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哲修神父同行
作者:李哲修
我见我闻我思(一)
为什么去美国? 奔向旅途首站──东京 蒙蒙霏雨看东瀛 檀岛友情
东方礼的联想──论祈祷 狄斯耐乐园的启示 初晤神交多年老夫妇 卒试院一瞥
参加神修研讨会有感 三藩市巡礼──论华侨问题 神操──成圣的途径 洋学位的诱惑
一段难忘的日子 温情满人间 神父,我爱你! 独身有意义吗?
存在本身原是一种孤独 美国独身的人何其多?    
我见我闻我思(一) 为什么去美国?
    在耶稣会漫长的陶成过程里,有一个阶段,也是最后的陶成阶段,称之为「卒试」。过去也被称为「第三年初学」。

    在过去,当一位会士念完了第四年神学之后,马上就开始「卒试」,通常为期十个月。不过目前已经有了改变,往往在开始「卒试」之前,要求一位会士从事实际的牧灵工作一至两年。

    「卒试」的主要目的,是在于帮助一位会士,把过去在初学、文学、哲学、试教、神学,以及实际的牧灵工作中,所学、所行及所悟,做一个「整合」的工作。这为个人及其日后的生活与传教工作,有着很密切的关系;而在「卒试」期间,除了加强个人的祈祷生活及内修生活之外,还特别对会宪及神操做一深入的研讨。因为会宪是会士生活具体的指南;而神操则是会宪精神的泉源。

    我是八年前晋铎的,晋铎后的一年,按规定,我得继续读第四年的神学并完成硕士论文。离开神学院之后,我在辅大一方面执教,一方面从事学生辅导工作有一年之久,之后,我被派往台北圣家堂工作,以便吸取堂区的牧灵经验。

    两年实际的牧灵工作,可以称得上是多采多姿的。宣讲福音,施行圣事,以及神修辅导,在在都使我感觉到生活的充实与身为司铎的意义与价值。可是,两年来的东奔西走,马不停蹄,说实在地,也使我感到身心疲惫不堪。也许,这也是一位新神父必然要经过的历程与考验吧!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要求长上让我开始「卒试」。固然,我是希望早日结束整个会士的陶成,以便全心全力投身于传播福音的行列。但是,我也得承认,当时的我,多少也是希望藉此机会,让疲乏的身子,获得片刻的休息。

    长上答应了我的请求,但是由于国内当时要做「卒试」的会士人数不够。所以我必需前往美国加州,参加那边的「卒试」。我之选择去加州的理由,一方面是因为加州省的耶稣会,与中华省有非常密切的关系,过去或目前在国内服务的美籍会士,绝大多数都是来自该省的;而另一方面,我没去别的国家,也是因为语言的关系。

    经过两个多月的奔波,终算一切手续就绪,等待起飞了!

    六月廿三日下午,在父母亲友的护送下,我来到松山机场,到了机场时。发现要与我结伴同去加州做卒试的王秉钧神父早已抵达,听说他湖口本堂的教友还特地包了一部游览车,载满了教友们前来送行。可见他当本堂是很成功的。

    也许临行匆匆,王神父到达机场后,才发现飞机票留在湖口,心里万分着急,只好打长途电话回去,请人专程送过来。可幸时间还够,否则只好改期了。

    在机场会客室里,我们分别与亲友话别,并且留影纪念。家人还特地为我买了一个塑料花圈带上。记得头一次带花圈,已经是十年前我去马尼拉攻读哲学的往事了。如今回想起来,犹似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但是十载寒暑,却已经静悄悄地飞逝而去了!

    我此次出国,虽然只有一年多的时间,为期并不算长。可是父母亲仍然是心中塞满了离愁。还记得临步入候机楼的片刻,他俩紧紧拥别我时的神态,使我深深地体会出,他们对我的爱比我修道前实有过之而无不及,是那么深刻地难用言语加以描述。当时,我只有再度默默地把他们及亲友,托付于天主及慈母的荫庇之下。

    王神父在出境室检查时,才发现没有办好出境证,按规定不准离境。原是笑哈哈的他,此时忽然愕住了。教友们也爱莫能助,只有跟他一起着急的份了。

    由于起飞在即,我无法久候,只好约定他试一试看,是否可以改搭下班飞机,我们只好改在东京飞机场见面了。

    然后,我一个人登上飞机,感到有点茫然。因为约好在东京机场来接我们的是他的一位朋友,我们从来没见过面。如今他无法一道来,叫我如何认出他的朋友呢?据说机场离市区很远,我又不会日语,到时候恐怕会发生困难。不过,既然事到如今,也只好把自己的心情稳定下来,到时候再设法不迟。耶稣不是曾经说过么?天空的飞鸟,既不耕也不种,天父都没叫它们饿死;田野间的百合花,既不纺也不织,但是天父却把它们装饰得比撒罗满王极盛时所披戴的王袍还美。更何况是人呢!父岂不会照顾得更好,更周详吗?一想到这里,心中感到很大的安慰,一方面还自责说:「小信德的人啊!」

    在我们的生活中,每当我们遇到一些困难的时候,尤其是遇到一些意外的事情时,我们往往会惊惶失措,六神无主,有时急得满身大汗。我们很容易在这个时候,忘记了我们是一位有信仰的人;而有信仰的人应有的处世态度:就是一方面尽己所能去克服难题,解决困境;而另一方面,更应当依赖天父的照顾。我们不妨反省一下我们的经验,有多少次我们正感觉山穷水尽疑无路的时候,到头来不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吗?在这个俗化的时代,人往往太依赖自己的能力、智能与才华,以为靠自己什么困难都可以解决。也因此生活中充满了更多的焦虑与不安。他们的难处就在于只做到尽人事,而忘记了还应该听天命呀!
我见我闻我思(一) 奔向旅途首站──东京
    当我把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稍为收回来之后,才意识到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位中年的外籍男士。我一想到他可能注视我那付不安的神态已经很久的时候,实在有一点儿不好意思起来。何况我当时还戴着白领,真感到有点儿失态。

    于是,我先主动地用英语向他客气的致候。就这样,我们揭开了一次非常愉快的交谈的序幕。

    从他的口中,我得知他姓萧,美国人,是一位在美国拥有一家规模颇大的娱乐公司的总经理。据他当时告诉我时,前年一年间,他的公司仅在美国本土,就有六十个不同的娱乐活动在同时进行着。他那次来台湾的主要目的,就是来邀请国剧团前去美国各大都市巡回演出。他一知道我将住在加州柏克莱神学院,还特地抄下我的地址,邀我届时前去观赏国剧。

    我跟这位素昧平生的先生,真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在两个半小时的航程中,我们天南地北地聊个没完。他告诉我,他经年在做着环球旅行,因为他需要亲自到各地去聘请艺人到美国表演。因此他的见识很广,同时他本人又是念心理学的,是一位饱学的硕士,所以谈吐及风度都很斯文。

    他对来自中华民国的艺术团体似有偏爱,在美国时,他曾来信告诉我他非常不满意大陆的剧团前往美国表演。因为他是一位反共的人士。

    抵达羽田机场后,他忙着跟来机场迎接他的人打招呼,所以我们匆匆告别。几个星期之后,我接到他的来信,问我那晚有没有在机场的地板上过夜?因为他说他并未见到有穿神父的衣服的人来机场接我。由此可见,他除了斯文之外,还是一位蛮风趣的人。

    从台北到东京的这段航程,就在愉快的交谈中度过。我竟把到东京后如何去找我的寄宿处──上智大学──的事暂时给忘得一乾二净了。

    下了飞机之后,我马上排队,准备入境。但是在办手续的地方,却发生了一件令人感到啼笑皆非的事情。

    我只打算在东京停留两天,而签证上也只给我两天的期限。但是我抵达机场时却早到了十分钟,换句话说,我只能在东京停留四十八个小时,依照我飞机票上所记载的离开东京的时间计算,我此时必须在机场内等十分钟,然后才准许我入境。办事人员为我之提早十分钟抵达而讨论磋商了老半天,最后才以「宽大为怀」,给我一个特别的许可提早入境十分钟。把我弄得不知是笑好,或是哭好?我心理在想:不是日本人特别守法,就是太小气了!

    等到我拿到特别许可时,飞机场的出口处已显得冷清清了,因为旅客早就走光了。

    我抵达羽田机场时,已是晚间九时一刻,步出机场,在会客室里还有不少旅客或接客的人。我怀着焦急的心情东张西望,盼望能找到那位要来接我们的神父。但是就是看不到穿黑衣带白领的人。正当我引颈企盼时,忽有一位外籍人士和一位日本青年向我走来,那位外籍人士用英文问我是否来自台湾。这个时候!我好象得救般地连声称是。毕竟我不必再担心怎样摸索着去上智大学了。

    我跟他们寒喧一阵之后,就跑去柜台查看,王神父是否会搭下班飞机来,很高兴地,他的名字也在乘客的名单中出现。因此,我们就坐在会客室里,等候他的到来。这个时候,我才弄清楚这位神父是义籍耶稣会会士,目前在上智大学附近的本堂担任副本堂的工作,跟他一齐的是上智大学的一位教友同学。我们在机场聊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王神父终于抵达了。然后我们一起搭火车去东京,真没想到,从机场去东京,途中需要换三、四次不同的火车,而且得花上将近三个钟头的时间!

    记得当我们抵达上智大学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钟了。进了神父们的宿舍,只见全楼漆黑一片。那位副本堂领我们去厨房吃点宵夜。我和王神父都吃了一碗香味可口的生力面,然后才就寝。

    次日早晨,我们才得以看到大学的全貌。

    上智大学是耶稣会创办的学校,在日本虽然不是属于一流的大学,但是在私立学校中却是闻名的。

    据说该校校风颇为自由,当我们步经校园时,有一位神父告诉我们说,学期中间,每日中午都可能有学生拿着麦克风,站在广场上发表言论或政见。

    神父们的宿舍好大,共有五、六层楼,听说里面住了来自不同国家的会士,共有一百零六位多。在他们中,我只认识副校长,日本人,是五年前在香港参加一次耶稣会青年会士聚会时认识的。见到了他,不禁勾起我们那次在香港开会的回忆。

    一九七二年暑假,耶稣会曾假香港赤柱玛利诺会神父们的会院,举办了一个为期两个月的会议。参加会议的除了主办人及来演讲的以外!一共有廿六位年轻会士参加。其中一半来自美国九个耶稣会的省分;而另一半则是来自亚洲地区的会士,国籍包括中华民国、韩、日、菲、美、澳、班、印度、义等。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国际性的会议。聚会的主要目的是在让来自各国的年轻会士生活在一起,并且在一个比较陌生的文化环境里,去体验、去生活、去学习,进而更能客观地评估自己的文化的优劣。

    我之在此提起这件往事,并不是要介绍那次聚会,而是因为遇到上智大学的副校长而引起的追忆。

    记得这位日籍神父在会议中第一次引起大家注目的,是在一次教大家如何用毛笔写字的机会里。由于西方人士及部分亚洲会士,生平从未执过毛笔,所以在练习的时候免不了会发笑,甚至于彼此开开玩笑。在我看来,这原是无伤大雅的事,更与侮辱亚洲人或亚洲文化之事沾不上边。可是奇怪得很,当我们练习完了之后,他却向大会提出强烈的抗议,说这是侮辱别人的文化,很不应该。

    他这么一提出抗议,不但使大家感到惊讶,连我们三位与会的中国人也都觉得莫名其妙,同时也给大会制造了一种不必要的紧张气氛。

    不过,那次举动也仅是他在会议期间唯一使人感到奇怪的行动而已。后来他的表现都很优越,还被大家推派为三位学员代表之一。他是一位聪明、能干、脑筋清楚,而又很有内修生活的会士。

    在东京期间,虽然住在同一幢会院里,但是我们只见过一次面,聊了几句而已。因为他为身副校长,职务繁重,而且他很关心照顾别人,所以这样的人很忙是自然的事。
我见我闻我思(一) 蒙蒙霏雨看东瀛
    到达东京的次日晚间,那位副本堂特别请了他的一位日籍朋友,驾驶他自己的汽车领我们去兜风。我们选择的地点是名闻世界的东京闹区──银座。

    东京的夜景很美。尤其是银座,到处闪烁着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叫人看了有点眼花缭乱。但是由于是夜晚之故,所以能够看的并不多,而且夜里所见的东西,在感觉上总有些不够真实。

