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复活的主】
    按福音记载,复活的主首先显现给玛丽·德莲,这位热切而忠实寻找耶稣的妇女,是第一位获许找到祂的人。

    寻找且找到了,这个主题如同一条贯穿圣经的轴心。或者更确切一些,应该说是:被寻找且被找到了,因为最重要的不在於我们去寻找天主,而在於我们让自己被天主找到,并为祂的临在而开放自己。圣经中有许多章节说明这一点,我选出两段,一段旧约二段新约。「寻找我,必找到我,因为你们是全心寻求我。我必将我自己显示给你们——上主的断语」(耶廿九13-14)。天主亲自保证这个结果,在山中圣训里耶稣宣示真福说:「心里洁净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们要看见天主」(玛五8)。

    这个主题也经常出现在《若望福音》中。在第四部福音中,耶稣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声明或挑战,而是提出一个寻找面临的问题:「你们找什麽?」(若望福音的尾声,复活的耶稣所说的第一句话只有一点不一样,仍是相同的问题:「……你找谁?」(若廿15)这一再重提的问题,正是耶稣询问我们每个人的,而这个问题并不容易回答。

    在玛丽·德莲身上这个寻找与找到的主题到达独特的高峰。她像《雅歌》中的新娘,在她的喜宴上如此说道:「夜间我在床上,寻找我心爱的,我寻觅,却没有找著。我遂起来,环城巡行,在街上,在广场,寻觅我心爱的,我寻觅,却没有找著」(歌三1-2)。她怀著热切奉献的精神及不灭的信心去寻找祂。虽然我们也非常尊重这位可敬的妇人,但不可否认,玛丽·德莲低估了耶稣,她所寻觅的这一位实在无限伟大,非比寻常。而她却在死者中寻找生者,想找到已复活的主的遗体。她急切的寻觅必须经过净化、修正,更重要的是扩大。这完全不是在责备她,我们总是很容易小看天主,祂比我们所想的伟大多了。这种错估,对人而言,是在所难免的,却也有助於我们保持谨慎。

    在我们的生活中也一样,寻找和找到天主占有核心地位,而且永远没有终点。寻求天主不是随便找一找就行了。如果一串钥匙找不到的话,当然没必要一直找下去,但寻求天主显然是永不止息的,因为天主远比我们所期望的更伟大,更今人惊讶。「为了一再寻找,天主是无限」(圣奥斯定)「我们以不断寻找的方式去寻找天主」(圣伯尔纳铎StBemardofClairvaux)。天主希望我们与祂的关系生活化,发自经验与内心,所以天主诱导我们。灵魂的渴望由永不满足的事实所填满,真正看见天主就是永不使对天主的渴望获得满足。(圣额我略·尼森St.GregoryofNyssa)。天主自我显示但又不受掌握,这个奥秘带来很大的痛苦,但同时也不断激励那些神秘家。若我们不再全心寻觅天主,我们与天主生活的亲密关系就会枯萎,圣经最後一部书——若望的《默示录》在第二及第三章谈到,放弃最初所爱,变得

    不冷不热的危险。问题不在那些极为邪恶、大而具体的诱惑;那些悄悄潜入,几乎察觉不到的诱惑,反而能造成致命的腐化。表面看来一切正常,不容易引起注意,等到发现为时已晚。不过,最後这句话倒不一定完全正确,应该说永远不迟才对,因为天主的忠信永无止境。

    所以寻求天主常伴随著一种内在的痛苦。圣奥斯定在一篇讲道辞中论《若望壹书》(四6)以朴实的口吻说:「教友的一生就是一种神圣渴望的操练。看不到自己所渴望的,但正是这渴望预备了你,因此当天主走向你时你会看见,并且全然心满意足。如果你想装满什么东西,你又知道自己要塞很多东西,你一定会撑开自己的袋子、皮囊或其他容器。为什麽呢?因为你知道自己要装多少分量,而你的眼睛告诉你装不下。撑开袋子可以增加容量,天主就是这麽做。让我们等待祂,可以增加我们的渴望,扩展灵魂的容量,让灵魂足可领受赐予我们的一切。」

