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哲修神父同行
作者:李哲修
我见我闻我思(二)
过度明哲保身能伤爱德 「我是酒鬼!」──AA简介 「神父,你在替她求什么?」 我参加了「夫妇恳谈会」?兼论司铎独身问题
开放的人生 主!你的计划何其奇妙! 一次难忘的经验 漫谈个别辅导式避静
人为何怕死? 告解是浪费时间吗? 礼仪不可沦于随便 他乡遇故知
我是中国人! 留学生群像 另一次「夫妇恳谈」 感 言
后 记      
我见我闻我思(二) 过度明哲保身能伤爱德
    好了,现在让我们回到亨利先生的身上去吧!

    亨利先生是爱尔兰人的后裔。不必介绍就可以认出他是爱尔兰人,因为他的脸上常挂着两片略带粉红的脸颊。也许是因为爱兰尔人喜欢喝啤酒的关系吧?

    他长得不高不矮,身材稍胖。有两个圆圆大大的眼睛,镶在圆圆的脸上,使人有一种亲切又可爱的感觉。又由于他天生富有幽默感,所以很容易讨人喜欢。

    记得在避静中,每位做避静的人至少要见辅导一次。也许是他从来就没有这种经验之故,所以他一进入我房间,开口就说:「神父,我没什么好讲的!」看他那种神态,就好象一个小学生向老师辩白:「老师,我并没有做错事呀!」就这样地,我们由陌生而相识。但是他给我较深刻的印象,却是以后的事了。

    也许他看到我只身在外,浪迹天涯,必有游子思乡之苦,而大动恻隐之心吧?圣诞节时,我接到了一张圣诞卡。打开一看,却是纯中国式的。原来是他亲自去选购的,好能聊解我的乡愁。谁说独身者比较冷酷、寡情呢?像亨利先生这样的人,不是顶有人情味的嘛?

    亨利先生的温情,圣诞卡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己。几个月以后,他约好几个好友,开车来接我先去欣赏一个音乐演奏会,然后请我去一间情调非常幽美的饭馆吃晚饭。当他知道我有一段时间正住在旧金山大学的消息时,还特地打电话约我去他的住处,亲自下厨烧菜招待这位远方的游子。

    记得那次应邀是步行去的,因为我平时喜欢散步,而他的住处离大学只有半小时的步行而已。所以我就决定走着去,既可健身,又可省钱,还可增加食欲,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呢?

    当我途经著名的金门公园时,我突然看到在一辆停着的汽车旁,躺着一位年轻的黑人。如果在国内,我会很自然地前去探望,看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原是很应该的。但是也许是由于在报上或电影及电视上看得和听得太多了,我竟然对自己说:「这毕竟不是在台北!会不会这位年轻人故作受伤状,等我走近时站起来抢我吧?如果爱德做不成反而被刺一刀,不是太划不来?何况四下无人,如果有事也没人帮忙,还是走为上策吧!」就这样地,我就像耶稣所说的那两位司祭和肋未人,走过受伤的旅客身旁视若无睹地掉头而去!

    当时我还以能够如此「明智判断」而觉得沾沾自喜。但是事后想来,却觉得似乎很不应该。我虽然身为司铎,但是我却跟一般人一样,太易于「明哲保身」了。

    记得有一次我在香港闹区中行走,看到一位衣衫褴褛的乞丐伸手向路人乞讨。我心里在想:我是一位发了神贫愿的人,是靠哀矜生活的,所以我没有义务帮助他。所以就擦身而过了。

    「好一个被耶稣痛斥的现代法利赛人啊!」我过后这样地深深责骂自己。

    在这个太过现实及动乱不安的社会里,我们似乎都学得「太乖」而处处明哲保身起来。但也正是因为太「明哲保身」,所以我们常常找借口忽视基督徒应尽的爱德的责任。

    曾经有一位女教友在避静后打电话问我说:「神父,我们做教友的有行爱德的责任。可是我正因此而惹祸上身,不知如何是好?有一天我路过一条街,看到一位被车子撞倒受伤而没有人照顾的人,所以就义不容辞地上前去帮忙。但是不幸得很,他不但不知恩报爱,反而反咬我一口,硬说我就是开车撞他的人。现在弄得还得跟他上法庭,对簿公堂呢!」

    是的,尽爱德义务并不是容易的,有时候还得劳「命」伤财,破财还消不了灾。但是我们就能因此而袖手旁观,见死不救吗?基督徒之爱并不是盲目的爱,而是一种「明辨」之爱。所以爱是需要明智与分辨的。但是太过明智而变成太过明哲保身的话,那就不是真正的基督徒的精神了。为爱而受冤狂或受苦,大概就是爱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吧!

    澎湖白主教的弟弟白光亮同学,就是在我们这个人人过于明哲保身的社会里的牺牲品!白光亮以军校教官资格插班台大二年级,且是唯一被录取的同学。所以可以想见其成绩是何等优越。可是正当他兴高彩烈,满怀希望地北上就读才一个月时,一次意外的车祸就像晴天霹雳般地打击了他!

    是一个傍晚时分,他推着脚踏车正跨过新生南路圣家堂附近,准备回基督生活团服务中心的宿舍时,很不幸的在途中被一辆出租车撞个满怀而倒地。据说,还有一、两辆别的车子也曾经撞及他。就这样地,他脑震荡且昏迷地躺在三军总医院有好几个月之久,个人与家人都吃尽了好多的苦。

    报上曾大篇幅地报导此事,并且呼吁目睹现场的路人向警方提供线索,以便缉拿凶手归案。可是到目前这件案子仍是石沉大海。非常幸运地,白光亮在亲人的悉心照顾及亲友的热切祈祷下,终于恢复知觉。可是他的健康却逼着他无法继续求学下去。当日的美梦顿成泡影。而不赀的医疗费用,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军职,可以享受免费治疗的话,不晓得将给他的家人带来多大的负担与痛苦呢?

    白光亮的故事,反映出我们社会上「明哲保身」的人实在太多了。试想,新生南路并非小巷,傍晚时分也正是下班放学行人如织的时刻。怎可能会没有人亲眼看到那次惊心动魄的车祸呢?他们不敢出来作证,原就是害怕惹祸上身呀!如果我们的社会这样下去的话,将来人是会越来越冷酷,也会越来越缺少安全感的。

    那晚与亨利先生聚餐,相叙甚欢。

    日后当我即将离开加州东飞时,他还特别请我去一家很雅致的餐馆,替我饯行。我回国后,还会偶尔收到他寄来的信及夹在信中的支票。每一次的来信不长,支票票额也不大,可是却纸短情长。但是这一份异国的友情,却不是信笺的长短或美金的多少所能衡量的呀!
我见我闻我思(二) 「我是酒鬼!」──AA简介
    我由于希望将来专门从事神修辅导及领避静的工作,所以留美期间,就尽可能参加各种与此有关的活动。

    有一次有十三位「酒精中毒患」(俗称酒鬼)来避静院举行一天的小退省。负责人还特地来邀请我列席,参加他们的讨论。他们并不全是教友,或更好说他们并不很在意个人的信仰是什么。这十三位先生全是属于一个组织庞大的「戒酒会」,英文名称是AnonymousAlchoholic,简称AA。据说效果很大。

    那次他们开会,由负责人主持。大家轮流讲述个人怎样染上酒瘾的经过。每次讲述前,每人照例要先报名说:「我某某人,是一位酒精中毒患。」据说如果想完全疗愈,必须完成十三个步骤,而第一个步骤就是要先承认自己是酒鬼。就如同一个精神病患者,如果他不承认自己有病的话,恐怕是很难获得痊愈的。

    那次会议共花了大约两个多小时之久。在他们的叙述中毒的过程中,每人的故事都是非常令人感动的。在每一个酒鬼的背后,好象都有一段非常辛酸的历史;不是来自破碎的家庭,就是婚姻生活不美满,借酒消愁而沉溺至变成酒鬼。从他们的叙述中,使我深深地了解了中毒仅是一种后果而已。如果未能帮助他们解决隐藏在背后的问题,而只拿中毒为治疗的对象的话,恐怕是会导致事倍功半的。

    还有一点似乎值得注意的,那就是虽然他们不在乎个人的宗教信仰为何,可是个个都异口同声地呼求一位他们称之为「比我大的一位」帮助他们。而实际上很明显的,这「比我大」的一位,就是天主。

    讨论会结束前,我以英文给他们献唱圣咏第二十三篇「上主是我的牧者」,做为我为他们每一位的祝祷,也鼓励他们:「纵使我应走过阴森的幽谷,我不怕凶险,因你与我同在」。最后,他们还特地请我带领会后祷结束。带着感激与祝福的心情,我亲自送他们踏上归程。感激的是借着他们的分享与讨论,使我对世界上所有遭受不幸的人,有了更多的了解,也因此产生更大的同情心;也祝福着他们能借着那比他们更大的一位的指引与帮助,早日脱离苦海。
我见我闻我思(二) 「神父,你在替她求什么?」
    对于圣神同祷会,在国内时早就略有所闻。到了美国后,由于此一神恩运动风气在那边更加流行,所以跃跃欲试,很想能够窥其堂奥。可是苦于求道无门。

    有一天,机会终于来了。有一个同祷会的团体要去一个避暑胜地做一个周末避静,正在找一位神父陪行。我于是自告奋勇答应前去。以便向他们学习学习。

    从避静院前往目的地需时数小时。是一处很著名的避暑地。由于去的时候正是冬天,又刚下过雪,所以怪冷的。

    我从小的时候就常常梦想着能够有一天亲眼见到雪花满天飞的银色世界,及享受到踏雪寻梅的乐趣。但是一直无法如愿,这次抵达避静地时稍迟了一步。雪已经停止了。所以无法亲眼见到雪花纷飞的美景;不过倒真的享受到踏雪寻苹果的乐趣了。

    走在湖边结满了冰的地上,就好象进入一个大冰箱一样的感觉。空气显得格外的清新舒畅。受到雪花洗礼的树叶,似乎更显得苍翠欲滴。踏在坚厚的冰上,我真有狂跳冰上「天鹅湖」的冲动。巴不得此刻脚下的皮鞋突然变成冰刀,那怕来个四脚朝天,当众出丑,我也在所不惜,要滑它个痛快。跌破裤子,摔痛屁股也是心甘情愿的。

    幻想归幻想,不管我怎样口念咒语,脚下的皮鞋还是皮鞋。毕竟,我是在做着冰上白日梦呀!