    还深深地记得那天晚上,在银座的一条大街旁,看到五、六位雌雄难辨的男女青年围聚在一起,有的站着,有的坐在地上,正在那里吞云吐雾。我心里想:如果他们不是在抽大麻烟,那么一定是在吃迷幻药了。

    我曾听说,自从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日本青年就开始尽量学习西化了。甚至有人说,有些日本青年的西化程度比起西方人来,实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想,这样的评语未必是真,也许它正表示出,日本年轻的一代似乎渐渐地与传统脱节,甚至于有迷失自我的危险。

    那天晚上,我们还被请去吃宵夜。首先我们进去一家很小的馆子,叫了用绿豆做的凉面。是先把面煮熟,然后放在冷水里泡过,然后再捞起来吃。这是我平生头一次尝试,虽然谈不上喜欢,但是经验经验也是颇值得的。

    吃完了这一家,我们又被领去另一家较大的餐馆见识见识。这一家是专门卖烤鸡及烤肉的。我们叫了几串烤肉,也特别叫了几小瓶著名的日本米酒,坐在那里开始聊开了。

    在日本,吃的东西听说很贵,据他们说,光吃一盘炒面就得花五、六十元台币。听到这句话,使我咋舌不已,心里想,还是少开洋荤为妙,以后见到好吃的。只好「神吃」一番了。

    在东京的第二天,也是最后一天,我和王神父参加了一个旅行团,准备前去观光一番。

    首先我们被领去参观名闻世界的大佛。这尊大佛是盘坐在地上。大倒是很大,只是大佛脸部的表情似很哀戚,我认为它倒很能够代表日本民族的悲剧性的一面。我认为,凡是想认识一个国家或民族的民族性时,可以从她的文学、艺术、音乐、寺庙、神像等等去捉摸出来。就以日本的电影及歌曲来讲,有多少日本片子,都是悲剧性非常浓厚的。至于流行歌曲,几几乎都是属于「哭」调。本省的台语流行歌曲至今仍深受其影响。

    由于我曾在彰化住过四年,也曾屡次到八卦山上参见大佛。如果要我作一比较并选择的诂,我似乎更喜爱八卦山上的大佛。虽然八卦山的佛像不像日本大佛是用铜雕塑的,但是它却显得更雄伟,而且满面慈祥,叫人更愿意接近。

    看完大佛,我们一行驱车去箱根玩。但是不凑巧,天正下着大雨。当我们乘电缆车到达山顶时,除了一片蒙蒙的大雾及细雨外,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大家只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自叹运气不好。

    午餐是在一家设备很幽雅的餐馆用的。很可惜他们只供给西餐,可能是因为绝大多数游客都是欧美人士,吃不惯和菜。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倒要尝尝道地的和菜口味了。因为此去一年多时间,每天都要动刀叉,吃东方菜的机会将少之又少了。

    午餐后有一段蛮长的时间可以自由活动。由于外面仍在下着蒙蒙细雨,所以大家都待在餐馆内。还好,这家餐馆设备豪华,有各式各样的柜台橱窗可供游客参观选购,这样才不致于叫大家在里边闷坐。

    下午,我们打道回府。一路上花木扶疏,非常美丽。街道可以说相当清洁。日本人似乎对于花草树木及大自然都有一份偏爱。所以到处可以欣赏到独具东方情调的小花园。池水、亭榭、奇石、青松,给人带来一份宁静而超脱的感觉。在雨中欣赏日本,似乎更能体会出那种东方所特有的神秘与朦胧美来。

    晚上十点卅分,是我们离开日本,继续飞行的时刻。外边仍在下着大雨。

    当我们抵达羽田机场时,才知道华航班机因故要慢三个小时才能抵达。为了节省时间起见,我们跟泛美航空公司的人员联络,看一看是否可以改搭他们的班机飞往坛香山。很幸运地,我们被允许改搭他们的班机,而且还是久闻大名的七四七呢!

    由于离起飞还有一段时间,所以我们就在机场内选购一架照相机,准备在国外期间拍下一些值得留念的照片。而在机场内选购是可以免税的。因此要比一般来得便宜许多。

    由于我对相机的知识很有限,所以请王神父全权处理。也许他太过慎重,挑了又挑,选了又选。当他正在跟店员问这问那时,我站在一旁眼见候机楼的旅客越来越少时,心里觉得有点着急。虽然一再催促,王神父仍不慌不忙地摸摸这个,摸摸那个。等到他选购完了之后,不但候机楼内已空无一人,连查票员的影子也找不到一个。这个时候,不神父也开始着慌起来。深怕七四七会不告而别。于是我们两人提着笨重的行李,有点像逃警报似地在信道上狂奔乱窜。因为羽田机场是国际性的,信道甚多。一时不容易辨认出方向来。可幸,我们终于冲到了停机坪,及时赶上。如果再迟到一、二分钟,那么只有在机场内梦周公了。

    由于刚才紧张刺激的一幕,使我细胞不知死了多少个。所以一坐定之后,我对王神父啧有微词。如今追忆起这一幕来,心中仍有余悸。

    现在,想起当日向王神父抱怨,似乎并不是必要的。那只是我个人一时生气的反应而已。我认为,人与人相处,贵在彼此互求适应、互相让步与了解。我们每一个人个性脾气不同。有的人一天到晚紧张兮兮的,连鸡毛蒜皮的小事也看得像天要塌下来一样,叫你感觉到跟他在一起,就像是跟着一个有虐待狂的人在一起一样。相反地,有的人天生就是慢性子,不管你怎样急,他仍然安之若素,真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豪气。对于这样的人,如果你向他要求过苛,那么就等于自讨苦吃了。所以,我认为像这种情形,中庸之道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应该彼此适应、彼此谅解。

    久闻七四七的大名,但是一旦身历其境时,却又感到很失望。我心里想:也许我搭乘的是一架过时的旧式七四七呢?坐在其间,就好象置身于一个仓房或地下室里面一样。坐位是够宽敞的,一共分三排。但是设备却很普遍。也许时已接近午夜,所以大部分的乘客都挑好地方,裹着毯子蒙头大睡起来了。
我见我闻我思(一) 檀岛友情
    从东京飞往檀香山需六个半小时,其间有六个小时的时差,所以飞抵檀香山时已是下午一点多钟了。由于在该地没有熟人,所以我们雇了一辆出租车前往圣母昆仲会所办的学校,准备下塌于该处。没想到机场离学校相当的远,车费要七块美金之多,所以跳表每跳一次时,我的心也跟着痛一下。七块美金折算台币不就是将近三百元吗?怎不叫人心痛呢?如果换一位有心脏病的乘客,可能要在车内穷吞「救心」了!到美国后第一件感到不习惯的事,就是有「挥金如土」的感觉。付钞时常会不期然地折算台币,看看一共多少钱,但是久而久之,习惯就成自然了。

    我们下塌的地方是一所相当出名的学校,修士们待人非常客气,知道我们是来自传教区的神父,所以特别招待,分文未取。

    抵达的当天晚上,院长修士特地驾车领我们去拜会在该地工作的唯一耶稣会会士苏利文神父。

    苏神父虽然年已六十五,但是身体仍然健朗,精神也很饱满,他是属于美国加州省的会士,在该地负责纽曼大学生活动中心。神父交际很广,认识很多社会名流。据说他以前是加州省耶稣会内著名的募款人。他随身常常携带两大本人名簿,里面涂满了人名、地址及电话号码。据说在日本广岛耶稣会创办的一所中学,就是由他向各处募捐来的钱盖的。

    见面的那天晚上,他领我们去参观闻名的希尔顿大饭店,并且请我们喝了一点儿酒。这是我生平头一次进大饭店。看到那么雄伟的建筑及豪华的装饰,真有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坛香山是观光胜地,热带风光的确非常迷人,怪不得游客川流不息。凡能够到此一游的,恐怕都是大富豪吧!我在想,当他们一掷千金的剎那,他们是否也会记起就在这时候,在非洲、在印度等地还有千千万万的饥民在坐以待毙呢?

    在报章杂志或书本上,我们常可以看到一些报告,说某某名女人买了一大箱高级时装或皮鞋,但是却从来不穿的。就以名闻世界的贾桂琳女士为例吧!听说她喜欢买衣服,但是买了许多衣服却不穿,的确太过浪费了,如果严格说来,还是相反正义的事,何况她是一位教友,更不应该如此。固然,钱是她的,或更好说是她前夫们给她的遗产,她有权利爱怎样用,就怎么用。但是当世界其它地方还有那么多的饿莩时,她这种不必要的浪费就不对了,甚至于能是一种罪过。世上到现在还有许许多多贫穷得无立锥之地的人,恐怕贫富不均是一个很大的原因。富者每天吃山珍海味、穿皮裘、住洋房、坐冷暖气的汽车,而贫者三餐不继,倒卧在街旁待毙,他们竟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像这样的人,不妨多默想一下耶稣所说的那位富人与乞丐的故事。

    写到这里,我想起了几年前发生的一件真实事情。全国青年同工联会总辅导马天赐神父,数年前去印度邦加洛地方出席亚洲青年辅导会议,由于他是被邀请出席,所以被安排在一间颇为体面的旅馆中食宿。抵达的第一天傍晚,吃过饭后,他与另一位辅导相约,准备到街上去散散步。但是当他们刚踏出旅馆大门的时候,一群穷人蜂拥而上,把他们团团围住。有的要钱,有的要介绍神女,这两位神父目睹此景,顿有惨不忍睹的感觉。终于放弃散步的念头,两个人头也不回地跑回到房间里去,锁上房门后,两人竟然彼此告起罪来了。这是马神父亲口告诉我的故事,我也能深深地了解当日他们两人为什么会有彼此告罪的冲动。因为当一个人目睹赤贫的惨象时,更能体认出我们有生活在不匮乏中的舒适与浪费的罪来。深信他们那次的忏悔与告罪一定是非常真诚与热切,同时也获益匪浅的。所以,如果能有机会去亲身体验些赤贫的生活的话,为我们每人都会有益的。

    记得那次在香港召开的青年耶稣会会士大会,为期是两个月,其中有整整的一个月,每个人应该找一个地方,与当地的老百姓生活在一起,好亲身体验一下当地的民情风俗。我们中有一位来自马尼拉的菲籍院长,他特别选择了去贫民窟住一个月。回来后他跟大家分享说,他住的地方的厕所,连门都没有。所以可以想象当他在大庭广众前方便时的那种尴尬的情景,因为那次的亲身经验,他获益良多,回菲律宾后在他负责管理的修院中,大力推动神贫精神。

    停留在檀香山的三天中,我们曾经被苏利文神父领着到处参观。他还特别地带我们去一个私人的小岛游泳及野餐。看到天然的池水,我真有纵身一跃的冲动。无奈正要下水时,忽见到几条赤红的电鳗在水中游来游去,吓得我转身拔腿就跑,顿时失去游泳的兴致。因为深怕被电死而葬身异域,实在太划不来。

    第二天傍晚,我们在夏威夷大学内举行共祭弥撒。在场参与弥撒的有来自不同国家的学生。据说在该校就读的亚洲学生有数千人之多。这真是一个可以把福音传播给亚洲人的好园地。但可惜的却是只有苏神父一人在那里工作。

    弥撒后,我们到超级市场采购了一些简单的菜,由苏神父亲自掌厨,在他的住处享受了一顿美味可口的晚餐。

    苏神父那晚特地穿上一件大红的夏威夷衬衫。餐桌上点着蜡烛。我们一边嚼牛排,一边喝美酒,真是乐在其中。此情此景,再陪衬着绮丽而迷死人的夏威夷的黄昏,真叫人有「夫复何求」的感觉。

    餐后,我们三人坐在屋前的凉台上乘凉,一边喝茶,一边聊天。也许是触景生情之故,我竟情不自禁地高歌一曲「月满西楼」来了。不晓得邻居是否会误认是某一位多情郎在窗下向情人高唱小夜曲否?

    也许是受到我「美妙的」歌声所感动吧!苏神父及王神父也开始引吭高歌。一时,美国民谣、意大利情歌、儿歌、流行歌曲、圣乐,争相出笼,形成了一次即兴的什锦歌曲演唱会。热闹非凡。

    由于邻屋相去甚远,不致干扰他们,否则的话,邻居恐怕早就报警前来取缔了。

    那天晚上,我们三位神父尽欢而散,而原能只是萍水相逢的友谊,却在不知不觉中扎了根,等于着来日的开花结果呢!