    大额我略以类似的语气清楚地论述玛丽·德莲:「现在我们来了解一下,点燃这个妇人心灵的是何等大爱,所有门徒都离开了坟墓只有她留下来舍不得走。她寻找那尚未找到的一位;寻找时痛哭不己。因此事就发生了,只有继续寻找祂的人,才会找到祂。一切善工的推力都是坚忍之心,如同我们听到真理亲口说出的:『唯独坚持到底的,才可得救』(玛十22)。她刚开始寻找的时候,会麽也没找著,但她坚持找下去,啊,看哪!她真的找著了,为此她神圣的渴望因著迟延而增长,这些成长的渴望最终完全寻获自己所找寻的。」

    渴望天主时寻找和找到的独特交互作用,不只有内在渴望的痛苦。当我们知道,若非对天主有某种程度的认识,若非内心深处确定天主也渴望这更深的合一时,我们就不会寻找天主。这也令我们感到安慰(参阅第一章鲁米的诗)。我们从那里,生出坚忍的力量。

    现在我们可以更清楚的把焦点集中在若廿11-18,我们不妨从祈求开始,愿我们怀著忠信坚忍的心寻求上主,并且更能找到祂。圣依纳爵明智地建议,因我们的主耶稣基督无比的光荣和喜乐,我们祈求踊跃欢欣的圣宠。以热心和坚忍祈求这项圣宠很好,好像那位不肯罢休的朋友(路十一)和百折不挠的寡妇(路十八)。不须犹豫,以基督之名祈求,因为祂连续三次应允我们这种圆满的喜乐(若十五11;十六24;十七13)。我们所祈求的是一项恩宠。我们不能自行取得,也不能自行制造那完全吞没我们的无限喜乐。顺带一提,这种喜乐不一定是突如其来的,而很可能是在我们内逐渐滋生的。最重要的是,我们以基督的喜乐和光荣祈祷,也就是说,我们祈求的是纯洁之爱无私的喜乐,也就是祈求永久的喜乐。效法德蕾莎修女的祈祷,永不让太多伤心事占据我们,使我们忘掉喜乐及复活的主。我们也祈祷,这份喜乐充满我们的人际关系,我们因而能将自己的喜乐以单纯真实的方式传递给别人。

    第十一节之前叙述两个人——伯多禄和另一个门徒——回家去了,而玛丽却守在空坟前。我很佩服这位妇人的忠心与爱,她像《雅歌》中的新娘,不在乎为坚持而付出代价,但另两位男士的表现却让我觉得有一点难堪。玛丽为失去耶稣而流泪。我们可曾为此感动落泪?

    接下来有几句对话。第一段很清楚,是玛丽与天使的对话,他们问玛丽为何哭泣?她简短的回答:「有人把我主搬走了,我不知道他们把祂放在哪里了。」祂确实是她的主,她从主领受了一切,又将自己所有及专注的心一起交付。她简短回话後,就向後转身。这个场景的焦点是,她如此专心寻主,连天使也不能让她分心!

    第二段对话是和「园丁」说话,「她却不知道祂就是耶稣」,当复活的耶稣显现时,经常如此。宗徒们、厄玛乌的两个门徒,连深爱耶稣的玛丽·德莲,都没有认出耶稣就是复活的那一位。这种盲目透露出一项信仰的讯息,虽然是同一位耶稣,现在却是截然不同的一位。「死亡不再统治祂」(罗六9),死亡在祂的生命中不再扮演任何角色。祂活著,跟我们的活著完全不同,也与祂以前的生活截然不同。

    园丁以一个字「女人」叫唤她。玛丽变成了无名氏,她失去原先赋予她姓名和身分的那一位。接下来园丁问了两个问题(不知不觉中,转为主的角色,祂习惯发问。祂曾问「亚当,你在哪里?」「加音,你的兄弟在哪里?」「若望的儿子西满,你爱我吗?」)。第一个问题让她的伤心得以显出来:「女人!你哭什麽?」多深刻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触动她的内心深处,是走向治愈的第一步。问者表达了对她的深切关怀,让她有机会抒发自己的哀伤,说出来,与人分享。