    但是,造物主并未叫祂这位顽皮的孩子太过失望。还是让我经验到一次美妙的感受。

    当我一个人在雪地上漫步前进时,突然间看到前面路旁长着几棵苹果树,抬头一看,正见到几颗绿里带红的小苹果挂在树梢,就好象几张好可爱的娃娃脸在向我微微笑一样。逗得我眉开眼笑。虽然我一时有啃它几大口的冲动,但是毕竟我还应当保持神父的「尊严」,如果正在偷摘时被教友窥见,不是要取笑我在重演亚当在乐园偷吃禁果的悲剧吗?一想到此,就把已经伸出一半的手赶快缩回来,还向四周偷瞧一下,深怕真的有人偷窥,那将是多么的尴尬呢!

    但是,因为我没有再犯「原罪」,所以天主「赏报」了我。因为当我偶然间低下头来时,却发现原有好几颗苹果半躺在冰雪里。果皮被冰雪擦得清洁发亮,我心想:摘树上的是「偷」,那么取地上的应该是「拿」了。也因此心安理得地顺手拾了好几个,开始享受起来了。

    平生曾吃过好几次苹果,但是吃被埋在冰雪里的苹果,却是有史以来第一遭。如果你想要知道是什么滋味的话,回味一下电视上汽水广告:「凉!凉!凉!透心凉!」就行了。

    参加这次避静的人数有卅左右,男女老少都有。第一天的晚上,他们在地下室中祈祷,我也欣然下去参加。室内的灯光暗淡,朦胧中可以约略看出对方的脸来而已。由于我下去较迟,所以到达时他们早已开始,正在热切祈祷中。大家跪成一圈,当中有位少女端跪着,要求大家为她祈祷。正在大家喃喃祷告时,跪在我身旁的一位中年男士,突然侧脸过来,问我说:「神父,你在替她祈求什么?」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出这一招,使我猝不及防,只好答说:「我求天主赏赐给她所需求的。」说实在的,我从来还没有参加过圣神同祷会,只是耳闻而已。况且我是刚刚下楼,在还没有完全进入情况之前,忽遭「突袭」,叫人感到有点耳热。还好室内灯光暗淡,否则的话,他们还可能以为我刚偷喝了酒不成。

    首先,对于这位先生的举动,我感到他实在有些冒昧。但是后来才发觉人家原是好意,一点冒犯之意也没有,也因此大可不必介意了。

    由于我带大家唱了几首歌,所以马上受到大家的热烈欢迎。因为唱歌在同祷会中是很重要的。一天多的相处,我跟大家混得蛮熟了。次日的夜晚,祈祷会后,我带好多人到屋外,在明媚的月光下,教他们怎样利用五官在大自然中去聆听天主的话。深受大家欢迎。

    所谓五官祈祷,也就是借着肉体上的耳、鼻、口、眼、手,在自然界中去听、去嗅、去尝、去看、去触摸,然后再利用想象及心灵的联想,去寻找天主的启示并与天主结合。这种祈祷方式在国内大专生当中,用得相当普遍。他们也觉得获益良多。

    我们常抱怨说,天主看不见、摸不着,要寻找祂好不容易。而事实上,寻找天主的仪容、声音是相当的容易的。就以大自然为例,它本身就是一处可以让你与主共游的好场所;也是一位良好的祈祷老师。

    曾经有人在一小粒的砂中看到永恒,这就是一种标准的感官祈祷。因为借着肉眼可见的细砂,人可以窥见天主创造的奇妙与对世人的爱。有一位先生在感官祈祷中,在注视园中一片被晨露沾满的绿叶片刻之后,告诉其它人说:「从这片小叶上,我看到了吸收露水最多的部分,就是它的尖端。所以,我认为只有谦虚的人(叶尖部分所指),才能获取最多。」

    这位先生可以说是一位有思想,也有慧心的人。他不停留在事物的外表,而能够借着信仰去透视蕴含在事物外表下那更深的意义,找到了天主的临在。对他来说,一片小小的树叶就是天主教育及启示他的媒介。假如一个人懂得如何藉自己的感官在自然界中去体会的话,慢慢地他就会领悟到圣依纳爵所说的「在万物中看到天主」的精神乐趣了。

    避静结束日,弥撒前,当我知道那天正是负责避静的一对夫妇的银婚纪念日时,我马上带领大家合唱:「祝你们银婚快乐」的歌,向他们表示致贺。

    也许,这对夫妇被我的盛情感动吧!忽然要求我坐在人群中,好让大家替我祈祷。这原是一件很美的事情。可是对于他们表达的方式,有点叫我受不了。

    首先,他们拿了一把椅子放在中间,要我坐下,然后大家就开始为我祈祷起来。祷声与歌声此起彼落。就在此时,有一位隶属旧金山教区的六品修士突然走近我,把双手扶着我的头(实际上用「抓住」形容更恰切点),开始一边唱歌,一边左右摇幌起来。由于他知道我颇爱唱歌,所以要求我说:「神父,你有不错的歌喉,为什么不同我们一起唱歌呢?不过不要用英文好嘛!」

    他们当时正在用异语唱歌,而所谓异语,就是一种自己和别人都不懂的声音或话。这次被逮住给祈祷是一突发事件,心理毫无准备。所以再经他这么一要求,真有点儿使我愕住了。我一再地尝试着随着大家唱,可是却只能「AEIOU」地不断重复而已,感觉到实在没有说异语的神恩。

    神恩运动原没什么不好,而且可以说是天主在我们这个时代所要的。自从五旬节圣神亲临之后,初期教会就显得朝气蓬勃。宗徒大事录第二章的地方就给我们描述了当时教友们常常团聚、擘饼、祈祷。他们常赞颂天主,也获得了全民众的爱戴;上主天天使更多的人加入会众。

    圣神同祷会多少有点像初期的教会一样。他们常因主名而聚在一起祈祷、赞美、感谢天主。在美国每年都有几次圣神同祷大会,参加人数动辄几万人,真是人山人海!大家从各地赶住参加。当你亲眼看见那么多人同心合意地说异语,或高唱圣歌,在赞美、感谢天主时,我们不能不感动而深信这是天主圣神的工作。自从故教宗若望廿三世宣布召开梵蒂冈第二届大公会议之后,有人说他给教会打开了一扇窗子,让天主圣神再度地进入教会来。事实也证明了,梵二召开以来,全球各地的教会都充满了生机与革新的精神。不过,我们不能光报喜不报忧,因为在革新声中,也产生了不少的纷乱与弊端。但是这原是很难避免的。天主圣神的引导固然是永远不会错的,可是人是有自由,而且也可能犯错的,所以在寻找或追随圣神的声音与引导时,如不小心的话,就容易步入歧途。圣依纳爵在神操书上曾提醒我们应该小心。因为黑暗的魔鬼能够装扮成光明的天使出现。他能够用似是而非的思想或甜言蜜语来引我们陷入他的圈套中。所以,我们岂可不谨慎明辨呢?

    在教会历史上曾有过一种杨森异端的出现。他们主张圣体领得越少越好。因为圣体是吾主至尊的体,而人是罪人,实在不相称去领受祂。乍听之下,好象很有道理。可是在这样的理论中,他们只注意到天主无限的尊贵、崇高和人的无限的渺小,谦卑与虚无之间差距而已。不错,如果我们只看到这一点的话,那么,我们跟天主之间就永远无法有真正的交往与契合了。而如果耶稣基督还一味的坚决地要维持祂的无限尊高,而不能屈尊就卑的话。那么当祂说:「我的肉是可以吃的;我的血是可以喝的,谁不吃我的肉,喝我血,他不在我内;我也不在他内」的时候,如果不是吊我们的胃口,那一定是在大开我们的玩笑而戏弄我们了。

    是的,如果光看天主本性的无限尊高与人的无限卑微虚无的话,我们去领受圣体,实在是太不相称,也太不应该了。可是我们是否同时也想到,有一样东西可似弥补这两者的差距与缩短两者的距离呢?而这样神秘而强有力的东西,就是我们常挂在嘴边的「爱」。

    因为爱是含忍的,爱不求己益,爱凡事包容。温莎公爵不爱江山爱美人?爱一位曾离过婚而不能被社会一般人所接受的妇人。论美貌,她并不是当时最美丽的女人,以温莎公爵的地位与声望,他原可以娶得比她美上十倍百倍的女子。可是他却对她情有独钟。因为爱就是这样的神妙与难予捉摸,爱有时候好象很不讲理。真正的爱是不讲条件的。否则,爱已经变成一种买卖的行为或交换的行为。爱不是以我的爱换取你的爱,以我的情换取你的情。爱是两情相悦和心与心绝对和谐的融合。它不以个人的幸福为重,因为我所爱者的幸福就是我个人的幸福。

    圣体圣事就是这种无私的爱的最完美的表现。因着耶稣对我们无限的深爱,祂终于屈尊就卑。就如同祂当日在最后晚餐厅中,谦卑地跪在宗徒们的脚前,甚至于在即将把祂出卖的犹达斯前,给他们洗脚一样。祂隐藏在粗糙的食物饮料中,完全地与毫无保留地把祂自己给予了我们。因为是爱,叫人谦卑;是爱使人有时做出从人性方面来看几乎不可能的事。爱原就是一股强大无比的推动力,在生活中支配着我们的一切行为。

    杨森异端中有关圣体的谬论,就在于光看天主与人之间的无限差距,而忽视了耶稣在圣体圣事中所蕴藏着的那对于我们的深情厚爱与建立圣体圣事的原意。是这份深不可测的爱,使我们与天主之间的裂缝弥补了,而那受造物与造物者之间的差距也缩短到最小的地步。以致于卑微虚无的我们,能够像雅歌上所说的被无限尊威崇高的天主昵称为:「我的爱卿」,「我的爱人」。

    爱的最终和最完美的表现,就是灵肉的结合。而圣体圣事的最终目的,也就在表达天人那种完美的结合。所以,如果为了天主的无限尊高和我们无限的卑微的原故,而不去领主的话,实在是太辜负耶稣对我们的深爱,我们也将变成「负爱的人了」!所以,我们是不能不常明辨,否则会陷入魔鬼的圈套中。昔日,有些修女因不加明辨就少去领圣体,不知不觉中中了扬森异端的毒。

    圣神同祷会中有一种较不寻常的现象?说异语,是比较难予被人接受的。而实际上,说异语非始自今日,在初期教会中早就已经有此现象了。只要真是圣神的特恩,我们不但不应排斥,相反地还应该为获此特恩的人而感谢天主才对。

    那么,为什么有人不喜欢此一运动呢?我想能有不同的原因。例如,一般人都比较守旧,缺少创新的精神,对于改革往往视为畏途。但是改革并不等于胡搞,如果真的是天主所要的革新,我们是没有权利拒绝的。神恩复兴运动固然能有某些叫人感到不习惯的行为,但是应该据以辨别的,主要还不是这些比较外在的东西,而更应该看它带来的效果。

