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卢云专辑
作者:亨利卢云
建立生命的职事
作 者 简 介 前 言 第一章 超越知识的传递 第二章 超越故事的覆述
第三章 超越老练的回应 第四章 超越架构的调控 第五章 超越保护作用的礼仪 结 论
后 语      
建立生命的职事 作 者 简 介
    卢云神父(Fr.HenriJ.M.Nouwen1932-1996),原籍荷兰,1957年晋铎。曾任教于美国圣母大学、耶鲁和哈佛大学。自1986年应方舟团体(L’Arche)之邀加入黎明之家(Daybreak)服务智障人士,直到因心脏病突发安息主怀。

    他是近代天主教内、外著名的神学家及灵修作家。他独具心慧眼能从日常生活中微不足道的事、最弱小的人身上透视人生伟大及软弱层面所深藏的奥秘。他的著作共有40多本问世,畅销全球,深受各界人士喜爱。
建立生命的职事 前 言
    “我实实在在告诉你:你年少时,自己束上腰,任意往来;但到了老年,你要伸出手来,别人要给你束上腰,带你往你不愿意去的地方去。”

    (若二十一18)

    前言

    超越“专业主义”

    本书主要探讨属灵生命与专业主义在教牧事奉中的关系。由于所经历的事件使我对此兴趣渐浓,我想以其中一件事例作起点,点出全书的主题。

    去年某天,在我所属的教牧小组会议中,一位教区牧者复述他到医院探访一位已婚女士的经过。她年纪不够二十六岁,却患上了致命的淋巴内芽肿(Hodgkinsdisease)。那位牧者非常敏锐,他清楚知道这位少妇不可能离开医院,大概也挨不过明年。他把探访报告带来的目的,是想征询其他教牧人员的意见,他在未来数月中,可以怎样真正帮助那教友。

    他形容那位少妇乐观、开朗、富幽默感,且精力充沛。他尽力回想,逐字不漏地记下二人的对话。在总结时,他坦白承认在探访过程中,一直极度紧张;离开病房时,更感到不安与不甘。

    我们仔细分析这位牧者与患病教友对话时,感到这次探访仿似一场漫长而痛苦的挣扎,他们竭力逃避现实,就是这位可爱的少妇即将离世。他们谈天说地,谈到护士、食物、痛楚,怎么可以入睡,甚至不断谈到少妇回家后如何生活。明显地那牧者并不知道自己正在逃避真正的问题,但反复阅读自己的报告后,他开始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在与同僚讨论的过程中,他晓得要是他懂得多些面对垂危病人的教牧辅导技巧,或许他可以给她多点帮助。

    突然,其中一位组员出人意料地问那牧者:“我……在想,你可体察到,事实上你也要面对死亡,或许不是一年内的事,但也总在不久的将来。”所有关于教牧辅导技巧的讨论哑然而止,随之是漫长的沉默。然后,那牧者说:“或许不……或许我比我的教友更惧怕谈及死亡,或许我不想她提醒我,我也有一死。”

    这反应使我们“专业”讨论的重心,出现戏剧化的转移,使我们更警觉到要真正牧养垂危的病人,牧者必须先能够面对自身的死亡,又能够以基督徒的角度,面对这无可否认的现实。片刻间,我们便发觉事奉与牧者自身的属灵生命息息相关。

    以上不过是芸芸例子之一,使我不禁怀疑,要是事奉中属灵带领与专业训练未能紧密结合,甚至出现割裂的话,长远来说,这割裂将对那些愿意服侍肢体的弟兄姐妹,在日常生活中的这两方面造成伤害。

    或许我们可以说,无数基督徒牧者的生命中,充满挫折、苦楚、失望,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由于专业训练与属灵生命的割裂,而这割裂还在继续滋长。然后,回顾过去十年的神学教育发展,这割裂是可以理解的。

    首先,不少神学院已扬弃属灵操练的常规,而这操练是委身事主的神学学生日常生活的重要一环。过去院方会以长时间的默想、诵念长篇祷文、持久的敬拜聚会等来操练学生,视之为达到他们理所当然要过的圣洁生活的基本条件。他们接受的教导是,只有透过这种祈祷生活,才可以保守自己,脱离世界的凶恶。历世历代事奉上主的人,便是以此作为他们忙碌生活的支柱。不能持守这种生活的牧者,长远来说注定是要失败的。然而,随着时间流逝,牧者的生活也出现了崭新的发展,每天长时间的虔敬操练,似乎与牧养中的日常关注点越来越难以扯上关系。牧者开始觉得,祈祷越来越似避难所,让他们奔向安稳的内在世界,用以回避紧急的社会事件对基督徒良知的挑战,并对参与创新行动的呼声充耳不闻。他们会说:“我们不要闭上眼睛,沉醉于对天主及祂那奥秘的感恩默想中。我们要张开眼睛,看看周遭世界中不断增长的需要。为何把时间花在沉闷、没有果效的长时间沉思默想上,而不把时间用于改善所需的技巧,更好地装备自己,切实的服事他人?”怪不得教堂的访客日稀,灵修导师的顾客日少,反而,人们越来越关注医院、监狱、教区及城市特别计划中的教牧训练。

    然而,好些牧者多年来置身于教友及邻舍的日常各项活动、忧虑及关注中,却告诉我们事情的另一面。他们的工作多样化,他们参与形形色色的活动,遇见不同类型的人,接触到的难题范围广阔;最后,他们却不禁疑惑,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如何活出整全一致的生命?在重重矛盾冲击中,如何保持个人的整全品格?在要求甚高的日常牧养工作中,很多人付出太多,逐渐感到空虚、枯竭、疲累,甚至经常失望。由于致谢并不多见、进展并不明显、果子不易察觉,这种倦意伤害更大。即使他懂得怎样做个出色的辅导员、怎样满有意义地回应个人及群体的需要、并怎样准备自己坐社会转变辅助者,最困扰人的问题依然是:“是什么感召我去作工?我从哪儿支取力量,帮助我像保禄般,在重重危难中,凭着对基督及十字架下不变的信德,始终如一?”

    再次一规律地祈祷?花更多时间读经?作长时间的默想?连续数天的反省?避静?很多人作以上的尝试,却仍感到失落。正如他们所说:“要是我未能在我的工作——我的关注、担忧、苦痛于快乐所系——中间寻见天主,即使在生活边缘的空暇时间得以寻见祂,也没有什么意思。要是我的属灵生命,在事奉中不能进深成长,又如何在边缘的生活中长进?”

    这问题在愿意委身事主的人中间越来越普遍,也超乎“专业”的范畴。再没有人怀疑牧者需要好好装备自己,不单在对天主话语的知识及理解上,也在牧者与教友的关系上,因为借此天主的话语才得以传递。正如医生、心理学家、精神病专家、社会工作者需要特殊技能,才可以真正帮助他人。要是牧者缺乏事奉中各层面所需的训练,如传道、教导、牧养、策划及庆祝,他也无法切实地完成他的工作。神学院正好为许多牧者提供所需的专业训练,教导他们各种方法,使他们工作更令人满意、更有意义及更有效果。

    虽然过去数年,牧者最关注的,是怎样在各种助人解困的行业中找到自己的角色,然而,他们脑海中却泛起一个日见急切的问题:“凌驾于专业训练之上的,究竟还有什么?牧职事奉是否只是众多助人解困的行业之一而已?”年青的神学生更置疑各学科划分复杂的价值,他们试图找出生命的中心及一致处。这时,以上问题更形重要。

    近年来,许多牧者、神学生要求教牧工作得到督导的同时,也提出一些好像远远超越专业训练的问题,这引起我极大的关注。起初,重点在技巧是否出色,方法是否最合适,途径是否最有效:“我向教友讲道时,用什么语言才能使人明白?我当如何帮助一对处于婚姻危机中的夫妇?我当如何协助垂危的病人?社区的群众要求我对房屋问题作出回应,期望我扶助贫困,对种族隔离及社会不公义进行抗争,我该怎么办?我应否不惜任何代价,坚持非暴力原则?某些时候,暴力是否唯一合乎道德准则的回应?”

    这些问题异常重要,需要高度理性的讨论,小心翼翼地探究,加上充分督导下长时间的训练。

    然而,问题并非只此而已,更不是核心所在。在这些关注背后,关键好像在于提出这些问题的人的属灵生命。很多神学生还在挣扎着自己的存在意义。远在他们问自己如何向别人传福音以前,他们已受尽以下问题的困扰:“谁是我的天主?耶稣基督真的在激励着我的生命吗?我如何看见自己的生与死?我当如何待我的邻舍?介入别人的生活,是否单单是我的期望、工作,甚至职业所需?当我内心置疑爱的可能性时,我应否向人讲论爱?若我从未经历过祈祷的能力,为何还在阅读、讲论、教导关乎祈祷的事?”

    这些问题并非已这般率直明确的语句道出,但在传道者讨论讲章、探访病人、上信仰课程或从事其它事奉工作时,我觉察这些问题在有意无意间,正是今天他们许多挫败感的根由。或许一个医生即使不相信说明的价值,仍然可以医好病人,但一个传道者若不以个人的信心及他对生命的省悟作牧养工作的核心,便不能成就真正的事奉。

    因此,事奉与属灵生命是不可分割的,事奉不是朝九晚五的工作,而是本质上一种生活方式,让其它人看见、明白,好让人得着释放、自由。

    今天,人们渴求一种崭新的属灵生命,就是在生活中重新经历天主。这种经历对每个事奉天主的人来说,都是相当重要的,但在事奉的范围以外却无法寻见,只有在基督徒的事奉核心之处,才可以寻获崭新属灵生命的种子。祈祷不是工作的前奏,或有效果的事奉不可或缺的条件。祈祷是生活,祈祷与生活合而为一,不可分割。一旦分离,事奉天主的人不过成了巧匠,牧养工作不过是另一种替人舒忧解困的方法而已。

    要是我们渴望安静及默想,不是源于对世界的关怀,我们很快便会感到忧闷乏味,并置疑为何要奉行这许多的虔敬操练。要是每天服事天主子民的人,仍不能在其中越来越看见天主是活生生的天主,也休想在沙漠、在修道院、在默观中遇见天主。为免专业服务沦为信仰的附属品,事奉必须植根于事奉的人本身的属灵生命,及由此而生对服事对象恒切的关怀。

    这就是以后各章所针对的问题。期望借着分析事奉的五个主要层面——教导、传道、牧养、策划及庆祝,可以向每位愿意委身事奉天主的人展示属灵生命的种子。

    其实,每个基督徒都是事奉天主的人,这是明显不过的。全职事奉可说是一个聚焦点,因全职事奉是众多基督徒模式中最清晰可见的。因此,“牧者”或“事奉天主的人”适切的,也同样适切于每个愿意在耶稣基督福音的亮光中活出生命的人。一言以蔽之,这书是关乎每个基督徒的生活方式。
建立生命的职事 第一章 超越知识的传递
    教导

    从“压迫式”到“救赎式“的教学过程

    引言

    从前,天主从天上派遣天使,给世人报告迫切的信息。今天,祂仍如此行。数月前,一位越南佛教僧人来到荷兰。某天,他踏进我居住的房子。他个子瘦削,弱不禁风,教人连摸他一把也不敢。但他眼神清澈无惧,焕发着高度洞察力及深切的怜悯,让人感受到他对别人充满谅解。他直望进我的眼里,说“从前有两个人,骑着马在路上狂奔。一个老农夫站在田里,看着他经过,大声喊着说:‘嗨,骑马的,你往哪儿去?’那人回过头来,高声回答说:‘别问我,问我的马儿好了。’”

    那僧人望着我,说:“这正是你的境况,你已身不由己,失去自主,任由那股庞大势力,把你拉向未知的方向。在自己也不明所以的前行中,成了被动的受害者。”他的话如同纹身般地蚀刻在我身上,然后叫我无论到哪里去,均暴露于他人面前。

    当我留意老师与学生的处境,同样问题出现:“老师和学生真知道他们的马正往哪儿跑吗?”

    所谓学生,就是指一群人,在特定的处境中,在称职的老师指导下,反省自己及社会的现况。他们在生命中,拨出一部分时间,刻意审视个人及所处社会的光景,期望能够知其所以然及行得更为合宜。

    然而,“学校”(school)已不再意味“经院制度”(schola),即充满可供自由运用的时间;学校已成了一门高度复杂的工业,让人们在踏进另一更复杂的社会前作好准备。这样,我们或许更领会那越南僧人的话语。要是教育的意义是赋予人充足的学术武器,去胜过同伴,赚取更多金钱,谋取更佳前途,好在邻里更显尊贵,我们大概应该抚心自问,这态度是否有天主话语的支持。

    历世以来,教育是基督教最普遍及最为人嘉许的事业。基督徒无论到哪里服务,常以教导为己任。因为他们深信,提升对人及对世界的洞察力,是通往新自由及新生命的途径。虽然教会常常没有活出这信念,甚至一度窒碍科学的自由发展,限制对新知识的勇敢探索,但他们经常在福音书里念到这信息,就是透过不断的教导,使人类的潜质尽情发挥。

    因此,教导的事业从不局限于宗教教育。但教导得以成为事奉,并不因着所教导的内容,而主要是建立于教育过程本身。或许,我们过分重视课程内容,反而不察觉,其实师生关系才是教导在事奉最重要的一课。

    从这方向出发,容许我问:那些自称老师和学生的人,在耶稣基督福音的亮光中,如何自处?为了较有意义地回应这问题,我想对两种教导的基本模式——“压迫式教学法”及“救赎式教学法”——加以描述,然后详细分析人们对学习的抗拒何在。

    就模式而论,我不愿意对任何老师不公,我从不作如是想,我只想勾划出基本结构,帮助我们明白身处何处,方向何往。

    “压迫式教学法”

    让我们来看今天教育界的一般情况:学生们不断在他们的世界中遇到复杂的难题,于是几乎每天都在学习新技能、新方法、新技巧去应付这些困难。无论在医学、社会学、心理学、化学、生物学、经济学,甚至神学各范畴里,人们专注以调控工具去满足即时需要,回应急切问题及保持生活方式的平衡。单单为了“使事情受到控制”,已令大部分老师、同学疲于奔命。一个成功的老师,往往就是创造以下信念的人:人们刚离开训练场所,已拥有所需工具去驯服迎面而来的凶悍狮子。

    在这情况下,教导注定是一个压迫人的过程,并且造成恶性循环:人们视世界为有待征服的领土,其上站满了力拒外侮的敌人。踏进这竞技场,教师也被逼置身于一个本质上是竞争、单向及疏离的过程。简而言之,这就是压迫。

    让我们细心观察“压迫式教学法”的三个特征

    1、竞争

    竞争已成了现代教育中最普遍最具破坏力的特征之一。学生怎样看待同学及教师、怎样期待评级及学位、怎样准备及应付考试、怎样申报大专院校,甚至怎样度过余暇,你只要在学期最后一周到大专院校走走,便仿佛听到人人都说着“甲、乙、丙、丁”这神秘语言。若你看到学生只有在肯定了同学的分数比他低,才会为了自己的分数较高而高兴时,便知道并非忧来无因了。在这个鼓励不断竞争的制度中,明显地知识已不再是人分享的礼物,而是需要捍卫的财产。

    学生们清楚知道,他们在学业、体育甚至社交各方面的成就,都会给人拿来作比较。他们也深知道,成绩会决定他们的升学、未来工作、甚至军衔,无怪乎他们难逃恐惧战兢的厄运。

    这种恐惧使许多学生对老师及朋友的反应过敏,使他们在人际关系上极度自觉及自我保护,经常担心有可能失败,对需要冒险及处理计划以外的事会犹豫不决。这种恐惧时常未经同意便成了他们所想、所说、所写的一切的主人。透过这种恐惧,竞争明显地妨碍了学生整全人格的自由发展。

    为了解释现时教育制度如何弥漫着竞争的气氛,我且详细检视其中一种教导方式——课堂讨论。骤眼看来,它的竞争程度已是最低的了。

    走进今天任何大专院校的课室,你会察觉课堂讨论已成了现代教育的重要一环。背后的假设是:通过讨论,学生所学到的较吸收现成材料为多。

    但真的如此?细心分析一下讨论过程,其实正在进行着一场智能战争,人们的思想在离去时较开始前更为封闭。学生围坐在桌前,无论是向老师提问,或向他人陈述自己的理念或见解,都似手持步枪的士兵,多于彼此握手言欢的朋友。

    过程通常是这样进行:在讨论开始时,学生对将要讨论的题目其实所知不多。一方面他想加深认识;另一方面,却恐惧表现无知。一旦有人发表意见,最普遍的反应不是抚心自问:“我怎样才可以更明了他的见解?”而是:“我的见解是什么?”因此,沉默大多意味着人们正在准备答案,而不是思考别人的看法。等到两三种或更多的意见发表了,人们关注的是怎样捍卫自己所持定的立场,即使它没有什么捍卫价值。过了片刻,只见人们竭力说服自己及他人,接纳一些在开始时自己也不敢坚持的见解,这些见解不过是参与思想交流中一种犹豫的尝试。接着,学生期望老师说出谁值多少分。这与在学术存亡之战中对敌,又有何分别?在这情况下,谁愿意成为不堪一击的弱者?更重要的是,谁能从这种方式中有所学习?