    留在坛香山的最后一天,也是我们继续航程的一天。在机场离别的剎那,苏神父热情地拥别了我,他曾经向我说:「在那么短暂的几天相遇中,我们的友情怎么可能进展得如此之快呢?」从男女爱情的角度来说,也许这就是一般所说的「一见钟情」吧?但是从信仰的角度来说,这就是缘份吧?或更好说,友谊是天主给人的一种非常宝贵的恩宠与礼物。我们除了满怀感谢及赞美之情而接受外,似乎不必问太多的问题,或尝试着去找答案,毕竟那是多少超越人的理智所能了解的奥秘啊!日后在苏神父与我之间所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在证明这份友谊的确是天主所赏赐的恩典。
我见我闻我思(一) 东方礼的联想──论祈祷
    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我跟王神父登上华航班机,直飞洛杉矶去了。

    华航班机体积虽小,坐位也相当狭窄,但是由于机舱内部装饰得富丽堂皇,古色古香,再加上空中小姐笑脸迎人,服务态度亲切,所以坐在舱里,仍然感到舒适愉快。从坛香山直飞洛杉矶需时五个钟头之久,但是由于有王神父作伴,所以旅途也不觉得无聊了。

    由于三小时时差的关系,所以抵达洛城时已是晚间十点多钟了。当时正就读于洛城的陈济东神父来机场接我们,而叫我最感到意外的,却是阔别多年的初中同学徐人仁君也在机场迎接。我同徐君从初中起就常在一起打篮球,两人之间的友谊颇深,后来由于就读的大学不同,所以就没再联络上了。不过那份少年时的友情却仍然存在着。这次他正好到洛城来开会,从朋友处打听到我今晚要来洛城,所以特地赶来机场迎接我。久别重逢,特别是在这样意外的场合里相见,真叫人既惊且喜,也深深感到友情的可贵。

    开车送我们去陈神父处的,是一位他的女教友,这位美国太太个子长得矮小,而且非常的神经质。当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电掣的时候,我就已经感到不很自在了。而这位太太偏偏喜欢摇头幌脑地东张西望,看看两旁有无来车,以便换道。她那种近乎歇斯底里的幌脑袋的动作,把原已相当不自在的我,吓得更是魂不附体。难道这就是大家常提的「文化震惊」吗?果如此,则往后四百多天的漫长日子,不知道要怎样度过呢?

    陈神父当时住在一位教友借给他的一幢房子里。所以我们也就寄宿在他那里。这栋房子虽小,但是却布置得幽雅美丽,当晚因为时间不早了,所以我们吃了一包生力面之后就休息了。

    陈神父的住处附近,有一间属于东方礼的教堂,由一位耶稣会的神父主持堂务,陈神父平时就在那里帮忙。我们抵达的第二天早晨,就在该堂举行共祭。这是我平生头一次参与东方礼的弥撒。

    圣堂里光线相当的阴暗,祭坛与教友席中间有一扇类似屏风的墙隔开。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是平时的缘故,圣堂里只放了两三张椅子。东方礼仪似乎很强调歌唱,弥撒中,有位女教女似乎从头到尾唱个没完。而主祭神父在整台弥撒的过程中,似乎也忙个不停。口中不断地念经,而手也跟着不断地做动作。整个气氛使我感到有和尚在庙内诵经的感觉。喜欢动的人可能会比较欣赏这样的礼仪,至于我,总觉得很难进入礼仪的氛围里去。对我来说,东方礼的弥撒似乎太繁杂,祈祷过于形式化了些。

    因着参与东方礼的弥撒,使我想起了教会内所谓「口祷」的问题。

    我总觉得教会在过去,似乎太过于强调念经的重要性了。因此造成了一种错觉,让教友们认为祈祷就是念经。我并不反对念经这种祈祷方式。但是如果说祈祷只有念经一途的话,那就未免太过份了。在旧约里记载了天主对选民的抱怨说:「他们用口来赞美我,但是他们的心却离我很远。」深信天主的抱怨,至今仍然有效。我们每人不妨反省检讨一下,每次当我们说祈祷的时候,不是很容易且很自然地就划个十字圣号,开始滔滔不绝地背诵起经文来了吗?

    还记得耶稣那次在雅各伯井旁,对那位撒玛黎雅的妇女所说的话吗?当她问耶稣,人应在什么地方朝拜天主的时候,耶稣回答她说:「人应以心神和真理朝拜天主。」心口合一的祈祷很好,但有口无心的祈祷就要不得了。因为这样的祈祷就如同放唱片或录音带一样,只是一些声音而已,而心祷——一种无言的祈祷,却能是一种非常深刻的祈祷。

    前年三月间,我参加了在淡水本笃退省院所举办的所谓「禅式的退省」。为期三天半。由特从日本邀请来的爱尔兰籍的耶稣会会士维廉蒋斯顿神父(Fr.WillianJohnston)领导。蒋神父年方五十,是最近几年来在东方崛起的著名神修家、著作等身。四年前出版的一本「无声之乐」(SilentMusi),深受读者的欢迎与喜爱。他曾被誉为「另一位汤玛斯‧默顿」(AnotherThomasMerton)。

    参加此次退省的有廿几位神父及修女,来自各个不同的修会与教区。其中还有一位是执教于东海大学的美籍男教友。在整个的退省过程中,领退省的神父要求我们每天至少要打坐四次。半夜的一次可自由参加,并不勉强,我想大概是怕有些人不习惯,打坐打到一半而梦见周公了!

    禅式的退省,主要是教人借着「静」而进入到一种「无」的境界里去。它要求一个人在打坐的过程中,尽可能不思不想、甚至于如果杂乱纷纭的思念来打扰你的时候,也不要故意去推拒它,让它自来自往,只要不故意去挽留它就行了。

    我平生比较喜欢静默的祈祷,或信德的祈祷,所以禅式的祈祷,除了打坐叫我感到有点腰酸背痛之外,倒颇适合于我的。也深深地被我所喜爱。

    经过几次的操练之后,使我对于「静」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记得有一天清晨,我起了个大早,一个人漫步于本笃的林荫小道上,大地仍在酣睡中。晨曦初露,昨夜的星星仍在高空里频频眨眼。聆听着树梢的鸟鸣,沐浴在从林间吹来的徐徐晨风中,我感到大地一片寂静,置身于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中。就在这一剎那。我突然领悟了圣咏第十九篇第四节上面所说的:「不是语,也不言,是听不到的语言」的真谛。这真是到了「无言胜有言」的境界!在绝然的静中,两颗心因交会而迸出无以言宣的喜悦。因为这是受造物与造物主的邂逅呀!千山万水的跋涉,旅途的劳顿,在交会的瞬间都已化成云烟,升空而去。如果你真的尝过这种交会的甜蜜与乐趣的话,再大的代价,再多的痛苦,深信你也会毫不迟疑地付出与承受,因为圣保禄宗徒曾说过,如果将现世的痛苦与将来在永恒里所接受的光荣做一比较的话,现世的痛苦实在是微不足道矣。这原是爱的代价呀!

    一谈及「静」,我就好象有说不完的话一样似的。那么,容我再跟你们分享一段真实的故事罢。

    在柏克莱神学院选读期间,我亲耳听到一位专门学心理辅导的神父告诉我们一段他亲身体验的故事。

    当这位神父在做耶稣会的卒试期间,他被派往一间医院担任驻院司铎的工作。有一天,护士打电话叫他马上去医院,好帮助一位即将动大手术的青年预备自己的心灵。但是当这位神父抵达医院的时候,医院的人告诉他说太迟了,因为那位青年已经死在手术台上了。

    接着,护士就把神父请到会客室去,以便安慰刚遭受丧子之痛的一对父母。神父与这对父母可能素昧平生,在那种情况下,真有不知从何说起的感叹。虽然没话可说,但是神父并没有贸然离去,毕竟他有责任安慰受丧子之痛的那对可怜的双亲啊!

    神父终于决定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陪伴着那对无语问苍天的父母达两个小时之久,然后在静默中离去。

    如果从安慰就必须讲话的角度来讲,这位神父是失败了,因为他什么话都没有讲。但是这位神父当时所做的,恐怕就是最恰切而圆满的方法了。因为过了不久,那对老夫妇给这位神父来信感谢说:「神父,当日你虽然没有给我俩讲任何安慰的话,可是你默默的临在,却给了我们莫大的安慰与支持。」

    不错,如果这位神父当日不知说些什么?而又勉强从口中挤出一些诸如「生老病死乃人生必经之路」这种无关痛痒的话,不但不减轻那对老夫妇的痛苦,恐怕反而会增加他们的悲伤也说不定。我深信神父当时那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无助的心情,在天主前就是一种最强有力的祈祷。在他无言的静默中,天主看到了一个灵魂那种赤裸裸的软弱与无助时,怎能不动容而相助呢?

    著名的神修家汤玛斯‧默顿神父论祈祷时曾说:「高中毕业的前一年,父亲去世,我身体有病。毕业后我曾去欧洲旅行,有一天我在罗马的一间天主教堂中(当时默氏尚未受洗)坐着时,忽然间感到全身好象被种种东西所束缚住一样,就在这个时候,我经验到一种存在性的无助感。心中油然兴起渴望有一外来的力量把我解放出来。后来回想起这件事来,却发现那是我生平头一次真正的祈祷。」

    是的,如果一个人自己觉得毫无匮乏或样样都能的时候,他是很难真正地投靠天主的。而只有当一个人在天主前感到绝对无助时,真正而又深刻的祈祷才比较有可能。那位驻院司铎当时的静默就是一种无助的表现,也正是这种无助,在天主前变成了一种强而有力的祈祷。
我见我闻我思(一) 狄斯耐乐园的启示
    抵达洛城的第二天下午,陈神父领我们去举世闻名的「狄斯耐乐园」参观。此乐园乍听之下,很容易以为只是专为儿童们而设的;而实际上来此游玩的成人们的人数,恐怕远远超过儿童好几倍罢。

    这个乐园颇具教育价值。除了可以玩以外,还提供了许多宝贵的科学知识。玩是差不多人人喜欢的,所以如果能在休闲之外,还给予一些教育的话,那么真可说是一举两得了。纯教条式的教育比较呆板乏味,所以较难获得预期的效果,如能寓教于玩,则效果自然较佳。

    我们去乐园的一天虽非周末,但是仍然人山人海。听说周末或假日人潮更为拥挤。每张票价高达美金六元五角,但人们仍趋之若鹜。可见此一乐园受欢迎的程度是多么的大。可幸有教友送我们一些票,否则我们大概只能做蜻蜓点水式的重点参观,而无法尽情观赏了。

    园内的花样繁多,有态国、印第安人村、火车、单轨火车、太空漫游、潜水、跑马场等……美不胜收。我们曾在室内观赏熊的表演,有音乐演奏等等节目。虽然表演的都是由电动控制的假熊,但是那份逼真神态,几可乱真。我们也曾进入潜水艇,在人造的海中观赏海底奇景。我生平从未过过骑马的瘾,但是在这里因为有人护驾,所以也跃上马背,绕场一周,并且还在马背上故作姿态,留下一帧马上雄姿的纪念照。

    曾在卡通片里看过许多卡通人物与动物,深觉喜爱,而今天能在乐园内看到庐山真面目,更觉高兴。每天这些著名的卡通人物会敲锣打鼓地列队在园内游行,供游客们观赏逗趣。当他们出现在街道上的片刻,在人潮中实时掀起了一阵骚乱。在欢呼声中,人潮拥向街道中央,莫不以能一睹这些带给世人欢笑的卡通人物的庐山真面目为快。

    据说担任扮演卡通人物的人,都是经过严格甄选出来的。并不是人人都可扮演的。固然,卡通角色的造型都已定了型,但是躲在里面扮演的人的动作却需要表现的恰如其分,否则会显得格格不入。而如果想要表演生动逼真的话,那么就得尽力揣摩所扮演的角色,把自己溶入其内。否则就无法传神了。

    我相当佩服这些隐藏在卡通造型里的人们,因为借着他们的表演,那些原只是无生命的道具,却能活生生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带给我们无限的欢笑与喜乐。他们就如同那些马戏班里的小丑一样。小丑们的主要职责仍在于做出一些滑稽而夸张的动作,逗观众们发笑,以博取他们的欢心。可是,当我们笑得前躬后仰,或是笑出眼泪来的时候,我们是否会想到是谁带给我们这么大的兴奋与欢乐呢?也许我们会说,这是我付出门票的代价。我既然付了钱,当然我就应当获取代价。不错,我们是以金钱换取欢笑。但是我们是否也想到,金钱只不过是一张白纸印上图样,花纹与数字的纸而已。金钱是没有生命的。它本身不会带给我们欢笑,它只是我们获取欢笑的一种工具而已。因为让我们尽情欢笑的,是那些真我被脸上涂满了的油彩所淹没了的小丑们呀!