    其次,有些参与神恩复兴运动的人有时候近乎迷信的个人行为,也容易引起别人的误会与反感。

    我曾经认识住在加洲圣荷西市的一个美国家庭。他们一家都是老教友,而且很热心。对于神恩复兴运动很热衷。家里常有祈祷会。长子原在大学就读,但自从参加神恩运动之后,据说就休学了,为能去传播福音。

    有一次,他们家中有一个孩子牙疼,照普通常识来讲,如果厉害就应当就医。可是这个家庭由于太热衷于圣神同祷会而到了有一点儿着迷的地步。他们只愿意祈祷,等待圣神告诉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这个家庭里的母亲还是受过大专教育的,而竟然会迷到失去普通常识的地步,实属可惜!也正因为部份教友由于太过热心而做出一些近乎迷信的举动,使人对于整个神恩运动产生了一些错误,或至少是偏差的印象,殊属可惜。

    我个人认为,为了避免产生一些误会或危险。神恩复兴运动需要一些神学家的指导才行。

    对于神恩复兴运动,大体上能有两种较极端的反应:有一派的人认为,人人都应该参加;而另一派的人则对于此一运动大肆攻击。我以为这两派都多少走极端,有一位神父说得好,圣神同祷会是一种祈祷的方法,而不是唯一的方法。所以如果有人认为参加为他个人的神修生活有帮助的话,那么就参加吧!但是如果有人认为这种祈祷的方法不适合个人的话,也就不必勉强了。圣依纳爵的一种神修原则,正好是我们取舍的标准。他告诉我们说:「如果帮助多少,就取用多少;阻挡多少,就去掉多少。」换句话说,取舍否,应视它是否帮助我们更爱主爱人,更在神修生活上前进。

    在柏克莱时,我曾经被邀请去参加一个有关神恩运动的讲习班,为期七个星期,每星期只有一个晚上。刚开始的时候,我还可以接受。可是慢慢的,我开始觉得不很舒服,所以也就中断而没有贯澈到底。后来我反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我想也许一方面是因为懒,缺少恒心,因为七个礼拜似乎长了些;其次,心理的抗拒可能是最主要的因素。因为我的祈祷方式是比较静的,喜欢在大自然中,在信德的氛围里与主契合。可以说是一种基督徒的「禅祷」。所以对于显得很「热闹」的圣神同祷会,就显得不很自在。同祷会往往比较情感化,有时候甚至于情绪化。我认为这种情感化的祈祷为大家是很需要的。在我们日常的经验中,当我们有较强烈的喜、怒、哀、乐的心情时,我们都会高歌一曲或大声疾呼,或捶胸痛哭一场。这种情感的发泄是很健康的。其次,以往一般教友的祈祷多是心中默祷,很少用声音表达出来,而声音的表达在我们与人的交往中却占很重要的地位;或只是口念一些不一定能配合个人祈祷时的需要与心境的祷词。而圣神同祷会却能弥补这两种缺点,他们常用歌声或其它声音来表达个人的心境与感情;另一方面,他们不用印好的经文,都是一种类似「即兴」的祈祷。也因此显得更真诚、更感人。

    好了,有关圣神同祷与神恩复兴运动,谈得也够多了。有关此一运动的书籍越来越多。而且都属专门性的,如果有人有兴趣的话,不妨去买或借阅,以便有一更正确的认识与了解。前面所写的,纯是我个人的一些亲身的经验、观察与反省,所以能够很主观,也很可能错。希望读者们不要盲目的接受。批判明辨的态度与精神是常常应该有的,这也原是一个基督徒常应有的基本态度与精神。在短短的耶稣亲自教给我们的天主经中,祂要求我们要常常向圣父祈求:「不要让我们陷于诱惑,但救我们免于凶恶。」的恩典,其意义与目的,也就在此。

    在结束这一段反省之前,让我做以下的一个小结论吧!

    神恩复兴运动是一个正常而又合乎时代需要的运动,虽然有部分人士由于太热衷而做出一些近乎迷信的举动来。但是我们不能因此而以偏概全。认为此一运动应予排斥。否则,不但有因噎废食之虑;同时还可能犯了违背圣神之罪。

    耶稣会总会长雅鲁伯神父有鉴于会士们对于此一运动的态度与反应能产生偏差,所以曾经给全球会士们写了一封信。大意是说:「凡参加此一运动者,不要勉强他人也参加;而不愿参加的人,也不应该妄加批评。」

    我以为,雅鲁伯神父的话就是圣依纳爵那视帮助多少而取用多少的神修原则的回响;也可说是我们对神恩复兴运动所应有的既中肯又正确的态度了。
我见我闻我思(二) 我参加了「夫妇恳谈会」?兼论司铎独身问题
    除了曾经参加过神恩复兴运动的活动以外,我也曾应邀参加过现在在本省渐渐普及的「夫妇恳谈会」。我对于夫妇恳谈会早就略有所闻。但是却没有想到日后会有亲身参与的机会,而且万万也没料到连孤家寡人,没夫没妻的神父及修女,也可以参加此一活动。

    事情的发生是这样的:

    有一天,在避静院用午餐时,来了一对年轻夫妇。从交谈中,知道他们是由东部来西部推广夫妇恳谈会的。免不了因好奇而问了许多有关的问题。大概由于我那种好学不倦,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大大地感动了他们;再加上他俩善于察言观色(夫妇恳谈中很重要的技巧)的本领,认为我「孺子可教」,是一位「可造之材」吧!所以,他们就暗布罗网,等我这只猎物自投其内了!

    终于,在我离开避静院,迁往柏克莱神学院之前的一个傍晚,我接到了他俩的一通电话,热诚地邀请我去参加即将在奥克兰举行的一次周末夫妇恳谈会。

    我这个人的血型是属于A型的;而A型的特征之一,就是凡事犹疑不决、优柔寡断、三心二意。所以面对着他们诚恳的邀请,我开始犹疑不决起来;是去耶?是不去耶?也许是由于对他们夫妇俩的盛情感到难却吧!我终于被盛情冲昏了头,一口答应去参加。当然,我事后还得勉强自己去兑现对人家的许诺了。

    但是,天主的安排却是那么的奇妙和难予捉摸。从表面上看来,这次参加夫妇恳谈会似乎是偶然加勉强。但是当日后两件很重大的事情发生时,我才恍然大悟,那次的经验原是天主所要的,也是祂冥冥中的安排与引导。使我深深地了解了天主对祂的子民所说的:「我的思念不是你们的思念;我的道路与你们的道路不同」的真谛。除了感谢祂、赞美、歌颂祂的仁慈与爱之外。我还能说什么呢?

    那么,就让我藉这支秃笔,向你阐述天主的爱吧!

    参加恳谈会有三十二对夫妇,有年老的,也有年轻的。宗教信仰不拘,当然,由于这是教友的活动,所以还是以教友人数为多。

    除了夫妇外,也欢迎神父或修女们参加。只是在交谈中严格规定神父应与神父,修女只能与修女交谈。是为了避免在恳谈中所引起的可能困扰与弊端。

    参加恳谈的夫妇,必须已经有了相当稳固及美好的婚姻基础才行。因为这种恳谈的目的,是在借着交谈的技巧与方法,帮助夫妇们在婚姻生活中更上一层楼。如果婚姻生活本身原有很多困难或很大问题的话,那么就最好不要参加。否则,可能不但没帮助,反而产生反效果,实在划不来。当然,每个国家或地区也可做一些必要的适应或更改。不可一概而论。

    恳谈的时间是从星期五下午报到,至星期天晚上结束。所以是两天两夜,进行的方式是分专题演讲及恳谈。每天有数次的专题演讲,普通每次演讲是由一对夫妇及一位神父主讲,从婚姻与圣召的角度来研讨一个问题。例如谈婚配圣事的意义等。每一次恳谈会都有好几对训练有素的夫妇担任主讲。他们除了参加过普通的恳谈会成绩优良外,还应具有一些必需的优长,如口齿清晰,有表达能力、开放……。同时还应该参加一次比一般普通恳谈会更具深度的恳谈,然后才能够正式担任主讲人。

    专题演讲只是给大家带一个头而已。最要紧的是听讲后的恳谈与分享。其方法是这样的:

    在演讲后,主讲人给每人一个有关的题目,让大家用此题目给对方写一封情书。夫妇是分开来在不同地点写的。等到铃声一响,夫妇们就回到自己房里去,在那里举行恳谈。

    首先应该彼此读对方的情书两遍。第一次是先略略看一遍;第二次要细读,试着在字里行间去揣摩对方所要表达的最深的思想、感情与感受是什么。如果套句圣经上的话说,读第二遍时要全心、全灵、全力、全意地体会。

    读完两遍之后,正式开始恳谈。当然,这种交谈是需要开放与诚恳的态度,否则就无法达到预期的效果了。

    也许,有读者急于要知道,我这位孤家寡人,一定找不到「伴儿」谈话了吧!不然,因为那次除我是神父以外,还有主讲的神父,所以我们两个人就临时凑成一对。进行交谈。当然,我们所谈的内容大部分都是与基督、与教会、或与个人圣召有关的问题。

    在写「情书」的开始,我感到有点尴尬而好笑。因为我们两人多少要把对方看成「爱人」一样。在信的开端要热情地称呼对方为「亲爱的」,在信尾还要假惺惺地写个「爱」字。所以读起来,有点叫人感到鸡皮疙瘩此起彼落,弄得全身好不自在。面对一位陌生男人,扮演「假凤虚凰」,说是做戏嘛?也不全是,真是别扭极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既已粉墨登场,也交了五十块美金,岂可半途而废,否则太对不起五十只洋了。所以还是勉为其难吧!

    在分享我们头一封「情书」的时候,我有点儿感到笨舌笨嘴的,不知从何说起是好?再加上那位老马识途的老美神父一逼,真把我弄得啼笑皆非了!他问我说:「若瑟,你觉得怎样?」我答说:「觉得有一种甜蜜的感觉。」这位仁兄却并不因此罢休。竟然再逼近一步地问说:「怎么个甜法?是不是甜的像橘子一样呢?」

    天啊!在国内橘子倒不一定全是甜的啊!怎么非得用橘子来形容我的感觉不可呢?终于,我忍不住反问他了:「你说甜得像橘子,到底是真的要有这种感觉?或是这祇是一种譬喻的说法而已?」当然,不用说也应该知道,这只是譬喻而已。平日自认为想事情或写东西都蛮快的我,在写「情书」时却感到有点黔驴技穷起来了。岂不哀哉!

