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神的爱子 第七章 亚当的葬礼
    翌日早晨起床时,我知道需要特别花点时间陪伴亚当的哥哥麦克尔,玛利·巴斯特杜(MaryBastedo)是麦克尔居住的家的负责人,她提议我带麦克尔到外面喝杯可乐。她说:“他现在真的很想与你一起。”我和麦克尔到附近烈治文山一家餐厅喝可乐及咖啡。我们谈及有关自己和亚当的事。我说:“麦克尔,能与你作朋友,我感到很高兴。”像他惯常一样,麦克尔抓着椅子的扶手,稍微向我移近,微笑着说:“是的……神父。我们……是……朋友。”

    我说:“你弟弟亚当已离开了我们,到了天父那里。我们今天会到殡仪馆去,你会见到他的遗体。明天我们会把他葬在墓场。”麦克尔含泪看着我说:“神父,我不喜欢那样。我……不喜欢他……在……地下。”他一边说一边指着地板。我说:“麦克尔,我也不喜欢那样,但我真的希望天主会赐给亚当一个新的身体,让他可以在天堂自由自在地行走、说话,与早已在那里的祖父母和伯父谈话。”

    麦克尔很伤心,幸好我总可以不时转移他的注意力。我给他的其中一个小小的娱乐是让他乘坐我的车子,开着收音机,到外面吹吹风。我觉得麦克尔不会有问题,他是个常常祈祷的人,我相信他的信心会帮助他面对前面的日子。

    那天下午我到殡仪馆去。当我见到躺在棺木里的亚当时,立时大吃一惊。他看来那么年青,好像一个刚入睡的十八岁青年。他的面容很平和,皮肤柔滑,头发梳得很整齐,穿着一件很好看的恤衫及一件淡黄色羊毛外衣。看着他的美丽,他的青春,我不禁流下泪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闭着口,非常安静地躺着。我很难相信,这个人给我那么多帮助,但从没有对我说过一句话,也不能在花园里四处奔跑、玩球、正常地上学或看书。他只喜欢经常与他的朋友在一起!现在他看来是那么健康、那么完全、那么好看,我简直不能将目光转离他;他好像已让我一窥他复活时会拥有的新身体。

    珍妮曾经犹豫应否将棺木打开。她若有所思地说:“亚当已经死了,干嘛要让他死的样子成为别人对他的最后印象?”但我仍要求她考虑打开棺木一会儿,让那些希望在他下葬前见一见他的人可以如愿。当珍妮看见他儿子那么平和、那么好看、那么平静时,她明白到能够让我们看着亚当、轻拨他的头发、吻他的前额,对我们会多好。

    在下午及黄昏的接待时间,大部分黎明之家的成员都再来陪伴亚当。殡仪馆最大的房间挤满了人。安、约翰、大卫、莱斯克(Leszek)、乔迪(Jody)、和克劳迪娅(Claudia)都是“新屋”的助理,他们与亚当一起生活了几个月至几年不等,当他们知道亚当以离世时,都感到很悲痛。他们实在不能想像,没有了亚当,“新屋”的生活如何继续下去。

    亚当的朋友和同屋也来了。约翰很害怕医院、殡仪馆、教堂和坟场等地方,这些地方使他想起他母亲离世时的情景,然而他还是来了。从亚当第一天来黎明之家开始,约翰便与他一起生活,而且一直都很爱他。约翰会不断重复自己最熟悉的话,例如:“亨利,你今晚会不会回来?”他渴望与别人接触、与别人一起、与别人亲近,但他以往的经历及受过的创伤令他不能表达自己心里的痛苦。

    露丝也来了。她和亚当在同一年来到黎明之家。虽然她严重弱智,而且在别人眼中,她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别人完全没法进入。但那些与她一起生活及工作的人却发现,亚当的患病及死亡深深触动她。花了点时间与亚当道别后,露丝感到很满足,径自在那里四处溜达,不时与一位助理一起走去看一看亚当,然后坐在地上一角,远离人群。平时,露丝经常高声尖叫,表达自己的快乐或痛苦。但在那里,她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当她看着亚当时,表现得很专心,失去他使她深感哀伤。

    麦可也坐着轮椅来了。由于他患有严重的大脑麻痹,而且是弱智的,所以人们不易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即使在那里看着亚当的遗体,麦可也不能表达自己的感受。但站在四周看着他和亚当的遗体的人都深受感动。在翌日的葬礼,麦可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了。