    2、单向

    “压迫式教学法”的第二个特征:基本上是单向的流程。即使众多讨论方法均主张人们可以彼此学习,其实揭穿了不过是一种较易为人接受的手法,藉以传递某种确定的信息,或推销所谓不能或缺的产品而已。当形形色色的讨论被证实与廉价的宣传伎俩无异,学生们很快便感到厌烦,埋怨学不到什么,宁取直接的讲授,最低限度他们不须要看其他参考书籍。

    在种种教学法背后,存在一个普遍的假设:有些学生表现出色,有些则不然。整个游戏的目的,就是拉近两者的距离。达到这理想后,老师不再被视为老师,学生也不再是学生;他们可以分手,回忆里仅余下是是非非,好作日后谈笑之用。

    在这情况下,教师是强者:他应该四掌握知识的那一位。学生却是弱者;他茫无所知也应该渴望求知。因此,整个流程就是从老师到学生,从强到弱,从知道的人到还未知道的人;基本上这是单向的流程。

    3、疏离

    最后,“压迫式教学法”第三种特征是疏离。学生把目光投放别处,偏离自己当下与未来的直接关系,他们假设未来是那样“真实事情”要发生的地方。因此,学校不过是他们日后的生活、那“真实”生活的准备而已。某一天,他们离开课室,收起书本,忘掉老师,生活便可以开始了。学校不过是室内训练场,让人陆上行舟,过一种模拟的生活。因此,怪不得很多学生在课室内感到沉闷、疲累。他们打发时间的方法,就是焦躁地等候下课的铃声响起,便可以干自己喜欢干的事。难怪很多学生觉得在学校发生的事,与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他们只是盲目地相信:终有一天,他们会为所受过的教育而感到庆幸。

    难怪老师被视为属于另一世界的人,不属于学生的世界。一种潜藏的敌意由此产生,学生对那些尽献时间、精力、关怀,装备他们去踏进社会的老师,根本没有丝毫谢意可言。

    整个过程是疏离的,因为无论学生或老师,都不可以表达自我的独特性,也不能以他们的正常关系,作学习的主要依据。他们被拖离个人体验,呆望着地平线的一端,期待着某些事情发生,同一时间却对眼前所发生的视而不见。

    很都人的在学校里度过了二十年的光景。要是在二十年尾声时,他也随之去世,生命还有什么价值可言?那二十年是不是为了另外二十年而作的筹备,从而可以在最后二十年过退休生活?要是一个人不曾在此时此地真正活过,他又何须对明天抱有希望?这正是疏离的核心,在很多学生和老师的生活中,已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我们已描绘过“压迫式教学法”的特征,如竞争、单向及疏离。或许我们不会看到它的毁灭力量全然出现,然而,在现代的众多教学法中,仍可察觉它的元素存在。

    现在我们可以研究一下另一模式,我称之为“救赎式”,盼望以上的论述有助提高大家对这题目的兴趣。

    “救赎式教学法”

    要是我们当真常常被动地成了教育过程的受害者,而它的影响又是我们无法接纳的,我们急需确切了解这影响。根据初步印象,我怀疑我们经常与自己的存在根源失去联系,在自己家中变成陌生人。我们四处奔波,想要解决我们世界的难题,但却焦躁地回避难题的真正根源:我们自己。很多时我们就像个忙碌的人,走到一朵娇艳的鲜花前,说;“你究竟正在做什么?你不能找些东西忙碌一下吗?”然后发觉自己无从明白花儿的回答:“先生,对不起,但我在这里,就是为了展现我的美丽。”

    我们怎样才可以明白花儿的智慧:“所是”远远重要于“所作”?我们怎样才可以与我们生命的根源保持活泼的接触?只有透过一位老师,向我们展示我们“所是”,以至“所作”,从而引领我们找到存在的根源。

    可是这样的老师何在?好些人觉得我们已经失去真正的老师,并生活在没有智者的年代。真的如此吗?老师得以成为老师,是因为学生让他们成为老师;学生得以成为学生,是因为老师容让他们成为学生。只有透过相互的接纳,他们才得以进入一种被喻为“救赎式”的师生关系,与“压迫式教学法”的竞争、单向、疏离恰恰相反,“救赎式教学法”是启导、双向及实践的,就让我们审视这些特点。

    1、启导

    “救赎式”师生关系的第一个特征:每一方都尝试启发对方的个人潜质,并使之可以与人分享。学生若真的期待老师出现,他必须以自己个人的生活经验,作为省悟及理解的根源,来给予别人作他老师的自由。惟有容让别人分享自己生活经验的学生,才有可能启发他人成为真正的老师。这样看来,老师完全倚赖学生,学生必须对老师付出信任、信心、友谊,共同分尝他的软弱与刚强、渴望与需要。不要太快下判语说这是不切实际的。事实上,课堂上好些讨论,的确成了启发性的学习方式,学生与老师、同学们分享个人经验,从而促进更深入的了解。在这情况下,取代那名句“是的,不过”的,是“请告诉我多些”、“那使我想起”,或“我对这点想作些补充”。竞争消失了,老师不再是可畏的法官,而是一个获得机会、得以成为老师的人,他可以诱导学生更懂得学习。也许某种程度而言,一位真正的老师,也必须是一位朋友。换句话说,当基督对门徒说:“我不再称你们为仆人……我称你们为朋友。”(若十五14)事实上祂成了真正的老师,因为他们已克服了恐惧,真正的学习得以开始。

    2、双向

    “救赎式”师生关系的第二个特征:双向。这意味着不单学生向老师学习,老师也当向学生学习。要是老师从不愿成为学生,让学生成为他的老师,他不可能使他的教导成为救赎式进程。老师与学生是同伴,一起寻索什么是真理、有意义、是适切的,给对方角色互换的机会。

    然而,很少老师可以轻松自如地容许学生比他们所知更多,更遑论让学生自由地向他们学习。他们普遍认为,让学生指导他们是件丢面子的事。因此,他们不明白,就是这种自由更新了师生关系,使学生从恐惧中得释放,得以自由地成长。此外,在这过程中,成功非因老师见识超卓,而在于他们处理未知之事时的成熟及愿意让未能解答的问题悬空。

    要是教导是一个双向的过程,它也必须是一个没有既定答案的过程。因此,讨论不再是一种传递标准答案给学生的方式,而是经验及意见的交流,没有预设的结论。这样,讨论可以崭新、教人惊喜的观点及洞见。

    当老师和学生愿意接受对方的影响,学习才能成为一个更新的过程,不再教人沉闷或疲累。只有透过这样的师生关系,学习才可能出现。

    3、实践

    接下来,“救赎式教学法”的第三特征,是实践而不是疏离的。要是学习是为未来而作的准备,未来必须临在于此时此地的师生关系中。要建立一个美好新世界,这世界的开始必须可见于今天的日常生活里。若今天也不见所盼望的征兆,大概也没有理由冀望未来有什么事情发生。要是我们在此时此地的个人经历中找不到自由和平,也无从谈论促进公义和平的方案。要是我们在今天所处的人际关系中,看不见公义仁爱的种子,又如何委身,为明天社会而奋斗。一个非暴力的社会不可能诞生自“压迫式教学法”,正如公义非生于嫉妒、温柔非生于残暴、爱非生于恨。要是学校是人经历群体生活的地方,人们一起生活而勿须惧怕对方,学习建立于经验与意见的活泼交流,那么,或许从学校出来的人,更会愿意把他们成长年间的经历带到社会中。这样说来,学习不再是装备人们进入暴力社会的训练营,而“救赎式社会”的实验室,为现代社会提供另类生活方式。因此,教导可以创造新的生活方式,让人们基本上以一种非暴力的方式相交。老师若这样行,会发现学习其实是一种生活方式,超乎课室范围以外:新建的关系,不因学生离去而结束,而是一个生生不息的进程,不为登记学位所阻,是对一已生活方式不断更新的挑战。

    我们把“救赎式教学法”描述为启导、双向及实践的。明显地这理想不可能完全实现,但我们若能在所处的环境中开始逐步实践,我们可能得着鼓舞,手执马缰,领它离开压迫而奔向与日俱增的自由。然而,如果以为“救赎式教学法”是显而易见的选择,我们便错了。真的如此,以上所写都是多余的了,这选择并非理所当然,因为我们面对人类内心深处对学习的抗拒。且让我们作一分析,好明白它及从而除灭它。

    对学习的抗拒

    学习意味催生一种救赎式的洞察力,帮助人们了解自己及世界境况。但我们时常渴慕洞察力吗?伯纳德-郎伦根(BernardLonergan)写道:

    正如有人渴慕洞察力,也有人厌弃它。既有喜爱光明,也有喜爱黑暗。要是成见与偏见败坏了理论研究,初步的情感更是轻而易举便使人对事实及个人事件的理解出现偏差。排斥洞察力,也就是排斥随之而来的问题。排斥那些相辅相承的洞察力所指向整全而平衡的观点。欠缺较全面的视野,将导致造成自己及他人误解的行径。这种狭隘的视野影响所及,人们情愿从人类的外在世界,退缩到内在的幻想舞台中。

    郎伦根称这种理解失常为“盲目”(scotosis),这个字源于希腊文(skotos),意思是黑暗,由此而产生的是“盲点”(scotoma)。他引进这些名词,帮助我们更清楚理解人们对学习的大力抗拒。正是这种“盲目”,阻止我们正视那些对今天人类的自我构成十分重要的元素。这种排斥带来痛苦的洞察力的“盲目”,使我们放弃以个人经验作学习过程的一部分,并使我们成了生命进程中袖手旁观的观众。

    我只想说些简单而明显不过的事。然而,如果最明显的事也最容易变成最具威胁性的事,那么,或许它也最容易变成“盲目”。

    “盲目”的意思是,我们为了公义平等作冗长激烈争论的同时,却恨恶老师,又或者忽视同学的需要。“盲目”意味在充满暴虐的社会中作无尽的学术争论,与超重的人讨论饥荒问题。“盲目”会容让教会人士沉醉于悠闲舒适地讨论天主的国度,而他们却应该知道天主与贫穷人、病患者、饥饿及垂死的人同在。根据郎伦根所说:“‘盲目’是一种失常行为,阻止有良知的观点出现,以免带来不受欢迎的洞察力。”看见我们如何逃避那不受欢迎的洞察力,实在使人惊讶。

    为什么医治“盲目”是如此困难?为什么使我们对显而易见的时视若无睹?要是我们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最低限度我们可以开始明白为何我们对学习有强烈的抗拒,为什么教导要成为“救赎式”进程是如此困难。我想指出三个叫我们抗拒学习的理由,它同时解释了许多师生间的“盲点”:错误的假设、错误的压力及面对自我的惊惶。

    1、错误的假设

    许多老师、学生仍然活在一个错误的假设下,以为付出远胜于接受。老师期望给予学生一些意念、意见、特殊技能、劝勉,或是任何他们认为学生期待的。于是,学生也根据老师的付出来品评他们。

    要明白基督所说:“施予比领受更为有福。”(宗二十35)的含义是很困难的。我们很难承认对弟兄最大的服事,就是去接受他的施予,并容许他享受施予的喜乐。我们生命中的许多快乐,是来自我们有能力付出,而朋友又愿意接受我们的礼物,并使这些礼物成为他们生命中的一部分,透过这些礼物依靠我们。看到朋友把我们所送的图画挂在客厅显目处,我们会感到高兴。问题是:我们有给他们把图画放在隐蔽处的自由吗?

    礼物得以成为礼物,是因为有人接受它,无论我们付出什么——财富、聪明、才干,甚至只是美貌——都不可能称之为真正的礼物,直至有人张开双手或打开心扉去接受它。

    这说明了如果期望他人成长——也就是发掘他们的潜质及才能,体验他的生活及工作目标——我们得首先找出他可以送出的礼物,并乐于接受它。只有在获得接纳时,人才得以完全。这样,只要有人引导学生辨认出自己的能力,并接受这是自己的恩赐,他们其实可以是更好的学生。当学生们发觉可以向老师提供一些新意念,而老师不觉得受到威胁,却是存着感谢的心领受,学生们便成长了。要是学生们愿意引导老师展现他的特长,并以感谢的心及活泼的功课作回应,老师也可以是更好的老师。很多人抓紧个人的才干,却害怕没有人对他有兴趣,便让它埋没了。然后,他们退回自己的幻想世界中,饱受自尊日益低落的苦楚。

    2、错误的压力

    阻止我们“盲目”得到医治的第二个理由,是我们已陷于现代教育的致命网罗中,以为拥有更佳成绩、更高学位及更优异的学术成就,代表我们胜人一筹。老师和学生把大量时间花在那叫人身心枯竭的学术生涯上。我们重视文凭与证书到一个地步,愿意盲目信任一个拥有硕士或博士学位的人。但在数月前,他还在考试中挣扎,我们觉得他不过是个不负责任、性格反叛的学生。

    社会上这种错误的压力逼使我们过分重视自己的学生成就能否获正式确认,使我们忽略了个人的真正需要,妨碍我们从个人经历中培养洞察力,就是生命更新的基础。

    3、面对自我的惊惶

    对学习最后也是最强烈的抗拒,却来得更为深刻及复杂的,是一种对认信的抗拒,而这认信要求“虚己”的自我发现。只有在我们可以公正地面对人类的基本情况、完全体验这是所有学习的基础(学生与老师都参与其中)时,我们才可以活泼地接收及突破学术常规的牢笼。经验告诉我们,老师与学生面对同一真相——我们命定了是赤条条、软弱无力地步向死亡,归根究底,人是全然孤独,不能互救或拯救任何人。这发现令人好不困窘,原来自己正处于孤单软弱中,迫切需要从奴役中得释放。老师和学生都得承认,他们同样生活在虚假的世界中,容让自己被最琐碎的欲望、最龌龊的野心所驱使。

    只有当老师和学生愿意面对这使人痛苦的真相,他们才可以释放自己,真正学习。只有在他深感孤单之际,自觉一无所有,不要抓紧生命,视生命为不可或离的财产,人才会对周遭所发生的事敏感,昂然无惧地迎见它。

    这转化并非一蹴而就,而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是得到救赎式洞察力及消除盲点的先决条件。由此可见,错误的假设、错误的压力及面对自我的惊惶,三者使我们的盲点难以治愈,对学习的抗拒难以消解,使“救赎式教学法”难以真正实行。

    结语

    这一章的中心思想是,只有通过渗透全人的转化,攻破那教我们对学习抗拒的势力,才有可能从“压迫式教学法”过渡到“救赎式教学法”。

    耶稣被称为“老师”,并最能精确全面地演绎这词语的含义,是因为祂没有紧紧抓住特权,反倒成了其中一个虚心学习的人。祂的生命向我们清楚显示,我们不需要武器,不需要隐藏自己,不需要互相玩竞争的游戏。只有那些无惧于展示弱点、容许自己被耶稣温柔的手触抚的人,才可以成为真正的学生。要是教育是要挑战世界的话,基督亲自挑战老师和学生,撤去防线,追求真正的成长。要达到转化,医治我们的“盲点”,我们可能会从马背上被抛下来,眼瞎片时,但最终我们会获得一种崭新的洞察力,促使新世界的新人类出现。
建立生命的职事 第二章 超越故事的覆述
    传道

    洞见与心灵空间的开放

    引言

    一八五七年安东尼-特罗洛普(AnthonyTrollope)在《巴彻斯特塔》(BarchesterTower)中写道:“此刻在自由文明国家中,强加诸人类的苦楚,莫甚于聆听讲道的需求。”要是今天有许多人热烈赞同他的讲法,我不会感到惊异。

    因此,更教人惊奇的,今天竟然有许多热心传道及乐意听道的人。原因何在?或许,今天的人与上一世纪的毫无分别,都持着永恒的渴望,要深入了解自身及所处世界的境况,得以自由地追随基督;也就是像祂一般,活出真实的生命。传道的目的,就是要帮助世人获得这最基本的洞见。

    洞见不单指理性上的认知,而是全面而完整的知识,教整个人肯首称是。洞见是从脑到心,从头到脚,从理性到勇气的认知。拥有这全而渗透的知识,人们才可以真正聆听天主的话语,跟从那进入黑暗中的亮光。因此,传道的其中一个主要动机,就是除去这真实及显而易见的障碍,它使人听道却不明白。

    不久以前,我的一个朋友在荷兰某间教会的主日弥撒中讲道,他至少花了三天来准备讲道内容。弥撒结束后,我见到一个年约十七岁的男孩子,坐在最后一排的长椅上。因为我曾经协助我的朋友预备那篇讲章,所以很好奇,想知道人们的反应,于是走到那年轻人面前,说:“你喜欢这篇讲道吗?”他瞪着我,仿佛我问了一个愚昧至级的问题,拨了一下前额的头发后,说:“先生,我从来没有听讲道,这是我打盹时间。”他的反应几乎使我失去平衡,我四处张望,寻找可以给我一点儿支持的人。我见到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士,正和妻子、儿女步出教堂。我截住他,问道:“先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你觉得今天的讲道怎样?”他即时回答说:“唔,那牧者看来是个相当友善的年轻牧者,但我想,他还有许多需要学习的地方。那些关于卡米洛-托雷斯(CarmilloTorres)及马丁-路德-金(MartinLutherKing)的,还有那些我们应该怎样帮助教会改变的讲论……先生,你知道吗?我真希望他们可以让我站在讲坛上发言。有时,我真的按捺不住,想站起来反驳一番,但妻子觉得我在家已经说够了,到了教堂应该保持安静。”

    牧者和传道人竭尽所能,向数以百计仍然愿意在主日返回教会的人传讲天主的道。但那男孩的冷漠与那男士的恼怒,正是阻碍很多人听道的两种惯常反应。要是传道的目的是带来洞见,而冷漠和恼怒正是其中两种主要的障碍,我们已找到传道困难的核心所在。

    传道是基督教事工的核心。圣经学者,以至历史学家、系统神学家等,都对理解这重要的事工贡献良多。要探讨传道的众多层面,似乎是过分狂妄。因此,我只打算把讨论局限于回应一个问题上:“怎样的人才可以帮助他人,除去那些阻拦天主的话语落在好土上的障碍?”