    第二个问题「你找谁?」更加深入。这正是——若望福音所问的问题。这是关於她的、也是我们最深的渴望、关於她与我们最重要的交往关系。若望圣史希望听到最诚实的答案是「耶稣」,整部若望福音所写的就是:「为叫你们信耶稣是默西亚,天主子;并使你们信的人,赖祂的名获得生命。」这个希望在玛丽身上实现了。虽然她的爱仍有待净化及扩大,她真的以毫不忸怩的热忱渴望去寻找耶稣。她全心的回答显示她寻找的是谁:「先生,若是你把祂搬走了,请告诉我,你把祂放在哪里,我去取回它来。」

    接下来就是相遇。复活的主将她从籍籍无名、焦灼的空虚、狭隘的视野中,召叫出来,进入因耶稣死而复活开启的新世界。祂召唤她的名,以超越死亡界线之身如此做。祂像父曾经召唤以色列一样召唤她:「你不要害怕!因为我救赎了你,我以你的名字召叫了你,你是我的」(依四三1)。

    祂召唤她犹如善牧按羊的名字呼唤羊、带领羊群出来(若十3)。祂按她本来的名字召唤她,但已与她一起经过死亡与复活,而成为新的名字,在光荣中分享新生命,死亡不再掌权。祂召唤她的名字「玛丽」。因此印上一种特有的亲密:「我要赐给他一块刻有新名号的白石,除领受的人外,谁也不认得这名号」(默二17,另参依六二2)。

    耶稣知道祂召唤了谁,祂知道她的过去和她的历史,知道她的罪与愤怒,她的爱与希望。祂完全了解她,比她更了解她自己。当耶稣叫出她的名字时,包含了毫无疏漏的圆满,包括了一切。在圆满中她被召叫并且被爱,在爱中一切都被承担了,万物各得其所。她毋须保留什麽、隐藏什麽、压抑什麽。她遇到了复活主无止境和无条件的爱。「上主,你的天主,在你中间,祂是一位施救的勇士,祂必为你喜不自胜,对你重温祂的爱情,且因你欢跃喜乐,有如在节庆之日」(索三17)。

    当耶稣这样地召叫她的名字时,玛丽·德莲身上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和变化。她的哀伤和痛苦消失了,有如阳光下融化的雪,是的,甚至消失得更快,更彻底。她能够完全开放自己,委顺自己,她充满了一种喜乐的圆满。她这句「辣布尼」道尽了一切。她经历了完整而彻底的转折、成为新生命,也就是透过站在她面前的耶稣,传给了她的新生命。她领受的名,和她自己,都彻底焕然一新。

    耶稣与玛丽·德莲的相遇是独特而难以言喻的,同时也对我们深具意义。复活主以同一方式对我们发言,引领我们进入新生命。耶稣会瓦里雍神父(FrancoisVarillon)总结了这个邀请与我们转变的关联

    基督已复活

    因此生活

    因此临在

    因此行动

    因北转变

    因此使我们成圣

    这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真的。耶稣复活使我们能「与祂的肖像相同」(参罗八29)。此後若望这句话有一股新的力量「我们得称为天主的子女,而且我们也真是如此」(若壹三1)。

    复活主的显现只有一个使命。所有真正与祂相遇的人,必须为祂作证,传扬祂复活的喜讯。这样的经验不能保留给自己而已。玛丽·德莲也不能例外,在她极大的爱中,她不愿失去如此心急而忠心寻找的那一位。但无论如何她一定得了解,真正与耶稣结合,并不是紧抓著她祂不放,而是让自己因祂的名被派遣到兄弟姐妹那里去。占有是爱最大的危机。即使最纯洁的爱也得透过许多痛苦学到这一点。「别拉住我不放——到我兄弟姐妹那里去,告诉他们……」