    罗依也是亚当的同屋。他不能直接面对死亡,他认为到殡仪馆会令他不安。但他在家里不住地问:“亚当怎样?亚当怎样?”虽然他很伤心,但仍尽量保持快乐及乐观。不过,在心灵深处,他仍感到痛苦,他会突然变得沮丧、很愤怒、自己也控制不了。他深深爱着亚当,经常温柔地与他谈话,他俩的关系十分密切。葬礼后,安陪罗依到亚当的墓地,后来,他的心情似乎有点好转。

    暂放亚当遗体的房间挤满了人,除了黎明之家的成员及他的家人以外,还有远道而来的老朋友。格雷格(Greg)和他的妻子艾琳(Eileen)从芝加哥驾车来,他们在黎明之家认识,也曾与亚当一起生活。史蒂夫(Steve)曾在“新屋”及亚当进行日间活动的地方当助理,与亚当感情很好,他专程从西雅图飞来。彼得曾任“新屋”的主管两年,期间与亚当一起生活,他专程从斯科第(NovaScotia)飞来为亚当守夜及参加他的葬礼。

    在接待访客期间,我们数度停止谈话,围着亚当的棺木一同祈祷及分享。我诵读诗篇二十七篇,感到这首诗歌好像是对亚当说的。祈祷后,我们仍旧站着,围成一个圈,有几个人谈及亚当的事——一些引人发笑或惹人垂泪的梦或事件,也有些既引人发笑也惹人流泪的。在亚当的遗体旁,交织着伤痛和喜乐。我们既有哀愁,也有欢笑;既感到损失无法弥补,又感到所得其丰。我们仿佛听到亚当对我们说主耶稣对哀伤的门徒所说的话:“默西亚不是必须受这些苦难,才进入他的光荣吗﹖”(路24:26)

    在这样的时刻,耶稣还说了一些别的话,给我们带来盼望。祂说:

    一粒麦子如果不落在地里死了,

    仍只是一粒;

    如果死了,

    才结出许多子粒来。

    爱惜自己性命的,必要丧失性命;

    在现世憎恨自己性命的,

    必要保存性命入于永生。(若12:24—25)

    当我们围站在亚当遗体四周时,我感到耶稣有关自己的话,不单让我们得以一瞥亚当生命所结的众多果子,也同时让我们得见亚当的死所结的累累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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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九六年二月十五日星期四,几百人聚集在烈治文山的圣母无玷大教堂(St.MaryImmaculateCatholicChurch)颂扬亚当的生与死。当人们抬着亚当的遗体进入教堂时,所有人都站起来迎接他。我想到这许多人多曾被这个最脆弱又最可爱的人深深触动,很是感怀。他不是出色的艺术家、著名的音乐家、伟大的宗教人物、或成功的政治领袖。全都不是,他是亚当,他并非以言语,而是以自己的榜样向我们说话;他绝不须要到外地,发表演说或写书去传扬他的和平信息。他是亚当,他甚至毋须赚一分钱,因为他召集了一个充满关怀的群体围绕着他;我们为亚当含着泪站起来,也因为他心里充满着爱。

    当亚当的八位好友扶着他的棺木来到教堂前面时,我们一起唱:

    神贫的人是有福的,

    因为天国是他们的。

    哀恸的人是有福的,

    因为他们要受安慰。

    我们聆听了保禄的话:“天主偏召选了世上愚妄的,为羞辱那有智慧的。”(格前1:27)

    我们也倾听表现耶稣异象的话:“温良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们要承受土地。”(玛5:5)我们发现这些话实际上是和亚当有关的。

    我站在亚当遗体前面,拿着面饼,说耶稣说过的话:“你们拿去吃,这是我的身体,将为你们而牺牲。”我对天主怎样为我们成了肉身,让我们可以触摸祂,并得到医治有全新的了解。天主的身体与亚当的身体是合而为一的,因为耶稣清楚告诉我们:“我实在告诉你们:凡你们对我这些最小兄弟中的一个所做的,就是对我做的。”(玛25:40)在亚当身上,我们实际上触摸到活在我们中间的基督。

    所有人都来到祭台前面领受基督的身体。弥撒后,每个人都来最后一次触摸亚当的棺木,与他道别。当我们的手触摸着他的棺木时,我们唱那古老的爱尔兰祝愿:

    愿道路与你一起高升;

    愿清风永远在你背后承托你;

    愿太阳温暖的光辉照着你的脸;

    愿雨水轻轻洒在你的田地;

    愿天主把你置于掌心中;

    知道我们再相会。

    接着,扶着亚当棺木到祭台前的人将他的遗体带出教堂,我们唱着:

