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画家白拉修之画雅典人,将各种不同的性格,居然冶为一炉――愤怒暴躁,不仁不义,轻浮无恒,彬彬有礼,温恭善良,大慈大悲,自高自大,自谦自卑,英勇果断,胆怯无用,凡此种种,虽相矛盾,但在大画家的笔下,却又能莫明其妙地调和。亲爱的费乐天,在你的心中,我要注入富贵和贫穷,教你一方面关心世事,另一方面却又轻蔑世事。
善自利用财物,努力增产牟利,用心之勤,自当比俗人尤有过之!请你告诉我,皇家园丁之整饰皇家花园,其用心之勤,岂不超过修理他自己的花园么?何以会如此呢?因为他们想,那些皇家花园,既然属于王子王孙,若要获得他们欢心,就当努力工作,尽可能地把花园弄好。费乐天,我们的财产并非绝对属于自己,而是天主所赐,要我们善自经营,要我们修养生息,增产牟利,因此,我们若对自己的财产操心,也算对天主尽了职责。
我们操心理财,与俗人之操心理财,其志趣各有不同:他们为自爱而理财,我们为爱主而理财,志趣之高低纯杂,自可不言而喻。自爱,是一种强烈的、疯狂的、急躁的爱,所以为自爱而理财,势必遇到麻烦、困窘和不安;爱主之爱,是高尚的、安静的、稳定的爱,因此为爱主而理财,其情是和蔼可亲的、悠然自得的、优美潇洒的。从此以后,让我们以优美潇洒的心情。来保存自己的财物,至于增产牟利,则只要机会送上门来,我们自可斟酌情形,适可而止,因为既是出于爱天主之心,我们当然也能因此而中天主之意。
可是,你要当心,别让自爱来欺骗你;很多次,自爱俨然以天主之爱的姿态出现,很多能使你鱼目混珠,大上其当。为了保证自己不上当,为了保证自己不作财迷,除了守前章所述的事项之外,我们更当在富贵荣华之中,时常修练真实有效的神贫。
所以,你当剥削自己,不应剥削他人,且把自己的财产,心甘情愿地分施给穷人罢上:给穷人分得愈多,自己也就变得愈穷。在财物方面,谁若施舍得愈多,也就兴旺愈快,天主不但在来世还报他,即使即便在今生,也常酬劳他;可是,在天主还没有酬劳之前,你该继续赈济,不断施舍。啊,因哀矜而获致的困窘,何其神圣!由救济而得来的贫乏,多么富足!
圣经上说,我们能变成自己所爱的人物一样;因此,你若有爱于穷人和穷困,你就会变成真穷实困。彼此相爱的人物,自会拉近了距离,而变得彼此相等,正如圣保禄所说:“谁软弱,我不同他软弱呢”?他似乎也能够说:谁穷困,我不同他穷困呢?他何以能如此呢?此无他,爱情的功能令他如此啊!因此,你若真心爱穷人,就常处于他们中间,甘心与他们为伍,在教堂里乐意和他们跪在一起,在街道上高兴同他们走在一起。与穷人言谈,用穷人的词汇,与他们交往,俨然是他们的兄弟,可是,给他们帮助,却有如一个阔老富翁了。
费乐天,你是否愿意更进一步呢?那么,你不要但以穷如穷人为满足,而当以穷于穷人为高兴。这话怎么讲呢?圣经上说:仆人不能大于主人:那么,你就作个穷人之仆吧!穷人病了,你去侍候他,而且要亲手侍候;穷人饿了,你去给他做饭,而且要自己花钱;他们的衣服破了,你来修补;衣服脏了,你来洗涤。我的费乐天呀,这种服务,自有光荣存乎其间,即拿王位相比,也是相差天渊!
圣路易,是我生平崇拜的最伟大的国王之一,我说他是一位“最伟大的国王”,乃指其各方面的伟大,就在对待穷人这件事上,也表现了他的伟大性,他那无比的热诚,真令我警叹得五体投地!他在宫中供养着一批穷人,常常亲自去侍候之外,每天还邀请三位穷人作自己的上宾,屡次怀着无比的至爱,掇食穷人的剩羹残饭。几时他到医院探访病人,﹙这是他时常作的事﹚,他便侍候那些患着癞病毒瘤等可恶病症的人们,其谨慎周到,简直有如侍奉救主,其慈爱温柔,真像慈母之对待孩儿。
圣妇依利撒伯,原是匈牙利国王的公主,她却自动与穷人为伍,散心的时候,竟或身着穷人服装,笑谓侪辈贵妇:“如果我是穷人,我将如此打扮”!天呀,若国王与公主者,可谓处于富贵而甘于贫穷,甘于贫穷而返于富贵了!
“如此神贫的人是有福的,因为天国是他们的”;“我饿了,你们给了我吃的;我冷了,你们给了我穿的;你们来承受天国罢,自创世以来,就给你们预备好了”。这是那位穷人之主王――也就是万王之王,在公审判时要说的话。
缺东少西,谁也难免。不是吗?有时候,客人来访,本应好好地招待一番,可是,事与愿违,正赶上没有供招待之用的东西;有时候,当赴约会,本想穿件最好的衣服,可是,真不凑巧,好礼服并未放在身边;有时候,正想与人畅饮,地下室的葡萄酒却变酸了,可供饮用的不过未老的次酒而已;有时候,到了穷乡僻壤,所缺的东西更多:既无床,又无房,书桌和侍者更无论矣!总而言之,无论你多么富贵,也免不了有缺东少西的时候。因此,你若碰到这般境遇,就当愉快为怀,逆来顺受。
几时你遭受了天灾人祸,譬如暴风狂雨、火灾水泛、饥馑兵荒、诉讼冤狱等,都算是操练神贫的大好机会,你该以镇静的心情,来承受这些天灾,双当以坚忍的意念,来担起这些人祸。
旧约中记载:黑撒乌和雅各布伯二人,都是满手长毛的去拜见老父。雅各布伯本是无毛的小白脸儿,今番手上有毛,原是带了羊毛手套,要脱便脱,绝无损于皮肤;黑撒乌则不然,他生来满身长毛,假令谁若要想拔去他的臂毛,势必伤及他的皮肤,而他也必感到拔毛之痛,说不定还要大喊大叫,甚至于还要起而抗拒呢!我们的财产也有类乎此者:如果财产连住了我们的心,一旦遇到了天灾人祸,失去了既得的财产,我们势必怨天尤人,不能甘心!如果财产没有连住我们的心,而只是顺应天主之意,加以照管而已,一旦丢掉了,我们仍觉心安理得,无动于衷。人之异于禽兽者,其关键在此:禽兽的衣冠,与生俱来,永远无法脱掉;人的衣冠,全是身外之物,高兴就穿上,不高兴也能脱掉,随心所欲,全凭自己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