    这问题的关键其实在传道者的属灵生命。但在我们以事论事之先,我们应该先行审视传道时遇到的两个主要困难,一是关乎信息本身,其次就是关乎传递信息的人。因此,我把这章分作三部分:信息本身的问题、讲员的问题及带来洞见的人。

    信息本身的问题

    要把信息传递出去,最低限度听众要有接收信息的意愿。这意愿意味聆听的渴望,寻求答案的提问,又或是有待理清或理解的疑惑。然而,要是给予答案,却没有人提问;付出支持,却没有人需要;提出意见,却没有人愿听;惟一的后果,将会是忿忿不平,或淡然的冷漠。

    讲道的人常常发现会众与饥渴慕道者的人数比例,简直相距千百里;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教员及讲师可能对传道人能够影响许多人而有点嫉妒,但他们似乎忘记了,很少听众会像教堂会众般缺乏聆听的能力。动力低落的原因何在?我想,信息本身有两方面的问题,或许可以某程度上解释这现象,就是信息累赘及信息引起惊恐。

    1、信息累赘

    要是我们手,传道是要宣告好消息,我们必须正视这真相:对大多数人而言,讲道中根本没有信息可言。事实上,没有人期望在讲道中听到一些他们未知的东西。他们在家、幼儿园、小学、中学、以至大学,已经频频以不同形式、不同面貌听闻有关耶稣的种种——祂的门徒、祂的拯救、祂的神迹、祂的死亡、祂的复活,他们已不期望从讲坛听到新的信息。对大多数人来说,福音的核心:“你当全心、全灵、全力、全爱上主,你的天主,并爱近人如己。”已经耳熟能详到一个地步,不能再挑起丝毫反应。他们自幼已一直在听,至去世为止……当然,除非中途因过分沉闷,拒绝再置身于听到这累赘信息的处境中。那情境是极之有趣的:讲道开始时,传道人讲个世俗的故事,作为醒胃小吃,而会众则作直身子,瞪着眼睛。但到那名句出现:“弟兄姐妹,这正是耶稣基督的意思,意说……”会众立刻蜷曲身子,换个舒适的姿势,亮起打瞌睡的信号。从那一刻开始,大部分传道人便孤军作战,倚靠他们的声量、奇异的动作,与会众保持接触。说来也教人神伤,耶稣这名字,对很多人来说,已完全失去推动力。情形一如在教会学校里,老师问道:“孩子们,谁发明蒸汽机?”课室鸦雀无声,直至一个坐在最后的小男孩举起手指,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声线呆滞地回答说:“我猜又是耶稣了。”

    信息累赘至完全失去引发创作性反应的能力时,就再不能称为信息。人若无法避免处身这种聚会,便只好闭上眼睛、心灵,魂游象外。

    2、信息引起惊恐

    然而,信息累赘只是阻止人们听道的其中一个原因。即使对大多数人而言,讲道了无信息是无可推委的事实,无论如何,福音的核心信息所包含的真理,至今无人能完全体会。真正的聆听,表示恒久乐意地承认:你还未完全明白自称所相信的。例如,一个在前的人,愿意听到“在后的反面在前”吗?要是他富足、自满、享尽美酒佳肴,生活为所有朋友羡慕,他想听到贫穷、哀恸、饥渴、受逼迫的人有福吗?若他叫老板“杂种”,骂自己的儿子“没出息鬼”,为了越南美军又杀了几个越共而感到光荣骄傲时,他想听到“爱仇敌、为逼迫你的人祈祷”吗?信息可能终其一生都是相同的,只是以不同的字眼、不同形式重复出现,但那愿意接收信息的人,同时也得到一种省悟,给他的生活方式带来冲击及改变,这却可能是他不愿意接受的。无论如何,真理是激进的,指向人生命的根源。喜欢这种方式及其带来的自由的人,始终是少数。事实上,面对直截了当而简单明显的真理,人们自然感到战兢震栗。人们普遍的反应是愤懑和恼怒,多于谦卑地承认,自己正属耶稣所批判的一群。因此,许多主日早餐桌上的讨论,不过是明显的尝试,去消减这威吓人的真理的可能影响。若有人说:“我真想站上去,告诉那些神职,婚后有三个孩子的生活是怎样的。”他不过表达了根深蒂固的抗拒,拒绝承认福音也是对一个有家室的人说的。正如冷漠能使人难以接受天主的话语,恼怒也阻拦人们通往更新、自由的省悟之路。

    信息累赘及对真理的畏惧,似乎是两个基本理由,解释为何牧者要接近会众,是如此困难。要是上教堂的人,其实不觉得可以把所听的答自由释放地实践出来,以上情况便更为明显。然而,他们仍然感受到某些地方权威的牵制,如天堂、教会体制等,他们深信,要是他们不愿意一星期捱苦一小时,他们在以后的日子要受更多的苦。结果,传道人再次面对一件十分艰巨的任务:去宣告一个对很多人而言,既不新又不好的好消息。

    在我们问究竟怎样的人可以打破人类对信息根深蒂固的抗拒前,我们得诚实地承认,不单信息本身,就是传信息的人,也常阻碍他人得着痛苦但释放的省悟。因此,让我们审视讲员的问题。

    讲员的问题

    很多传道人把他们永恒的信息传递出去的方式,往往是增加而非削减人们对聆听的抗拒。把许多讲章作批判及分析,会展示依撒意亚先知所言非虚:“你们听是听,但不明白;看是看,却不理解。”(依六9-10)很多传道人肯定未能使这预言有某程度上的例外。细心察看传道的方式,会帮助我们更明白讲员的问题。从这角度入手,我提出两个主要原因,解释为何传道人会制造敌对、多于赞同;虚设观感及先入为主的神学观念。

    1、虚设观感

    很多讲道以未经验证的假设作开场白。传道人毫不犹豫便把感受、意见、问题、困境强加诸会众身上。即使不是全体会众,也是大部分人感到完全陌生的。有些传道人叫会众问自己,为什么在五旬节牧者施行弥撒时所穿的祭袍是红色的,为什么礼仪年的最后一周主日不在十二月份,为什么四旬期长达四十天,为什么追思已亡接着诸圣节后……会众对这些问题丝毫不感兴趣。它们就如庇护-帕什(PiusParsh)的著作里一些尚未处理的问题,残存于传道人的记忆中。

    有时,整个讲道都建立于传道人想当然的感受,却又是一般人无法和应的。我记得有篇讲章是这样开始的:

    今天,我们相聚,为要庆祝我们的主耶稣基督升天。数星期以前,我们因着主的复活而充满喜乐;此刻,我们却感受到门徒为了主的离去而忧愁。但我们不要沮丧,因耶稣不撇下我们为孤儿,祂在数天内会派遣圣神降临。不单是门徒,就是我们这围在祭坛前的群体,圣神也会给我们带来了新生命及新希望。……

    传道人讲完开场白时,每个人都魂游象外,这并不出奇。我数点过,大概有三十人散坐在大而空旷的教堂内。似乎没有人感受到复活节的喜乐或因升天而来的忧愁。没有会众、没有庆典、没有群体,更没有因圣神快降临而有的焦虑或渴求。只有若干个别信徒,记起升天节应守的责任,尚算忠心地返到教会中参加聚会。

    然而,更恼人的是,传道人似乎准确地知道每个人的感受。以下的开场白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主内弟兄姐妹们,此刻我们全都成了美国白老鼠竟大赛的参赛者,我们被逼成了腕表的受害者、议程的奴隶,我们从一个会议赶到另一个会议,对天主的声音充耳不闻。祂在宁谧中说话,在我们的祈祷安静中显现。

    当然,这告诉我们许多有关那传道人生活状况,但对花上好几天去解填字游戏的祖母、刚从棒球场回来的小伙子、趁着星期六空闲看陀思妥也夫斯基(Dostoyevsky)的教师,和跟小孩子到动物园玩了个快乐的下午的家庭主妇来手,那又何干?

    或许会众中会有人对传道人点头称是,但大多数人会觉得和他所说的话,如和老鼠竞赛般,相距甚远。他们可能不觉察这点,但却以别的形式,如自卫式的麻木,或率真表达的敌意,表明了其实他们没有真正与他认同。

    2、先入为主的神学观念

    第二个也是更难于克服的问题,是传道人先入为主的神学观念。有些传道人会为刚读完的一跟书,或刚听到的新观点而感到非常兴奋,觉得有必要与人分享他的热忱。然而,通常他们很快变感到失望,并发觉卡尔-拉纳(KarlRahner)、哈维-考克斯(HarveyCox)或希勒碧斯(Schillebeeckx)对会众的吸引力,并不如对自己一般高。主要原因不是传道人的神学观点不健全或没有意义,而是因为传道人和会众都有各自的神学思想。我且以一个故事作注释。

    一个神学生被邀请宣讲一篇关乎天主的国的讲道。他细心研读有关的经文及最近期的著作,直至他觉得已对天主的国有清晰的了解,准备好宣讲。但突然想,何不先去探访那教区内的四个家庭,问问他们怎样理解天主的国。

    他首先探访一位气象学家。这位看了许多书的学者,觉得预测不过是一门奸狡的玩意。他说:“天主的国就是天主应许的应验,人们不应对将来必要发生的事存有不健康的好奇心。”

    然后那神学生去见一位杂货店主。他的生意一败涂地,妻子也患病多年。他说:“天主的国就是天堂,在那里我终可得着捱过这困难重重、烦恼不堪的一生的奖赏。”

    从杂货店走到一个富有的农人处。那农人的妻子健壮,两个孩子漂亮健康。他说:“天主的国是一个美丽的花园,在那里我们会继续享受今生的愉快生活。”

    最后,那神学生去到一名工匠家中。他学晓一门手艺,为了能够双手创造财富而自豪。他说:“天主的国是教会的一个聪明发明,好使那些文盲快乐,贫穷人满足,但我能够自己照顾自己,又有一份良好的工作,不再需要天国的降临。”

    那神学生探访完毕回来后,再看看自己的讲道内容,即时发现自己的想法与那生活在不肯定中的气象学家的见解最为接近。但那寻求赏赐的店主、盼望延续快乐的农人、以为天主的国在自己手中的工匠,便不能明白他的想法了。于是他再看圣经,却发现其实四位信徒都可以在天主的国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以上资料承蒙荷兰欧泉市[Utrecht]天主教神学院[CatholictheologicalInstitute]神学生利奥-兰斯[Mr.LeoLans]准许使用。)

    或许传道人的最大试探,是以为只有自己才拥有一套神学,并且深信他所当作的,是把会众全都改变过来,跟从他的思想方式。然而,如此,他已不明白他其实已经没有爱邻舍如己,因为他没有重视他们的见解、经历,并感同深受。这样,会众听到他的观点时,通常的反应,不是冷漠,便是恼怒,却不知道原因何在。那花了大量时间看书及预备讲章的传道人,会越来越感到理想幻灭,并以为没有人愿意聆听天主的话。然而,他忘了天主的话不必与他的观点完全一致。当传道人执着于虚设观感,又焦虑地被个人的神学理念所占据,他会增加而非消灭人们那早已存在对信息的抗拒。

    这样,或许有人很想问:传道人怎样可以克服这困难?然而,我们得说,这问题已问错了方向。因为没有任何工具、技巧、特殊技能可以解决传道人的问题。但或许有一种“属灵生命”——一种生活方式——可以带给人一点盼望,去引领他人进入自由释放的省悟中,一起无牵无挂地追随基督。且让我们看一看什么人可以帮助他人得着这洞见。

    带来洞见

    传道人的任务,就是去帮助成长过程中不断挣扎的人,这全靠讲论基督;祂积极面对人及世界的境况,活出生命的光辉。这表现鼓励人去跟从祂,鼓励人活出真实的生命,即使他可能为此淌泪,汗流浃背,甚至死于非命。

    每个传道人都蒙召,协助人除去在成长路上这痛苦过程中的险阻。这是一件艰巨的任务,因为人对改变,都有深刻的抗拒,尤其在基本的人生观上。只要我们拥有一个过得去的立场,我们便会抓紧不放,因为拙劣的立场总是聊胜于无。在这方面,人其实是相当保守的。他时常受到试探,想放弃人类最珍贵的能力——改变立场,而且轻易便投降,与舒适的常规妥协。他多方抗拒祂的呼召,就是“你年少时,自己束上腰,任意往来;但到了老年,你要伸出手来,别人要给你束腰,带你往你不愿去的地方去。”(若二十一18)我们认为成年代表有能力自己照顾自己,但耶稣所说的恰恰相反,祂形容成年是代表越发愿意伸出手来,由其他人带领。

    毫无疑问,这样的传道人是个充满勇气的人,他期望助人除去成长过程中的障碍,使信徒能够自由自在地放下自我,接受他人的塑造。

    对传道人来说,讲道时有两点极之重要,能协助这不断前进的成长过程,那就是:对话的雅量及心灵空间的开放。

    1、对话的雅量

    我用“对话”一词,并不是指让各人作长篇大论的演讲,也不是公开讨论,或用上某些特殊技巧,鼓励人参与讨论。我只是指人与人之间的一种相互联系的方法,他们对所听到的,能够以自己的生命去彼此和应。这样,对话不是技巧,而是传道人的态度,他愿意进入一种相互关系中,与同伴真正互相影响。在真正的对话中,传道人不能留在外边,不能保持遥不可及和不受伤害,反之必须全人投入。这可能是一个完全内在的过程,没有交换片言支字,但它要求讲者与听众间冒险地建立真正血肉相连的关系。只有这样,才可以谈得上是真正的“对话”。

    在这样的对话中,传道人的话语能够在会众的心中引起共鸣,并在他们个人的生命经历中带来回响。会众开始明白,究竟自己是谁。他们容许他的说话接近自己、成为自己的血肉时,他们才可以说:“你高声说出来的,我会在黑暗中呢喃;你清晰宣告的,我会私下疑惑过;你刻意突出的,我会在思想的某角落感受到;你紧握手中的,我会让它在指缝间溜走。我在你话语中找到自己,因为它来自人类经验的深处。因此这些话语不单属你,也属于我;你的省悟,不单属你,也属于我。”

    要是一个人听了传道人的话后,能够这样回应,这便是一个真正的对话。要是他比我们大部分人多一点儿直接反应,更会说:“对,弟兄,你说的是。阿门,阿肋路亚!”只有这样,人才可以体会真正的对话,肯定真我,承认自己的不足及错误,承认自己迫切需要天主话语的能力所带来的释放。但在人未能明白自己里面的情况、不知道自己真正所要、所想、所作时,从上而来的话语便不能深入他整个人的中心。若情绪、想法及灵感已乱作一团糟,根本无药可救。

    无论何时,那紧张、封闭的人为同伴所接触,后者表示了愿意与他团结一致,并以自己的省悟及谅解作认同及澄清的根据,那人的迷惘因而得以除去,通往光明的路变得清晰可见。于是,那气象学家、杂货店店主、农人及工匠会明白,讲台上的人只是帮助他们除去面纱,好看清楚自己而不是那人的观点。他们才会明白,他在替他们说话。天主的话语也不是他独有的。

    这种对话的一个美好例子,是威廉-斯隆-科芬神父(WilliamSloaneCoffin,Jr)在一九七O年四月十日于美国康涅狄格州纽黑文市巴特尔教堂(BattelChapel)于于“黑豹审讯日”(Panthertrial)日子里的讲道。讲章的开场白是:

    今天,在座各位大都处于极度痛苦中。“黑豹审讯”不仅使耶鲁纽黑文市的社群两极化,也逐渐使整个民族,以至我们自己两极化。此刻,我们大部分人最深藏的感觉尖锐分化,使我们任何指向信念与怜悯的思想和行动的能力趋于毁灭。

    这就是对话,因为科芬的许多会众可同声说:“是”,他们察觉自己的瘫痪,这认知使他们首次渴望再次采取行动。会众已预备好接收,科芬以后的说话变得极之有效果。怪不得这讲道有重大的贡献,促使人们对纽黑文市的恐怖处境作出活泼的回应。

    然而,让我重申,对话不是可以在学校学到的技巧或特殊技能,而是一种生活方式,没有人可以模仿科芬或其他有效果的老师。总括来说,对话的能够实现,全赖传道人一方愿意从根本向受众开放心灵空间。因此,最后让我们审视传道人属灵生命的核心——心灵空间的开放。

    2、心灵空间的开放

    心灵空间的开放,是引进“救赎性省悟”的对话的基本条件。那些不愿意以自己对信心与疑惑、焦虑与盼望、恐惧与喜乐的理解,作为与他人认同的根据的传道人,休想除去那些阻拦天主话语结出果子的障碍。

    但这正是在这里触及传道人属灵生命的问题。一个人要向其他人开放心灵空间,便得先向自己开放。然而我们知道,向自己开放自己,是极之困难的,因为我们得先行处理自己的经验,我们的自我认识,其实很富选择性。乐观的人最擅于记取那些增强正面人生观的事件。悲观的人会对自己说:“看,又一次证明我的不济。”但那些实实在在的人去了哪里?谁能接受自己的全盘经验,肯定自己的快乐与悲伤、爱与恨,都同属于个人的真实经验?未能接纳自己的全盘经验时,人倾向于选取那些最配合自己心目中的自我形象的经验,来与人分享。这正是“封闭”的意思,是人对真我的重要组成部分视而不见的现象。

    传道人要作真正的领袖,必须能够向那些要求他牧养的人,交出自己全盘的人生经验——在祈祷里、清谈中和独处时的体验。牧养不是指紧张兮兮地四处狂奔、努力救赎世人、在临危一刻拯救他们、以一个好主意领他们归回正途、一个聪明的注脚,或者踏实的忠告。不然!人是一次过得蒙救赎。总而言之,牧者关顾是向你的同伴献出你的生活经验。正如保罗-西蒙(PaulSimon)的歌所言:“放下你自己,作忧愁河上的桥”。

    我不是说,你应该谈论自己、你的个人忧虑、家庭、青春、疾病或困难。这不过是以个人习性作一种自恋的游戏,与心灵空间的开放完全无关。我的意思是,传道人蒙召去经历生命,到了深度,是那气象学家、杂货店着、农人、工匠会同于某天观察,他正触及他们生命也随之一起颤动的地方。这样,他使他们得以自由地容让天主的话语进行救赎工作。因为正如罗杰斯(CarlRogers)所说:“最个人化的,也是最普遍的。”托玛斯-奥登(ThomasOden)这样解释说:“我不断发觉那些我视为最隐私、最个人的感受,不期望为其他人所了解的,在我清晰地表达出来时,竟与他人的感受恒久、深切地和应,确实使我惊讶,这使我相信,那些最个人的独特感受,只要清楚说明,便有人深深共鸣。”

    当传道人真正开放心灵空间,并以自己的生命经历作认同的根据,会众不再害怕正视自己及社会现况,因为站在他面前的,是个活的见证,省悟使这人得着自由,却没有制造新的焦虑。只有这样,冷漠与恼怒才得以消解,天主的话语才可以落在好土上,植根于人类灵魂深处,不致不断重复却又鲜为人知。

    由此可见,通过开放心灵空间,真正的对话得以出现,从而带来新的省悟。这就是说,天主的话语有如矛盾的记号及剖心的利剑,只要能够成为传道人的血和肉,便可以接触到人群。

    结语

    我用了大量篇幅,去说明一件简单的事情——传道人就是愿意为会众献出生命的人。虽然屡遇冷漠、愤怒,天主的话语还是时常临到我们。传道人蒙召,要除掉这些阻拦,使人们得着省悟,从而得释放、得自由。

    传道人若不想增强而是减低人们对天主话语的抗拒,必须愿意放下自己,与人分享自己的苦痛及盼望,使人们发现自己的道路,虽然道路是艰难的。由此看来,除了耶稣以外,没有人可以声称自己是真正的传道人。祂以自己的生命作全面的开放,与所爱的人作全面的对话。但在那亲眼看见祂死亡、血和水从祂肋旁流出的群众中,只有少部分人愿意放下他们的冷漠和愤懑,因而得着通往自由释放之路的省悟:“这人真是天主子”(玛二十七54)。

    每一次真正的传道出现,就是十字架复现的时刻,因为没有传道者能够不亲自经过十字架的黑暗,而领人进入光明中。或许安东尼-特罗洛普说得对,在自由文明国家中,强加诸人类的苦楚,莫甚于聆听讲道的需求。但如果我们期望我们的国家真的成为自由文明的国家,我们盼望多见愿意忍受传道困难的人,带领人们离开黑暗,进如天主的光明中。
建立生命的职事 第三章 超越老练的回应
    牧养

    称职与默观

    前言

    为了具体而仔细地处理“牧者个人牧养”与“牧者属灵生命”两者的关系,我打算以斯通纪念医院(StoneMemorialHospital)的见习牧师迈克尔-史密斯(MichaelSmith)的经历作这章的开始,迈克尔的主管告诉他,有一位癌症病人,名叫可恩先生(Mr.Kern),情况已十分危险,有需要探访他。

    于是迈克尔穿上医护人员的白袍,挂上牧师的名牌,走进可恩先生的病房,进行他的牧者探访。以下是二人的对话:

    可恩:“你一定是新来的医生,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迈克尔:“我肯定你未见过我,虽然我早就想来,我真的应该早些来。我是这里的驻院牧师,史密斯牧师。”

    可恩:“你好”。

    迈克尔:“我只是来打个招呼,并且让你知道,我们就在附近,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乐意效劳。牧师办公室的内线号码是2756,要是你有兴趣的话,欢迎参加主日礼拜,这里有新教几个宗会的聚会及一个为天主教徒而设的弥撒。”

    可恩:“我是犹太人。”

    迈克尔:“啊,好的。那么,你或许有兴趣知道,一位拉比经常来斯通纪念医院作探访,不过不是天天在这儿,我叫他来找你,好吗?”