    天主将你放在鹰背上,

    让你展翅上腾;

    以黎明的微风承托你;

    确保你像太阳一样发出光辉;

    将你置于天主的掌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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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克尔和我坐在引路车上,与车队其他车辆一同向墓地驶去。弥撒刚完结,珍妮对我说:“麦克尔那么伤心,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让他到墓地去。”但我觉察到麦克尔很想与家人、朋友一起,让他经历痛苦直至葬礼完结是没有问题的。我对他说:“来与我一起坐在引路车上好吗?”麦克尔立即回答:“好的……神父……,我会……和你一同……坐你的车子去。”

    到了墓地,忤工将亚当的棺木抬到下葬的地方,将他放在金属支架上,以便将他放进坟墓里。坟墓以大木板覆盖着,旁边的泥土则以大片的人造草覆盖着。至少有一百人陪伴着亚当的遗体到他安息之处。

    那天天气很晴朗,虽然很寒冷,但阳光照耀着铺满皑皑白雪的墓地。那里一丝风也没有,人们说的每句话,别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麦克尔对我拿着的洒圣水的器皿很有兴趣。我心想,应该由他以圣水祝福亚当的坟墓及棺木。于是,作了一个简短的祈祷后,我将洒圣水器交给麦克尔,紧紧抓着他,让他弯下腰,慢慢地从棺木的一边走到另一边,小心地以圣水祝福棺木。然后我祈祷说:

    亲爱的天主,我们将亚当,我们的儿子、弟兄、朋友交在祢手中。我们深信,在末日他会与所有在基督里活着及死去的人一同复活,并永远与祢一起。

    求祢迎接我们亲爱的亚当到天堂,帮助我们以信心互相安慰,直至我们在基督里相聚,永远与祢和亚当在一起。

    祈祷完毕后,两个穿着罩衫,戴着硬帽的年轻人出现了。他们立即着手把棺木下面的人造草及大木板移走。我们所有人都在那里等候,这两个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忙碌地工作,使我们清楚地知道,我们要埋葬亚当,而不是将他孤零零地留在雪地上。当所有木板都移去后,两个年轻人将棺木缓缓地放入坟墓。这个过程仿似一个通往地下的漫长而缓慢的旅程。当棺木正降入地下时,我们唱着:“阿肋路亚、阿肋路亚、阿肋路亚!”两个青年一直看着下面的坑穴,直至棺木触及穴底,可以将绳索及金属架移走为止。接着他们把两把大铲子交给我和雷克斯,让我们掘起干净的泥土,倒入下面的棺木上,发出砰砰响声。其后,我们把铲子交给其他人,直到所有想尝试将泥土倒入墓穴的人都有机会一试为止。

    这是那么确定。我看着坟墓深处亚当的棺木,上面只有一束鲜花。我知道,毫无疑问,亚当不会再与我们一起了。一堆一堆的泥土会覆盖着他的身体,渐渐地,他的身体也会化作包围他的泥土的一部分。站在那个大洞前面,我面对死亡这铁一般的事实,也面对复活的盼望。

    我们都有这感觉。我们将一团团泥块倾入坟墓,听到棺木传来的低沉声音,我们悲伤的心都碎了。麦克尔开始在朋友臂弯中啜泣。约翰终能够让别人知道他的哀伤,不能自己地嚎哭起来。那一刻,我们明白到自己的无能及孤单。太阳、白雪、严寒、坟墓、哭声、在地下深处亚当的身体,这一切都让我们明白自己那不能言传的悲伤。当我们所有人都用铲子倾倒泥土入坟墓后,我们再唱那首在教堂唱过的爱尔兰祝愿,然后我说:“让我们平平安安离开吧。”大家慢慢地转身,开始离开。

    我与一些人在坟墓那里多留一会。要将这个可爱的人单独留在那里实在不容易,我最后一次看这个满盖白雪的地方,亚当的身体就躺在这里,我感到他新的孤寂。亚当死了,他不会再回来,我们不能再触摸他,我们要在没有他肉身与我们一起的情况下继续活下去。但怎样活下去?我们不知道,我们只能等待,感受那痛苦,哀悼我们的损失,让眼泪流出来。亚当已离开我们,他已得到安息,我们还怀着盼望活下去。我很清楚一件事,我们要聚在一起,相信那位将我们连结在一起的人,也渴望我们仍然在一起。当我驾车到我们会一起午餐的地方时,我知道亚当会喜欢见到我们在那里,含着泪,偶尔也带着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