    经过名师指点之后,果然开窍,我竟然变成「情书圣手」,给我的「爱人」的情书也越来越长了。只是「纸长情短」而已,因为毕竟要跟一位陌生的大男人「谈情说爱」(实际上这祇是说笑而已,因为谈的都是正经而严肃的问题。)实在有一点儿「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的感叹!

    有一次,当大家正埋头给太太写情书的时候,我忽然看到坐在我面前的一位年轻的丈夫,一边挥笔疾书,一边泪流满面,也沾满了每一句从他内心流露出的爱的细语。我当时心里在想:当他的太太手执那封沾满她的丈夫泪水的情书时,她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呢?但愿那是爱的另一次冲击与震撼!在爱中,过去的一切都已将成为过去,让泪水把一切不快的回忆冲去;让泪水再度浇灌他们爱情的花朵吧!

    晚间,照例大家都会聚集在一起做一种感受的分享,那又是另一幕非常感人的场面!

    有一位年轻的太太当众承认:她原来是不愿意来参加的,可是勉强参加了第一天之后,就觉得她来对了。有一对在学校教书的中年夫妇,太太站起来说,经过一天的恳谈之后,他们终于发觉两人竟是生活在一起多年的陌生人。能够有此发现,实在还不算迟。如果到年迈形将就木才发现的话,那不晓得将是多么的可悲呢?另有一对老夫妻,先生很激动地站在那里颤抖。但是我们却不晓得他在讲些什么?祇听见他的太太在一旁安慰他说:「亲爱的,我会尽力帮助你的。我会尽力帮助你的。」有的夫妇竟热情地当众拥吻起来。

    见到这一幕幕真情流露的镜头,使我深受感动,也让我看清了婚姻生活美好与痛苦的两面。

    由于我是参加恳谈会的唯一的神父,所以我觉得似有义务也让他们分享一下我这一天来的感想,所以我就站起来,向大家分享说;「诸位,因为我是在场参与的学员中唯一的神父,所以也愿意跟大家分享一下我的一点儿感受。听到大家发自肺腑的真情流露,使我深深地看到婚姻生活的美丽与幸福。那么,眼见到这一切美好而吸引人的一幕,我只有羡慕、赞美,也为你们感谢天主,而一点儿「忌妒」之意也没有。相反地,就因为看到婚姻的美好与幸福,也更帮助我认清了我所誓发的贞洁愿的真正意义与价值。因为只有当一个人了解了他所自由弃舍的是什么的时候。这种弃舍才更有意义,才更有价值,也因此为此所做的许诺或誓愿才能真正的持久。现在,我更看清了贞洁愿中所要付出的牺牲是多么的多且大,也因此会更珍惜自己以那么大的牺牲而换取来的贞洁愿?以个人的牺牲换取更多人的幸福。最后谢谢诸位给我的莫大启示与帮助。」

    我常这样想:如果一个修道人不了解爱、性、婚姻、与家庭的意义与价值,而贸然誓发贞洁愿的话,我想他对于贞洁愿的真正意义与价值很可能无法真正领悟的。我不敢贸然说这样的人不会守好贞洁愿。但是有一点似乎可以确定的,那就是他很难达到贞洁愿所要达到的理想。甚至于在守贞洁愿方面会感到困难。

    我们偶尔听到,某某神父或修士,在修道好几年之后,忽然离职而结婚了。因为他终于发现,世上还有另一种生活?婚姻生活,更吸引着他。他这种说话的语气就好象在告诉我们说:「啊!我受骗了!为什么以前没有人告诉我,世上除了修道生活外,还有婚姻生活存在呢?」曾经有位做了许多年神父的,在脱离神职去结婚前,很感慨地告诉我说:「啊呀!我离开得太晚了!」

    好几年前,我去拜访一位神父并跟他住了几天,虽然我们友谊并不深,可是却蛮聊得来的。有一次谈到独身问题的时候(好一个百谈不厌旳热门话题呀!)他很清楚地告诉我说:「我愿意当神父,但是我也很希望结婚。」我当时一方面为他的坦诚而深受感动;但是也开始为他担心起来。说真的,结婚生子比当神父修女,要更合乎人性些,也因此是很自然的要求,原没什么不好的。但是如果它阻挡了我们实现一个特殊的神恩的话,那么我们就应该放弃的。司铎圣召即是一个特殊的神恩;而神恩不但是为个人,而更是为团体和为别人的好处而赐予的。神恩虽然是来自天主,但是人却有自由去接受或拒绝。如果一个人决定接受时,那么也就应该接受为实现神恩所要求的附带条件。所以,一个人如果自由地决定要担任神职,那么他也就应该接受为实现神职所要求的附带条件。例如独身生活,就是其中之一。否则,就只好放弃此一神恩了。

    独身问题一直是教内外热门的话题。因为此一问题牵涉到神学、历史、心理……的各方面,范围太广,所以无法在此阐述。但是有一点我愿意提出的是,当有人在批判教会当局不顾人性的需要与困难,而仍一味地坚持保存独身律,实在是很不合理,甚至很不合乎人道的时候,他们是否也想到这样的批评是太过感情用事呢?如果他们的批评是对的,那么不就等于在说,教会当局处理事情太过草率,根本没有经过考虑吗?而事实上,如果我们知道教会对这个叫人议论纷纭,争论不休的问题所做过的广泛而深入的探讨与研究的话,我想我们对教会的态度也就会变得比较谅解了。

    我们不要以为维持独身律只是教宗一人片面的意思而已。教宗只不过是以教会的元首的名义?耶稣在世上有形的代表?把许多圣经专家、神学专家、伦理专家、医学专家、心理专家等研究与讨论的结果向全球教会发表声明而已,绝非是教宗一人的独断独行。

    教宗是基督的代表。而此代表的意义并不只是名义上的代表,或行政上的代表而已。他更应该以基督的心肠?一位善牧的心情去照顾他的羊群,甚至为羊群而舍生。我深信教宗对于在独身生活中所应付出的牺牲与代价,以及因独身生活而引起的种种困难,一定比我们了解的更多,也更透澈。也因此他对于在这方面比较有困难的修道人所具有的关怀与同情,也一定比世上任何人要来的更大而且更深。毕竟他是我们的「家长」,我们的「父亲」呀!耶稣曾说过:「你们纵然不善,尚且知道把好东西给你们的儿女,何况你们的在天之父,那有不更将圣神赐与他的人吗?」铎品是神恩,独身也是神恩,为实现这些神恩,我们在在都需要圣神的帮助。

    也许有人会问:既然教会对于人性的需要与困难了如指掌,那么为什么还坚持保存独身律呢?教会这样决定,我想主要是因为她认为在目前的情况下,维持独身律比不维持要对整个教会有更多更大的好处。如果教会只因少数人的困难而放弃更大好处的话,那么不就变成因噎废食了吗?

    独身律是到了第十二世纪才制定为担任神职者应当接受的条件。独身的要求只是教会视实际的情况而制定的法律。因此,它是属于教会律,而不是神律。神律永远不可变改,而教会律却能因实际情况而增删、或废除。所以,日后当教会认为有废除或放宽的必要时,自然会不再坚持下去的。不过,我敢肯定地说,即便独身律有一天变成自由选择的时候,教会内仍然还会有许多愿意终生度独身生活的修道者。因为毕竟修道人的独身是一种非常特殊而宝贵的神恩呀!它不但象征着一个热爱天主?人间一切爱情的根源与归宿,也是我们最完美的爱人?的人对天主所做的爱情全部的交付;爱的全燔祭;也象征着在永恒境界里那完美的爱情?一个纯精神的爱,在现世提早的实现。

    这一种超越人的理智所能领悟而美好的神恩,实在不是人人可以体会得出的。也许,这也是为什么耶稣要说:有些人天生是阉人,而有些人却是为天国而自阉的,但是并非人人都能够懂得个中的真谛的。所以,有耳的听吧!

    身为一个选择终生独身的我,愿意在这里说一句真心话:为一位领受铎品与独身神恩的人,独身生活不但不是一种缺憾;而是一种更高的完美,一种也许只有永恒里我们才能完全领悟出来的完美。

    很惋惜的,不,也许更好说是很可幸的,那位既愿做神父而又希望结婚的神父,终于在几年后离职结婚和生子了。现在很愉快而美满地生活着。为此,我替他感谢并赞美天主。因为与其终日满面愁容地度着独身生活,还不如愉快地享受婚姻的美满与幸福吧!因为这样,为个人,为别人,为教会都会是更好的。毕竟天主是父,祂希望祂钟爱的子女常常高兴喜乐。也只有当我们高兴的时候,我们才能真正地中悦上主。天主曾说过:我喜欢接纳心甘情愿的奉献。独身既是一种可以自由抉择的神恩,勉强不得的。

    由夫妇恳谈中的分享而扯到司铎的独身问题,看似不太相干,而实际上这可能也是为什么他们鼓励神父及修女们参加的原因之一也说不定。因为就如同我前面所提到过的。只有在了解与肯定了婚姻的意义与价值之后,我们才比较能领悟独身与贞洁的意义与价值。
我见我闻我思(二) 开放的人生
    在参加这次恳谈的三十几对夫妇中,绝大多数的夫妇都觉得获益匪浅。但是却有两对中年夫妇没有得到什么益处,殊属可惜!而他们之所以没有所获,实际是与他们自我封闭的态度有非常密切的关系。

    有一对年纪较大的夫妇,两个人都显得臃肿肥胖,大概跟他们好吃的习惯有关。因为在整个恳谈的过程中,我注意到他们在吃的时候「很积极」,可是在其它的场合下,却沉默寡言,好象只是一对见习的夫妇似的,只作壁上观而已。像这种不合作、不积极的态度,怎么可能获益呢?因为主讲人只是带个头,给我们一个问题、技巧及方法而已。如果我们自己不去取用的话,又何益之有呢?

    至于另一对较年轻的夫妇,我曾经亲自跟他们交谈过。他们从头到尾都处于不满的态度中。因为他们一直在向别人解释说:「我们的婚姻已经很美满,毫无问题了。所以我们不需要这种恳谈的帮助。」

    这是一种多么不开放的人生态度呀!