    可恩:“请不必了,我情愿不打搅他,或者其他人。”

    迈克尔:“随你意思吧。你的病情如何?”

    可恩:“不久人世了,只是时候未到。医生已尽人事,但于事无补,剩下只是持续不断的折磨。但是我也不想再多说了,请便吧。”

    迈克尔:“我大概来得不是时候,但愿我没有骚扰你,或使你厌烦。但是,我仍想每隔一段时间便来看看你,不为什么,只是打声招呼,看看你的情况如何。”

    可恩:“正如我已告诉医生,只要你和其他人都肯让我完全单独自处,已经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并且完全尊重我的意愿。我的家人,除了我妻子以外,都没有来看我。我已经告诉女儿不要来,我不想她看见我这个样子。为何人们一再坚持?即使是一只垂死的动物也可以自己爬到一边等死。我重申,只要你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你已经是帮了忙。”

    回到房间,迈克尔写道:“我感到气馁,甚至内疚,仿佛腹部给人踢了一脚似的。”(以上例子,承蒙普林斯顿神学院[PrincetonTheologicalSeminary]的苏厄德-希尔德勒博士[Dr.SewardHiltner]准许使用。)

    这痛苦的探访与其后更痛苦的反省带出三个问题。在牧者个人牧养方面,这些问题被多番提出:

    1、迈克尔,你以什么身份去探访可恩先生?

    2、你期望与病人关系如何?

    3、你期望他作些什么?

    这三个问题分别指向牧者的角色、牧者与接受牧养者的关系及牧养的路向。近年,不少牧者都参加特别训练课程,务求更擅于照顾会众的个别需要。在精明的监督的指导下,加上心理动力学,尤其是心理治疗科的崭新透视,牧者努力使自己的事奉对那些为生与死的意义而苦苦挣扎的人更为适切。但当牧者审视自己的角色,与人的关系,以及他们所能提供的帮助,他们开始了解到牧者与人生命的深远影响。我打算在这里讨论的,正是牧者属灵生命的种种影响。

    这一章可分作三部分——属灵生命与牧者角色、属灵生命与牧者的人际关系,最后是属灵生命与牧者路向。

    属灵生命与牧者角色

    迈克尔所面对的第一个问题是:“我是谁?”他不是医院的医生,能医治可恩先生的癌症;他不是受过训练的心理学家,能帮助可恩先生减轻焦虑;他不是社会工作者,能指出可恩先生和妻子、女儿的关系,可以怎样成为他的支持。那么,他的专长、独特贡献、个人技能是什么?

    这问题是很现实的。现代社会的趋势是越来越专业化,一门又一门的专业不断冒起。以前,牧者确实身兼数职,是医生、心理学家、社会工作者、护士……他更是群体的杂役,知识和智慧的中心。但今天,却没有一技之长。在迷茫中,他们深感缺乏,饱受自尊低落的痛苦煎熬,更质疑自己的神学思想能否落实,有效地帮助别人。

    在牧者角色方面,有两点值得我们细心审视。

    1、自我肯定

    探访可恩先生后,迈克尔感到气馁和内疚。他觉得自己硬缠着一个不曾要求、也不需要他帮助的人。作为牧师,他是完全失败的。

    若被这感觉支配的话,没有一位牧者可以活出活泼、有意义的生命。要是他觉得自己对弟兄姐妹没有特殊的贡献,只是被他们视为生命的点缀品,而非资产;只是受到他人容忍,而非需要;长远来说,他会变得消沉、悲观、苦闷和暴躁,又或者放弃事奉,一走了之,进入一门他觉得是“真正”的专业工作。

    但对可恩先生及许多处境相同的人来说,究竟生命还余下什么?一个垂死的病人,连自己儿女也不愿见,甚至诅咒想救治他的医生,而只要求一个角落,好让自己可像动物般爬进去,等候死亡临到,不愿意任何人知道他无法掌管自己的生命,这样的人会处于何种光景中?医疗、心理学、精神科、社会工作等统统不能回应这最终极的问题:为何人要来到这世界,逐渐学会自己站起来,与其他人结连,又把生命分给别人,却容让他人接续他所开展,而又未能看家其成果的工作?一个人若要不能赋予自己的生命历程某些特定的意义,并且接受生命终会结束,他便不能像“人”一般逝去,与动物的死亡,没有多大分别。可恩先生所在那部门的主管叫迈克尔去探访他,是可以理解的。她知道迈克尔不能医治他,但她也知道,或许只是模糊地知道,人逝世与动物死亡的有别,付出生命与在无望的争战中放弃生命的有别,迎接在死亡时刻越见清晰的光明并转过头去,跟容让自己陷入绝望中的有别。

    迈克尔或许未能使可恩先生顺服地接受死亡,一个人的人生观通常不会在一小时内转变。但最低限度,他应该明白,他实在是受托去拯救可恩先生的生命,就是给予希望,化恨为爱,让死亡成为给予人类的最后一份礼物,令他的妻子、儿女看见丈夫、父亲眼中的亮光,从而同样得到力量,了解到他不过是首先完全进入到光明中。

    当牧者发现,只要能够帮助他人坦然无惧地面对真实的生命境况,便已经是给予他人生命,牧者便不会视自己处于生命的边缘。相反地,他正处于生命的中心点。许多医生都察觉,给没有生存意志的人施手术,是何等危险;许多心理学家都谦逊地承认,即使他们对使人们互相伤害、互相医治的动机很有研究,他们仍未能给生死赋予意义;许多社会学家知道,要是架构改变所带来的后果并不清晰,这改变其实没有什么意义可言。当人不再察觉自己的存在意义时,会抓住那最能满足他即时需要的事物,在幻觉、性、毒品中逃避现实,并且发觉自己的生命在崩溃中,直至自杀为止。

    在多方面来说,个人牧养是最迫切需要、而事实上也是最殷切渴求的,最低限度,我们得明白问题的所在。因此,或许教牧训练的第一课,应该是教导牧者去聆听问题,并且察觉到,事实上别人对他们的需要比想像中大,无数人正不断提出艾非(Alfie)那古老的问题:“那又如何?为何我们应该吃喝玩乐、工作赚钱、养儿育女,时常与无尽的沮丧搏斗?”或许正如尤格华斯(Yogavasisitha)所说:“人人来等候死亡,世上哪有什么快乐可言?”

    牧者就在这层面上蒙召去作出回应。要是他觉察面前的真正问题所在,变会明白其实他可以碰到生命的核心。然后他可以抛弃那日渐低落的自尊,发现藉着肯定邻舍的生命,其实已肯定了自己的事奉角色。

    2、自我否定

    然而,一个人在开始感到充满自信或者自豪时,基督一些使人困扰的话语,便会在他脑海浮现:“谁若愿意跟随我,该弃绝自己,背着自己的十字架来跟随我,因为谁若愿意救自己的性命,必要丧失性命;但谁若为我的原故,丧失自己的性命,必要获得性命。”(玛十六24-25)保禄所说,更教人难以置信:“我已同基督被钉在十字架上了,所以,我生活已不是我生活,而是基督在我内生活。”(迦二19-20)当牧者发现自己不但可以贡献他人,也能触摸到生命的核心;当他肯定自我,切切地完成他所期盼的及实践生命最深处的召唤时,他会同时面对那迫切的呼召,就是叫他否定自己,看自己是仆人,一个排在最未后的无用工人。

    迈克尔穿上一袭白袍,令自己看似驻院的实习医生,也令别人接纳他为医护人员的一位。但事实上,迈克尔并不真正属于医院,没有任何地位或制度上的凭借。他在那里,不是为了医治可恩先生。在多方面来手,他只是个局外人,对疾病一无所知,只认识那些病人。或许他的外袍是一个象征,表明他不愿意显示,他其实没有任何医疗工具或技巧。但他能够从外面进来,只要说让可恩先生知道,虽然他不会医治癌症,却关心这病人在活下去或行将去世的心态。

    许多牧者极其关注自己是否与能干的人并排,是否拥有截然清晰的身份。但到达这种专业的“自我实现”是否真的如此重要?弗洛依德(Freud)、容格(Jung),罗杰斯及弗兰克尔(Frankl)的深远影响使众多牧者纷纷自问:“我怎样才可以作个真的‘我’,个人而又专业的?”现况是,轮候参加观察力训练课程的名单,似乎比轮候熙笃修道院客房(Trappistguesthouses)的还要长。然而,我们的使命,是否就是自我实现至最高境界,并且创造自觉是最有意义、最美丽、最深刻的经验?

    托玛斯-梅顿(ThomasMerton)在一篇后期著作中写道:

    极之重要的,是我们必须摒弃现存对自我的认识,不再看自己为期待特殊经验的主题,或是渴求梦想现实及理想达到的人。

    如果可恩先生能够从迈克尔的探访中得益,肯定不是因为迈克尔知识广博,又或者对生命的问题满有答案,而是因为迈克尔已解除了武装,可以向他人降服,从而给予可恩谈话的自由——不单关于他的癌症、他的困难,或者目前的忧虑,也涉及他为何如此生活,此刻又如何面对死亡的经历。

    没有人可以牧养他的弟兄,除非他愿意否定自我,从而创造空间,让天主有作工的余地。要是我们一直以自我为中心,又怎能真正帮助其他人?只要我们仍然尝试关注身旁的事情,就不是真正的专注。打瞌睡其实已经意味减低了专注的努力。一个人只有在忘记自己一会儿时,才可以真正对他人产生兴趣,进入别人关注点的中心。

    因此,自我肯定与自我否定同样是牧者角色的一部分。两者是否互相矛盾?佛教禅宗的新见解斩钉截铁地指出,我们安于自我完成远多于自我倒空。荷兰的修士兼心理学家H.H.M.霍文博士(Dr.H.H.M.Fortmann)在等候自己的死亡降临时写道:

    ……西方的信仰问题……必须与自我膨胀的问题拉上关系。我们已忘记了,有一种知识,只有透过一个虔敬的过程,就是放弃与倒空,才可以获得。

    自从东西方的对话成了许多人(尤其是年轻人)生活的一部分,我们越来越察觉事实上有两种意识的存在:一种叫你活出自我,释放你原有的创造力;另一种叫你放下自我,让天主可以在你身上进行塑造。前者强调个体性,后者强调合一性。

    近年来,牧者培训深受西方行为科学的影响,这至少解释了重视自我及个人创作的部分原因,也让人理解为什么探索事奉中的专业部分备受关注。但如果我们正确地看到时代的某些征兆,便知道哪些从东方来的智慧,才是真正敬拜基督的人。而人们对赫尔曼.贺塞(HermannHesse)笔下悉达多(Siddhartha)的美丽描绘,兴趣日浓,其实反映出他们对未来牧者形象的深切期望。不过,要是牧者的自我膨胀组织了他与天主的奇妙契合,没有任何迈克尔可以帮到任何可恩先生,让死亡成为最后的顺服行动。

    但自我肯定与自我倒空并不是互相排斥的,因为无人能丢弃他不曾拥有的东西。不察觉自我的存在,没有人可以在爱中交出自己;未找到自己的角色,没有人可以进入亲密的关系中。耶稣在一个简单的家庭中住了三十年,在那里祂明白了自己是谁及要往哪里去。然后他才准备好倒空自己,为他人付出生命。这就是所有事奉的方式。通过长时间、通常是痛苦的过程及训练,牧者要找到他们生命中的位置,发掘自己个人的贡献,并且肯定自我;不是抓紧它,作个人的私有财产,而是走出去,服务他人,倒空自己,让天主可以透过他说话,并且呼召人得新生命。

    于是,在牧养工作中显得清晰可见的牧者角色,已诞生于自我肯定与自我否定、自我完成与自我倒空、自我实现与自我奉献的无形张力中。在生命的某些阶段中,着重点或会略有转移,但通常一个人变得越来越成熟时,他会越来越不介意约束自己,也更愿意伸出手去,效法基督的榜样,因丢弃生命而得着生命。

    属灵生命与牧者的人际关系

    在服事他人时越来越注重自我否定,不但对界定牧者角色而言非常重要,而牧者人际关系方面也是关键性的。在芸芸一起作工的专业人士中,即使迈克尔清楚知道自己独有角色,这问题依然存在:他和可恩先生是什么样的关系?可恩先生没有要求他来探访,这在对话中是至为明显的。那么,为什么迈克尔要敲陌生人的门,单单因着那部门主管开始关心可恩的情况吗?医生巡房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可恩先生来到医院,就是为了得到医生的诊治。但除了医生外,可恩不期望有来自某个宗教机构、与他生命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来探访他。迈克尔清楚知道这事实,他只是简单地介绍自己,以及自己的办公地点。他也解释了医院内三个宗教的代表,分别是牧师、神父和拉比,可恩先生需要他们的话,可以随时找到他们。然而,可恩先生不需要这类型的服务,要是迈克尔不表示多一点儿的关注及问候,对话早就结束了。

    有两个概念可以帮助我们多一点明白牧者人际关系的独特处:契约的概念和盟约的概念。

    1、契约

    许多在专业服务里的人际关系失败,是由于契约订立得不够清晰。两个人在预约的时间见面,就是一个约会的正式契约。要是其中一人寻求帮助,另一个付出帮助,便是一个非正式的契约,所商讨的问题也就成了约会的焦点,而且背后通常还有一个不太清晰的秘密契约。有时候一个人寻找建议,却听到一篇讲道;或者他需要别人聆听,却换来精神训话;或者他希望得到些资料,但回应的只是:“唔……唔……”在牧者人际关系中,存在着许多不一致的期望,这往往是造成极大挫折的根源。事实上,迈克尔深感挫败,仿佛“腹部给人踢了一脚”,明显地牵涉到他的错误期望,以为最低限度可恩先生会因他热心相助而有所回应。虽然可恩先生的反应是很特殊的,但是很多牧者在个人牧养方面的不快,很多时都是因着契约不清晰的缘故。我记得某次,一位女士对神父说:“我的儿子不想再返教会,我应该怎么办?”

    神父说:“你不知道你应该怎样回应这新形势,对吗?”

    那女士说:“对,那是我想说的,但我更想知道的,是应该怎样作?”

    那神父开始辅导她,虽然那女士期望得着直截了当的建议。当然,结果那女士不快地回家去,神父觉得自己一无所成。

    帮助人可以用上许多方法,通过支持、劝勉、指导、更正、澄清感受,或者单单聆听,但如果他们期望一项而所得的是另一项,便称不上帮助。神父的首要职责,是帮助教友明白自己其实需要哪一种帮助,并让他知道神父能否提供这种帮助。

    要是这种秘密契约一直保持神秘,就会增加不必要的失望。很多牧者面对的试探是只沉醉于其中一种既定的人际关系模式——教牧辅导。这模式建议一种牧者与教友的相交过程,让教友能够澄清自己的感受及鼓起勇气来寻求出路。通常这需要多次精心编排的约会、牧者那一方的特殊技巧,加上教友的特殊态度。但在一般情况下,这种契约是很罕有的,更常见的是一些短暂漫不经心的接触与交谈,可能甚少或没什么事情会发生,视乎牧者的敏锐程度而定。

    有些牧者说,他们忙碌得不得了,但却感到一事无成。当然,这可能只是拙劣策划的结果。但当一个牧者找到自己的真正角色,同一时间,他会发现他的任务,就是以不同形式与不同的人建立关系。事实上,正是建立关系时的众多抉择,容许他实行多元化、多可能性的牧养。从这角度看,渴想拥有某项专长,把自己局限于某种既定关系中,是逃避而非美德。毫无疑问,这种多元化的事奉可能造成更大的挫败感,但这挫败感可能正是事奉的精髓,指向一种超越其他专业服务契约、建立关系的方向。现在,且让我们审视盟约的概念,作为教牧人际关系上契约概念的重要校正。

    2、盟约

    “契约”一词,原为经济学术语,现已成了人际关系研究上一个重要的概念。正式、非真实与秘密契约的分野,大大帮助我们澄清专业服务中人际关系失败的因由。因此,我们可以轻易看到,它怎样帮助牧者明白,他们在人际关系方面的各种困难及可行性。

    然而,正如自我肯定不是牧者角色的唯一路向,契约也不是牧者人际关系的结案陈辞。正如迈克尔未蒙邀请便去探访可恩先生,很多传道人、牧者也同样敲门、按门铃、走进无人等候他的房子。没有医生会想过从一间房子走到另一间房子,询问没有有人患病,需要他的援手。没有心理学家会致电问人有没有情绪问题,可以给他一个实践专业知识的机会。但牧者却采取主动,甚至是个进取的从业员,他期望:“务要宣讲真道,不论顺境逆境,总要坚持不变。”(弟后四2)

    “契约”一词不能真正表达牧者人际关系的本质,这指出一个事实,要是牧者喜欢他与另一个人的关系为一种专业的关系,他的专业服务便得有别于其他人解困的专业服务。“盟约”这一圣经名词,正好赋予牧者与人的契约关系,一个决定性的注脚。天主与祂的子民所订立的不是契约,而是盟约。只要其中一方不履行诺言,契约便结束了。病人一旦不付诊金给医生,那医生大可以自由选择另一个病人。同样,当一个人不守和心理学家预约的时候,后者同样不觉得有义务去探访他及查问爽约的原因。有人开玩笑说,心理学家就是愿意为了一小时二十五元作你朋友的人,其实背后的嘲讽是可以理解的。

    但上主说:“妇女岂能忘掉自己的乳婴?初为人母的,岂能忘掉亲生的儿子?纵然她们能忘掉,我也不能忘掉。”(依四十九15)明白这盟约的人,作出的回应是:“我的父母虽舍弃了我,然而上主却收留了我。”(咏二十七10)归根究底,不是那专业的契约,而是神圣的盟约,构成教牧人际关系的基础。在盟约中,忠诚是理所当然的,它要求无条件的委身。

    若有人盼望使天主的盟约在现今世界显现,或许,这便是最大的挑战。谁不期望自己的善工会有回报?或许在一次牧者交谈后,我们不会要求金钱的报酬,甚至不期望在圣诞节收到一份小小的礼物或一声道谢,但我们真的不会暗自设下条件,期望改变出现吗?我有一位很要好的朋友,是个修士,立志在阿姆斯特丹作酒保。某天,他说:“我不想被称为牧者,因为我看见许多所谓牧者,其实是属灵娼妓,出卖他们的爱,条件是对方要有改变,我期望他停止酗酒、停止吸毒、不再滥交、剪短头发、上法庭、或者大会堂,那么,我并不真正与他同在,只是被自己的前设、价值观及期望所占据,使自己成为娼妓,使弟兄降级,成为我属灵操控欲的受害人。”许多传道人埋怨,没有人对他们道谢;花在人们身上的时候,并不带来转变;经过多年的教导、传道、牧养、策划及庆祝,人们依然冷漠,教会依然专权,社会依然腐败。但如果我们的满足,是建立于可见的转变,我们只使天主成了商家,使自己成了营业部经理。

    迈克尔诚意相助,别人却了无谢意。即使在可恩先生明说:“我也不想再说了”后,迈克尔还坚持说:“我仍想每隔一段时间便来看看你,不为什么,只是打声招呼,看看你的情况怎样。”那反应对一个只为寻求感激的人来说,并不产生任何作用。虽然我们或许可以在迈克尔的困窘及拙劣手法中看到他对天主的忠诚,但他那不理解的态度,却只能够挑起反感,或者同情。

    由此可见,牧者与人的关系是不可能在专业契约的逻辑内为人完全理解的。每个人都要求别人致谢,希望成功,期望改变出现,传道人也不例外。然而,天主赐给我们的,是盟约,而非契约。祂挑战那些想使祂的盟约在这世界显现的人,不要让人的成功,成为他们对人付出爱的准备。

    属灵生命与牧养路向

    当传导人的角色在自我肯定与自我否定的活泼张力中展现,而教牧人际关系的本质,虽然盛载着专业契约的表征,但最终却是建立于天主与子民所立的盟约时,是牧养路向的问题。当牧者与一个寻求帮助的人,处于一对一的关系中,我们可以建议,牧者应该可以怎样行呢?