    如果在逗趣的小丑与当观众之间让我们做一个选择的话,我深信大家都会选择当观众吧?毕竟,脸上涂满了油彩,还要做出夸大的动作,在群众前献丑,并非人的本性所喜欢的。被欣赏、被高捧、被欢迎、被赞美的,往往是那些主角们,而小丑的地位,只不过是换场时为避免冷场而穿插的一些默缀而已,实无关轻重。

    殊不知,真正能带给人欢笑与喜泪的,却往往是马戏团里这些默默无闻的小丑们呀!如果他们能有选择的话,相信他们大部分会跟你我一样的,宁愿坐在观众席上欣赏别人的表演。但是为了生活,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与自由。他们生下来似乎就注定了要扮演这种逗笑的角色。

    所以,当我们欣赏小丑们逗趣的动作而尽情欢笑时,我们是否也应当学习着在笑声的背后看出他们的泪与痛苦,因而对他们怀着一份感恩之心。

    在我们的周遭,无时无刻都有我们不相识,也从未曾注意到的小人物在为我们默默地服务与牺牲。我们是否对他们怀有一份的敬意与感恩呢?当我们每天听着由远而近的那曲抑扬幽美的「少女的祈祷」的乐声时,我们唯一关心的事只是怎样能快一点儿把脏兮兮的垃圾拋上垃圾车而已,而对于那位坐在车前,每日单调而近乎机械式地操作驾驶盘的司机先生,与那几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清洁队员却视若无睹,甚至于有时候会投以卑视的眼光,掩鼻而过。

    但是,我们是否曾经想过,如果没有这些小人物的牺牲、服务与贡献的话。我们的家里大概早就成了垃圾堆,而街道上早就没有我们立锥之地了。

    在我们的生活中,我们太容易把一切事情都视为理所当然,我们常会说:「本来就应当是这样的么!」我常想:如果我们每人能够常常怀着一颗感恩之心去对待别人的话,这个世界一定会变得比现在更可爱、更美好。圣保禄宗徒不是曾说过吗:「在你们的身上,有那一样事情不是领受的呢?」

    写到这里,我突然记起了好几年前在中副所读到的一篇短文。它给我的印象深刻,因为它实在非常有启发性。

    该文的作者可能是一位年龄不大的女孩。她说,有多少次她是多么希望向母亲说声:「妈!我爱您!」或「妈!谢谢您!」可是,也许是由于中国人含蓄的民族性在作祟吧?她竟然未能说出内心要表达的爱情与谢意。等到她的母亲有一天突然谢世之后,她因未能说出那句话而引为无限的内疚。

    不错,父母爱子女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身为子女的如果能常常向他们表达爱意与感恩的话,那不但会给他们带来莫大的安慰,更能够增加父母与子女间的亲情。

    相信读者中有不少人曾经看过「屋上提琴手」这部电影吧?这部电影给人的感受颇深,我也不例外。但是留给我印象最深的,却是片中一个可能不甚为一般人注意的镜头。那就是有一天晚上,当剧中的那对老夫妇躺在床上要就寝时,那位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忽然间转向老头子问说:「你还爱我吗?」老头经太太这么一问,反而迷惑起来了。他心想:我们已是结婚多年的夫妻,已经是老夫老妻了,难道还需要用言语表达彼此的爱情吗?言外之意,彼此相爱就够了,何必再多此一举呢?

    在我看来,这位老太太的问话不但不多余,而且还表现得非常的有人情味。我深信她之所以问老丈夫是否还爱她,并不是在怀疑自己丈夫对她的爱,她这样做,只是希望爱她的丈夫能够用听得见的言语向她肯定那深埋在他内心深处对她的爱意。殊不知一句感恩的话,即便是短短的一句「谢谢!」或一个表示赞美或鼓励的手势,都能够增加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或更和谐的关系。在日常生活中,我们把太多的事情都视为理所当然的事了。即便是我们与天主的关系,也往往如此。

    圣经上曾记载说,有一次有十位患有痲疯病的人,来要求耶稣治好他们的病。我们从旧约的记载,知道患此病的人的遭遇是非常可怜的。他们被隔离在城外,不可与常人生活在一起。在路上行走时,必须披头散发,撕裂衣裳,并且还应用手摀着嘴高喊:「不洁!不洁!」以警告他们远避。也因此,能够被治好的,实在是蒙受再造之恩。可是被治好的十个人中,回来感谢主的,却只有一个,怪不得耶稣会以略带抱怨的口气,感叹地说:「唉!不是有十个人被治好了么?而为什么回来感谢我的,却只有一位,而且还是一个外邦的撒玛黎雅人呢?」

    犹太人是天主的选民,也因此他们从天主手中所承受的祝福与恩惠比谁都多;也因此他们应比别人更应有感恩之心才对。可是事实上并不如此,怪不得耶稣会心里难过起来而甚至于抱怨了。

    当我们读到这段记载的时候,我们的反应又是怎样的呢?我们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去判断别人的忘恩负义呢?或是我们也能反躬自问:「我是属于那会感恩的撒玛黎雅人?或是属于那九位忘恩负义的犹太选民呢?」我想,如果我们有足够的诚实的话,无可否认的,我们多半时间是跟那九位忘恩负义的犹太人一样。

    耶稣曾向我们保证说:「你们求,必要给你们;你们找,必要找着;你们敲,必要给你们开。因为凡求的,就必得到;找的,就必找到;敲的,就必给他开。」既然有了这样肯定的保证,所以我们就一天到晚向天主求个没完。而在蒙天主垂允之后,却掉头而去,摆出一付债权人的面孔,好象天主所赐的恩惠是欠我们的一样。

    曾经有一位教友在避静中听完了论祈祷的道理之后,很激动地跑来告诉我说:「神父,我平时祈祷的内容,是不折不扣的百分之百为自己向天主求!」如果我们跟天主的关系只限于光向祂伸手而已的话,那么就未免太可怜了一些。因为天主为我们只不过是一位能满足我个人需求的供应者而已。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天主跟一架自动贩卖机或一间超级市场又有多大的差别呢?说的厉害一点的话,我们只不过是在「利用」天主而已,称不上是理想的父子关系。因为理想的父子关系不只限于有需要时才去向父亲要;而是两个活生生的生命在爱中完全的投入。近几年来在世界各地方兴未艾的神恩运动,在他们的祈祷中,除了求恩外,他们更强调对天主的赞美与感恩。这原是我们教会祈祷中所不够强调的。在天主经中,耶稣并不叫我们先求个人的恩惠,而是要求我们要朝拜赞美说:「我们的天父,愿的名受显扬,愿的国来临,愿的旨意奉行在人间,如同在天上。」因为祂要求我们要首先寻求天国以及其一切义德,然后才求个人的所需。

    所以,祈祷首在赞美与感恩。有位著名的神修家说过:「感恩之心乃承蒙天主更多降福的先决条件。」这句名言,实有让我们咀嚼回味的必要。

    由狄斯耐乐园的卡通人物而扯到小丑、屋上提琴手以至于感恩的祈祷,也许读者们会觉得扯得太远了。那么,就让我们掉过头来,把乐园逛完吧!

    乐园中的种种构想与设备,实在引人入胜,美不胜收。但是最叫我感到兴趣的,却是穿梭其间的各式各样的人种。虽然我没有做过统计调查,但是仍然可以肯定的,是到这里来游玩参观的,要以从各国来的观光客为多。无形间,整个的乐园就变成了世界人种展览会一样,五彩缤纷,热闹非凡。临别前,我们还特地站在花团锦簇般的花丛里摄影留念。乐园里绝大多数的玩具都是假的,但是万万也没有想到连我们置身其中的花朵,也有的是假的。原来他们把假花与真花植在一起,让人有一种疑真似假的感觉。如果不加细辨,往往就被蒙骗了。从这小小的构思,也可以约略看出设计者的用心良苦了。
我见我闻我思(一) 初晤神交多年老夫妇
    次日下午,我在王、陈二位神父的陪伴下,去访问一对住在离洛城不远的美籍老夫妇。说起这对老夫妇,还有一段小小的历史。

    当我还在马尼拉攻读哲学的时候,有一天接到长上的信,要我跟一对从加拿大移民到美国去的老夫妇通信连络,因为他们答应要负担我往后的求学费用。就这样,我结识了这对既热心而又非常纯朴的老夫妇。

    先生因为出身贫穷家庭,所以只有小学毕业的教育程度,目前在一家公立医院里担任清洁工作;而太大恐怕所受的教育也不多。是一位还俗的修女。说起他们的结合,却有着一段阴错阳差且颇富传奇性的姻缘呢!

    这位太太原是一位修女,但是由于后来患重病而半身不遂,也因此离开了修会。但是她对于圣女小德兰却有一份特别敬爱之心,所以她热切地祈求圣女,使她能早日康复。说也奇怪,她热切的祷声及诚挚的心,打动了圣女小德兰的心,终于助她康复过来了。

    她的先生与她原不相识,但是巧的是他们两位都同时与一位当时正在中国大陆传教的加拿大籍的神父经常保持信件交往。没想到这位在华传教的神父,却是他俩日后结合的红娘呢!

    据他们告诉我说,有一次神父阴错阳差地把回给他们的信给掉了包,而当他们读完原不是给自己的信之后,竟然对素昧平生的对方起了好感。终于在神父的撮合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婚是结了,但是由于结婚太晚,以致于没有子女,深以为憾。我是一位心肠相当软的人,眼见他俩老年无子的凄凉晚景,竟动起恻隐之心,告诉他们说,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视我如己出。没想到这纯然出于侧隐之心的好意,却被他们视为如获至宝,因为不但是个「儿子」,而且还是一位神父呢!就这样地,他们每次来信都「吾儿、吾儿」地亲热地称呼着我,大过其为人父母的瘾了。能够叫人高兴而又不损个人尊严,我又何必太过于吝啬呢?

    前面提过,他们原答应帮助我日后的一切求学费用,也许因此有人会误以为他们是一对家财万贯的富豪。而实际就如我刚才提到过的,先生只不过是一位在医院中从事打扫工作的清洁工友而已,生活只够温饱,连舒适都谈不上。因为他们所住的房子,是一幢可以搬动的活动房子。而这种房子是一般近乎贫民的人所住的。

    那么,他们生活既然只够温饱,又为什么要那么慷慨呢?实际上,这是一个信仰的问题。

    老一辈的外国教友们,他们对于司铎品位的尊敬是非常感人的。在他们的眼中,神父就是代表天主,如果能够帮助一位青年晋铎,那为他们是莫大的光荣与喜乐。也因此,他们宁可节衣缩食,自己吃点苦,也愿意帮助教会栽培上主葡萄园中未来的园丁。

    写到这里,让我想起了在一般教友中很容易产生的错觉。我们常常容易认为那些慷慨捐输给教会的国外教友,都是一些富豪。而事实上呢?慷慨的富豪有之,但是毕竟仍是少数。而真正慷慨捐输的,却大半都是如同圣经上耶稣所说的那位只能奉献两个铜板的穷人呀!所以,当我们看到一座美丽壮观,堂顶高耸云霄的大教堂时,不要马上只联想到这只是某一富翁的慈善行为而已。因为每一片瓦或每一块砖,都可能是某位克勤克俭的穷人的血汗呀!有时候富人能是最吝啬的人,而穷人却更看得开,也显得更慷慨。因为只有当一个曾经贫穷过,也才更能看出金钱的价值与用途,不是吗?