    也许他们在来以前就没有搞清楚恳谈的目的,我曾经在前面提过。恳谈会的主要目的是在于帮助那些已有了相当婚姻基础的夫妇,在婚姻生活中更向前推进一步,更上一层楼。

    婚姻的意义是,两个非常相爱的男女,借着婚姻的誓约,把自己毫无保留地交托于对方,而同时也毫无保留地接受对方;使两个个体,融合成一体;两个生命交流成一个,在彼此的互助互爱中继续成长。婚姻,就好象一颗被接种的树,虽然在接种后每一种树还拥有它不可取代的特色;但是在接种以后,它们已不再拥有自己的生命,而是一个比原来的生命更丰盛、也更圆满的生命。

    人因相爱而携手共度婚姻生活。但是婚约的订立却是爱情的真正开始与加深。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认为这种说法实在是对爱情的莫大侮辱与误解。因为婚姻是处于两情相悦中的男女,对对方完全的肯定、接受与托付。他们彼此在婚约中互誓要尽最大的努力去爱对方,并被对方所爱。

    而爱是一种生活的,动态的东西。是生生不息的。没有止境的。因为爱只有人才有,因为爱是人之所以是人的一个绝对性的因素与能力。而人既是生活的而又是在不断地成长进化过程中的个体,所以一个人的爱的能力,不但不因岁月而消减,反而应当是与日俱增。只是在不同的阶段,爱所表达的方式不同而已。但是真正的爱应是由弱转强、由浅而深。年轻的恋人,肉体的结合可能是表达爱的主要型态,而年老时,爱可能更表达于精神方面,肉体的结合能够变成彼此相爱的一种较次的表达方式。当然,这只是一种原则性的说法而已。因为爱原应是「灵」与「肉」、「精神」与「肉体」,或更好说两个生命完全的交会与融合。年轻时精神的爱也可能超过肉体的爱;相同地,老年时肉体的结合也能是更重要的爱的表达方式。这是因人而异,不可一概而论的。

    如果爱是一种生活的而又不断地在成长的东西,那么,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未免太言过其实了。说这种话的人,也未免把爱情看得太过浪漫了点!爱情不只等于花前月下、海誓山盟、或一天到晚的「你侬我侬」地说个没完;它应当是两人生活中一切的总和才对。

    我曾经在一本书上读过这样的一句话:当你向所爱的人说:「你爱我够了」;或「我爱你够了。」的时候,你实在已经停止爱了。

    这真是一句多么有智能而又有深度的话啊!相爱中或度婚姻生活的人,甚至于连度修道独身生活的人,岂能不再三地沉思默想与咀嚼此话的含意否?

    如果我们以上的论点是可以接受的话,那么那对自认为婚姻已圆满到不需再求进步的夫妇,不是等于自绝于进步的门外,或至少他们很难享受到更完美及更深刻的爱情的可能了吗?

    开放的态度,为我么是多么的重要!因为开放象征着我们的生活有更完美、更进步、更充实的可能与希望。一个常常自满的人或安于现状的人,是很难享受到更美满的果实与人生的。

    参加完夫妇恳谈会之后,我深爱感动,虽然个人在交谈的技巧与方法上获益不多,因为对我来讲已经没什么新奇的。但是好处还是有的。能够见到那么多对的夫妇因着恳谈会的帮助而更增进彼此的认识、了解与感情的话,已经够叫人安慰了。

    在整个恳谈的过程中,个人有几个感想,愿意在此与读者分享一二:

    这种活动叫做「恳谈」,是非常的恰当的。交谈人人会,但是要有效地交谈,可就不简单了。

    我总以为:讲话简单,只要有一张嘴及一条正常的声带,就可以讲了。可是要会讲话,可就不简单了。有时候我们听一个人在讲台上讲得口沫横飞、声如宏钟。但是听完之后,总觉得毫无所获。因为他讲的都是一些毫无内容的东西。相反的,有的人话不多,可是却字字珠矶。他们的差别就在于是否会讲话。

    会讲话不简单,会交谈更不容易。因为交谈已经牵涉到两个个体在思想上、概念上、感情上……各方面的沟通。所以比一个人自己讲话要难多了。

    有关交谈的艺术的书,在街坊书局里到处可见。我不拟在此多加介绍。而只愿意就夫妇恳谈中的几个应当注意的地方提出来。

    交谈首在「聆听」。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态度。故沙特阿拉伯国王费瑟曾经说过:「上帝造人,赐给人一个嘴巴和两只耳朵。所以我们应该多听少讲。」这真是一段既幽默而又具有智能的谈话!普通当我们一听说要交谈时,第一个反应一定是想应该讲话,而不是应该先听。

    夫妇恳谈中要彼此念情书两遍,就是一种聆听无声的言语。而听,也跟讲一样,不是有耳就会听。耶稣曾说过:「他们听是听,但是却听不懂。」他们不懂,并不是没有耳朵或是不听,而是听不懂。因为听能够有不同的层次与程度。有人只是用耳朵听而已,而根本没有尝试着用心去领会。我们普通所说的:「左耳入、右耳出」或「耳边风」,就属于这种的听。往往他们听到的只是「声音」而已,而不是「话」。所以应该「全心、全灵、全意、全力地听。」

    但是只听而不懂还是不够的。而且应该按照讲话的人意思去懂,而不能够加以主观的曲解。从心理学方面讲,我们有时听到的或所懂的,能够不是别人的话或意思,而只是个人潜伏的意愿或主观的曲解。前圣家堂加拿大籍的陆德全神父的台语讲得呱呱叫。但是他却告诉我他曾经遭遇到的一次有趣的经验。

    有一次,有一位本省籍的小姐跟他谈话,神父讲的是标准的台语,可是那位小姐所听到的却是英文。我以为这种现象可以用心理学来解释的。因为在那位小姐的心里可能有这样的三段论法:「凡是外国人都是讲英文的、而陆神父是外国人。所以陆神父讲的一定也是英文。」有了这样的主观意识及信念,所以就影响了她在聆听中的客观性了。我在想,那位小姐的英文程度大概应当不错才是,不然的话就很难有那样的反应的。

    从这件真实的故事里,我们可以说,一个人主观意识如果太强的话,是很容易影响到他对外界事物或别人的话了解的客观性了。

    在我们寻找天主的圣意或祈祷中,这种情形也很可能发生。因为有时候我们在潜意识里是那样渴望天主按照我们个人的私意告诉我的时候,我们很容易误把个人的私意当做天主的圣意了。而且,还沾沾自喜地说:「我终于找到天主的圣意了!」啊!真是自欺欺人!但是我们欺骗得了天主吗?

    从心理的角度讲,在聆听的方面,还能够产生另一种现象。譬如一个人,不管对方讲得有没有道理,他先决地决定不要听他讲。那么不管你做多大的努力,他很可能什么也听不进去。在祈祷中也能是如此,有些人说:「我听不到天主的声音。」到底是真的天主没把圣意显示给我们呢?或是因为我们下意识地不愿意知道,因为深怕听到以后是与私意相背,不能遂己所愿吧了!

    所以,如果想做一位真正会聆听的人,的确不是想象中那样的容易、简单。是需要不断的学习的。夫妇恳谈会中就是借着一个开放的客观环境,让夫妇学习着彼此如何用心去聆听对方所要表达的意思或情感。

    除了聆听以外,还得要讲。而且要如同听一样地「全心、全灵、全意、全力地讲」。当然,不要以为全心、全灵、全意、全力地讲就是唠叨个没完。否则,那已经是独白,而不是交谈了,这样不但不帮助婚姻生活,恐怕还有反作用,在夫妇之间产生更大的裂痕与不悦。

    所谓全心、全灵、全意、全力地讲,是说讲话要使对方懂,不要故作神秘。使对方如坠五里雾中,丈二和尚摸不到头一样。当然,生活在一起好几年的夫妻,由于彼此相知很深,所以沟通时有时候并不需要用普通一般人所用的言语。一个眼色、一个举动、甚至于一句在第三者听起来是无关紧要的话,都能够有很深的含意在。我认识一对美国夫妇,是我很要好的朋友。有时候在我们的交谈中,他们偶尔会穿插几个我听不懂的字进去,使我感到有点迷惑。事后他们才告诉我,那是他们的「密码」,是「不足为外人道也。」当然,由于他们知道我与他俩友情很深,不会在意的(而实际上我是知道他们是故意那样做,好在我面前表示他们夫妇间的浓情蜜意的)。否则,在第三者前讲人家听不懂的话就会变成不礼貌了。

    所以,夫妇间如有自己的一套特殊的表达方式的话,所谓的全心、全灵、全意、全力地讲就不一定要长篇大论地滔滔不休了。

    交谈不但在恳谈会中占很重要的地位,就是在夫妇的日常生活中,也是非常重要的沟通方法。在报上我曾经读过一对年轻夫妇描述他俩如何维持美满婚姻生活的一点小秘诀。他们非常骄傲地告诉大家说:他们虽然已结婚七年,但是仍然生活在「蜜月」的气氛中。而维持此气氛的主要因素,却是每晚十分钟的恳谈。

    我深信他们所描述的蜜月,一定不是指新婚初期那种充满了罗曼蒂克情调的生活;而更是指两人心灵彼此完全的融合与交会的喜悦。因为人性爱的最高境界,是灵肉的结合;而这种结合也可以说是人性美的最高表现。在我们的时代里,由于太过强调性的快乐,而忽视了能够使性由纯肉欲的层面而提升到精神层面的因素?爱,而造成了许多人在婚姻生活中度着一种「有性无爱」的生活。把婚姻当做一种满足情欲(有时候可能更是兽欲)的合法行为。那不是对婚姻的一种绝大的误解与亵渎吗?

    前面所提的那对年轻夫妇结婚七年而仍然享受着蜜月的情趣,就是因借着恳谈的方法而达到心灵的沟通所致。

    为此,凡参加过夫妇恳谈会的人,以后每日都得花十分钟的时间恳谈,以寻求彼此间更深的沟通与爱情。

    另一件叫我深受感动的事情,就是已经参加过恳谈会的夫妇们,对于初次参加者所表现的爱德(按规定,每对夫妇只准参加一次而已)。凡在担任主讲的夫妇,或初次参加的夫妇中,如果有小孩而没人照管的话,他们都会很高兴地替你照顾,好让你放心参加恳谈。

    可是他们的爱德不止于此,在恳谈会的进行期间,他们会寄一些精美的卡片给他们所介绍的夫妇,表示他们的爱与关怀。而在卡片上所表达的言语,有时候真叫人感到莫名的激动与兴奋。我就曾经亲耳听到一位太太告诉我她收到的卡片上是这样地写着:「亲爱的某某与某某:我们除了为你俩而热切祈祷外,还特地在我们厨房的冰箱上贴上一张字条,要求我们的孩子们在这个周末为你们做一些小小的克己,不取食冰箱中的零食。祝你俩恳谈顺利、主佑。」

    当我手里拿着数封素昧平生的夫妇们给我寄来的贺卡时。一股暖流立刻涌上了我的心头。因为我手里所捧着的,不只是几张薄薄的信纸而已;而是几颗充满了爱与关怀的心灵凝聚而流露出的人性真情!不知不觉中,卡片上的字竟然显得模糊起来了。

    我们常常会诅咒黑暗,而且还口中念念有词地「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地批评个没完。我们是否也曾记起凯乐神父(Rev.JamesKeller)在「改造世界」(YouanhangetheWorld)一书中,所给予我们的启示呢?他要求我们:「与其诅咒黑暗,不如点燃自己。」我们常喜欢以旁观者的立场去指责、咒骂世界或别人,而不能反躬自问;我们宁可光抱怨黑暗,停留在黑暗中,而不愿意燃起心中的亮光。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能有更多像那些充满爱心与关怀的夫妇的话,不是会变得更美好,也更适合人性的发展吗?一个诚挚的祝福,一句鼓励的言语,一个温和的微笑,一张小小的卡片,都能够是一盏照亮别人或世界的小灯。这种利己而不损己的行为,我们为什么还是那么的吝啬呢?