    迈克尔进入可恩先生的房间后,应该作些什么?一开始便谈到医院所提供的服务,是否不对?他应否有别的行动,说别的话,或者完全不说话?他刚听到可恩先生拒绝继续交谈时,他应该向他问安吗?这可能就是祂祂祂见其督导时要提出的主要疑问。他可能说:“噢,我做了件可怜的事,我甚至感到内疚,但……请告诉我,我应该怎样作及怎样说?”

    今天,许多牧者接受特殊训练,正正为了要在个人辅导方面更形老练。教牧培训中心的频频开设,见证了人们的渴求:要找到“怎样作?”这问题的答案。怎样与学生友善地对话?怎样帮助相处于危机中的人?怎样与嬉皮士或年轻的偏激分子相处?怎样与迷惘的小伙子或反叛的年轻人建立有意义的接触?怎样帮助痛苦难过的垂死病人?怎样作这?怎样作那?有,我有一个奇怪的感觉,我们被老医生的难题难倒了,就是怎样令小孩子吞下药片。使药片甜一点?播放些背景音乐?或者用分散注意力的木偶戏?然而,小孩仍得吞下那药片。很多时,牧者期望行为科学大师,给他们的殷切问题提供答案。今天,许多心理学家、社会学家、辅导员及训练敏锐观察力的从业员,以他们的技术教授牧者从而致富,传道人热切地羡慕他们的技巧,渴慕从他们身上学晓,解决那些深藏无能感的办法。

    社会科学给了牧者极大的帮助,我不想低估它的重要性。目前我们对教牧关顾仍然满怀希望,其中的一个主要原因,正是由于牧者、社会学家与社会工作者、心理学家及精神病学家之间仍然持续不断地对话。然而,我体会到教牧关顾的一个独特层面,是超越行为科学的所长。在众多新式教牧训练中,且让我们把焦点集中在其中一项:撰写教牧报告。

    牧者在他们所受的训练中,学到多种重要的东西,其中一项就是写下他们的经历。临床教牧训练运动(ClinicalPastoralEducationMovement)的执行秘书查尔斯-霍尔(charlesHall)某次说:“值得说出来的就值得记下来。”要是迈克尔没有写下他痛苦的探访经过,他不能从经验中学到什么,但要学些什么呢?我想以两个名词来继续讨论:角色界定及默观。

    1、角色界定

    传道人不惯于写作是众所周知的,当然,好些人会吹嘘说:“啊!这教会内所发生的事,我可以写上一本书。”但很少人真的这样作。医生撰写医疗报告,心理学家撰写测验报告,社会工作者撰写个案报告,但大部分牧者不会以任何文字,协助自己界定角色。临床训练运动的一位先锋拉塞尔-迪克斯(RusselDicks)说:“我们相信,除非发展出一套保存他们与人交往记录的方法,否则,在芸芸研究人格发展的卓越工作者当中,牧者不可能宣称占一席位。”

    通过研读自己个人牧养工作的书面报告,传道人可以澄清自己的经验。这也是一个具体的办法,躺他确切了解,他的教牧工作究竟是怎样的一回事;更是一个独特的机会,让他切实地回想,还有没有别的牧养方法。这样,他可以界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及应该怎样作。迈克尔在重复翻阅探访可恩先生的书面报告后,他明白到自己的紧张,使他牢牢地执着于具体资料,以致表现得像个旅游协会主任,多于像牧师。他也开始明白,如果在探访前,他曾问医生或护士有关可恩先生的事——他的宗教、身体及心理状态,他其实可以避免很多痛苦。他开始怀疑,那白袍固然使他看来像个医生,却可能导致更大的敌意。纵然可恩先生充满愤怒及苦痛,不能够面对自己的处境,也未能表达出对他人帮助的渴求,但迈克尔仍可以与他有不同的交往方法。于是,迈克尔从经验中有所学习。但经验是个含义非常矛盾的字眼,许多牧者以多年累积的经验,去为自己的表现作辩护,他们很容易忘记,只有很少人能够从经验中有所学习。一件仔细写下来并经过评估的事件给予人的教导,往往远多于多年空洞而未被参透的经验。然而,一个人若可以界定自己站在何处,他也可以画出一副他要何往的地图。每位专业人士都背负了自己所界定的责任。牧者若未能仔细界定自己的角色,他也不可能清楚告知其他人。迈克尔在写下个人经验时,开始界定自己的角色。或许因而在下一次的探访中,经历较少的挫败。

    但如果我们视角色界定为牧者个人关顾的结案陈辞,我们便错过了事奉的核心。个人牧养并不是老练的回应,而是虔敬的默观。因此,最后我们分析默观的意义,是理想不过的。

    2、默观

    许多如拉塞尔-迪克斯一般的导师字关注的,是帮助传道人学懂,对一个既定事件作出最佳回应。迈克尔对可恩先生的回应肯定是可以大大改善的,我们可以想像出多种回应方法。虽然以为传道人应该远离所有人际关系的技巧、工具、特殊技能,是有点儿幼稚的想法(我们甚至期望他懂得更多!),然而,老练的回应肯定不是事奉的核心。把自己的经验写下来,不但让自己有机会界定那事件的本质及作出最佳回应,更是神学默观的宝贵课材。临床训练运动之父安东-博依森(AntonBoisen)叫学生写下他们的经验,但他首先思想的并不是“怎样做好它?”,而是“身为牧者,在与这人的相遇中,我可以学到什么?”对他来说,最易为人所忘的神学,就是他称为“活生生的人物记录”,在《内在世界的探索》(TheExplorationoftheInnerWorld)一书中,他写道:

    名副其实的历史学家,不会安于接纳其他历史学家探讨难题后简化了的陈述,并奉为权威;同样,我也不以书本中现成的著述,而是以活生生的人物记录,以及复杂多变的实际社会状况,作研究的起始点。

    对以信为本的人来说,没有一次相遇是偶然的。在可恩先生与迈克尔的相遇中,即使迈克尔未能如己所愿,给可恩先生提供援助,但或许可恩先生已经告诉了迈克尔一些他不应忘记的事:一个人可以在生命中变得困苦、难过、失望到一个地步,以致余下的惟一渴求,就是爬到某个角落,像动物般等候死亡降临。可恩先生以最赤裸、骇人的方式,展示出一个人若不相信爱的可能性,他的光景是何等可怜。

    迈克尔可能已读过祈克果(Kierkegaard)、萨特(Sartre)、卡谬(Camus)、卡夫卡(Kafka)及许多关乎焦虑与罪疚感、孤单与疏离感、及罪恶与死亡的著作,但此刻与他面对面的人说:“只要你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你已经是帮了忙。”迈克尔可能说:“噢,又是一个固执、骄傲的人,只想独处。”那么,他根本未曾真正默观人类的处境,这在可恩先生的失望中是可见的。

    可恩先生所作的,远超乎拒绝对话。他是活生生的教材,让人思索一些神学最基本的问题:罪恶与救赎、内疚与宽恕、孤独与复和,还有,生与死的问题。然而,在他的个案中,这些问题已超乎理论的范畴,对理解每个与他有关系的人,都有直接的含义:医生,是他不能再面对的;儿女,是他在垂死时拒绝相见的;他的妻子,会生活下去,记忆着含恨而终的丈夫;而迈克尔,想在他死前帮助他,却不成功。

    教牧辅导的意义超于牧者的忧虑。它意味对人的处境,作细心及带批判性的默观。通过这样的默观,牧者可以除去面纱,使自己与其他人看清楚事实。在每个人生命中,善良与丑恶,不是纸上谈兵,而是可见的事实。这样看来,每一次的接触,都挑战人们,以全新的方式,理解天主在人身上的工作,并且越来越敏锐地分辨心中的光明和黑暗。

    这样,默观不单是牧者生命中一个重要层面,或有效的事奉不能或缺的条件,事奉就是默观,不断揭示现实真相,展示天主的光明及人的黑暗面。从这角度看,牧者个人关顾,不可能局限于运用任何手法或技巧,因为最终我们想服事的,是那些不断在生命中寻找天主的人。事奉中吊诡之处,就是我们想让天主介入他人生命时,我们便在他人生命中得见天主。

    由此可见,要是牧养路向不跨越手法与技巧的层面,传道人便会受到试探,要作他人的操控者。若他领悟到,他的教牧人际关系,其实是神学默观的主要根源,他便可能被那些他所关心的人牧养。

    结语

    这一章的主要目的,是要说明教牧辅导对牧者个人生命的影响。我希望从专业服务至属灵生命的重心转移是清晰而明显的。在探索专业角色时,从自我肯定转移至自我否定;在建立专业关系上,从契约转移至盟约;在以专业态度面对同伴的个别需要时,从角色界定转移至默观。

    要是牧者真的想帮助他所接触到的人,他袄成为一位专业人士,拥有特殊知识、特殊训练及特殊技巧。但如果他想打破世上牢笼人们的捆锁,他必须超越专业,通过自我否定及默观,成为天主盟约忠心的见证人。

    这样看来,只有耶稣可以被称为牧者。祂关心众人最个人的需要,祂关心井旁妇人、伯达尼的玛利亚、尼阁德睦、还有往厄玛乌路上在谈话间心里火热的门徒。耶稣与人的关系上肯定是老练的,祂不怕以真知灼见去激励人。但当被问及他知识的来源时,祂说:

    我的教训不是我的,而是派遣我来者的。谁若愿意承行祂的旨意,就会认出这教训,是出于天主或是由我自己而讲的。由自己而讲的,是寻求自己的光荣;但谁若寻求派遣他来者的光荣,他便是诚实的,在他内没有不义。(若七16-18)

    关心他人的牧者,有技巧却非巧匠,有知识而非伪君子,专业但不是操控者。当他能够否定自我、忠于所托,并且领会人类苦难的意义,那么,他所关心的人,会从这些愿意伸出援手的人身上,发现天主向他所展示温柔的爱。
建立生命的职事 第四章 超越架构的调控
    策划

    社会改革中的基督徒参与者

    前言

    我们若想检视策划与属灵生命的关系,或许最佳的起始点,是从那些牧者们常问的痛苦问题入手。他们已警觉,他们的使命就是作改革的推动者。

    经过无数日子的教导、传道及个别辅导后,大部分牧者会停下来问自己:

    为什么我花那么多时间传讲天主的话语,但那些我想接触的人,却从不在教堂内出现?为什么我教导孩子、成年人,装备他们进入社会,但对很多人来说,我所倡导的生活,在社会中压根儿没有实践的可能?为什么我呼召人们一起去庆祝他们的合一,但他们却不能和平共处,反而被憎恨、竞争及隔离所撕裂?为什么我花那么多时间讲论人们的个别苦痛,但我却容让社会继续制造苦痛?

    在许多牧者生命中,挫败感越来越强,因为他们意识到,他们的日常工作并没有真正触及到生命里的结构。他们觉得,自己像那些受伤者却无力平息战争的人。他们在讲坛、教室、教区所说的话,可能支持到很多人,给他们再次面对生活的勇气,但这病入膏肓、饱受战争、污染、贫穷、罪案、暴力侵害的社会,又将何往?当我们身处的从根本就出现错误,我们所有的说话又有什么帮助?

    帮助人们适应一个不值得适应的社会,是否我们的责任?向一个未有足够粮食喂饱儿女的目前讲道,又有什么意义?辅导技巧不能除去她的饥饿。要是在某个社群中,人们无居所容身,无工作维生,孩子又没有活动的空间,大部分人已对那些“更美好的世界即将来临”的宣告失去信心,向他们传讲爱心、体谅,又有什么意义?

    越来越多牧者深受这些问题所缠扰,怀疑社会是否已经迁移到生活的边缘,虽然仍然关心热,但已无法改善社会制度,从而让基督徒享受真正的生命。

    近年来,这种醒觉渐渐滋长,许多牧者考虑成为社会转型推动者的可能性,并且思想能否把教牧辅导从个人层面扩张至社会结构的层面。新的陪心中心成立,例如基督教协进会(EcumenicalInstitute)及芝加哥的城市培训中心(UrbanTrainingCentre),在这等地方,第一个问题不是:“我怎样帮助这个有困难的人?”而是:“我怎样帮助这社会转变,令有困难的人减少?”焦点大多不在教牧人际关系及牧养方案上,而在社会处境的仔细分析,社会事件的本质界定,社群起源的来龙去脉和社会改革的方针。

    但在群体组织复杂的范畴内,牧者的任务是什么?要是说,牧者的任务,是独力承担众多计划的全盘责任,我肯定会反对。但若所谓使命,是使人么察觉他们隐藏的潜能;团结众多的小我利益,成为共同的关注;除去宿命论那使人心消化的影响,并揭示异象,使人们看到自己的社会责任,以及超越许多具体行动,成为衷心的基督徒群体;那么,他大可以视自己为一个独特的策划者。他能够唤醒他所处的环境中沉睡的力量;他能够挣脱悲观主义及全体抑郁的枷锁,使人们觉醒,事情不是必然如此的。他能阻止人们采取破坏性的逃避主义,而不采取建设性的行动。他能够帮助人们建立充满希望、自信的心态,使群体易于变通、易于适应新环境,并时常对新可能性及新视野保持敏锐。

    从这角度看,牧者大可以成为社会改革的推动者,又不致掉进这个操控人的世界的网罗。但这要求一种属灵的生命,一种生活方式,正正因着他的自由,没有坚持那具破坏力的占有欲,他可以忘情地投入世界中。要描述这种属灵生命,首先我们要认识清楚人们在采取社会行动时的各种危机。因此,我把这章分成两部分:策划者的陷阱及社会改革中的基督徒参与者。

    策划者的陷阱

    当我们问人们今天社会的状况怎样,很快变发觉大多数人的结论是:我们的社会已经病入膏肓,社会架构已一败涂地,惟一的出路,是一个整体社会架构的改革。他们愿意为之而战,作任何事使这新社会得以早日诞生。他们已警觉,“改变社会,从你自己开始”的口号是不可行的。相反到,要是人真的期望改变出现,他所身处的世界必得首先改变。期望改变人而不改变架构只会浪费时间,真正的改变始于外在力量,即使用上暴力手法、残忍行径及死刑,亦在所不惜。这就是阿瑟-凯斯特肋(ArthurKoestler)所描述苏联大革命中军队政委的态度。这也是今天许多革命者所抱的态度,他们焚烧银行、破坏房屋、街头打斗、做任何可以推翻现有秩序的事。他们相信摧毁旧有事物后,新世界便从中诞生。其实可能很少牧者对这后果持相同信念,然而,许多深刻体会社会上棘手难题的人,都倾向于提出一些战略与计谋,背后的假设仍然是“除非架构先行改变,人们才会改变。”

    我决额这种社会积极参与主义会面对三个陷阱,也就是三种危机的威胁:具体主义、权力及骄傲。

    1、具体主义的危机

    具体主义的危机,就是倾向于订立非常具体、特定的结果,作为继续社会行动的动力。许多时候那些在陋巷、贫民窟或低发展区工作的人的大部分痛苦及挫败,似乎是由于他们期望的改变并没有出现。开始工作时,他们极度热心,慷慨施助,但数年后,他们看不到任何改变出现,情况与他们初来时基本上一模一样。他们失望,甚至难过地离开,饱受自尊的失落、挫败感、无能感所煎熬。不少人可以见证在经验,例如和平部队(PeaceCorps)的队员,远景工人(Vistaworkers)及罗马教宗志愿工作者(PapalVolunteers)。

    通常造成这种态度的原因,是他们带着既定的想法进到工场中,满以为事情应该怎样怎样,总是说:“这就是他们所需要的了。”——美好居所、良好教育、更佳的娱乐设施、排污系统、工会、合作社等等。但这些非常明显的目标,可能完全破坏他们工作的效果,使他们看不见人们的真正需要,听不到人们的心声。因此,通常与他们的意愿完全相反,他们只是在他们想帮助的对象中间制造敌意。

    我记得某次在一个荷兰人的贫穷社区中工作,我探访了一个有十个孩子的家庭,他们白天穿着破旧的衣服四处游荡,晚上挤在三张古董的大床上睡觉。我想,他们的需要至为明显。我们购了一些衣服及买了数张睡床。然而不久,我偶然进入那房子,他们正在举行盛宴,有大量啤酒、蛋糕。我的好朋友已经买了睡床及大部分衣服,广邀亲朋,邻舍来庆祝大儿子的生日。其实,他们已经拥有足够的衣服——虽然不知道仍可怎样修补,而对大部分小孩子来说,分床而睡是孤单得很的。

    很明显的,我的帮助是我对美好生活一相情愿的想法,而不是他们所认同的。在很多情况下,这种错误经常重复出现。举例来说,对那些获得分配新房子的人来说,住在新房子可能不及住得接近朋友那么重要。

    好些人口控制计划完全失败,是由于纵然有动机善良的工作人员,推出崭新的科技发明,如避孕丸、子宫环及其他避孕工具,却没有细心询问人们,拥有大家庭的感受如何?对男人及他的妻子来说,没有或只有少数孩子意味什么?其他民族如何判断新生命的价值?通常,人们视性教育为问题的解决办法,却从未仔细研究过人们性行为的动机。推行耗费不菲的计划背后的假设,是各民族都是想法相同、感受相同、行为相同的。简而言之,我们在尝试改善世界及帮助弟兄时,自己所预设的具体见解,往往成为障碍而非给予协助。