    这对老夫妇一知道我要来美国,表示愿意开车去机场接我,但是由于我不晓得他们的住处离机场多远,深怕为他们太不方便而谢绝了。我要去访问他们之前,曾经以电话与他们联络,不幸电话号码记错而无法联络上,所以只好不告而访了。也正因为没有通知,反而让他们感到格外的惊喜。尤其是那位老太太,更是高兴得不得了。毕竟她现在已经亲眼见到这位「宝贝的外国儿子了」。

    他们住的房子虽然不大,但是布置却很雅洁。也许这跟她以前当修女有很大的关系吧?因为修女们喜欢清洁整齐。

    由于我们来访得太突然,所以他们感到有些措手不及。只能以冰箱中仅存的洋芋等简单食物招待我们。食物虽简单,但是这顿饭却塞满了纯朴的友情与热情,远比美味醇酒更叫人享受。

    在客厅里,摆满了五彩缤纷的照片和艺术品,那位太太还特别指着镜框中的一帧照片要我看,原来影中人竟是我自己──一帧多年前照的身穿司铎服装的照片。从摆照片的地位看,可以看出他俩对我的一片真情。不能不使我感动不已。

    初次的会面虽然短暂,但是也已经叫大家感到欣慰与兴奋了。爱情固然需要时间来加以培养,但是真情的流露与坦诚相待,却能在极短暂的时间里使爱情加深。所以,又何必一定要长久的厮守在一起呢?经验告诉我们:数十年生活在同一屋顶下的人,能形同陌路人;而分离在遥隔千山万水的两颗心,却能够朝夕交会。毕竟时空是一个外在而次要的因素而已,心灵的交会应当不受时空的限制,甚至应当超越时空才对。

    次日的下午,由于老太太爱「子」心切,所以坚决要老丈夫用自家的汽车送我们去圣塔巴巴拉市的卒试院去。

    老先生的个子矮小,坐在驾驶盘向前观望颇感吃力。看他那么瘦弱的个子,又要驾驶长途的汽车,于我心实有不忍。但是盛情难却,他们那份毕露的真情,实在令人感动。

    在他们的回程中,我的心忐忑不安,只有求天主多加照顾,使他们一路平安回去。
我见我闻我思(一) 卒试院一瞥
    抵达卒试院时,卒试神师、理家神父以及掌厨的辅理修士,都在场热烈地表示欢迎我们。

    卒试院与加州省耶稣会初学院的建筑遥遥相对。

    耶稣会加州省是美国九个省份中最大的省份,共有会士九百多位之多。初学院原址设在离此有数小时车程之遥的洛斯‧加托斯城。由于往日初学修士众多,常在一百多位之谱,原址已不敷使用。所以就在现址另盖一座新的初学院。但是没想到新舍甫告落成而圣召人数突然锐减。只好把旧址改为耶稣会中心与退省院,而把初学院迁来现址。

    初学院是六年前才落成的,占地辽阔,建筑宏伟壮观。设备充实,并有球场数座及一个漂亮的游泳池。虽然是由一位非常有钱的美国人乐捐而盖成的。但我想毕竟与神贫的精神似乎相去太远。当我们讨论贫穷的问题时,我们似乎光会一味地强调精神方面的不贪恋物质而已,而忽略了实际贫穷的重要性。殊不知如果一天到晚生活在一幢类似豪华大饭店或华厦时,要培养神贫的精神似乎是很难的。常听到有人开会士们的玩笑说:「你们发神贫愿,而我们却度实贫的生活。」言外之意是说,你们虽然口口声声地说,你们是神贫的人。而实际上你们什么也不匮乏。我认为这样的笑话中的确有不少的讽刺意味,但实在也有不少的真理存在,值得会士们沉思默想。

    卒试院的房子离初学院约有十分钟的步行路程。是一幢中古的西班牙式的建筑物,原属于一富有家庭所有。此地环境非常清静幽美。风景宜人。高高的山、辽阔的平原、苍劲的古木、青翠的树林,再加上各式各样的野花遍野,把大地点缀得美不胜收。

    从我的房间的窗外远眺,可以看到群峦重叠,抬头可以仰视蓝天白云,低首可以欣赏无垠的翠绿草原。使人感到心旷神怡,我不期然地口中哼着「这里是天上人间」的歌词来了。我感谢天主,赏赐我这么一个美好的环境,使我在往后的日子里,能够好好的修身养性。

    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旅程,如今终于安顿下来了。此刻的心境是愉快的、宁静的、期待着卒试的早日开始。

    七月三日,卒试正式开始。参加受训的有八位神父及两位辅理修士。除了我及王神父是来自自由中国的外籍会士外,其余的均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有一位来自威斯康辛省,还有一位是来自奥勒冈省。平均的年龄不到四十岁。

    依照往例,神父与辅理修士们的卒试是分开举行的,但是今日在某些地方,已有所改变,让他们在一起受训。固然,由于教育程度与思想的差距,在一起受训多少会遭遇到一些具体的困难。但是如果彼此间能真诚相待,互求适应,困难相信是可以克服一些的。耶稣会的此一改变,恐怕与辅导修士在会中的地位日渐提高有很大的关系。

    在过去,由于辅理修士的主要工作,大多是一般性的日常事务,例如管厨房、更衣所、花园……,所以修会对他们在智力上或学历方面,就不会严格的要求了。在他们做完初学,发完初愿,给予一些实际的技术训练后,就让他们去工作了。

    至于将来要从事神职的读书修士的要求,则远比辅理修士来得多而且严格,于是彼此无形间在心里上就容易造成一段差距。甚至于有部分人会不知不觉地把辅理修士们当作差役使唤。这是一件很不公平也很不应该的事情。因为虽然外面的地位与工作性质不同,但毕竟都是在共同为建树基督的奥体──教会,而努力着。将来在永恒里,谁大谁小?谁先谁后?又有谁能说个清楚呢?因为耶稣曾说过:「你们将来在天国要做最大的,现在就要做最小的。」又说:「所以我告诉你们:最先的要变成最后的,而最后的反而要变成最先的。」

    从外表看来,做辅理修士似乎相当容易,因为要求并不太严格。而事实上呢?我认为做辅理修士有时候更难。试想:一位神父虽然工作繁多,但讲道、授洗、证婚……毕竟有形无形的喜慰较多,也较容易感觉得到。再加上一位神父比较容易受一般教友们的欢迎与敬重,所以安慰较多。而一位辅理修士每日所接触到的都是一些知识及教育水准较低的工友,而所做的工作可能都是一些卑微的粗活。他无法享有神父讲道、举祭、付洗、赦罪等等的神乐神慰。也因此,他们需要有更大的谦逊、忍耐与爱主爱灵之德。因为他们要一生默默地行善,为天国而牺牲、服务。所以,我们对于辅理修士应该要有很大的敬意与谢意,对他们要有很多的爱心与关怀。使他们能够安心地继续献身下去。

    由于有以上的体认,耶稣会在几年前就开始设法提高辅理修士们的地位。使有能力者在会中担任更重要的角色与职务。这一次卒试有两位辅理修士的参与,也可以说是一个很具体,也很叫人欣慰的实例。
我见我闻我思(一) 参加神修研讨会有感
    卒试分两个阶段,分在两个暑期中进行。而每一个阶段有两个月。所以加起来一共有四个月之久。在两个暑假中间,我们有十个月的空档可以从事其它的活动、或进修、或参加牧灵工作,得看个人的需要而定。

    在第一个阶段中,我们的卒试神师特地从国内或国外邀请了几位专家来给我们做专题演讲。内容大部分是集中在神操的诠释、会宪、神修、以及如何带领避静上。在卒试院住了十天之后,我们全体移师到耶稣会创办的旧金山大学去,准备参加即将在该校举办的有关圣依纳爵神修的研讨会。

    旧金山大学历史颇为悠久,而且在该地甚负盛名。该校篮球队也是在美国大学球队中颇负众望。昔日名闻世界的名中锋比尔‧罗素即是出身于该校篮球队的健将。

    学校的校园不算太大,也许是受土地面积的限制。但是土地却用得并不浪费。校内有一座古老的圣依纳爵大堂,是我喜欢常去祈祷的地方。

    这一次的研讨会,可称规模庞大,参与的人数超过六百人;而其中一大部分是来自各个修会的修女。因为这次研讨会既是圣依纳爵的神修,而与此神修有关的女修会相当的多,所以也欢迎她们列席参加。

    六百多人不是一个小数目,所以常常把整个校园都挤满了。

    参加的人中,除了从外国请来的一些专家外,大部分都是来自美国本土的。一些久闻大名而未见其人的名神修家或神学家们,在这次为期两周的研讨会中,能目睹他们的庐山真面目,亲聆教训,实感三生有幸。

    研讨会中能够报告的东西很多,但是我不想在此赘述,我只是愿意跟大家分享一些个人对参加此研讨会的感想。

    首先我愿意谈谈参加人数的多寡问题。不错,人数越多,气氛也必然显得更热烈。但是如果人数太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容易显得淡薄,甚至于会流于形式或表面化。而整个的大会就比较难加以控制了。所以,研讨会似乎不要太大为宜。当然,当时决定这样做一定有他们的理由的。

    其次,是有关礼仪的问题。礼仪是整个研讨会中一个很重要的课题。礼仪与神修原是不可分的。也因此,在研讨会中免不了会有一些试验性的礼仪出现。

    例如,团体忏悔礼中,神父伏手在告罪者的头上,或放在肩上念赦罪经,像这种方式显得比较亲切而又有人情味,从我们的日常经验里,我们不是也可以看到,或甚至于自己也经验过,当我们做孩子的在犯错之后被父亲宽恕时,父亲不是常会用手摸摸我们的头,或用手拍拍我们的肩膀说:「以后不要再犯就好了。」

    另一种弥撒中的和平礼也相当有意思。在互行平安礼之前,有两位青年人来到祭台前,以哑剧的方式表演彼此如何由仇恨而渐渐地互相谅解而最终言归于好。当台上的两人互相拥抱或握手的时候,主祭者与共祭者,还有在场参礼者就同时与别人行平安礼。像这样的礼仪很有象征意义与启发性,所以很能引起参礼者的共鸣。

    但是,有部分的礼仪,却叫我感到有点儿难过而不敢领教。

    有一次在大礼堂中举行弥撒礼仪。我想礼仪的负责人大概愿意借着大众传播的工具而使礼仪更活泼、更生动起见,所以在场内架设了闭路电视机。从萤光幕上再远的角落也可以看到场内主礼者的一举一动。读完福音及讲道后,还有分享,由事先请好的几位神父透过麦克风发表感想。因为是首次见闻,所以还显得颇为新鲜。领圣体时,由好多人手拿着小竹篮子,里面盛着被祝圣过的圣体(面包),传给愿意领主者取食。

    我曾听说过,有一位神父好心,并且愿意表示开放,所以当要领圣体的时候,告诉教友们说:「大家自己来,拿圣体去吃。」据说有一位教友在领圣血时,不慎把圣血倒在西装上。我可以想象那位教友当时尴尬的神情及心中所负荷的罪恶感是多么的大!而在场的教友也一定感到震惊不已!

    我常想,凡是新式的礼仪,不一定都是好的或适合的;而即便是有意义的新礼仪,也不应当叫教友们在毫无认识或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举行。我们需要先给他们一种教育,让他们先了解为什么要这样做及怎样做之后,才能把它介绍给他们。这样才会达到预期的效果。否则的话,效果会适得其反,甚至于造成许多不必要的误会及纷乱。教育是不能来急就章的,是需要假以时日,因为教育是一个过程,需要慢慢地来,否则就达不到目的。
我见我闻我思(一) 三藩市巡礼──论华侨问题
    在坛香山认识的苏神父由于认识航空公司的人,所以常常可以免费乘机飞回美洲大陆度假。我留在旧金山的期间,正遇上他回来度暑假。所以我们又别后重逢了。

    由于在坛岛已经有了很好的开始,所以在旧金山期间,我们多利用晚间见面。因为白天有课,不便翘课之故。

    苏神父的老家就住在旧金山,所以对旧金山的一切情形了如指掌。由于我是初次莅临该市,所以他就理所当然地尽地主之谊了。

    由于他与旅店大王希尔顿先生的私交甚笃,所以到希尔顿大饭店吃饭常可获得优待。他曾请我在该饭店的第三十六层楼上吃晚餐。汽车开至第十一层后,还得乘电梯升上第三十六层楼。所以可以想见其高度如何惊人。从高楼向下远眺旧金山的夜景,实在非常迷人。可是在彩色缤纷的霓虹灯下,却不知道世界闻名的旧金山,与旧约时代的索多玛城相去多少呢?

    常常听说旧金山这个大城市很美,但是却从未想到它是建立在山上。很多的街道都是斜坡路,有一次,来自国内的几位会士相约去唐人街享用一顿中国菜,我们坐的是一部老爷车,里面挤满了六个大男人。不晓得是因为我们六人的吨位太重?或是汽车太老爷?所以当我们的车在爬一条很陡的斜坡时,竟然气喘吁吁,在半途中无法继续爬行。只好开倒车了。不晓得你有过在陡峭的斜坡上开车倒车的经验吗?我只能告诉你:「那种经验,是只能意会而无法言传了!」你说要有多险就有多险!