    回国以后,获悉夫妇恳谈会正在国内推展,心里很感欣慰。负责的神父们虽曾当面邀请我参加辅导的行列,而我也有些兴趣。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个人的牧灵工作业已占去许多的时间了。那能再作更多的付出?

    另一方面,由于个人的志趣,更是在于神修辅导与领避静方面。所以无法在夫妇恳谈会方面尽力。事实上,也许在那次的恳谈会中,我表现得相当积极,也感到很有兴趣,所以会后主持人曾力邀,希望我能去洛山矶参加专门为训练领导者的更深一层的恳谈会,以便将来可以加入他们的阵容。但是因为我到美国只是暂时的而已,同时也不希望以此做为将来的主要工作,所以也就婉辞了。日后是否能在这方面略尽棉薄之力,那就得看天主的安排了。
我见我闻我思(二) 主!你的计划何其奇妙!
    在前边我曾提到过,虽然我去参加夫妇恳谈会是有些勉强的,但是那次去参加却是天主上智所安排的。因为日后所发生的两件事情,告诉了我那是在天主的计划中的一部份。

    就在我搬离避静院准备去柏克莱神学院选修课程的前几天。有神父告诉我说,有一位来自旧金山的男教友要做周末退省,希望我能指导他。我由于很希望学习个别指导避静的方法,所以就满口答应了。但是等了老半天,却不见这位先生出现,一直到另一批团体避静结束后,他为了找人带他回旧金山的事来找我时,我才发觉他就是那位要跟我做避静的人。原来他是参加了团体的避静。

    这位先生姓那,年已五十六,是一位非常热心的老教友。每年他都在特定的一日向圣母做一种特殊的奉献。那次的避静就是奉献前的准备。

    由于原先我有责任帮助他,只是他没来而已。所以见面的那天晚上,我特地跑去找他谈谈。也算是礼貌的访问吧!

    我们先从简单的自我介绍开始,慢慢地谈着。还记得在谈话中他曾告诉我说:「神父,即使我告诉您我的痛苦的话,我相信您也是无法了解的。」我心里在想:这位先生倒蛮有自信的。但是我还是耐心地跟他聊下去。也细心地聆听他的倾吐。

    记得谈话之初,他是坐在床上背靠着墙,抽着烟斗;而我是在椅子上正襟危坐。可是谈呀谈地,我先从椅子上站起来,干脆坐到地毡上去,让背靠在墙上。这样似乎舒服多了。在美国,一般房子内多铺着地毡,而我每次见到地毡,总会有舍椅子、沙发而就地毡的冲动。

    我想:在交谈中,一位神父或一位辅导本身的态度非常重要。如果你自己显出紧张严肃的话,那么就容易造成沉闷的气氛。这样不但不帮助交谈,恐怕还会叫人因觉得不自在而更形关闭了;而如果你的态度温良慈善,自然而轻松的话,那么对方也就容易放松心情、更加开放起来。

    也许是看到我轻松自然,不摆「神父架子」;而同时我们的交谈也越来越有趣吧。他竟然也坐到地毡上来,聊得更加起劲了。

    要认识一个人是需要时间的;而如果想被一个人所接受与信赖,那更需要时间。因为认识、接受、与信赖都需要经过一个过程。

    那先生与我之间,真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从见面的开始,我们都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也许这就是我们中国人所称的「缘份」吧。也正因为有这种感受,所以他在不知不觉之间,渐渐地向我吐露他内心的痛苦与感受。

    见面的第一晚,我们竟席地而坐,长谈达四个小时之久!从彼此的脸上,我们已经可以窥出彼此之间己有了相当程度的接受。这为未来的辅导,已经铺下了一个非常良好而扎实的基础。第一印象虽然不能做为绝对的标准,但是第一印象对人的影响却是不容忽视的。

    第二天早晨,我在避静院的小堂为他特别举行弥撒。在弥撒中他再度做了特别的奉献。我曾注意到当他念奉献词的时候,感动的泪水顺着两颊淌下。在那先生的身上,我可以看到一颗热爱天主及圣母的心,以及一个非常纯朴美丽的灵魂。他深深地感动了我,也吸引着我!离去之前,他特地把家中的电话号码抄给我,并且再三叮咛,叫我搬去柏克莱之后,一定要打电话跟他联络,因为他希望我也能见见他的太太陶依。

    就这样地,一颗非常美丽而宝贵的友谊的籽粒,在我们彼此间的心田里开始滋长;也渐渐地延伸到陶依的身上。等待着日后的开花结果了。

    不久之后,我迁往柏克莱神学院就读,也跟那先生联络上了。他差不多每个星期来我住的地方与我交谈,是一种神修的辅导;也可以说是友谊性的欢聚。

    经过几次深谈后,我终于肯定,单方面的辅导是无法澈底解决问题的,因为困难的关键更是在他的太太那边。但是怎样着手呢?

    终于机会来到了,在复活主日那天,那先生打电话要我跟他们夫妇去享受一顿所谓的「复活餐」,就这样的,我认识了陶依。

    那先生祖籍爱尔兰,所以较保守;而陶依的祖籍是法国,所以比较热情、开放。所以当我们首次见面,她当街在我的脸颊上印上「第一吻」的时候,我并没感到惊奇,而只感到脸上顿时泛起一阵属于东方人的羞赧与绯红。我心里在想:如果这种场面给我母亲撞见了,不晓得她会作何感想呢?我想她大概要大大地为我的圣召而担心了吧???一笑!

    我跟陶依真有「一吻定情」的味道!因为在用餐时,我们已经有了「一见如故」的感觉。三个人很自然地谈笑自如,也彼此开起玩笑来了。我想陶依个性外向、活泼加热情,固然是我们易于彼此熟悉的因素。但是我想,那先生一定跟她多次提起我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而在我这方面,由于从那先生处知道了不少陶依的事情,所以虽属初次晤面,但却不会有完全陌生的感觉。

    由于这次的欢聚,在我跟那先生的友谊上,不但拓展了另一个幅度,也更加深了这珍贵友情的深度;也为未来的辅导关系铺下了比较坦畅的前途。

    自从那次复活节的欢聚以后,那先生仍然每个星期单独来见我一次。我们常到郊外去野餐,因为在大自然中,交谈显得更为轻松愉快了。下午在他离去前,我们经常一起参与圣祭,然后他就高兴地回去了。

    但是,这样的辅导仍是片面的。时间越长,也更让我们看出,除非有陶依的参入,是无法真正达到辅导的目的。但是,我总不能直接要求她加入,告诉她说:「喂!问题的关键是在于你啊!」

    可幸地,认识她不久之后,她也表示愿意和我们一起去野餐。就这样地,我有了更多认识她的机会。但是不管交谈或野餐,毕竟还是无法「诱发」她进入正式的辅导情况中去。因为她的先生曾经告诉我说,以前曾有一位神师想帮忙,结果反而产生更大的困扰。

    于是我只好一方面耐心等待;而另一方面也设法寻找,看看有没有办法给他俩更有效的帮助。

    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我想到一个「圈套」,希望陶依能够掉入这个「陷阱」里去。

    有一天,我拿起了电话筒,拨电话找那先生说:「嗨!那先生,你知道我最大的兴趣是领避静。而再过几个月之后我即将离开美国回到台湾去。所以如果在我离美前我们三个人能够一起做一个周末避静的话,那为我们的友谊不将是一个永恒而有意义的纪念吗?」

    「喔!神父,那实在太好了!但是不晓得我的太太是否也愿意去?请你等一下,让我叫她直接和你谈好了。」那先生的反应是赞许中带着几分的期望。

    「哈啰!神父,你好吗?」是陶依热情的问候声。

    「很好,谢谢你,陶依。我刚有一个灵感,就是如果我们三人能够在我回国前一起去做一次周末避静的话,那不是一次美好的回忆嘛?」在语气中,我尽可能显出柔和与感情。希望能够打动她的「芳心」。

    「当然,那太好了,神父。就这么决定好了。什么时候去?到那里去?请你跟我丈夫商量好了。」

    愿天主永受赞美!因为陶依终于被我那带着情感,但又显得有些「诡计多端」的阴谋所诱,竟然满口答应了!因为后来那先生惊讶地告诉我说,他自己每年必定做避静,而陶依却不肯去,因为她以前做过好几次都没有什么结果,所以就拒绝再做了。而这次能够爽快答应,似乎出他意料之外。他告诉我说,当陶依在电话中答应我去避静时,正是在做着柔软体操,所以我想,如果不是她当时不知所云,可能就是运动时叫人比较开放罢?而事实上,日后却证明了这是天主的安排;也是天主终于答复了那先生十六年日日在祂前不断的流泪的哀祷!
我见我闻我思(二) 一次难忘的经验
    终于,我们去了我曾经住过七个月之久的避静院。

    陶依既然对避静兴趣不多,所以为诱导她进入情况,我多少得依她的。所以,在正式入静前,我跟她的先生就陪她玩最喜爱玩的英文拚字游戏,她的先生平生最讨厌此玩意儿。但是此刻却不能不做一次「爱的牺牲」;而我由于在连络局服预官役时也曾多次玩过这种游戏,并甚喜爱,所以玩起来倒蛮能享受的,深信那位发明此一游戏的先生,在在也不会料想到拚字游戏也能够是入静的一种准备吧?这不正应验了圣保禄宗徒所说的:一切都助人更爱天主呢!