    2、权力的危机

    策划的人时常面对为自己制造小王国的危机。要主动发展新计划,又不认定它是属于自己,是难度极高的。正如对许多父母来说,容让孩子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是非常困难的。很多“策划牧者”想让表演继续下去,继续教导人们怎样作。

    以权力操纵他人的一种方法,是所谓“教育启迪假设”——由圣母大学心理学系主任若望-桑托斯博士(Dr.JohnSantos)提出。这假设就是,我们总以为,如果告诉别人什么对我们来说有意义,那就自然会对别人有意义了。很多社会改革者仍然认为,只要你给他人正确资料及指示,人们就会得到启迪,完全行出你心中所想的事了。但事实是你以为对他们有益的,他们不一定深有同感。好些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写了许多动机善良的计划书,最后给束之高阁,甚至被其他持有不同价值观、不同看法的人所嘲弄。如你觉得一张一百元的纸币价值不少,有些人可能只是用它来点香烟而已。当我们把自己的价值体系介绍给别人,作为理想的生活方式,以为已经是帮助别人了,教育本身便沦为一种权力操纵的方式。“黑人力量”运动就是其中一种对“教育启迪假设”的反动,这假设使人误以为只要黑人可以分享白人的生活方式,便会快乐得多了。但其实,这意味教育已成了宣传工具,帮助别人已成了权力游戏的一部分。

    对权力最微妙的渴望,是对谢意的渴求,这也是最难克服的。只要他人一直为了我们的援助而表示感谢时,实际上,他们是在承认,最低限度他们是在倚赖我们。也许正因这缘故,我们发现,住在非常贫困地方的人,对谢意的明显表达有一定程度的抗拒。没有人喜欢被视为需要帮助或不能照顾自己的人,但一句“谢谢”往往清晰地肯定了这事实。因此,很多人花了许多日子帮助他人后,却听不到片言只字的感谢,这是毫不为奇的。在这情况下,谢意只是提醒人们,自己还未能独立,这对他们的自尊构成威胁。不单个人,就是整个国家,也可以拒绝金钱的援助及急需的药物,因为他们情愿带着自尊死去,而不愿在活下去时,感到自己要靠着别人,才得以生存。

    但那个察觉他人需要,而又想替他人做些事的人,很难不活在一个小王国中,最低限度里面有一群充满谢意的人愿意说,没有他的帮助,他们便不会变成此刻的模样,并作此刻所作的。

    3、骄傲的危机

    最后,是骄傲的重大试探。每个想改变社会的人,都面对高举自己的危机,看得见别人眼中的刺,却忽略了自己样中的樑木。社会改革者走出去改变世界,相信事情必须转变,同一时间却受到试探,以为自己不需要转化。当他不再视自己是个救世者,不吃人间烟火,又时常是正直公义地接触社会的。

    他可能看到种族隔离的残酷,却看不见在世界舞台上的戏剧化事件,正在他身上不断重演;他谴责某些人愚昧,某些人思想狭隘,某些人自大。他可能严肃地批判资本主义及穷奢极侈的浪费行为,但看不见没有他大力谴责的资本主义,他不可能拥有目前的生活方式。他可能觉得,很多人应该过更好的生活及拥有更高的人类尊严,但同一时间,他不能够细心聆听别人的说话,接纳他们的批评,并且不相信自己可以从中有所学习。他可能时常奔波于会议之间,忘记了他逐渐与自己的存在根源失去接触,听不到内在的呼声。他甚至可能恐惧独处及面对一个事实:与他想改变的世界一样,他也需要改变。

    每个关注社会改革的都面对以上三种危机:具体主义、权力及骄傲。在耶稣觉察祂的使命是批判所置身的社会、咨询它的基本假设、并且为国度降临而作工的时候,祂知道自己可能在那群自称默西亚的人的行列中,变成一个策划者。真的,祂受过试探,要带来即时效果:把石头变饼,获得统管世界的权柄和荣耀,从殿顶跳下并由天使保护,证明自己必不受伤害。

    但祂藉着胜过这些试探,成了革命者,能够挣脱当世紧紧束缚人的镣铐,超越所有政治野心,使这新国度的降临指日可待。这样看来,赫伯特-麦凯布(HerbertMcCabe)说得对:

    革命领袖是基督徒牧者最可行的模式,真的,牧者应该是个革命领袖,但他经历革命到一个深度,以致超越今天所谓的政治革命,进到我们称之为形而上或灵性的革命。这种革命的最终极诠释,即宣讲福音……

    现在我们可以问问自己,一个社会改革的基督徒参与者应具备什么特质。

    社会改革中的基督徒参与者

    每个警觉到所处社会的毛病、感受到越来越需要为社会改革而工作的人,都会面对具体主义、权力及骄傲的试探。很多人对这些试探的感受很深,看不出可以怎样逃避,似乎作个社会改革者和作基督徒是互相矛盾的。很多人问,我怎样可以为一个更美的世界而工作,却不致憎恨那些敌挡我的人,又不致落在说长道短、谋反及仇恨的试探中?我怎样为那些受尽剥削的黑人奋斗,却不会敌视白人?我怎样帮助贫穷人,又不会憎恨那些看来是剥削他们的人?我怎样批判建制而不会自大、自义及思想封闭?简言之,我怎样可以为更美的世界积极奋斗,又不致放弃基督徒的价值观,就是爱敌人如同自己的朋友。

    很多人在社会改革的挣扎中受尽创伤,在无法面对困难时,为了避免变得如军队政委般情愿牺牲人来改变架构,结果选择了另一条实际上是相反的路,走上瑜珈之途。很多人厌倦了社会行动及对它的结果感到失望,宁取一个向内的寻索模式,这是不难理解的。新成立的冥想及注意力训练中心如雨后春笋,为了面对乱七八糟的社会,人们尝试从内在入手,改变世界,使人从内在得自由。很多时他们转向东方思想,寻找一条新的出路。许多人越来越确信,世界上所有的矛盾纷争都源于人的内心,他们的内在生命不过是大型社会残酷战场的缩影。对他们来说,惟一真正能够改变世界的起始点,其实是他们自己内在生命的中心。

    阿瑟-凯斯特勒写道:“瑜珈信徒相信,外在机制不能改变什么,改变一定是来自人们内在的转化。不持这种想法的人,都是逃避真正问题的所在。”

    天主教教会对“五旬节运动”的兴趣越来越大,是否正在某方面表达了这种类似的态度,这是值得深思的。很多认真委身的五旬宗信徒,都专注于内在的转化、消除内心的邪恶、强调个人的爱、成立祈祷小组等,他们基本上都同意,改变我们这日益败坏世界的唯一途径,是从改变个人的心灵开始。因此,与瑜珈一样,五旬宗教会时常被指责为抽离派,对重大的社会问题(如战争、贫穷、污染、隔离政策、社会不公义等罪恶)漠不关心,只是逃进个人的温室花园中,专注于自己灵魂,如何经历圣神的感动,以为自己的转化已是这世界种种难题的解决办法。这些指责并不教人感到惊奇。

    然而,不论军队政委或瑜珈信徒,不论激进的基督徒革命者或五旬宗信徒,都不能解决我们社会的问题。相反地,牧者的重要任务,是在两者的张力间安然居住,及帮助其他人悠然处之,并寻求一种协调。推动社会改革的基督徒,是蒙召同时作一个社会的改革者、一个不失去自己灵魂的人、一个行动的人和一个祈祷的人。他蒙召去关注我们这世代的重大课题,但也不忽略那些需要我们个别关顾的儿童、贫穷人、病人、老年人。从基督徒的角度看,这种细心安排的平衡是可行的。牧者若持守这种观点,并把它指引给其他群体成员看,便成了真正的社会改革的推动者。我们甚至可以说,如果一个基督徒师长远象变得清晰可见,他已成了众人的牧者。因此,我把这远象描述为盼望的视域、活泼接收的视域及分担责任的视域。

    1、盼望的视域

    加俾厄尔-马塞尔(GabrielMarcel)说得很清楚,很多人心目中的盼望,只是一种“愿望实现”的想法。每个人一生都充满愿望。小孩希望得到脚踏车,男孩子希望得着一个足球,学生希望成绩好,男人希望得到汽车、房屋和工作,病人希望得医治,穷人希望发财,囚犯希望得释放。这种“愿望实现”的想法,就像等候圣诞老人出现,而他的任务是满足非常明确的需要及欲望,可能的话,最好即时成就。一个人的生命若充满了这种具体明确的愿望,他便不断陷于失望、痛苦、愤怒或冷漠的危机中,因为很多时都不会梦想成真,在某种情况下,他会有被出卖的感觉。

    我觉得,很多为社会改革而奋斗的牧者,往往是这种“愿望实现”想法的受害者。他们为了更好的居住环境、教育设施或社群关系而努力工作。他们心目中已有明确的目标和具体的执行方案。虽然这些目标很重要,方案也很合理;然而,他们倾向于以梦想的实现作为自我形象的标准。基本上,他们仍然是小信的人,关心他们想要的礼物,多于关心礼物的施与者。

    只有通过盼望,人才可以克服这种把事情具体化的态度,因为盼望不是指向礼物,而是指向祂——一切美善的赐予者。我们有愿望,但我们持守盼望。因此,盼望的要素是人不要求保险,没有为自己的行动预设条件,没有要求保险,对他人凡事盼望,没有限制自己对他人的信任。或许,一个充满盼望态度的最佳例子,仍然是小孩子对母亲的态度。他时常要起非常具体的东西,但他对母亲的态度并非端赖这些愿望的实现。小孩子知道,母亲只会给他最好的东西,虽然有时他会为此而哭,甚至恼怒,但他仍然相信母亲给他的,是最好的。

    在社会改革斗士的脑海中,蓝图往往非常明确,因为事实必须如此。然而,他不惜视他所达致的成果,是天主赐给他的礼物,能够在自由释放中接受这些礼物,才是个有信心的日呢。没有人可以强逼一个群体的精神方向;惟一可行的,是建立各种条件,让群体自由发展,并发掘通往救赎的途径。

    一个有盼望的人可以为他所服务的人献出精神、时间及能力。但当他把自己的局限于任何明确的结果时,他便会看不见自己最终极的目标。社会改革推动者若持守盼望,便不会陷于具体主义的试探中。他不会担忧他工作的效果,因为他相信天主会成就祂的应许;想准确地知道事情会怎样发生,不过是试探。同样地,一男一女若答应忠于对方,也不想知道二十年后事情会怎样,只有让未来开放,他们才免于失望,能够接受相互关系的成果,视之为礼物。

    基督徒若展示这种盼望的视野,他便使其他人自由地往前看,超越群体的即时需要,要在一个更广阔的视野内,明白自己的行动。或许,这类型领袖的最佳例子,莫如马丁-路德-金。他鼓舞他的人民,为非常具体的权利而奋斗,包括在公共汽车、餐厅内公平的座位以至公平的选举权利,但同时他没有使这些具体权利成为最终价值,他往往超越行动的成果,而定睛在更大的相关命题上,就是人类的整全自由。因此,他可以说,不但黑人不自由,那压逼他们的白人也不自由;因此,即使理想目标未能达到,他也可以阻止别人使用暴力。因此,明知不会看到结果,他仍会为着公民权利的缘故而全人献身,无惧死亡。在所有活动的同时,他不断提醒人民,虽然成就了很少愿望及带来很少改变,但都没有沮丧的理由。他不断提醒他的追随者,他们正在通往应许之地的路上,但要先越古旷野,才会到达天主使祂的人民得享自由的地方。马丁-路德-金能够展现出如此强而有力的属灵领袖素质,因为虽然他此刻追求自由,他学会忍耐、等候,直至天主的旨意使祂的应许成就。

    2、活泼接收的视域

    通过培养乐意接收的意愿,牧者可以帮助自己或其他人免陷权力的试探中。想带来改变的人首先要学习,容许那些想帮助的人改变自己。当然,对那些首次置身严重困乏地方的人来说,这是极度困难的。他们看见简陋的房屋、饥饿的人群、肮脏的街道,听见缺乏医疗照顾的人在痛苦中的哀号、嗅到没洗澡身躯的异味的时候,往往已被包围他们的困苦所淹没。然而,没有人能够真正去施予,除非他明白他的施予若与他的收获比较,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当耶稣说:“你们现今饥饿的是有福的,因为你们将得饱饫。你们现今哭泣的是有福的,因为你们将要欢笑。”(路六21)我们就要能够看见这欢笑。耶稣说:“凡你们对我这些最小兄弟中的一个所做的,就是对我做的。”(玛二十五40)通过这些话,耶稣直接邀请我们不单去帮助别人,且在那些蒙帮助的人身上发现天主的美意。一个人若只看见令人心痛的贫困,他还未有真正去施予的资格。然而,好些人真正献身贫民窟,自觉他们的使命是服事当地的人,他们却发现在小孩的微笑、人们的款待、彼此的问候、娓娓道来的故事、闪耀的智慧、分享的物质中,隐藏了无穷的丰盛与美丽、热爱与人间温情,而自己所作的工,不过是收获的小部分而已。由此,我们可以更体会,为什么那些多年生活在贫困环境中的传教士,刚回到自己富裕的祖国时,往往会怀念他们的布道工作。不是因为他们想受更多的苦,而是因为他们在那些人群中所见的美丽,是在家乡无法可见的。

    很多国家、城市、社群仍需要援助。但可悲的是,我们仍然相信,最佳推动他人提供援助的方法,就是透过书本、相片,以展示出这些人是如何过着非人生活。这样作肯定可以使人们感到内疚,令他们打开钱包,掏些钱出来,好使良心舒服一点。但这不是一个基督徒应有的反应。集中营、比夫拉(Biafra)垂死儿童的影片、电视、收音机及报纸里不断展现的瘦弱躯体清楚告诉我们,揭露困苦不单引起同情,也可能带来侵略。只要我们仍然是为了自己的财富而内疚,才想到帮助他人改变生活境况,那么我们仍落在玩弄权力游戏及等候别人致谢的光景中。但我们若开始发觉自己在多方面其实是贫穷的,而那些需要我们帮助的人却是富足的,有很多东西可以施予,那么,真正的社会改革推动者便不会向权力的试探屈服。因为他已明白,他的事工不是沉重的负担,或者是勇敢的牺牲,而是一个机会,让他遇见他渴慕的天主的脸光。我盼望有更多关于所谓“贫穷”国家及“贫穷”城市的书,不单展示他们如果穷困及如何需要援助、更展现他们生命的美丽及他们的格言、风俗、生活方式。或许这会有助发展出一种崭新的基督徒“旅游业”,让游客体会当地接待者的智慧、知识和经历,从而丰富自己的生命。

    3、责任分担的视域

    谈到领袖,我们自然而然便想起个别拥有特殊才干的人。不错,教宗若望(PopeJohn),肯尼迪总统(JohnKennedy),马丁-路德-金及哈马舍尔德(DagHammarskjold)等人,都教我们容易明白,他们实在是社会改革的推动者,对无数人的生活,甚至历史的进程,影响至为深远。但我们若不断期望一些像他们一样敌人,起来成就大事,便犯了错误。不久以前,我和一位黑人社会学家倾谈,他问他有关黑人群体的领袖模式,他说:“或许,我们需要像金一样的人,但更重要的是,我们要寻找可带来改变的群体,而非个别的人。”

    要是基督教的平信徒和牧者真的想作社会改革的推动者,他们首先要学习的,是怎样和其他人分担领导权。我们习惯对人说,他们有责任。然而,他们是否拥有随之而来的权力,却是另一回事。教人惊异的是,很多牧者仍在独自埋头苦干,却没有使用活泼的方式,推动会众的潜在领袖素质,来分担他们的责任。

    首先,事实上只有少数牧者,真的知道其他人正在做什么。停止了经常性的员工会议,医院及学校便不能运作,但我们至今仍不多见会众经常讨论、分析及评论共同关注的事件,也甚少见到任何策略或长线计划。其次,普遍来说,平信徒甚少获邀参与教牧工作。同时,牧者频频埋怨工作过劳,既要探访老弱病者,领导会议,又要留心财政及其他琐碎事务。他不明白,真正的领导权意味分派工作。第三,在任何城市里,教会不可能视自己为独立小王国。不同教会的牧者及平信徒可以经常相聚,商讨他们同样面对的困难,运用各自的才智、交换意见,联合事工,推行教导、传道、牧养及财政各方面的共同计划。他们可以批判该城市面对的主要问题,在有需要时一起发出呼声,让人们知道,基督徒群体正深深关注此刻的重大课题;于是,教会不会被轻视,虽然结果可能换来他人极大的愤怒,甚至公开的敌视,但最低限度,我们可以肯定,天主的话语是让人再次以严肃的心态去领受的。

    当然,骄傲的危机并未消减。基督徒常常说,“留心你所作的”,但要接受以下的话,可不容易:你不可以靠自己成就什么,你当恒常接受批评;你当意识到,社会的难题,也是你难题。但何时牧者、传道人及平信徒在慈爱与谦卑中走在一起,情况便会出现转机。

    当然,这些教牧会议很容易被误解为充满军区政委气氛的会议,其基本目的,是订立战略,部署对社会问题的炮轰。但不一定如此,在圣地亚哥的某个社区,贫穷、饥饿及苦困等问题触目皆是,教牧同工每星期花很多时间聚会,基本上却不是为了订立行动计划,而是为了分享各人的经历,仔细默观他们身处的现实境况,使各人更了解人们的所作及所说,并且,他们一起参加弥撒,为能够服事他人而感恩。当然,局外人会说:“为什么你们不外出作工?这么多人不够吃、不够喝,你们还花这么多时间聚在一起?”但他们清楚知道,要作真正的改革推动者,他要在心中默观,在孩童的哭泣声中听天主的声音,在苦难这污秽的幔子后得见祂的脸容。

    由此可见,盼望的视域可以使人们免受寻找即时效果的试探;活泼接收的视域让人们得以逃过权力的网罗;责任分担视域领人们彼此支持及互相砥砺,个人的骄傲得以消弭。

    通过活在这些视域中,牧者成了催化剂,能够发掘他所处群体的潜质,并引导他们的方向,通往更新的社会行动。

    结语

    这一章的大致问题是:“属灵生命与策划的关系何在?”这问题引领我们去思想一个更清晰明确的问题:“牧者怎样才可以成为真正的改革推动者?”我们讨论过军区政委的态度,他想首先改变外在架构,即使他要运用权力及牺牲人民来达到具体的效果亦在所不惜,以为他认为这是使新世界降临不可或缺的条件。我们也讨论过内省的人的态度,他相信只有改变了个人的内心,才可能改变现存社会的架构。然而积极社会行动者的危机,是可能忘记了社会的问题也形之于改革者的内心;内省的人也很容易忽略,有时社会的重大问题,是远超乎任何个人的洞见。那些想推动社会改革的基督徒,无论是平信徒或牧者,都会经常遇到挑战,就是必须在积极的社会行动者及内省的人两者之间取得更新的契合。要避免具体主义、权力及骄傲的试探,他要活在盼望、活泼接收及责任分担的视域中。这要意味他要成为一个默观的人。基督徒的生命不应分割为行动及默观。真正的社会行动是一种默观方式,而真正的默观是社会行动的核心。总括来说,行动与默观是事实的两面,让人得以成为改革的推动者。

