可能会被诱惑,而将祈祷转变为半小时的阅读或是自然的漫步,因为至少这是比较实际的东西。祈祷是不能以「好处」来衡量的,它只能被视为完全的顺服,而不要求得到什么;因此上述这种祈祷并未接触到祈祷的最深处。
许多传播福音者常说服我们:
主听到了我们的祈求。
祈祷给我们在别处找不到的智慧和内蕴。
祈祷蛤我们最深的平安,它是无处可寻觅的。
祈祷是力量的根源,使我们在生活中能克服一切。
祈祷生活可以分为三个步骤:第一是察觉到天主的爱。祂爱我这个样子,而非我该是什么样子。天主熟知我的名字,因此这名字在祂的掌中,祂先爱了我。祈祷的意义就是在天主面前获得安全感。祈祷是沐浴在天主的爱中,此爱塑造了我,渗透了整个的我,并使我明白我的心灵超越了理智、意志及感受。祈祷决不是去试着使天主改变主意,若是如此,便是无信仰的概念。祈祷是屈服于天主的爱中,放弃自己而能全心勇敢的说:「愿你的国来临,愿你的旨意承行在人间」。
知道天主是爱,还是不够的,我不能以此观念去生活,因为今天所得到的观念很快的就变为模糊的印象。天主知道我是人,故我可触摸到祂的爱,在基督内可以看见祂的爱。耶稣说:「谁看见我,即看见我的父」。
祈祷生活的第二步,是以基督为中心,更认识他、爱他,亲密的跟随他。正如圣依纳爵在他的《神操》中不断的重复说(在我们歌咏中也有类似的话):「祈祷有三种要求:看得更清楚,付出更多的爱,一日比一日更接近基督并跟随他。」这种茁长使我达到与基督有位际的关系,以及在我的生活中极深刻的关系。正如圣保禄所写的:「我生活已不是我生活,是基督在我内生活,因为在他看来,生活原是基督」。
在潘霍华1944年,八月廿二日的一封信中可以找到一个更近似的例子:
「我们所希望从天主得到或祈求的,在基督内都找到了。因此一切的关键是『在基督内』,在天主基督内,这件事并不是幻想。若是我们了解天主所许诺的、所完成的,我们必须在永恒的默想中,与基督的生活、言语、行为、痛苦、死亡等合而为一。在基督身上,天主肯定了这一切,此肯定使我们屹立着。在这纷乱的时代中,我们忽视了生活中真正有价值的事物,甚至认为别人的生活能给我生活意义。其实,基督可以做或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所以基督是我们的一切,他使人与人之间的生活更得到意义。为人而言,这一切就足够了,不必再有所渴求。」
祈祷的第三阶段,是发觉天主与整个的事实有所关联,我们不但在基督内找到天主,同时在每一个人身上,每一件事上都能找到天主。在此阶段,祈祷的意义是对事实说「是」同时对生活有一种积极的态度,确信一切,不只是为了实践的关系,而是因为天主是一切存在的根源。祈祷是在存有的最深处与天主有位际关系,在那里呼唤祂的名字,这就是真正的祈祷。
马丁鲍伯(Martin Buber)更清楚的解释:「并非是祈祷在时间内,而是时间在祈祷内。」假如二者倒过来说,即否认了这事实,故一天廿四小时都在祈祷内。只要用五分钟的时间去真正祈祷,那么廿四小时便在祈祷内。在祈祷中我直觉到这是一个奋斗,因为那时我必须做抉择,做一个基本的抉择  天主是否是我一生的天主。在祈祷中我答复了这个问题,若不祈祷,我就不能做这个抉择,一直到‥‥
祈祷改化我,使我成为被擘开的饼。 [1] 在我内心所隐藏的,正如面饼一样,擘饼不只是一次,而是一次又一次的给予‥‥祈祷要求人类接受这奥迹,如同以整个的人去答复一个召叫。在擘饼时我体验到死亡、复活的逾越奥迹,如果要生活在此奥迹中,我就该祈祷,否则我永远无法在奥迹内生活;另一方面,我若要祈祷,我必须以开放的态度生活此奥迹。
祈祷的困难是不愿意交付自己,除非我们完全交付自己,否则我们的祈祷不是真实的。任何事物不能代替我在祈祷中的整个给予;以时间来说,每晚半夜我收到一份礼物 ── 廿四小时,我按照天主的意思生活这廿四小时,这便是交付自己。因此,诚恳地祈祷,对天主说:「承行祢的旨意吧!」
当祈祷触摸到深处时,它包括了「等待」,正如在黑暗中、分娩前等待一般。既然祈祷是在我生命最深之处发生的,那么我的整个生命便联系在其中。
我必须生活在祈祷的环境中,祈祷的真正困难不是祈祷本身,而是生活的方式。有时我抱怨祈祷使我紧张,因此我不能有规律的祈祷。这是一种逃避的说法,因为祈祷不会产生紧张;而是我的生活方式不适合我的祈祷这是因为我祈祷时,不张开双手,不给天主完全的自由,我拒绝天主明晰的要求,所以我的祈祷便是枯燥的、空乏的及荒废的,如此一来,我便不能说:「承行祢的旨意」这种祈祷就如打网球时,在我身边有一尺高的铁杆,以致使我时时提心会碰到它,因而不能随心所欲的比赛一般。球赛不但不能使我轻松,反而使我紧张、害怕,整个球赛气氛都给破坏了,我只好放弃或不体面的结束球赛;或是坚持继续比赛下去。祈祷也大致相同,它可能是完成某种工作,如每天忠实的看电视、进三餐,这种祈祷是不真实的,因为我的生活并没有参与其中,故这是一种幻想。这种拒绝的习惯、盲目而倔强,养成了根深蒂固的虚伪,最后它渗透在我各种的生活形态中。牟敦(Thomas Merton)称不真实的祈祷为「一个完全虚假的内在」;虽然在表面上非常虔诚,但在实际上他并未进入真实的生活。他又继续说:「非常不幸,这些人保留面子,以掩饰自己的无用。」他们所造成的最大的害处是伤害了那些愿意祈祷的人,因为他们使祈祷丧失了吸引力,并创造一个巨大的反对力量。愿意祈祷的人说:「假如这是祈祷,我不要它。他们的祈祷并非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