    谈到去唐人街吃饭,其中还有另一段插曲呢!

    我们那次前去唐人街吃饭,因为是傍晚,所以找停车场是一件非常头痛的事情。还记得我们五个人饭都快吃完了,我们的司机神父去停车却还迟迟未归。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才姗姗来迟,只好吃凉饭及剩菜了。

    在美国学开车及开车实际上并不太难。学会找地方停车及如何停车的技术似乎更难。除非亲身经历过,是不容易叫人相信的。

    国内目前有车阶级的人日渐增多,而由于土地面积有限,房子又多,将来停车的问题必然是一件很棘手的问题。我们不能不未雨绸缪。否则再过几年,人们一上街,必定会有「行不得也,哥哥」的感慨。

    旧金山的唐人街是久闻大名了。街道并不宽敞。店铺可是非常的多,不过,如果没有告诉你这就是唐人街的话,置身其间,你还会以为到了香港呢!

    侨居国外的华侨们在生活习惯及传统上,往往比国内的中国人更中国化。旅居美国的华侨,曾以教养子女成功而闻名。因为在华侨社会中,以往从没听到过有所谓的问题青年。可是,近年来,这一盛名却受到了污染。就以我去加州的那一年为例,当时唐人街正传出黑社会的帮派拚斗的新闻,使人感到惋惜而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感叹!

    华侨们长的是黄皮肤、黑头发。血脉里流的是中国的血统。可是寄人篱下,不能不受到异族文化的冲击与挑战。于是所谓的「认同」问题就产生了。老一辈的是在中国大陆土生土长的中国人。由于固守中华的文化传统,所以「认同」问题较小。他们虽然身在异域,但是他们的心仍是属于中国的,而他们的生活方式也是中国式的。可是,在美国土生土长的年轻的一辈,认同的问题可就大了。他们虽然长相一如中国人,可是由于受到教育及环境的影响,使他们夹在两种迥异的文化之间,顿感到左右为难。于是问题丛生,感到相当的棘手。我个人认为,要求年轻一辈的华侨完全固步自封,仍然度一种完全传统式的中国生活,似乎要求太苛了些。怎样帮助他们在这两种文化间寻找到一个综合,似乎更来得合理。一方面使他们不忘本;而另一方面也帮助他们如何在别的文化中求适应与生存。讲得更理想点,如能帮助他们如何汲取两种不同的文化的精髓,而加以消化、揉合,创造出另一种综合的文化,那不是更可贵吗?
我见我闻我思(一) 神操──成圣的途径
    结束了两个星期的研讨之后,我们一行就打道回衙。回去的路上是由来自圣路易的占姆斯神父开车,从旧金山到卒试院,需要六个小时的车程。这一次我们特别取道经由海岸线回去。因为占姆斯希望我们能够有机会欣赏一下美丽的海滨。

    说实在的,海滨固然美丽,但是并不叫来自台湾的我们感到惊叹赞美不已。因为如果曾经欣赏过沿着苏花公路绵亘展现的太平洋岸的话,其它的海岸大概就不至于太吓人了罢!

    回到卒试院后,有一两天时间让大家收收心,做个心理准备,好开始卒试中一个非常重要的项目──一个月的神操(俗称大避静)。

    自从圣依纳爵在西班牙芒莱撒山洞,在圣神的推动下编写了那本小小的「神操书」之后,蒙受其好处的灵魂,不知凡几?有「东亚宗徒」雅誉的圣方济各沙勿略,就是在圣依纳爵亲自领导下行完四十天的神操后而完全皈依的。

    由于神操是耶稣会精神的渊源,非常重要。所以修会要求每位会士一生至少要举行两次为期一整月的神操:一次在刚进初学院;另一次则在卒试院举行。由行神操开始会士的生活,同样地以行神操来做为整个会士陶成的结束,实在是有很深的含意的。记得进初学院之前,虽然多少知道一些圣召的意义,但是毕竟在尚未度修会生活之前,仍是站在墙外看墙内而已。但是初学院一个月的神操工夫,借着不断地默想吾主耶稣的一生史迹,终于多少能够窥见圣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说个好笑但却相当恰当的比喻,行神操就如同接受一次澈底的洗脑。怪不得在教会史上会有那么多的人因着它而皈依、而成圣、成贤。

    举行神操的方式可分团体性的与个别指导性的。团体性的多半是由于人多而辅导

    只有一位的缘故;个别指导性的才是最符合行神操的原意,也最能达到目的。

    我们就是采取个别指导的方法。每天在约定的时间内去与辅导晤谈,告诉他个人在祈祷方面的进展。然后由辅导给每人指定次日的默想材料。一个月就这样在每日四、五次的祈祷中度过。其间除了偶尔半天或一天的小休息外,其它的时间都保持着绝对的静默。因为在静默中,人比较容易收敛;在静中,人更容易聆听到天主的声音而与祂契合。

    每天除了四、五次祈祷外,有时候还需要半夜起床,再做一次的祈祷。在初学院的时候,也许神师怕我们晚起太累,所以不加苛求,因为也就从未尝过半夜起床祈祷的滋味。所以我决定在卒试的大避静中尝试数次,经验经验。

    半夜睡梦正酣而突然被闹钟吵醒的滋味并不怎么好受。带着惺忪的睡眼,走路像醉鬼般地东倒西歪地跑去跪在圣堂内祈祷,免不了有一种受委曲的感觉。可是,当我听到万籁俱寂,眼见窗外一片漆黑,而堂中却只有一盏微弱的灯光陪伴着圣体龛中的吾主时,我顿时感到好凄凉、也好惭愧啊!我竟为了个人灵魂的神益做点小牺牲就抱怨起来了!我们修道人口口声声喊说:「我们是追随效法耶稣基督的人。」但是我们往往所追随的是大博尔山显圣容的基督,而不是在加尔瓦略山上受辱被钉的基督啊!我们有时候寻找的是舒适,而不能慷慨牺牲。「你们这些假善人!」我似乎听到了耶稣这样地对我们说。

    在教会中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举行神操的人好象不够普遍。但是在今日,它却又慢慢地被重视了,这是一种非常可喜而又可慰的现象。在教会大声疾呼要神修革新声中,神操能被重视而奉行,的确是一个非常正确的方向。听说在本省现在愿意奉行一个月神操的修女们越来越多。在作着执笔的此刻,就有数十位来自不同修会的修女,在好几位辅导的指导下,正在彰化静山举行大避静。她们真是一些有福的人。让我们一起祈求天主圣神指引她们,能够在大避静中更认识、更爱慕、更追随耶稣基督;也祈望将有更多的人,特别是被誉为「基督第二」的司铎们也能多多取用它,以获取更大的神益。在这里我只有馨香祝祷了。
我见我闻我思(一) 洋学位的诱惑
    大避静结束后,我们就算完成了卒试的第一个阶段。接下去的,是各人按照需要去一个地方,或进修、或从事一些牧灵工作。

    我曾经申请去加州柏克莱神学院参加一个硕士班的课程,并且业已获得录取。但是由于我在国内辅大神学院已取得了硕士学位,似无必要再拿一个;而且在美国攻读硕士并不是太简单的事。何必再去争取这份荣誉呢?或更好说求取虚荣心呢?

    不错,在耶稣会中对于智力与学识的要求很高,这原是无可厚非的事。因为学问是一种很重要的传播福音的方法。像明末耶稣会会士利玛窦等人,就是因着卓越而又渊博的学识,打进当时的士大夫阶层里去,使许多高级知识分子,如徐光启等,奉教而皈依真道。可是,如果为学问而学问、或为学位而拿学位,甚至是为了虚荣心而求学位的话,那么就显得与求学的原意不合了。不错,学问本身就是一种价值,但是为一位修道人来讲,学问更应当是为福音及天国服务的一种手段才对。

    在我出国前夕,就曾经亲耳听到这样一个「毁谤」我的谣言。我父亲告诉我说,有圣家堂的某一位教友曾告诉别人说:「李神父要求长上让他出国留学。如果得不到许可他就要出会。」对于这种纯然「空穴来风」的谣言,你说我到底该哭?或是该笑呢?我想用啼笑皆非来形容才最恰当。不过从这样的谣言,倒很能反应出「出国留国」或「拿博士学位」的观念及诱惑,的确是根深蒂固,而且咄咄逼人。岂不哀哉!

    大学毕业服完兵役之后,母亲明知家里并不富裕,可是仍然说要尽力助我出国放洋,如果我愿意的话。当时我的心如止水,毫不为所动。我知道如果为筹一笔留学款项,在当时家庭的经济情况下,必须到处告贷,但是我也深信,如果我要的话,母亲必会因爱子心切而到处向人叩头借贷。但是我知道我要选择的道路是什么?

    晋铎后,神学毕业前,由于个人对辅导工作兴趣甚浓,所以曾要求长上让我晋铎后前往美国进修,而且早就获得长上的满口答应与鼓励。然而,由于当时家中发生一些变故,身为人子的我岂可远走高飞,视若无睹呢?为一位修道者而言,「父母在,不远游」原不能做为借口的。但是当家中遭遇很大的困难时,那么就应另当别论了。就这样地,我放弃了那次进修的机会了。

    我之所以喋喋不休地记述那次的事件,一点也没有在为自己辩白的意思,我要说的是,进修也好,拿学位也好,得看是否有此需要。如果把学问或学位当做目的话,那就会产生不小的偏差了。

    曾经有长上很不愿意派会士去美国进修拿学位。并非长上认为美国不好,或学位不好。而是因为经验告诉我们,去该会进修的会士离会的比例是高得相当惊人的。我深信为大部分出会的人,出国或进修只不过是一个机会而已。因为问题恐怕在出国前早就存在或潜伏着。但是我也相信,如果一个人内修不够扎实与深刻的话,环境与学位的本身就能够变成一个很大的诱惑与挑战了。

    为此,我常想,认识自己与接受自己,再加上明辨的态度是多么的重要。我明知自己不属于俗语所说的:「屁股磨板凳」的学者料子,同时也不喜欢以执教鞭为终身职责,所以我喜欢读书求学问,以增加知识及充实自己。但是对于拿不拿学位,可以说是予我如烟云了。

    由于有了以上的体认,同时也由于个人的最大兴趣是在研究神操与指导避静的技巧与方法。所以在经过与卒试神师及有关的长上磋商后,我终于放弃了去柏克莱神学院的机会,改在离旧金山只有四十五分钟车程的加州避静院去。在那里,我将度过相当漫长的七个月的时间。
我见我闻我思(一) 一段难忘的日子
    避静后临离开卒试院前夕,我跟王秉钧神父合作烧了一顿中式的晚餐招待大家。我们的菜单包括有:粉丝肉汤、碗豆炒虾、青椒炒牛肉片、猪肉炒白菜、外加白饭及葱油饼。吃得这些外国佬嘴都合不拢来。真有秋风扫落叶,片甲不留的气慨。在初学院工作的有一位来自新加坡的华侨辅理修士李修士,我知道他如能吃到中国饭,一定会减轻不少的乡愁的。所以也特地邀他来赏光。可能因为离乡背井太久之故,他不但把肚子撑得鼓鼓的,最后还借了一个大锅,把剩余的菜肴带回去,准备明日再好好地回味一番。

    我从来未曾学过烧菜,也许是受了古训「君子远庖厨」之遗毒吧?但是大概由于从小好吃,常在母亲烧菜时偎依其旁,而受到耳濡目染之故,所以,觉得还颇有烧菜的细胞的。可幸,这些外国佬们根本不识货,只要耍点小噱头或小花样,就可把他们给唬得头昏转向了。就这样地,我就凭着这「一技之长」,从美国烧到罗马,然后再由罗马烧到耶路撒冷。就像是一位应聘国外的「名厨」,吸引了多少的贪饕客,也给自己广结了许多「酒肉朋友」。

    次日,我挥别了神师及卒试的朋友们,提着行李往加洲耶稣会最大的避静院去了。

    避静院座落于洛斯‧阿尔托市一个小山丘上。环境非常的幽静,而风景更是非常迷人。

    从入口处沿着山路蜿延而上,来到一座半圆形的建筑物,那就是避静讲道用的大厅。避静院的建筑物分好几幢,散布在大园子里不同的角落。建筑的式样虽然不同,但是却都是中古西班牙式的房子,使人见到容易激发怀古的幽思。

    除了美丽的建筑物外,环境的幽美非常吸引人。在园子里花木扶疏,山上的一片树林,浓荫密布。每天清晨破晓时光晨曦初露及当晚霞满天的时分,我都喜欢在山上的林荫道上漫步沉思默想。就如同昔日在伊甸乐园中仍未犯罪前的亚当一样?享受着与主神交密谈的绝大乐趣。这真是一个祈祷与静修的理想境界!