    待玩过几盘时,我看时机业已成熟,就要求开始正式入静;以便改换一种比拚字游戏更艰深甚至于危险,但却更有意义的游戏??「婚姻的游戏」。

    这次的避静,可以说是传统的避静与夫妇恳谈会的混合式。因为传统的避静中,做避静的人往往只注重个人在祈祷中与天主的契合,比较少注意到与别人的关系;而在夫妇恳谈中,虽然他们每天也有多采多姿的弥撒礼仪,但是我总觉得祈祷的气氛仍很不够;而祈祷的气氛为交谈却是相当的重要。因为在祈祷中,一个人比较容易向天主开放,也因此比较容易找到天主的圣意。所以我就采取了两者,作为这次避静的方式。

    首先,我以「爱」做为第一次恳谈的主题。给他们提示一些思想,然后要他们各回自己房间去祈祷,并且回答我给他们的几个问题。例如:爱是什么?爱有什么特质?在爱情生活中可能存在的困难及解决的方法等。

    等过了一段时间后,我们重新聚在一起,开始恳谈,普通在夫妇恳谈中,是没有第三者在场的,因为这样,夫妇才能不受干扰,好能做到心灵最深的交流。可是这次他们夫妇俩却一致地希望我在场聆听,以便在必要时给予一些指点或帮助。由于我对他俩的问题从那先生处已知道得相当的清楚,所以我认为我的在场是有利而无害,于是就答应参与他们的恳谈了。

    世上有些神慰是只有神父们才能真正地享受到的,例如:举祭、赦罪、付洗等等。而这次避静中能够参与他们夫妇俩的恳谈,也是一种非常令人欣慰而美好的经验。

    照理说,恳谈的双方应该是他们夫妻俩,所以谈话的对象也应该是对方。但是也许是由于老教友对于神父有较大的尊重与依赖吧,陶依在跟先生的谈话过程中,往往会对着我讲,或问我问题。这原是不理想的,因为我的角色只是一个聆听者、旁观者,而在必要的时候才给一点指导的人。所以每次当她在对我讲话或发问时,她的先生总会着急地提醒她说:「亲爱的,神父不是说过,是我们俩交谈而不是我们跟他交谈呀!」

    看到他那副滑稽的神态,使我感到有趣而又感动。

    第一天就这样平安而顺利的过去。带着一颗宁静的心,我们各自进入梦乡。今夜大地一片宁谧,静的似乎显得格外的神秘。

    翌日清晨,我们各自做完早祷正准备吃早点时,陶依兴致冲冲而又相当激动地跑来说要跟我们分享她的灵感。原来,天主圣神已经在她身上开始工作了!

    她说今天早晨四点钟就睡不着觉了,所以就躺在床上沉思,忽然间,她对于避静的意义有了一个非常深刻的领悟。也因此才会那般兴奋地急着要跟我们分享。说真的,听了她对避静意义的阐释,使我这喜欢领避静,自己也做了十几年避静的神父,都会感到望尘莫及。人能够绞尽脑汁、想尽各种办法去探求天主的奥秘,但是往往还是觉得力不从心,事倍功半;但是只要圣神的一指点,我们就能有「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赞叹。

    因着陶依从天主那里所获得的启示,使我深信圣神正在领导着这一次的避静,也因此使我倍加信心,可以放胆地继续下去。

    白天仍然过得平安顺利,也似乎比昨晚进行得更好,因此在晚餐前我告诉他们说,晚上可以再往深一层的地方去。但是在讲出这句话以后,我忽然发觉,在我心与口之间好象缺少一种应有的和谐感,圣神似乎在提醒着我,应该格外小心与警觉为是。毕竟,这次的避静不但关系着一对夫妇的幸福,也关系到他们与子女之间的亲子关系。

    于是,我不得不小心谨慎,对圣神抱着绝对受教之心。因为人的智能能错,而圣神的智能是绝对不会错的。所以我决定找那先生谈谈,看看陶依的反应如何?

    感谢天主,因为我的此一决定,马上就证明了是绝对正确的。因为那先生告诉我说,陶依现在因为看到在婚姻中有一些她以前未曾觉察到的问题与困难在,所以情绪已经相当的激动,并且表示无法再继续做下去。而且她吃晚饭后还曾低泣过。

    既然了解了实况,那么事情就好办了。当晚间我们再聚的时候,我装着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说:「我看我们今天一整天祈祷、恳谈,似乎相当累了,如果再继续下去的话,恐怕不会有什么积极的效果。所以我建议今晚休息。等明天再说吧!」

    我可以马上觉察到,当他们听完我的建议以后,脸上立刻就浮现出一种解放的神态。特别是那先生更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因为他正担心如果继续下去,陶依恐怕会受不了的。

    既然没什么活动,陶依就邀我陪她到林间去散散步;而在散步的时候,她曾感慨系之地告诉我说:「如果我早知道的话,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的!」言外之意是说,如果她早觉察到在这次避静中所发现的问题的话,他们的婚姻关系可能要比现在理想多了。

    我心里在想,这原就是夫妇恳谈的主要目的呀!夫妇们能够多年共眠,可是他们却能够同床异梦。因为形体的结合并不是心灵契合的绝对标记。两个多年共同生活在同一屋顶下的人,还能够形同陌生人,相反地,分离在天南地北,形体被千山万水遥隔的两个人,却能够灵犀一点通,心心相印。

    陪陶依散完步之后,夜也渐渐地深了。我们三人怀着感恩的心情,一起诵念玫瑰经(他们每天就寝前必做的晚祷),感谢这一天来天主的种种指引与恩赐。

    第三天,也是出静的一天,由于昨天知道陶依的情绪反应,所以我就不想再继续向前推进一步。只要求他们把这一天花在祈祷上。

    我先给他们一些祈祷的材料,然后让他们各自去祈祷,然后回来分享一些祈祷的心得。

    陶依在这次的避静中,似乎特别得到圣神的光照;而事实上最需要的也是她。在今天的祈祷中,她是跑到林间溪旁去。她是一位口才文笔都很好的女士,而且聪明、观察力又很敏锐。当祈祷过后要分享时,她手里捧着一大堆的花呀草啊的,兴奋地冲进我的房里来。原来,她又获得了一次很大的启示与灵感。

    只见她把手里的紫色小花、翠绿的小草、以及一些看起来像是挂满麦粒的枝子,很规律地铺在床上,顷刻间,构成了一幅美丽的图画。然后她慢条斯理地借着各种不同的植物,说明了我们的恩宠生活的意义。借着视觉的帮助,再加上陶依那能说善道的口,花、草、枝子竟然都变成了活生生而又富于灵性的生命了!

    那真是另一篇美丽而动人的道理!叫人不能不承认天主圣神的确充满了她。

    下午,在结束前,我特地要求他们回到各自的房间里去,花一个半小时的时间给对方写一封情书。但是我特别声明,这一次他们恳谈时,我决定不参与,这样好让他们能够彻底坦诚地交谈。

    最后,我们以感恩祭结束整个的活动。我问他们是否愿意在弥撒中重发结婚誓愿。他们非常高兴地接受了这个建议,认为这是非常有意义的。同时,我也特别选了两篇读经,请他们一人负责念一篇。

    还记得是那先生先读,他读的是圣保禄宗徒所说的,先生是太太的头那一段。只见那先生一边读一边「笑」,使我感到有点儿詑异。莫不是他心里在对陶依说:「哪!你看,根据圣经记载,你是应当服从我的才是呀!」后来,从他们口中知道真相,原来他是由于太感动而激动得无法念下去。

    由于他相当激动,无法念下去,所以我就接过来读了。

    领圣体前重发誓愿时,我可以看到他们眼中,特别是那先生的眼中的泪光。

    辞别了避静院,我们由那先生驾车,准备去买一些中国菜肴回去,好庆祝一番。途中,陶依心情非常轻松愉快,一直在哼着情歌。轻快中带着些微的浪漫。而那先生一边开车,一边不停地透过后镜,偷窥他的太太。忽然间,他开口了:「亲爱的,当你高兴的时候,你显得是多美丽呀!」由于我是坐在驾驶座旁,所以很清楚地看到,此刻泪水像断了线的透明珠子,顺着他的两颊,滚滚而下。此情此景,害得连我这孤家寡人也被感动地有欲哭的感觉。因为在那短短的一句话,及漱漱的泪水里,真是道尽了一位丈夫对妻子的千言万语及无限的爱意。我心中默默地祝祷着: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途中,我们停在一家中国馆子,买了好几道好菜。然后直驱旧金山他们的公寓,准备好好地庆祝与享受一番。说实在地,这次的避静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天半,可是由于所讨论及反省的问题是非常严肃而重要的,所以也使人感到疲累,而今晚是值得轻松一下的。

    美酒佳肴当前,我们开始有点儿狼吞虎咽起来了。在精神活动比较强烈时,人对于食物的需要有时候反而会相对地减少。今年寒假期间,我有幸亲自聆听颇负盛名的白云法师阐道,在教静坐时,他曾说他可以连续静坐七天七夜而不饮不食,就是一个很好的凭证。耶稣在旷野里不吃不喝达四十天四十夜之久,也正是如此。我们三人在避静中,由于全神贯注于纯精神生活的一面,所以大概有一点儿食而不知其味,如今大功告成,可以好好地享受一番美味了。因为毕竟我们不是天使,仍需吃喝呀!

    在回旧金山的路上,我好奇地问,为什么那先生在弥撒中读经时嗤嗤地笑。他们这才告诉我真象,他并不是在笑,而是激动。因为在他们交换互念情书时,他们两人都近乎泣不成声。那先生读了陶依的情书一遍之后,就无法再读第二遍了。因为他的泪眼已经模糊了。

    了解了这一情况之后,我心中就这样地决定,今晚吃过晚饭后,我愿意马上回神学院去。因为这个周末为他俩来讲,无异是再度的蜜月。让他们单独渡过这良宵美景,似乎更有意义,也是应该的。

    可是,世上有很多的事情往往有事与愿违的。席间,我因着一件与文化和民族自尊有关的事情,与陶依意见相左。两人坚持己见。当然,我们是在友善的气氛下进行辩论。我们一边品尝美味,一边「舌战」。由餐桌上转移阵地,改坐在沙发上继续你来我往。真有到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地步。如今回想起那一幕来,我还真惊讶于自己竟然具有那么大的爱国心;也感叹于过度的民族自尊,有时候反而会叫人只情感用事,而无法用理智冷静地而又客观地论事。

    记得在避静刚开始的时候,陶依曾问我有关她的个性的问题,但由于我当时对她的认识还非常少,所以不敢贸然推断。但是在那么近地相处过一个周末之后,我深信对她已有了比前更深刻的认识。而特别在这次的争论中,看得似乎更清楚。于是我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不善加掌握的话,就有稍纵即逝的可能。于是我决定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了。

    当我们两人争论期间,那先生一个人闷坐在沙发的另一端静静地在猛抽雪茄。由于我跟陶依舌战方酣,所以一直无暇顾及到他;而事实上,他的沉默却是一种无言的抗议。因为后来当我看到与陶依继续相持不下终会造成打不开的僵局时,我就转移目标,把「球」拋到那先生身上说:「那先生,你对我们争论的问题,又有什么看法呢?」

    没想到经我一问,他像汽球爆破一样地发起牢骚来了:「你们把我冷落在一边,感到真不是味道!」

    到此,我更坚决地要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了。于是我很严肃地对他们说:「你们知道我是爱你们的。而今天晚上我要把这份爱更具体化,那就是跟你们做一次非常坦诚的恳谈。也许这就是我对你们的最大的爱了。」

    听了我的建议,他们不但不觉得「如临大敌」,反而兴致勃勃地热烈赞成。看样子,今晚我大概要留下来与他们「共渡蜜月良宵了」!