    因此,只有军队政府与瑜珈的结合,才能让人们成为真正的社会改革推动者,并且避免掉进操控欲的陷阱中。只有这种结合,才能让我们超越所有政治、社会及经济的发展,因而让我们永远清醒、耐心等候新世界的降临。基督徒不断批判他所身处的社会,并且不断强调个人及世界转化的需要,才算得上是基督徒。基督徒拒绝让自己或任何人躲于安乐窝,才算得上是基督徒。他不满足于社会现状,相信自己在新世界降临的实现过程中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即使他说不出那世界怎样才会出现,基督徒不断对所遇见的人述说,天国的福音要传遍天下,向万民作见证(玛二十四13),才算得上是基督徒。基督徒活着,不断寻找新秩序,却不制造分裂;寻找新架构,好让人人握手言欢;寻找新生命,让团结、和平长存。他不会容许他的邻舍停止行动,失去勇气、或沉醉于每天他可以抓紧的微细逸乐中。他会为了自己及他人的自满而恼怒,因他绝对肯定,某些重大的事将要发生,而他已看见一丝亮光。他相信,这世界不单要过去,也必须过去。好让新世界诞生。他相信,终此一生,不应该以为已经无事可为而休息片刻。但看不见他所期望的结果时,他不会沮丧,因为在他一切工作中,他不断听到那坐宝座的说:“看,我已更新了一切。”(默二十一5)
建立生命的职事 第五章 超越保护作用的礼仪
    庆祝

    顺服地接纳生命

    前言

    一九七O年一月,德克萨斯州达拉斯市帕金斯神学院(PerkinsSchoolofTheology)的神学生在学期间参与了一个题为《教会与文化使命》的研讨会。会后,由芝加哥基督教协进会(EcumenicalInstitute)负责撰稿,发表了一篇类似信念书的文章,其中有一段颇堪细味:

    站立在这莫测的奥秘前,人类惊觉他只能活有一次,他自己生命仅有的一次机会。要接受这事实,并活出生命,就当接受恩典,发掘整个生命的真善美。我们若能弃绝幻想,不再以为生命还有其他方式,我们便发现一切生命的奥秘——凡弃绝生命的,必得着生命。我们这群人称上述为“耶稣基督事件”,并尝试以圣经人物的信息纠正我们的世代……

    这强而有力的信息清楚表明,牧者是个挑战人们去庆祝生命的人。叫我们离弃宿命论及绝望的念头,明白我们应当在只可以活一次的生命中,不断察验天主在我们身上的作为。对人类来说,这种庆祝怎样才可能出现?我们的生活在黑暗的两端间摇摆。我们从诞生的黑暗中踌躇而来,逐渐消失于死亡的黑暗中。我们从尘土归于尘土,从不可知归于不可知,从幽秘归于幽秘。我们竭力在幼绳上保持命悬一线的平衡,却从未看见或理解过绳子决定性的两端的真相。不可见的现实包围着我们,占据我们生命的每一部分,有时甚至使我们惊惧,但同时它却是解开我们生命之谜的钥匙。

    基督徒牧者的使命,就是让人们敢于面对人类处境,并能够在这使人惊惧的现实境况中庆祝生命。

    然而,我们若完全不明白生命的终极期限及中间所发生事情的完整意义,我们如何庆祝生命?情况是如此暧昧模糊,庆祝似乎是毫不适切的回应。即使我们想庆祝生命,谁可以给我们引路,成就我们的盼望?我们若尝试发掘庆祝与属灵生命之间的关系,这些都是极之重要的问题。因此,在这章中,我想提出两个问题:怎样庆祝生命?谁能帮助我们庆祝生命?

    怎样庆祝生命?

    谈到庆祝,我们很容易便联想到快乐、愉快、欢欣的节期,我们可以忘记生活困境一会儿,让自己沉醉于音乐、舞蹈、美酒、笑声及好些温馨、写意的闲谈中。但基督徒意识中的庆祝却不是这样的一回事。只有在人们深深体会到“生与死是不能完全分割”时,庆祝才会变得可行。只有在恐惧与爱心、欢乐与痛苦、眼泪与微笑一起并存的地方,庆祝才可能真正出现。庆祝是对生命的接纳,并越来越体会它的宝贵。生命的宝贵,不单在于它可以被遇见、被触摸、被品尝,也在于它会在某一天消失。婚礼中,我们庆祝结合,同时也庆祝分离。丧礼中,我们庆祝友谊的消逝,同时也庆祝重获自由。因此,无怪乎婚礼后有眼泪,丧礼后有微笑。其实,只要我们深深体会到生与死并非相互敌对,相反地,两者在我们生存的每一刻间互相拥吻,我们大可以让苦痛,如同欢乐般,成为我们庆祝生命的一部分。我们出生了,可以凭自己自由呼吸,却失去了在母亲体内的安稳;我们上学去,可以自由地参与一个更大的社群,却失去了家庭中独特的位置;结婚了,找到一个新伴侣,却失去了与双亲的特殊维系;工作了,可以因赚了钱而赢取到独立,却失去了从老师与同学而来的激动;生了孩子,我们发现一个新世界,却失去了行动的自由;升职了,我们在别人眼中更形重要,却失去了很多冒险的机会;退休了,我们终于可以作自己想作的,却失去被别人需要的支持。要是我们能够在这些得与失的决定性时刻——就是,生与死相遇的时刻,庆祝生命,我们甚至可以庆祝自己的死亡,因为我们已从生命中学会了:凡丧失生命的,必要获得生命(参玛十六25)。

    能够庆祝生命的人,可以避免寻找纯粹欢乐或纯粹痛苦的试探。生命并不是以防潮玻璃纸包装、不受感染的。庆祝的相反,是逃避现实,不能够完全接纳生命的整体复杂性。要是我们想知道,这种接纳是什么意思,我们得细看“接纳”的三个主要元素:肯定、回忆及期待。

    1、肯定

    首先,庆祝是完全肯定自己目前的光景。我们可以万般清醒地说:“我们在此,此时此地,境况就是如此。我们必须临在于此刻,才可能真正去庆祝。说得清楚一点,很大程度上,我们已失去了活在此刻的能力。许多所谓“庆祝”,不过是烦琐的筹备工作与沉闷的会后交谈之间的痛苦时刻。除非此刻有些值得庆祝的事情,我们才可能庆祝。我们不可能庆祝圣诞节,要是此时此地没有新生;我们不可能庆祝复活节,要是没有可见的新生命;我们不可能庆祝五旬节,要是没有圣神降临。庆祝,是确认那儿有些事情,须要被人看见,以致我们全都可以对它说:“是的。”

    在一个称为“这一代”(nowgeneration)团体的默想聚会中,我找到一个美丽的例子,见证以上所言。年青人见面,相聚数小时,努力关注对方,并体会这相聚的宝贵。但这是何等困难的事情,人总是被种种想法、意见所淹没,脱离此时此地的自己,担忧成千上万的琐碎小事,根本无法踏出一步,呼吸一下。你发觉自己正在担忧未完成的论文、明天的计划,或上一次的交谈。你发觉自己正在查阅成千上万没有答案的问题,注视成千上万看不见的图书。你并不在你身处之地,却置身某个你不想到的地方。但在你有能力,缓慢而细心地从思绪中赶走所有不受欢迎的擅进者时,你会察觉有些东西正在等候着你,是你未曾留意的,就是你真正对自己的专注。同时你也察觉,你也可以对同在的人专注,因他知道他的经验可以从你处得着共鸣,并愿意向你展示他专注于自己时所发现的。

    一起祈祷的真正意义由此变得明显。它并不是意味一起忧虑,而是以一个很真实的方式彼此专注。于是一切变得可行:人们可以分享意念,因那确实是自己的意念;可以沟通感受,因它真实存在;可以谈论所关注的,因它伤害我们,我们一同感受到灵魂深处的剧痛。于是,意向的明确表达,不再是我们在众多问题中的一个随意选择。相反地,我们尝试把此时此刻的自己,向他人开放,并致力彼此专注。于是,我们首先要求对方的,不是去解决困难或帮个忙,而是在经历生命的众多方式中,彼此肯定。这引发群体的成形,群体成了值得庆祝的现实真相,这现实肯定了我们身处的群体的多面化。

    2、回忆

    然而,如果现在的生命与过去不是有意义地连结起来,没有人可以庆祝现在的生命。要是过去不被记念为过去,现在也不可能被经历为现在。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也不可能庆祝现在,并接受他的生命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不多久以前,我载了一个截顺风车的人,他告诉我,在一次严重的意外后,他失去了记忆力,完全忘了过去十年在他身上发生的事。他回到他居住的小镇时,每件事物对他来说仿佛新的,对眼前的房子及经过的街道,毫无感觉、意见或看法可言。朋友成了陌生人,他所作过的事,与他没有关系。他成了没有过去的人,因而也无法赋予现在的经历一些意义。

    人们与自己过去的联系方式,对他们的生命经历来说,是很重要的。过去,可以成为监牢,使你自觉永受困;也可以成为一个恒常自称自赞的理由。过去,可以使你深感羞耻、内疚,但也可以是骄傲与自满的理由。有些人会懊悔地说:“要是我可以再活一次,我肯定不会这样作。”别的人却会自负地说:“你可能觉得我是个糟老头子,但你看看那边的奖状,全都是我年轻时赢回来的。”导致人类快乐及痛苦的其中一个主要根源,便是回忆。如果我们想庆祝现在,实在不可能把自己从过去的历史中割裂出来。相反,历史是一连串的事件,把我们载送到此时此地;审视历史,有助我们明白身处此时此境的意义。

    懂得庆祝生命的人,不会过去成为自己的监牢或骄傲的根源,反而会面对历史的真相,完全接受它,宣称这是属乎自己的经验。

    在追思弥撒中,我们悼念比我们早一步离开的人。我们所作的,远超于虔敬地思念已去世的家人或朋友。我们体会,自己正站在历史洪流中,我们能够肯定自己当下的境况,是基于承认先前无数人活出他们的生命,引领我们到达此时此地,好让我们得着机会,活出自己的生命。

    3、期待

    然而,除了肯定生命、回忆生命,庆祝也充满了对未来的期望。要是过去等于一切,人年纪越大,只会越自我拘禁。要是现在就是最大的满足,人只会陷溺于享乐主义的生活中,努力从现在压榨出最后一滴生命。但现在蕴含应许,延伸至生命的尽头。这容许我们在庆祝的时刻,拥抱我们的过去及未来。

    最近这真理藉一次痛苦的经历,再次猛然冲击我。去年一月,我的一位朋友在突尼斯逝世。他去了当地数月,帮助那些经历了一次严重水灾的灾民。他的双亲是单纯的农民,居于一个小村落,对他期望殷殷,因为他是家中的第一个大学生。对村里大多数人来说,他死于一个从未听闻过的遥远国家。他的死,使家人及朋友瘫痪无助,更震撼了真个城镇。

    那是最恐怖的一周,只有一纸荒谬的电报,带来了教人难以置信的消息。但尸体运回来后,送进了村落,这学生的死亡却成了值得庆祝的事。他临终前的善行,是可以被肯定的;人们记念他的过去,视之为一连串引致悲剧意外的事件。但我深信,在这年轻人尸体的周围,必然有新生命的诞生,这样才值得真正的庆祝。突然间,人们明白为他人献出生命的意义;从未听闻过突尼斯的男男女女,开始讲及这地方,并且问及,那些样子特别的回教徒是什么样的人;从城市来的人,遇见住在乡村的人,成了朋友。尸体埋葬后,人们开始发觉,他们的世界广阔了,他们的想法更宽广,见解更深刻。真的,现在使未来蕴涵盼望。数月后,形势更形清晰,许多学生计划前往当地,接续他们的朋友已开展的工作。

    因此庆祝就是肯定现在,并通过记取过去,期待将来。然而,当有这种这种意义的庆祝很少出现,人们极难真正接受自己的生命。大多数时候,人们否认现在,埋怨过去,视未来为继续沮丧、冷淡的借口。

    耶稣来,为要拯救世人;祂来,把我们从时间的限制中释放出来。因着耶稣,我们清楚知道,无论何时何地,天主与我们同在,而且,我们不需要忘记或否定我们的过去,而是去记取及原谅它;我们仍然在等候祂的降临,向我们启示未知的一面。耶稣离开门徒时,赐下饼和酒,纪念祂所行的,直等到祂再回来。“弥撒”一词,意思是感恩,表达一种接受生命的方式,在其中过去与未来在此刻连结起来。感恩是一种生活方式,容让人真正庆祝生命。通常,这种以圣体形式的生命庆典,都在正式筹划以外出现。弥撒圣祭中,人们有时可以真正庆祝生命,但多数时间都不成。或许,我们要敏锐一些,在没有人谈及弥撒的改革或转变的地方,生命却在弥撒最深刻的意义中得到完全肯定。

    谁能帮助我们庆祝

    在我们开始探讨怎样的牧者能够帮助人庆祝生命时,我们必须面对一个事实,活在现今的文化中,人要庆祝生命,是难乎其难的事。基督教邀请人们去庆祝生命、接受自己的生命为惟一拥有的生命、并要活出它及接受它的美善,这邀请似乎成了现代人所面对难度最高的挑战。

    在我们的文化中,耶稣所说的:“不要为明天忧虑,因为明天有明天的忧虑。”(玛六34)听来美丽而浪漫,但完全不切实际。我们活在一个如此功利社会中,连我们最亲密的时刻也受到质疑;“这为了什么目的?”

    现代人不是单纯地吃喝,而是参与商务午餐及筹款晚宴;他不是单纯地骑马或游泳,他会邀请同伴,在马背上或泳池里谈点生意。他不是单纯地做些运动舒展筋骨,或听些好歌,他更置身于运动与音乐的庞大工业中。现代人不断相信真实的事会在明天发生。在这种生活中,“过去”退化为一连串有用或误用了的机会,“现在”则沦为对成就恒常的关注,而“未来”就成了一个“逐愿”的乐园,在这乐园里人们希望最终得到他一直渴望的,但基本上他们疑惑乐园的存在与否。

    这样的生命是无法被庆祝的,因为我们恒常关注,如何把它改变,努力在其中作些什么,和从中得出一些什么,令它适切我们众多的计划及方案。我们出席会议、会谈、辩论大会,批判自己的角色,讨论怎样在未来做得更好,担心我们的伟大设计能否落实执行。

    我们的文化是一个工作、追赶、忧虑的文化,充满机会,却没有庆祝生命的余地。

    如以上所言属实,我们不得不怀疑,我们的文化到底怎样基督化的。值得注意的,是最早及最强烈反对这种生活方式的人,并非来自教会,而是来自许多生活在我们社会边缘的人,他们尝试使西奥哦-罗斯扎克(TheodoreRoszak)所说的“另类文化”成形。在这种科技化社会的幼嫩反动中,我们找到一些真实可靠的元素来庆祝生命。在那些宣告新的另类文化声音中,我们可能听到一些对基督徒来说耳熟能详的话。罗斯扎克写道:

    另类文化的基本计划,是去宣告一个新天新地,是如此广阔、如此奇妙,以致过分坚持科技的看法,必须从生活中一个堂皇威严的位置,退至从属边缘的地位。我们一定要预备好面对那骇人的可能性:异象变得奇幻璀璨,古代对科学的敌视复生,我们的生活因而转变,与我们客观理性良知所能盛载相比,显得更伟大,或许更教人战兢,但肯定更富冒险性。

    这宣告了一个可以庆祝的新生命。但牧者可以作些什么?虽然教堂里仍然坐着许多虔诚的人,但教友中却没有另类文化的倡导者。只要牧者仍然局限于以主日来舒缓一周的苦楚,他的牧养、传道、辅导及策划,都不过是服事着未可庆祝的生命。

    但如果他想带出通往庆祝的道路,便得成为一个特别的人。他要成为一个顺服的人,容让自己被听见的声音引导。他要顺服于大自然的呼声、人群的呼声及天主的呼声。

    因此,让我们从顺服的角度,审视庆祝生命的属灵素质。

    1、顺服大自然的呼声

    想帮助他人去庆祝生命,首先得顺服大自然的呼声,把大自然的信息翻译给同伴听。或许我们从这儿的印第安人身上可以有许多学习。我们似乎过于关心怎样操控大自然,以致听不到树木、雀鸟、花朵的声音。其实他们正不断告诉我们,关乎我们生命的状态、美丽及生死存留等信息。

    一位温图印第安人(WintuIndian)说:

    白人从不关心土地、鹿或熊。我们印第安人杀了动物,全只都吃掉。我们掘树根、只掘些小洞……只摇下橡子及松子。我们不会砍下整棵树,只会用些干枯的树木。但白人翻起泥土,拔起整棵树,杀掉所有东西。树木说:“不要这样,我很痛,不要伤害我”但他们砍下它,锯成一块块。土地的精灵憎恨他们……印第安人从不伤害任何东西,但白人破坏一切。

    印第安人知道,他要日渐成为大自然的一部分,成为所有生物的弟兄,才可以在这世界中找到自己真正的位置。就是他的艺术作品,都顺服于大自然。他造出人与动物的面孔融合的面具,和以蔬菜,如葫芦为模型的陶器。大自然教导他各种可以用双手制作出来的样式。

    多个世纪以来,寻索生命意义的人都力求生活得接近大自然,这是不难理解的。例子不单包括古代的圣本笃(St.Benedict)、圣方济各(St.FrancisofAssisi)、圣布鲁诺(St.Bruno),甚至那些本笃会(Benedictine)修士,他们把修道院建在新墨西哥州一与世隔绝峡谷中。怪不得许多年轻人离开城市去到郊外,盼望在聆听大自然声音中找到平安。大自然真的在说话:圣方济各的雀鸟、印第安人的树木、释达多的河流。我们越接近大自然,也就在庆祝生命时越触摸到生命的核心。大自然使我们觉察生命的宝贵,它告诉我们这道理,不单因它如此,也因它不是必然如此。