    我来避静院住,原不是要度假的,所以我一方面请院内一位刚从德国拿了博士学位回来的神父指导我研究神操;而另一方面也马上参与领导避静的行列。以获得理论与实用的效果。

    这里的避静院从来不怕没有顾客,因为一年到头都有周末避静。有时一次人数多达八十之多。来这里避静的人有一特色,那就是多按照个人的工作性质或同一堂区而聚集在一起。而且每年差不多都在他们自己固定的一个周末来做避静。院内除了有主领避静的神父外,还有一位专门搞公共关系的神父。他们有一种类似「院友」的组织,也有每人「一年奉献一元美金」运动。可以说已经到了相当企业管理的地步。

    由于我刚到避静院,对一切情况还不熟悉;同时向来还没用英文领过避静,所以目前能做的,只是帮忙带领教友们念玫瑰经或到山上拜苦路而已。身为中国人,我常会借机会介绍一些中国教会的东西给他们。例如在念玫瑰经的末了,照例都会在一座露德圣母山洞前念一遍圣母祷文。我就往往抓住这个机会,自告奋勇地给他们唱江文也先生所编的中文圣母经,我从小就是在圣咏团里唱女高音的,大了以后也唱男高音,所以对于唱圣母经是应付自如的。所以他们每次听完这首歌之后,都会不期然地热烈鼓掌,表示深深地喜爱。

    帮助念玫瑰经或带苦路原无不好,但是我的雄心不止于此。我更希望早些用英文带领避静,以便锻练自己。

    终于,机会来到。院长要我和那位指导我研究神操的神父合领一次为期五天的避静。这是平生头一次用外语领避静,所以心情是既兴奋又紧张。但是万事都得有第一次,如果不接受挑战的话,那么就永远没有突破的机会,也因此就没有进步了。所以,我终于壮着胆,硬着头皮接受了这次的挑战了。

    来参加这次避静的,只有九位先生。来自各种不同的行业。我们避静的方式兼采团体的与个别指导的。由做避静者自由选择。其中有一位中年人柯先生,也许看我是「外国人」而引起他的好奇心吧,要求我个别指导他。我心想莫不是他也相信中国所说的:「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的迷信吧!既然初出茅庐就已他乡遇知音,所以我就来者不拒,接受了他诚挚的邀请。

    每天他按时前来与我会面,谈谈他如何祈祷了。有时候也谈谈他个人或家庭的事。从谈话中,我渐渐地认识了他,也开始喜欢他。

    他个性相当的静,而且显得有点木讷。所以当他告诉我在大学时代是拳击校队队员时,使我感到相当惊讶!人真不可貌相。由于我们五天相处,谈得很投机,友谊也就慢慢地建立起来。所以当他知道我也喜欢打篮球时,就答应过几天要开车来接我去一起玩。就这样地,我也开始认识了他的家庭。
我见我闻我思(一) 温情满人间
    柯先生是一位从事自由职业的人──出租公寓。个人拥有三间之多,太太珊黛拉是独女,大方贤慧。他俩有一子三女。长得都很清秀可爱。尤其是幺女丽莎,长得真像洋娃娃一样,人见人爱。孩子们见到我时,都会热情地叫一声:「若瑟叔叔」(外国人多喜欢称首名)。

    每逢星期五下午,柯先生就从老远的家开一个小时的车来接我,晚上在他们家过夜。翌日早晨起个大早,一起开车到一个中学的室内体育馆,和当地的一些居民打球。在卒试院时虽然也常打球,但是找不到高手,所以只能玩玩而已,根本谈不上享受。而如今,一起玩的都是水准相当高的选手,所以玩起来非常的过瘾。在场的除了有一位日裔美籍的该市的市长外,我是第二位东方人。也许是民族的自尊心在驱迫着我要为国争光,所以每次打起球来,我都是拚命三郎一个,非常卖劲。有时候几个漂亮的动作或几只空心球,也能博得他们的赞誉与叫好。

    也许我深受中国人「以食会友」传统的影响,所以初次与柯先生的家人见面,我就自告奋勇地给他们烧一顿中菜。这样一来,不但可以联络感情,同时还可以借机大吃一顿,聊解乡愁。像这种利人又利己的「爱德工夫」,实在是做得愈多愈好,不是吗?

    也许在我的身上有几个带有些微艺术气质的细胞吧!所以天生对花道还颇有一手。那晚为了增添一些晚餐厅的东方情调起见,我还特别以最快速度插了几盆花,摆在餐桌上与客厅里陪衬。没想到他们的邻居一对教友夫妇对花道有偏爱,所以当那位邻居太太一知道我会插花时,竟高兴地坚决要求我务必也给她插上几盆。她告诉我说,她曾在东京学过花道,但是天生就是没有插花细胞,所以就半途而废了。

    带着一份受宠若惊的心情,摘尽了她家花园里的花朵。我竟在短短的时间内给她插好了大大小小好几盆,让她高兴地咧嘴而笑。

    柯太太一发现我不但会烧饭,而且还会插花时,就跟我来了一记美国幽默说:「若瑟,如果你不是神父的话,那将多好呢!因为你可以叫一个女孩子高兴。」还好我也有些幽默感,所以立刻还以颜色说:「现在,我不是可以叫更多的女孩子高兴吗?」听罢这一来一往的幽默对话,在场的人都会意地哈哈大笑起来。而友谊的种子似乎也更往下扎根了。

    美国这个国家,毕竟宗教的气氛还相当的浓厚。所以对神父的尊重,仍可以看得出来。在柯先生的家里也是如此,他们一家人不但对我尊重,而且也很敬爱我。就如同是一家人一样,叫我常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记得是一次圣周五,他们约我去他们家度圣周。那晚我们去他们的本堂参加礼仪,由于他是本堂内几位有主教特许可以送圣体的教友之一,所以我就在他的手中领了圣体。这为他来讲,应该算是一种莫大的荣幸!毕竟能够给神父送圣体的教友又有几位?机会又有多少呢?

    礼仪后,他们说要上馆子吃饭。由于今天是圣周五──耶稣受难日──应该守大小斋。所以我一听说要上馆子,心里就开始嘀咕着,莫非这么热心的教友也会忘记今天该守大小斋吗?但是,我想不必轻举妄动,以免增添他们良心的困扰,就等着瞧吧!而事实却证明了我先前的忧虑是多余的。因为他们点的全是海鲜及青菜之类的食物。

    当我们正用餐的时候,柯先生却突然离座,跑到后面厨房里去了。他这一突发的举动,叫我感到有点惊讶。但是叫我感到更惊讶的,却是不久之后,他从厨房里陪着一位女招待,手里捧着一块点好蜡烛的精巧蛋糕朝我而来。原来,他们今天是专门要补庆祝我的生日呀!

    我的生日正好跟他们的二小姐同一天。生日的那天,由于我刚搬去柏克莱神学院不久,宿舍还未装电话,所以他们无法与我连络上,只好改在今天替我补庆祝了。

    面对着点燃的烛光,他们一家大小竟为我高唱「祝您生日快乐」的歌来了!面对着这对年轻美丽的夫妇和他们四位可爱的子女,感受着友谊与爱的温暖。我终于陶醉了。我竟感动地有当众高歌「温情满人间」的冲动!

    东方人常批评西方的社会缺乏人情味,我认为这种批评并不是太正确的。民族性固然有很大的关系,但是个人的因素却更重要,只要人与人之间能够真情相见,互相关怀、互表兴趣。友谊的火花仍然是会迸发的。

    后来我从避静院搬往神学院住了两个月,在那期间,柯先生平均每周会来我那里一至两次。我们常一起散散步,一边聊聊天,或一边讨论一些神修的问题。他是一位热心的老教友,每天早晨一定做默想,同时也常念些圣书。每次散步交谈后,我们就一起举行弥撒,然后他就会带着一颗愉快的心回去。

    第二个暑假,当我回卒试院继续卒试第二阶段的训练期间,他竟老远地开车把全家带到卒试院来看我。这份兄弟般的情谊,实在值得我珍惜与回忆!

    离开美国回到台湾以后,虽然我们因各自工作忙碌,无暇多通信,但是我们彼此心里明白,那友谊的根子仍然在时间里,不断地向下延伸。真正的友谊实在并不需要太多外在的因素来保存与加深的。
我见我闻我思(一) 神父,我爱你!
    在那次五日的避静中,除了获得柯先生这般可贵的友谊外,天主还给了我一个小小的神慰。

    有一位年已六十有二的老先生,当他听完我第一个道理──「爱」之后,立刻跑到我的房间来见我,还没开口就泪流满面了!

    他虽然年纪这么大,可是仍是孤家寡人一个。由于童年的遭遇很悲惨,没有真正经验到爱,所以至今很难真正的接受一个人或爱一个人。我可以看出,在他心中长久以来都堆满了不满与怨恨。

    他之所以会那么激动地跑来见我,可能就是我的道理触动了他生命中某一些痛苦的回忆而引起了共鸣之故。

    在我数年来辅导青年的经验中,让我深深地认清了「被爱」的经验为一个人的成长是多么的重要而不可缺少。

    我曾经数次听到青年告诉我说:「神父,我没办法去爱人,因为我不晓得什么叫做爱。」说这样话的青年,往往是在童年的过程中,没有享受过真正的爱。所以,既然没有被爱的经验,也就难予真正的爱人了。这样的人常是比较不成熟的,而且也比较愁眉苦脸。很难叫他绽开笑容,因为爱是人性基本的渴求。一个人从呱呱堕地一直到寿终正寝,莫不是在追寻爱与被爱。如果在这双方面都能够得到正常的满足的话,成长的过程就会比较顺利得多。因为在爱中,人才有真正的安全感;而在安全感中,人比较容易开放,也因此就比较容易成长。所以,身为父母的,如果无法给子女一个更舒适的生活环境的话,至少应当努力着给子女更多的亲情之爱。别的物质的东西可以稍为缺乏一些。但是爱却是绝对不可缺少的。同样的,如果父母在物质享受方面能够尽量满足子女的需求,而无法给他们真正的爱的话,那么父母仍未尽到应尽的责任。亲情之爱不是任何东西所能取代的。

    我好感谢天主,也感激我的父母。虽然父母没有万贯家财,童年的我又遭逢战乱,在物质生活方面常有不少的匮乏。我们兄弟姐妹虽然因战乱缺乏营养而体质较弱,可是我们每人的情感生活与人格成长,似乎还比一般人来得正常些。这不能不归功于生我养我育我爱我的父母,因着他们不断付出的爱心与关心,使我们个个在人生的旅途上都能够顺利地向前迈进。

    因为有了以上的经验与体认,所以,当我倾听这位先生痛苦悲惨的遭遇之后,从内心发出了真正的同情与关怀。在五天退省中,我常特地主动地跑去向他嘘寒问暖,为能使他经验到人间仍然是有温暖的。更希望借着我对他的爱,使他能够慢慢地肯定天主是爱。我常想:一个基督徒最大的见证,就在于借着我们有形的爱,让世人经验到天主对他们的爱。

    我的祈求真的被天主悦纳了!避静结束后,在他们离院的一天,他亲切地跑来找我告别说:「神父,我爱你,我很不想离开你!」

    我的心被震撼了!我歌颂爱的神秘与伟大,它竟然能够使顽石点头;使一位内心充满了恨的老人,从心中迸出爱的言语来。我开始对他放心了,虽然他往后还需要有一段漫长的岁月与日子去化解昔日的仇恨与填补心灵的空虚。然而,这头一次的突破,无疑地为他有拨云见日的功效。祝福他有一个充满了爱与温暖的晚年。我这样深深地祈祷着。
我见我闻我思(一) 独身有意义吗?
    在这一次的避静中,还有一位人物,也深深地让我怀念,那就是亨利先生。亨利先生已六十多岁,仍是独身。

