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权
    病历之十八

    多·渥·胡:来自非洲的远见卓识

    赫尔曼:来自欧洲的疑问

    病历之十八

    姓名:此病历涉及两个人:多·渥·胡和赫尔曼。

    年龄:前者出生于在吐伊斯瓦那场夺去许多人生命的洪水之后(他们用这一类事情来计算年龄)。后者二十四岁。

    概况:虽然人与人之间有许多种族遗传上的差别,然而却有一条共同的界线把我们和其它动物分开。正如那个没有自杀的马丁所说,我们是一种能说话的生物,有能力给自己提出问题并永不停步地寻找一切事物的根由,甚至生命的根由。

    病历:赫尔曼是西班牙人,多·渥·胡来自非洲某一不为人知的地方。两人在同一所大学读书。两人终将作为人在某日去──就是说,他们死去时会问自己(虽然或许没人能回答)死亡是什么,为什么要死。

    两人都具有良知,具有尊严感。

    多·渥·胡和一个在机场工作的德国藉空中小姐生活在一起。他们有一个四岁的男孩,肤色稍白。赫尔曼跟一个当办事员的拉美姑娘(她可能是纯印加人)结了婚,还没有孩子。这两对共同在大学城里的同一套房子里生活,过得很幸福。

    他们来自三个大陆,有三种肤色,外表特征也不同,但他们都是人,相互交谈,彼此相爱。他们也象里卡多小酒馆附近广场上的孩子们那样争吵,然后又和好。

    有时候他们几乎象哲学家似的探讨问题。多·渥·胡最象个哲学家:

    “你们能想象一片广袤的大地,它的边界超出我们的视野,在地平线圈子的那边吗?”

    那天下午一个被他们邀请去做客的,曾做过许多旅行的亚洲女学生打断了他:

    “就象我们在公海上看到的船,不管走多远,仍好象被围一个蓝色圈子中?”

    “正是!”多·渥·胡接着说:“这片大地我们不知道它是绿色的还是土色的,因为上面满是存在过的和正存在着的人,为了挤进这块地方,他们相互紧挨着,因为尽管这块地方非常广阔,人口的数量却无以数计……”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赫尔曼的妻子探问。

    “是为了告诉你们这数百万人的几次方(多·渥·胡是学数学的)的人中间没有任何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拥有支配权。”

    “谁都没有吗?”赫尔曼寻思着说道。

    “谁都没有。这种权力从那儿来?好象最认为应拥有这种权力的人是父母,比如,我对我的孩子,——他叫吐普萨,这个名字意思是‘夏天的果实。’

    “但是并非如此。儿女也是人,就是说,是有才智的、自由的,有尊严并能对自己负责的人。

    “父母充其量只是那个孩子一出生就拥有的对自己支配权的管理者。随着成长,孩子渐渐地一部分一部分教取得这项自我支配权,直到足够成熟后取得这一权利的全部。那时,他们就可以要求父母解释一下在他们未成年时,大人们是如何管理纯范属于他们的最大财富,即他们的自由意志的。

    “西方的法律在一个理性主义─ 数学化的框架中,使法定年龄在一夜之间到来。前一天,孩子还没有任何被人承认的的权利,几小时之间却一切责任都有了。法学家们一直在为逐渐降低这个法定年龄的年限寻找理由。但是,生命是按另一种形式发展的。一出世,孩子渐渐有了自己的动作和自己的愿望;有了主动性和责任,他为杆卫自己的权利而伸拳踢腿。这一切都是循序渐进的,就像黎明不会一下子变成白天。人生的早晨也是渐进的。父母从一开始就应该尊重这种逐渐上升的成年过程。

    “代构和弗洛伊德所讲的弒父情结都来原于这样一个双重虚假的概念,即父亲认为自己对孩子有支配权,因为他使孩子出生,事实上,为造出这个孩子,父亲通过他骨骼和器官所做的事是多么少啊!其次,认为孩子直到他满十八岁那天的零点钟之前不拥有任何自我支配权,这是父子之间多么没有意义的、不流血的悲剧式的对抗啊!"

    “好吧,但是,上帝呢?”那位现代印加人问道:“多·渥·胡 ,你说你是信上帝的。”

    “你提这个问题真让我奇怪,你不仅信奉上帝,而且你的名字都是基督教的。你们说上帝创造了一切,并使你们成为自由的人。上帝对所有事物都拥有支配权,但他却从不愿对人拥有此种权力。你们说你们不是他的奴隶,他把你们称作朋友。他了解你们,但是却尊重你们是否愿意在这恩惠庇护下生活……在赋予自由和尊重自由的地方是不存在一些人对另一些人的支配的。给一个人不想要的东西,可能会给错。"

    “今天早上,像每天上午一样,”赫尔曼说道:“我坐地铁去系里。我认为地铁工作人员在车开动前有及时开关车门的权力,我觉得这很好。他有没有权这么做?”

    “为了所有乘客的利益,乘客们通过地铁公司不言自明地把支配权交给了他,因为地铁公司本身也不言而喻地要求他拥有这一支配权,至少他会认为乘客会给予这一权利的。如果有人不愿意,他完全有自由选择别的交通工具或者干脆不出去。"

    “所有的支配权都一样吗?”

    “我可以通过勤奋和努力来创立一些什么,如一个企业一个机构,目的是更好地达到一个确定的目标,当然是好的目标。我可以规定游戏规则和条件让愿意在我的行动中与我合作并受益的人以对所有的人都恰当、有效方式加人进来。但是来与不来,他是自由的。

    “所有我们这些拥有某些权力的人,都好象是殷勤的开门一样,或者开店的人,开的是思想之店,事物之店,爱之店。”

    “就这些?”赫尔曼坚持问。

    “就这些。仅此已是博大的爱和巨大的荣誉了。”

    多·渥·胡抱起他浅肤色的孩子,抚摸着他的卷发,在他背上吻了一下。

    那个亚洲女学生开始沏茶(所有的人都说她的茶沏得最好)。夜色开始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