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罗马不知不觉已过了六个星期了!在奔向朝圣之旅的下一站──法国─之前,我有一个很深的愿望。那就是在伯多禄大殿里,为祖国的教会及同胞祈求天主的特别降福。
当我把这分心意告诉倪神父时,他感到非常高兴,并且还特别亲自去替我安排举行弥撒的时间与地点。令我非常感动。
十月廿八日清晨,我起个大早。在行人还很稀少的大街上踽踽独行,准备到圣伯多禄大殿去作较长时间的默祷,也好预备心灵举祭。
罗马的清晨格外的美丽。除了稀疏的步履声外,整座城市几乎成了静止的死寂的。只见天际睡眼惺忪的星星,在那儿不断地眨着眼。略带凉意的晨风吹拂在脸上,是既舒服又提神。此刻,一切都显得清灵。
到了大殿后,我先跑到圣母抱子像前祈祷片刻。一个人单独地站在那儿,感到既兴奋又自满。因为这座闻名世界的艺术杰作,此刻竟然只归我一个人「独占」。
然后,我转移阵地,到主祭台前去默祷。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思绪竟又再度跌入「时光隧道」里去了。那是离此刻已四十八年之久的往事了。
一九二六年的今天,就在这座大殿里,装饰得金璧辉煌,灯光璀灿夺目。只见堂内挤满观礼的人。那种盛况,可说罕见。因为今天对中国教会来讲,是一个非常值得庆祝和纪念的日子。因为六位第一批中国主教将在教宗比约十一世的手中,被祝圣为主教,揭开天主教在中国传播福音的新页。
十九世纪末,中国由于甲午之役惨败,受到列强的欺侮,激起了仇外仇教的运动。西太后竟将一切不幸统统归罪于外国的传教士。于是烧教堂,杀教士及教徒之事,时有所闻。历史上闻名的「议和团」,即是于当时崛起,并受到西太后的鼓励与支持。
到了二十世纪初叶,教会虽仍受到局部的骚扰,但一般说来,还算平安和进步。教友人数也增加许多。当时的外籍传教士虽已开始在中国创立修道院,培植本地的圣召,但是国籍神父的人数还不到外籍神父的一半。自罗文藻主教以来,竟没有一位国籍主教。而在管理教会的职务上,还没有中国人担任要职。这是当日福音为何未能在中国本土植根的一大原因。
可幸当日有一位遣使会的青年会士,比利时籍的雷鸣远神父,来华传播福音。他刚来之初,被派往北平北堂大修院担任教职。由于与修生朝夕相处,对他们有很深的了解,他觉得中国人确实有不少聪明能干的人才,他们德学兼备,但何以未能在传播福音的工作上担当重任。
于是他开始努力推动祝圣中国主教运动。他曾于一九一四年趁返回比利时之便,就此事拜访了迈谢枢机,并与他作深长的交谈,获得枢机的同情,雷神父的看法与汪劳松枢机的见解竟不谋而合。汪氏于一九一八年被教宗本笃十五世任命为传信部部长。日后雷神父被调回比国照顾中国留学生,也因此让他有更多机会向罗马教廷说明他的意见。在迈谢枢机的安排下,他会晋见汪部长,并蒙教宗亲自召见。且获得祝圣中国主教的保证。
一九一九年,教宗本笃十五世曾颁布了「夫至大」通谕,揭开传播福音历史的新页。在该通谕中,教宗曾论及本地神职人员一事说:「有些传教地区,天主教虽已传入了长达数世纪之久,但本地神职人员,至今仍只居次要地位……所以,给他们摘当的栽培与教育,实属刻不容缓;倘欲产生预期的效果……给他们的栽培,不可只求其能作外籍传教士之助手而已,而更应当使他们在自己的民族中,有接收管理的能力。」
一九二二年教宗殁,继任的比约十一世视「夫至大」之通谕如己出,并决心加以实现。于是派刚恒毅大主教为宗座驻华代表。刚主教一上任,立即建议选派两位监牧管理两个教区:成和德管理湖北蒲圻,孙德祯管理河北蠡县。并于一九二四年在上海召开中国主教全体会议。讨论教会有关的重大事情。大会并规定:「本地神职人员只要有资格,决不可拒绝他们担任任何职务。大会且怀更高愿望,期待尽早实现祝圣中国籍主教的愿望。」
终于,这期待已久的日子来临了!
一九二六年十月二十八日,圣达德及圣西满两位使徒的瞻礼日,在圣伯多禄大殿祝圣了六位第一批的国籍主教。他们分别是江苏海门主教朱开敏、山西汾阳主教陈国砥、湖北蒲圻主教成和德、浙江台州主教胡若山、河北蠡县主教孙德祯、察哈尔主教赵怀义。教宗比约十一世为了慎重其事,让全球教会都能注意这项行动的重大意义起见,还特别亲自主持祝圣大典。参加当日盛典的还有驻在罗马的全体枢机、五十位主教及全体驻梵蒂冈的各国外交使节。后来,有位官居部长的中国要人曾感慨地向刚恒毅主教表达他内心的感想说:「以前教会的大公性在中国几乎很难令人了解;从此成为明显的事实了。」由此可见,这件事情的历史意义是多么深远了。
教宗于不久后又委任了多位中国主教。并又和中国政府建立了外交关系。于一九四六年任命黎培里为第一位教廷驻华公使。擢升二十二位总主教,七十九位主教,代替宗座代牧,此外尚有三十七位宗座监牧。在全国一百三十七个教区中,已有了二十九位国籍的主教。同年,由教宗比约十二世任命青岛主教田耕莘为中国第一位枢机,并调任北平总主教也是东亚第一位枢机。于是,教会在华的教统得以建立,传播福音的工作得以顺利及有效地推展。
雷鸣远神父生前曾提出「中国归中国人,中国人归基督!」的口号,并极力推动祝圣中国籍主教的运动,如今眼见他的理想正逐步实现,他内心那分喜悦与欣慰,当无法以笔墨形容才对。
执笔的此刻,我心中有着莫名的激动。也深深地为这位伟大的传教士那分热爱中国的情感所感动。如今,他老人家的灵骨被恭奉在台北大直忠烈祠,接受国人的尊崇,真可说是实至名归,可敬的雷公,您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此刻,在空旷而静寂的大殿内,默思四十八年前在此地所庆祝的盛事,身为中国人,又是国籍神父的我,真是内心感慨良多。澎湃的情绪,久久无法平息。
突然间,有人在我背后拍我的肩膀,让我吓了一跳。原来是倪神父已准时来到。所以我们去君王祭台作弥撒。在清晨的曙光中,向万军的上主献上馨香之祭,为教会,特别是苦难的祖国教会,恳求来自上天的特别降福。
当日在场参与圣祭的,还有一位来自巴西的妇女及一位马来西亚为中国华侨服务的美籍修女。弥撒后我们曾与她们作短暂的交谈。她们均表示常常为中国教会祈祷,并向我们表达她们对中国教会的无比关怀。令人感到欣喜。
弥撒后,倪神父邀我到耶稣会总部用早点。留罗马期间,已多次在此地用餐。但是今天再度来临时,心中却不知不觉地充满着异样的感觉。因为这是我留在永城的最后一天。明天,我即将再度背起行囊,步向朝圣之旅的下一站──法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