    提起了独身,我在美国时做了一些观察与反省。

    独身并非神父修女或和尚姑们的专利权。从有人类开始,相信就有了独身的存在。

    人类过独身生活的理由很多,或因环境、或因健康、或因情场失意、或因愿意过一种无拘无束的生活、或因着理想、或因着宗教信仰,不一而足。但是最叫人感到好奇而且喜欢争论的,却是神父及修女们的独身生活。

    为什么一般人对修道人的独身生活独有「偏爱」呢?恐怕是因为他们看到神父修女们个个一表人才,郎才女貌,不残也不废,而为什么却偏偏要芳华虚度,浪掷青春呢?他们这种反应,往往是受到中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食、色性也」、「生男育女乃天经地义」、以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古训的影响。如果独身问题光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我觉得未免还太过消极一点。

    曾经有一位大学的大男生来见我说:「神父,我想终生独身好不好!」我反问他说:「你为什么要独身呢?」他答说:「我怕负起家庭的责任。」听罢他的话,叫我有点哭笑不得。因为这位同学竟然以独身来做为逃避责任的借口,这种想法不但要不得,而且还应该被驳斥才对。但是这位同学对独身的看法,却多少可以反映出社会上一般人为什么对独身的观念不了解,甚至于不谅解的原因了。

    不错,食色乃人之大欲存焉。但是食与色不可同日而语。因为食以维生,不吃不喝人必然会死,但是对于色,却可以禁欲。

    一个人如果为逃避家庭的责任而独身,实在是不对的。但是如果一个人为了更重大或更有价值的理由而终身不婚不娶的话,应是可以被接受的。例如一位科学家,由于他的研究发明对人类将有重大的贡献,而同时他的研究工作要求他几乎整天都得与实验室为伍时,那么他认为婚姻生活为他来说已变成具体的不可能时,他是可以自由地选择不婚的。而这种选择是有意义的、积极的,也因此是有价值的。

    一位神父或修女的独身也是如此。如果是为独身而独身,虽然个人可以自由取决,但是多少还显得不够积极,甚至于能是自私的行为。因为毕竟我们也得承认,独身对于人的本性来讲是不自然的。

    如果一个人因为怕负担家庭责任而去当神父或修女的话,那么我诚恳地奉劝你,还是早点打消这个念头吧!因为一个神父或修女日后所应负的责任,往往要比负一个家庭的责任来得更大更重。

    那么,为什么神父或修女要独身呢?关于这点,耶稣早就给我们一个明确的解答了,祂说:有些人生来就是阉人,也就是说他们生来就是不适合于度婚姻生活的人,而另一些人却是因着自由的抉择,为天国而自阉的。所以,在天主教里的独身,主要是为了天国的缘故。

    因为我们相信,人世只是天国的一个阶段而已。虽然这两者之间有着密切的因果关系。但是毕竟永恒才是我们最终的归宿。耶稣曾说过:在人间,人也娶也嫁,但是在天国中,人却不婚也不娶;是生活在一种纯精神性的存在方式中。在那里,人在天主内可以爱一切的人;也可以被一切人所爱,而不必再只隶属于任何少数的人。这原是爱的解放与最高的境界。人世的爱毕竟太渺小和太有限了。我们所能爱的只是我们周围几个有亲密关系的近人而已。

    而修道人的独身生活,就是试着把天国的爱的生活方式与境界在现世提前实现了。这种生活方式,或更好说,这些为天国而自阉的人,似乎在告诉世人说:「食色固是人之大欲,但毕竟这些事物只是现世生活所需而已。永恒才是我们应该汲汲经营的目的。」

    一般人对于独身者还有一些偏差的看法,以为一位不度婚姻生活的人,就会变成一个无性无爱的人。这种看法实在有些可笑。

    性与人是分不开的。只要是人,就必定是一个有性的人。性绝对不会因着不度婚姻生活而消灭。而爱既是人类基本的需求,也是人之所以是人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所以一个修道人也仍然是一个有爱的人。因为没有一个人有放弃爱的权利。否则我们已经不再是人,或至少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了。有多少心理或精神不正常的人,在爱与被爱的需求的满足方面,恐怕都会有某一程度的缺陷的。

    常听教友告诉我说:「神父,你们没有结婚,怎么能了解男女间的事情呢?」言外之意好象在说:「你们这些过独身生活的人,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爱嘛!」我常会为独身者打抱不平。殊不知因天国的缘故而独身的人,他们不但懂得爱,而且照理说来,他们爱的能力还应该比一般人来得强才对。一个度婚姻生活的人,他最大的责任是爱自己的先生或太太和子女。这样的爱的范围仍是非常狭小的;而一位修道人所爱的对象可就广得多了。因为他放弃小家庭的爱,为的是要能够更自由地去爱更多的人。他的一颗心不被任何的一个受造物完全独占,却要客纳所有的人。就如同耶稣一样,祂生前有许多钟爱的朋友,但是祂的心却从未允许过让任何一个受造物所独占。因为祂的心并不是只为爱一个人或少数的人而已。祂的心就好象一个无底的爱的深渊,可以容纳无数的人。

    所以,一个修道人仍然要爱,而且可以说他应该爱,只是他的爱已不是纯本性的爱了(虽然本性与超性的爱原不可分,因为爱原只有一种,只是有不同表达的方式而已)。如果一个修道人只以纯本性的爱去爱人的话,那么他的爱的能力未免太小也太贫乏了。只有当他把自己的爱溶入基督的爱内,而变为基督的爱时,那时,他的心也可以变成一个无涯的爱的海洋,而他的爱的能力也可以变成无限。

    说得粗俗一点,修道生活基本上是一种与天主、与众人的「谈情说爱」的生活。虽然外表上没有如同婚姻生活中的富有罗曼蒂克的气氛。但是却叫人生活得更愉快更充实、也更多彩多姿。
我见我闻我思(一) 存在本身原是一种孤独
    谈到独身,就很容易联想到「孤独」的问题来。有人以为修道生活一定很孤独。就某一方面来讲也是真的。因为毕竟再好的修会团体生活,也无法完全取代家庭的地位。但是,在这个人生短暂的寄旅中,谁又能完全免于孤独呢?存在的本身原就是一种孤独。一种非常深沉的孤独。因为我们希望永远掌握一切,拥有一切;可是事实告诉我们,在这人世的寄旅里,这原是不可能的。而这份存在性的孤独感,早就被圣奥斯定在数千年前给表露无遗了。他对天主说:「上主!造我是为获得,所以,在我安息于之前,我的心是永远不得安宁的。」这虽然好象只是圣人的一句祷词而已。可是那却是他跋涉千山万水,历尽千辛万苦后对人生的最深顿悟呀!我觉得那不只是他个人的祷词而已;而更是每一位受造物在极深的孤独感中,向永恒的造物主──他生命的泉源与归宿所迸发出的呼喊与共鸣。只有在天主内,我们才能拥有永恒;也只有在天主内,才没有「孤独」。

    孤独能够借着不同的型态出现。当你一个人在深山荒野中踽踽独行时,你可能会感到孤独。这是一种所谓外在的孤独。像这样的经验,一般人多少都会有过。但是外在的孤独,总是比较容易忍受。在时过境迁时,就会消失掉。而另一种孤独,比外在的孤独要来得强烈得多。那就是内心的孤独。你可曾经验到,当你穿梭于热闹的酒会,或在熙熙攘攘的行人道上,忽然被一阵莫名的「空虚感」所侵袭吗?你是否曾经当你跟最爱的人握手言欢或两情相悦时,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感」吗?那原就是孤独啊!

    当我在马尼拉读哲学时,有一天大家正举行盛大酒会庆祝会祖瞻礼时,我手里拿着酒杯,穿梭于热闹嬉笑的人群中。正在此刻,一种「虚而又虚,万事皆虚」的浪潮,突然袭上我的心头。那是一种看似非常扫兴,但却非常具有震撼力的经验与启示!我知道天主在告诉我些什么?

    有多少次,当我正品尝着友情的美好与芳香的剎那,一种无法描摹的空虚感会突然笼罩着我。这就是内心的孤独呀!

    还有一种孤独,我们不妨暂且称它为「绝对的孤独」或「永恒的孤独」吧!那就是地狱里的孤独。我想这种孤独也是人最无法忍受的孤独了!如果人生的最终渴望就如同圣奥斯定所说的,是与主结合的话,而人在地狱里仍有此渴求时,那么那种痛苦恐怕不是人的理智所能了解想象的吧!

    常言说:「失去的才更会珍惜它。」我深信当一个人永远失去了天主的时候,他一定更渴望天主,因为那个时候他才真正懂得什么才是应当追求的,也因此会更强烈地渴求天主。可是就在强烈渴求的同时,他也深深地知道,在天主与他之间,却有着无限遥远的距离。那一种分裂的痛苦,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绝对的孤独」与「永恒的孤独」了。

    所以,孤独原是人生的一部分。因此,如果我们想永远避免孤独的话,那将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要紧的是如何在孤独中自处,或更好说,如何在孤独中找到天主?

    像那次酒会的经验,使我深深地领悟了「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的深义。这种感觉,绝对不是对于人生的一种无奈的反应。毕竟我对世间的一切价值仍然是加以肯定的。在深挚友谊中那种永感不足的空虚感,叫我认清了,只有在天主那里,我才能永远拥有能够满足我的友情与爱。天主要我不断地拥抱人间的每一份真挚的友情与爱;但是祂同时也要求我要不断地超越它们,一直到我被祂无限的爱所溶化、所吸入。

    以上,对于独身与孤独两个问题,谈得似乎够多了,虽然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不过,这本书的目的并不是以此为主题。所以我想就点到为止吧!现在就让我们再回到亨利先生的问题上去吧!

    前面介绍过,他是独身的人。那么我还想继续谈点这方面的事。
我见我闻我思(一) 美国独身的人何其多?
    到了美国以后,才发现愿意选择独身的人数比我想象中要来的多些。除了前面我们提过独身的一些原因外,据我的观察,美国有这么多独身者的原因,可能还有以下的几个。

    根据统计调查,在每三、四对美国夫妇中,据说就有一对离婚的夫妇。且不管此一调查结果的可靠性到底多大,至少这个统计数字也真的是惊人的。在美国,常可以听到孩子们说,这个周末跟妈妈住,下个周末跟爸爸玩。原来他们的亲生父母已离婚、再娶、或改嫁了。在离婚这么盛行的氛围中长大的孩子,对于婚姻能有怎样的看法呢?夫妇在离婚前,往往多会有争吵不和,甚至于打架的情事发生。在这样不安与恐惧的环境下生长的孩子,对于婚姻生活很可能产生一种错误的看法与偏差。在他们幼小的心灵中,很容易产生一种念头:「与其像爸妈这样日日争吵不得安宁又痛苦地活着,我不如干脆不结婚算了!」小孩子的幼小心灵就像一张白纸,在童年时给它印上什么,就很容易根深蒂固,不易抹去。如果日后长大能够把偏差的观念改正,那真算幸运了,否则他就可能独身终生,无法享受婚姻及家庭的乐趣了。

    女权运动的嚣张,也是独身人数急遽增加的重要原因之一,昔日,「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观念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而女孩子们接受高等教育也没有比男孩子普及,也因此在社会上的地位较低。而今日,「女孩子走出厨房」的呼声,似乎响彻云霄。再加上女子受教育的机会增多,女权的社会地位又大大提高。所以有很多妇女就认为没有找「长期饭票」的必要了。因此,「女大当嫁」的传统观念,也就不再是金科玉律了。再加上一些根本就不喜欢在家烧饭洗衣及抱孩子的女人,于是独身女郎的数目也就不断地增加了。

    性的解放也是一个相当大的因素。今日在欧美,有不少青年男女,在法律上他(她)们是单身的,可是实际上他(她)们却是有「夫」有「妻」的,只是没有合法的夫妇地位而已。他(她)们光是同居而已。这样,既可免掉婚礼的开销,减轻税捐的负担;同时情欲照样可以满足。如果合不来时,还可以立刻劳燕分飞,免掉找律师办离婚的费用及手续及瞻养费。

    这种同居方式在美国相当流行。从外表看起来好象百利而无一弊。而实际上,这样的人都是一些不成熟和不敢负责任的人。

    其次,由于性的解放,使美国到处都充满了性的诱惑与罪。性的花样翻新。有些人如果错把婚姻光视为可以获取性的合法满足的方法的话,大可用金钱去获得满足。这样一来,不是私欲既可满足,又可以省掉一大笔家庭的开销,何必自寻烦恼,自讨苦吃呢!

    以上,只是个人的一点点观察与反省而已。是否有理?只有请读者指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