    我记得曾经有段日子,天天如是的坐在一间沉闷的餐厅内同一位置吃午餐。桌子中央有个细小的花瓶,插了一朵娇艳的红玫瑰,我怜惜得看着玫瑰,欣赏它的美丽。每一天,我与我的玫瑰交谈。然后我开始怀疑,即使我们的情绪在一星期间不断起伏,从快乐到忧愁,从失望到愤怒,从精力充沛到疲累冷漠,我党玫瑰丝毫不变。疑惑驱使下,我伸出指头摸摸它,原来是塑胶制品。我深感愤怒,从此以后不再到那儿吃饭。

    我们不可能与塑胶制的大自然沟通,因它不能告诉我们关乎生与死的真实故事。但要是我们对大自然的声音敏锐,我们可能会听到另一世界的呼声,在那里人与大自然都找到自己的位置。如果弥撒中的饼酒没有让我们明白,其实真个大自然是一个超乎自身的礼仪,我们永不明白饼和酒的神圣象征。我们如不能意识到基督在所有生活、动作、存留上的临在,基督在圣体中的临在也成为“特殊问题”。主日庆祝,要成为真正的庆祝、必须能完全提醒我们,叫我们天天留意身边的事。饼不止于饼,酒不止于酒,而是主与我们同在;不是一星期一次的孤立事件,而是整个大自然昼夜述说的奥秘的焦点。

    因此,浪费事物是罪,不单因世上还有许多饥饿的人,更因它触犯了“凡吃喝皆圣礼”的罪。但如果我们对环绕我们的声音越发警觉,并读大自然越发尊重及崇敬,我们才会有可能真正关心嵌在大自然中的人,视他们如金指环上的蓝宝石。

    2、顺服他人

    对那些想引领他人庆祝生命的人而言,顺服他人远比顺服大自然来得重要。一个懂得真正聆听的人,能够体察他人对庆祝的期望及恐惧。庆祝要求人们愿意被环绕他的奥秘及其伟大所鼓动,并因而狂喜,但很多喜欢真正接触到自己存在根源的人,都有一种深藏的焦虑,害怕被它所吞噬,失去了自己原有的身份角色。没有太阳,人就不能存活,但他知道,太接近它,他也会被熔化。因着害怕被完全吞噬,实用、功利的人会在自己与自己的存在根源中间,建一堵厚墙。但这堵厚墙注定了他要过凄冷、疏离的生活。他清楚知道这点,因此要求牧者,为他提供一个真正参与生命的方式,以为牧者应该知道怎样接近太阳而不被吞噬。

    罗斯扎克表达这深刻的人类经验时,写道:

    最后,真相一定要被参与、看见、触摸、呼吸,人们要确信,这就是我们存在的终极根据,它向所有人敞开,能够以尊荣使每个愿意开放自己的人,更为尊贵。单单参与这行列——在经验中而非仅仅在政治中——可以保障每个人的尊严及自主。那些古怪的年轻人,戴着牛铃或原始辟邪物,走向公园或旷野,即席举行看来怪异的群体仪式,其实是想超越这标榜专业的文化,寻求民主的根基。

    但那许多年轻人所作的,其实是每个人的共同欲望:尽可能把生命活得淋漓尽致。牧者的挑战是,要指示人当行的路。人们仰视他,认为他比其他人与这真理更紧密相系,那不是一种个人特权,而是要与他人分享的特殊礼物。罗斯扎克描述萨满教僧人时,他同时描述了每个牧者理应提供的事奉:就像“艺术家,把工作在群众面前铺陈出来,期望通过它,就像通过一道窗户,教所有关注的人见证他所领悟的真理。”

    通过礼仪的参与,群众可以看见、感受、触摸及完全经历牧者为他们所发掘的真理,而不惧被吞噬。罗扎克斯说:“礼仪是(牧者)宣扬异象的方法,是教导式的奉献。要是(牧者的)工作是成功的,群众的真理意识会变得高昂。”把牧者与天主奥秘的接近,视为特权而非责任,又或把他的使命变成特殊身份,并使他的事奉变成剥削他人的的企业,都是极大的试探。要是牧者真的能够顺服他人,便能体会到人们深切的渴求:要看牧者所看见的、听他所听见的、触摸他所触摸的、拆掉那分隔人和那“不可见”的宇宙真相的墙。然后,牧者会不断寻索诸般方式与途径,以礼仪、诗歌、舞蹈及表情,让人们坦然无惧地与至圣者进行扣人心弦的接触。然后,他才可能使他的弟兄拆掉四周的屏障,自由地庆祝生命。

    3、顺服天主

    但牧者是否拥有一些特殊礼物,可以与人分享?他有没有特定异象,帮助其他人得以看见?他真的比其他人更接近存在的根源?更深刻地知道、体会到及看见人类被囚,但却渴望得自由的光景?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我们大可以质疑他能否帮助人庆祝生命。如果带领人们去接触天主奥秘核心的人,是盲目的、迷路的,又或者害怕接近天主的宝座,又怎会有成功的可能?

    “圣秩”的意义就是体会及肯定以下的事实:一个已经跨过恐惧之墙的人,住在与万物之天主的亲密相交中,心里火热,渴想向其他人展示通往祂的路。圣秩没有使任何人成就任何事,只是庄严地确定这事实:这人可以顺服天主,听到祂的声音,明白祂的呼召,向其他人指示通王相同经历的道路。因此,那希望引领他人去庆祝生命的人,必然是个祈祷的人。只有祈祷的人,才能带领他人去庆祝生命,因为每个与他接触的人,都察觉他力量的来源,虽然他们不易寻见,但他们知道,这力量是何等强大深远。那给了他某程度独立的自由,不是专权或谣不可及的。相反,这自由使他超越了身边的人的即时需要及最急切的欲望。他深深被身边所发生的事感动了,但他没有让自己被他们所压碎。他专注地听,说话时带着一种不需证明的权威,不轻易激动或紧张。他所说的话或所作的事,表明了他拥有指引生命方向的异象,而他正顺服这异象。这异象教他清晰地分辨出事情的轻重。对那些激动人心的事情,他并非毫不敏锐,但他从异象的角度去看人们的需要,却是个完全不同的衡量角度。人们听从他时,他快乐而怡然自得,却不想结党。他不会把自己单单联系于任何人。即使他所说的是明显不过、具说服力时,他也不会把意见强加与任何人身上。人们不接受他的意见或不完成他的意愿时,他也不会恼怒。这一切证明他看到异象的宝贵,他也奋力使它成真。

    然而,在这理想中他有一种内在的自由。他知道他不会看到目标的实现,他看自己不过是个指导者。面对自己的生命,他是出奇地自由。他的行为明显见证了他看自己的存在为次要的。他不是为了保持生存而生活,而是为了建立一个新世界而活。因为他已看到新世界最初的影象,吸引异常,教他置生死于度外。这人不但可以庆祝生命,更令其他人也渴慕同样作。

    这样,我们看到了有意作个庆祝生命的工人的三个特征:顺服大自然、顺服他人及顺服天主。除了耶稣以外,没有人可以宣称自己是这样一个庆祝生命的人。因为只有耶稣顺服天主,以至于死,且死在十字架上。在十字架上,通过完全顺服的行径,祂征服了死亡,重得生命,成为名副其实的生命庆祝者。这样,任何一个自称牧者的人,只可视自己为基督的微弱反照。祂在十字架上舍弃生命,把生命向所有人敞开,呼唤他们去庆祝生命,同作天父的儿女。

    结语

    这一章的要点,是指出庆祝生命的人的基本条件,是对天主及创造的顺服。要是牧者宣称,他渴想其他人能透过肯定、回忆及期待,以致完全接纳自己的生命,那么,他的挑战是作生命的仆人,能聆听大自然、他人及天主的声音,并把所听见的,向那些想参与他庆祝行动的人宣告。

    通过庆祝,我们进入天国,但耶稣说:“你们若不变成如同小孩一样,你们决不能进天国。”(玛十八3)只有通过像孩子般的顺服,生命变成通往天国的道路。要是你曾经在大峡谷的边缘向天主擘饼及举杯,便会经历到,通过谦卑,我们得着自由时,我们才可能真正庆祝生命。我们只是历史的一小部分,在短暂的生命中存活,但当我们把作工所结的果子放在手上,并向天主张开双手,深信祂必垂听我们,并接受我们的礼物,然后我们才明白,整个生命是赐给我们来庆祝的。
建立生命的职事 结 论
    事奉的属灵素质

    要是福音中有任何句子,以精华的方式来表达出我在这五章所努力讲说的,应该是耶稣在死前一日向门徒所说的:“人若为自己的朋友舍掉性命,再没有比这更大的爱情了。”(若十五13)

    对我来说,这句子总结了所有基督徒事奉的意义。要是教诲、传道、个别关顾、策划及庆祝是超专业的事奉,正确的原因是,事奉要求牧者在这些行动中为朋友舍弃自己的生命。通过长时间的训练,很多人已在理解人类行为方面达到高水准的表现,但很少人愿意为朋友舍命,并使自己的弱点成为创作力的来源。对很多人来说,专业训练电报权力。但那脱下衣服,为朋友洗脚的牧者,却是无惧无势的。他所受的训练及塑造,目的是让他可以无惧于面对自己的弱点,并使弱点向其他人敞开。正式这活泼的弱点,给他事奉的动力。

    老师超越了仅仅传递知识的层次,愿意向学生交出自己的生命经历时,那使人瘫痪的焦虑便得以除去,带来全新使人得到释放的省悟,并真正的学习,教导便成为事奉。传道人超越了仅仅“复述故事”,而把最深度的自我向他的聆听者敞开,让他们能够接受到天主的话语,传道便成为事奉。若那有意帮助人的,能够超越了“施与受”的仔细平衡,愿意以自己的生命作冒险,即使他自己的名字及声誉都受到威胁,却仍忠于受苦的弟兄时,个人关顾便成为事奉。若那策划者超越了对具体实效的渴求,对所处的世界抱有永不动摇的期望,等候完全的更新时,策划便成为事奉。若那庆祝者超越具保护作用的礼仪规限,顺服地接纳生命,视之为礼物时,庆祝便成为事奉。

    虽然缺乏了仔细的准备功夫及足够的才干,事奉工作未必可以完成,但如果这才干不是建立于舍弃自己生命、服事他人的绝对委身上,事奉也根本称不上事奉。事奉意味着不断努力把自己对天主的寻索,包括所有痛苦与喜乐、绝望与盼望的时刻,交付那些也想加入这寻索的行列、但不知怎样作的人。因此,无论如何,事奉不是特权,相反,事奉是基督徒生命的核心。不事奉的话,基督徒不可能是基督徒。除了本书所讨论的五种事奉形式外,在接受祝圣铎职的的日常生活中,还填满了不胜枚举的事奉工作,但无论基督徒事奉是以任何形式进行,基础仍然不变:“人为朋友舍命。”

    但为什么人要为朋友舍命?这问题只有一个答案:带来新生命。事奉的所有作用,都是为了叫人得生命。无论他作的是教导、传道、辅导、策划或庆祝,他的目的是为了开拓新的视域,揭示新的洞见,加添新的力量,挣脱死亡与毁灭的捆锁,建立可以被肯定的新生命。一言以蔽之,使他的弱点成为更新的起始点。

    因此,若有人想作牧者,他要乐于夸自己的软弱,好叫基督的能力覆庇他,因他什么时候软弱,什么时刻就刚强了。(参格后十二9-10)

    然而,虽然世人实在很需要这样的事奉,才可以真实地生活下去,但对许多人来说,基督教似乎未能提供这不容或缺的事奉,以致人们暴露在世上日渐毁灭的危机中,在他们短暂的人生历程里目睹对生命最残酷无情的摧毁。他们听过耶稣和门徒的生平,但他们疑惑,这故事与原子能的世纪有何相干?他们听闻,在人类伟大的历史中,他们的生命其实扮演了深具意义的角色,通过基督的死亡,救赎越来越清晰可见。但事实上,他们所见,不过是不断升级的战争、饥荒、残暴及对环境盲目的摧残。他们听到安慰说,生命不在今生终止,还会在另一世界延续,但他们的问题是:还有什么值得延续下去?甚至就是“明天”、“下周”、“明年”或“后来”等字眼也失去意义。这世界不但可以杀人,更可以毁灭他的历史,究竟相信在那模糊的未来,会有一个新生命,意义何在?

    或许基督徒事奉中显而易见的危机,是由于现代人暴露在无数骇人及极度矛盾的经验及理念下,无法在他的过去找到有意义的根据及对未来有什么期望。罗伯特-杰-利夫顿(RobertJayLifton)谈到“全世界普遍意识到……历史移位”,他描述为“一个割裂的意识,就人人们与一向维紧他们文化传统的重要养料——如家庭、思想体系、宗教及一般的生活模式等符号出现割裂”。

    然而如果我们身处原子能时代——它不仅能够毁灭个人及家庭,更包括整个文化及历史,整个国家及它重生的机会——许多人,已对基督徒事奉失却信心,问题是,我们是否已完全明白,在今天为朋友舍命的意义。

    或许,我们应该超越制度化的教会,探讨这呼召的完整含义,因为今天无数年轻人以虔敬的心情再次谈及专注、默想、默观等课题,但他们却从未想过上教堂或寻找基督教牧者的辅导。他们尝试千百种方法,去突破迷惘与不安,要在自己的经历中找到些东西,好超越自己的有限意识。他们尝试新的相互联系方法、新的非暴力沟通方式、新的进路去体验合一、新的相互关顾手法、新的庆祝生命尝试。他们不但从基督教传统借取符号,更旁及佛教及印度教。他们尝试以鲜花、烧香及迷幻药等自然及人工刺激物来提高自己的敏感度。他们集结成社群、分享物资、阅读、歌唱及说预言来经历一种新的自由意识。

    教堂一年比一年空洞,但人们却在基督教的边缘寻找新的事奉形式。新的教导、传道、关顾、策划及庆祝方式,在很多现代城市的地下室涌现。这并不是夸张之言。在这纷乱的世界中,我们越来越警觉到彻底毁灭的持久威胁,拼命企求一种新的“属灵生命”,切合人们对意义的寻索。利夫顿描述这种新的属灵生命为“经验超越的途径——以神秘的方法,通过深刻而剧烈的通灵术,时间与死亡在效果上已消失了,好寻找永生的意识。”

    教人伤痛的是,在破落文化的颓垣败瓦中,我们知道很少牧者能以基督教丰富而充满奥秘的传统,为这寻找新生命的一代,提供再生的根源。或许,自我意识、对排斥的畏惧、对教会纷争的成见,阻止了我们自由地经历圣神的临在,经历我们的内心及我们置身世界的更新。或许,对世上无数尝试冒险接触那不可见势力的人而言,我们未能及时给予所需的引导。或许,我们自己已失去与这能力的接触,惟有把那错误复杂的故事视为怪诞、危险及不成熟的表征。但我恐怕,这许多明显的错失及不智的实验使我们目眩,看不见背后其实是人们对对新省悟、新理解,还有最重要的,是对新生命的深切渴求。

    以我对年轻学生的个人感受及有限的经验,我觉得似乎我们正接近一个越来越寻求属灵生命的时代,就是要在我们存在的这一刻经历上主。在过去没有什么给我们抓紧,未来没有什么给我们期待时,人们就必须在此时此地经历赋予人生命意义的真相。

    一个二十二岁的天主教学生,迫切寻求生命的意义,但觉得教会完全不适合他的需要。他对我说:“我们试过毒品,没有用;试过性,没有用;下一次,会是自杀,在未来的日子,你会看到自杀的数字狂升。”面对当前不断转变的学说,崩溃的政治、社会、宗教体系,持续不断的战争及彻底毁灭的威胁,要站立得稳,惟一可能的回应似乎是重新发掘属灵生命的超越能力。纳匝肋人耶稣是另一世界的人,现代人要觉得祂很亲近,也许极之困难;期望祂再回来的日子,更是难上加难了。然而,我们比过往更能经历活生生基督的神,祂能突破我们在被囚中的界线,并使我们能更自由地为新世界奋斗。

    但这种超越经验的路向,正是要求神职的路向。它呼召我们不回避用心的准备、坚稳的塑造和严谨的训练,并且同时能自由自在地突破学系与专科的严格限定,确信圣神运行在专业之上。它呼召基督徒,愿意在自己及他人生命中日渐敏锐主的同在;献出自己的经历,作同伴获得认同及释放的途径。它呼召牧者实实在在地为朋友舍命,帮助他们分辨建立和毁灭的神,使他们在这疯狂的世界中,自由地发掘天主是赋予生命的神。这需要活泼而富创意的软弱。
建立生命的职事 后 语
    回头一看我写此书的方式,我开始觉得这是一个很个人化的书。事实上,我尝试本于个人经验的起起伏伏,表达有关事奉的一些意念及感受。我希望透过仔细反思这些经验,可以给我所问的种种问题一些亮光,循这方向给我一些省悟。

    好些人在持续讨论基督徒事奉的价值与意义,盼望我的“忏悔”能够给他们一点帮助。因此,这书的结论不是建议讨论的结束,而是讨论的开始。事实上,讨论已成了此书的一部分,当我把不同篇章给牧者、社会工作者、家长及学生看,我越来越发觉他人和我的经验差别竟是如此之大,他们也无法认同我所阐述的意念。受到如此多问题及批判困扰时,我党即时反应是想重写此书。然后我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不可能改变自己的过去,而且应该接受个人的限制。我的朋友唐-麦克尼尔(DonMcNeill)甚至指出,如我在这书的尾声铺陈那些问题与批判,而不是把未经验证的答案含混在文中,会更实际及更符合我的信念。

    教导方面

    你所描述的师生关系在大专院校中或许很新鲜,但在小学、中学里又如何?要是你正为着教导一班小朋友数学而烦恼,他们根本无法静下来一分钟,你整个想法不是变得太浪漫了吗?

    传道方面

    根据你所建议的方法,岂不是要作个饱经训练的心理学家,才可以向他人开放心灵?但对那些要每星期穿起制服的牧者而言,又将如何?你不是有点要求过高吗?无论如何,直接陈述天主的话语,受不受欢迎也好,不是比细腻地澄清人们的感受更为重要吗?

    牧者个人关顾方面

    我在一间二十人一房间的监狱中作神父,我探访他们时,他们争着与我倾谈,要求我为他们提供一些非常具体的帮助——去寻找他们的孩子、探访他们的家庭、打听他们的判决时间、找些药物等。作他们的牧者的意义何在?似乎我不需要即时超越专业服务,来完成四个不同的专业服务。

    策划社会行动方面

    要是你在贫民窟中作牧者,你一定不会如此说话。你完全抓不着重点,只是轻轻温柔地触及整个课题,在危急的境况中建议不切实际地抽离。

    庆祝方面

    那些从未身处大自然、也不可能有这样机会的孩子又如何?数以百万计住在不断扩张的城市中的人又如何?他们应该怎样庆祝生命?

    对于这些问题及批判,我没有答案。毫无疑问,它们清晰地表达了我意念的限制。但我盼望它们揭示出,经验分享的价值及必需性,正是探索牧者的属灵素质的进程里的基本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