    耶稣呼唤玛丽的名字,唤醒她进入新生命,现在又托付她一个使命。祂把这个讯息交托给她:「我升到我的父和你们的父那里去……」这几个字抓住了耶稣最完整的使命。祂走向我们,为催促我们进入这个奥秘,祂身在其中的家,祂与父及圣神是一个。这是祂与我们分享最亲密,最珍贵的礼物。这个奥秘是一切爱、一切生命、一切收获的泉源。我们当然也受邀到这个奥秘并扎根其中。「存在我的爱内」(若十五9)。我们不再是担惊受怕的奴仆,我们领受了圣神,它使我们成为天主的子女而呼喊说:「阿爸,父啊!」(参罗八15)

    当耶稣的父也成为我们的父时,我们就是兄弟姐妹了,「不再分犹太人或希腊人,奴隶或自由人,男人或女人,因为你们众人在基督耶稣内已成了一个」(迦三28)。对我们今天这时代——这个到处是难民、对异乡人冷漠、充满暴力残酷的时代——这是非常具有时代意义的讯息和挑战。

    「玛丽·德莲就去告诉门徒说:『我见了主』」。圣奥斯定、圣伯尔纳铎及其他的教会圣师都欣然称她为「门徒中的女门徒」(apostolaapostolorum)。她带给门徒喜讯的核心、终极的肯定和完成。中古世纪有一本流传甚广的圣人轶事集,为道明会德弗兰(JacobusdeVoragine)主教的作品,书名《金色传奇》(GoldenLegends)。书中谈到玛丽·德莲传达耶稣喜讯时全身发光的记述,想像丰富而温馨,在她能开口说话前,她整个人所传达的就是复活的喜乐。一五二一年依纳爵罗耀拉长期卧病,在病榻中他看了两本书,其中之一就是这本书。他留下了永难忘怀的深刻印象。後来他建议祈求因我们的主基督耶稣的喜乐和无上的光荣而欢欣踊跃的恩宠,很可能就是源自这个故事的灵感。

    去找门徒和宗徒的使命中,玛丽无疑地有个非常重要的经验:与耶稣亲密的结合。她想靠自己的力量抓住祂,然而这却在使命中成为白白给予的礼物。她被耶稣派遣,在这个使命中耶稣靠近她,比在墓园中更接近许多。她在使命中被特准体验圣保禄对自己说的:「我生活已不是我生活,而是基督在我内生活」(迦二20)。真正的结合不在於感觉或言语,而是在日常生活中走向人群,服务大众的使命。

    圣女大德兰在她的书《七宝楼台》(TheInteriorCastle)中,叙述祈祷生活的成长分为七个阶段,她描述灵魂堡垒中七个渐进式的楼台。她大幅以七宝楼台的类比,处理祈祷和密契经验。第七楼台,亦即最後一个楼台,代表神秘合一的最高境界。对此她也做了有力的描述。然後,出现最出人意料的逆转:到达第七楼台的人,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街头。

    十三世纪法兰德斯神秘学家哈德维兹(Hadewych)提过类似的经验。她在第五个神视中,描述与天主合一的至乐:「那种狂喜超越一切理智。」但,又骤然传来一道神圣的命令:「回到你的工作。」耶稣将祂的使命交付给我们,是我们与祂结合的印证。「『就如父派遣了我,我也同样派遣你们。』说了这话,就向他们嘘了一口气,说:『你们领受圣神吧!』」(若廿21-22)

    我们获此恩宠,得知在我们今日的使命中,享有复活的耶稣在我们内生活与工作,并因而欢欣踊跃,就像祂行过人间时,父在神内生活与工作。

    我们朝拜祢、爱慕祢,天主

    因为祢在耶稣基督身上

    显示了祢的权势

    使祂从死者中复活

    坐在祢的右边

    举扬地在一切权势之上

    并给了祂一个名字

    超越世间所有的名字

    我们祈求祢

    让我们这些相信祂的人

    与祂同心合意

    成为祂生命的一个标记

    在所有寻求祢的人当中

    成为光明与平安

    今天以及每一天,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