    为了好好跟他们深谈,我就选了一张舒适而漂亮的单人沙发椅坐下,把脚搁在前边的小SM;F10502;上。那先生和陶依就坐在我的脚的两旁,摆出一副小学生听老师上课的神态,好奇而用心。而我也带着颇具「权威」的口吻,向他们「盖将」起来。

    他们是一对相爱很深的夫妇。只是由于陶依个性外向,那先生较内向,再加上缺乏真正的沟通,而产生许多原可不必受的痛苦。这一次的恳谈,我就是先从他们两人的个性给他们做一个分析,然后循序渐进,跟他们分享及讨论起来。也许是由于这次恳谈非常关系到他俩切身的问题,所以谈得特别起劲,而时间却在不知不觉中溜过去了。

    当我意识到我还得赶回柏克莱的时候,才骤然发现,不但夜已深了,而且已是翌日清晨两点钟了。我心里在想,与我同住的那位老美神父,不晓得是不是会以为我「夜出不归、行为不检」否?

    在我坚持下,他们只好结束有趣而重要的交谈。开车把我送回住处。一路上陶依仍是兴奋而愉快。而我知道那是一种来自对自我有更深认识与接受的愉快;也是一种对未来抱着希望与乐观的愉快。分手前,我要求他们说:「回去之后,请不要再继续讨论下去。因为这个周末是够累人的了。如果太累而又继续谈的话,恐怕会起反作用的。」

    然后,我们互道过晚安,他们的车影就在晨雾朦胧中渐渐消失在街头的尽处;而当我拖着疲累的身子悄悄地爬上床的时候,心中洋溢着一片感谢主恩的情绪。隐约中,好象听见远处的晨鸡在报晓了。

    我是一个责任感相当重的人。这也许与天主赏给我的一颗充满了爱与关怀的心有关。

    他俩夫妇回去了。但是我还是不完全的放心,深怕他们之间会因昨晚所发生的事情而引起其它的困难。所以,我翌日有给他们拨电话的冲动。可是我却又没有这样做,因为我深怕那样做会干扰了他们太多,甚至于能是我对上主的照顾不够信赖的表现。于是,把已经拿起的听筒再度搁下。

    然而,事实却证明了,我的顾虑原是多余的。

    四天之后,那先生按照我们事先约定的时间,来公寓见我,我永远无法忘怀他当时推门见到我的时候的那副难予描摹的神态??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喜悦、兴奋、与激动;是一种只有身历其境的人才能体会出来的感情。在他那纯朴忠厚的脸上,我已看出了一个受了十六个年头煎熬的痛苦的灵魂的哀祷突然被垂允的喜悦;也深深地领悟了圣若望宗徒在默示录第七章第十七节上描述的。被天主亲手拭去泪痕的激情。除了感谢赞美之外,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他告诉我说,当晚回去后,他们按照我的建议,没有再继续讨论下去。第二天清晨,当他醒过来之后,突然发现躺在身旁的陶依在偷偷饮泣。原来,那次避静中所发觉的问题,如今像电影般地一幕一幕地再度在她的脑海里浮现。是那样地清晰与历历如绘。

    那先生虽然内向,但是感情却很丰富,他曾告诉我说,每次望弥撒时都会泪下。所以,这次正面对着正在饮泣的陶依,他也情不自禁地与她哭成一堆而变成两个泪人儿了。

    我深信泪水有净化与疗愈的双重作用。在修道生活之初,天主曾多次给了我这种神恩,不管是忏悔之泪,或喜极而泣,都叫我深深地感到,在泪水中,我的心灵被净化与治愈了。这种心灵的洗礼非亲身体验的人,是很难领略个中的滋味的。

    由于个人这种亲身的体验,所以我多少可以想象得到当日清晨当他俩拥泣时的感受。是忏悔的泪,是感恩的泪,是赞美的泪,是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泪、也更是爱的泪。耶稣曾经对以泪给祂洗脚的玛达肋纳及在场旁观的人说过:「因为她爱的多,所以她所获得的宽恕也多。」在我们最爱的人面前,我们往往会自惭形秽,觉得自己好不相称;而这种感受,往往会因着意识到我们一些无知的言行而给对方带来许多的痛苦而增强和加深。「哀恸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们要受到安慰。」

    我们那天是约好要到他们家里举行家庭弥撒的。当我一踏进门时,陶依兴奋地把原铺在桌上的一条半湿的大浴巾拿给我看。原来那就是数日来他俩不断以泪水共同洒成的一幅爱情远景呀!我想:毛巾正代表着他俩爱情之园的远景。在他俩大量泪水的浇灌下,爱情的种子已再度萌芽,期待着来日花朵的绽放了。

    怀着敬畏与感恩之情,我们献上了赞颂之祭,高歌「愿天主永受赞美」。

    那先生从小学六年级起,就每天进堂从不间断。即使在军中服役时也未曾中断过;而陶依只是每主日进堂而已。因为她并不感觉到有每日进堂的需要。当然,在那先生的心中是多么地渴望将来有一天陶依也能陪他日日参与圣祭。可是这是是勉强不得的。因为圣神在每人身上的指引不一样。

    可是他心中的渴望却因着这次的避静而实现了。因为陶依在避静后的次日就表示从此之后要日日跟他一起进堂参与弥撒。那先生日后给我写信提及此事时,叫我心里觉得很大的感动。他说:「当我每日看到我的太太跪在我的身旁一起热心地参与弥撒圣祭时,我就会向天主说:主啊!即使您现在要召叫我去您那里,我也会高高兴兴地去了!」

    好一位二十世纪末期的现代西默盎!

    自从避静院的巧遇、认识、刻意地安排那次避静,以及避静后的种种变化,使我内心产生了许多的感想。

    那先生夫妇虽然都已年届五十余岁,在一般人的眼光中可能被视为婚姻是不可能再有改善的希望了。但是在他们身上所产生的变化,却是一个很好的反证。我觉得年龄虽然有关,但是却不是绝对性的。要紧的还是当事人个人的态度如何?他俩年纪虽大,可是都很开放。有求上进的渴望与决心。而谦虚受教却是开放的基础。我跟他们的年龄相差几乎有二十岁之多,可是他们却仍然能够虚心受教,实属难能可贵。他们的成功可说是给年老的夫妇们带来了一线希望的曙光。

    其次,在与天主的交往中,「等待」也是非常重要的。那先生在痛苦与泪水中期待了十六年之久。如果不是他不断耐心地等待的话,深信他们的婚姻是不可能有「老来开花」的奇迹发生的;而他耐心的等待也正代表他对天主具有无限的信德与依赖。

    我在前面曾经提起过,他俩相爱的确很深。只是由于没有真正的心灵的沟通而受了许多原不必要受的苦。而这次的突破,大部分要归功于「恳谈」的帮助。所以,恳谈是夫妇维持婚姻美满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方法;不但是在婚姻生活中,即使是在日常生活的人际关系中,恳谈也是避免冲突、增进友谊的好方法。值得我们重视与利用。

    在我帮助他们差不多有两个月的整个过程中,使我深深地认清了那是一个必须不断分辨的过程。例如在避静次日因询问那先生的意见,而取消原已计划好的进度;出静日那夜原定早些回柏克莱而后因偶发事件而改变初衷等,都是需要当机立断的行动;而此决断却不是盲目的,或是纯情绪的反应,而是视这样做或不这样做,为他们的关系是否会有更大的改善而抉择。那夜的晚归,为我也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分辨。

    平常,每当我们在福音上听到耶稣责斥「祸哉!你们这些法利塞人!」的时候。我们会不期然地心里赞同说:「骂得痛快!」可是,我们在额手称庆的当时,是否也想到耶稣所责斥的,可能就是我们自己呢?

    出静的那天晚上,如果我坚持按照原定计划,吃过饭就走,而无视于那次因文化问题而偶发的事件的机会的话,我想也许在良心上会觉得稍为好受些。因为这样我就不致于清晨两点才回家,不是又是一位守规矩的好神父吗?可是那次偶发的事件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因为它帮助了我们面对着他们之间存在已久的困难的关键而作更深一层的分析与解决。我深信,如果没有那次决定性的长谈的话,避静的后果也就不会那么令人满意了。

    在我们的生活中,扮演法利塞人的角色的机会实在不胜枚举!

    曾经有一位教友听了我讲有关法利塞人的道理后跑来告诉我说:「神父,我真惭愧,因为我也是一个法利塞人呀!」原来她是生长在一个热心的家庭里。从小母亲每主日都要求她进堂望弥撒。而她也是每主日必去,因为她深怕如果不去,母亲就会生气。这种从小就养成的怕妈妈生气的习惯实在根深蒂固,一直到大学毕业在社会上工作之后,还深深地影响着她。「是一个主日下午」她羞愧地继续说下去:「我正准备去望弥撒。途中正好碰到一个在情感上受创的女孩子。她是我的朋友,希望跟我聊聊。因为这样的事情实在不便跟她的家人讲。可是我当时一边听她倾诉,而另一边却继续推着脚踏车,眼睛一直盯着手表,朝圣堂走去。因为深怕如果耽误弥撒,母亲又会不高兴的。就这样地,我离开了那位正受痛苦煎熬的朋友。尽我主日的本分去了。」

    在我们过去的宗教教育上,我们一味地告诉、甚至于带着威吓的口气告诉孩子们说:「要这样做,要那么做」或「不可以做这个,不可以做那个」。但是我们却很少向他们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做或不可这样做的理由。我们只要求孩子们守法就行了,而忽视了帮助他们怎样培养守法的精神与态度。如果是因为怕天主罚,或怕母亲不高兴而守法的话,那么我们还没有达到守法应有的理想。

    记得前几年在本省推行过一次消除脏乱运动,到处可以看到身穿写着「你丢我捡」字样衣服的清洁员,在街上忙个不停。但是由于中国人守法观念一直是马马虎虎,所以,既然有人捡,那么我照丢不误。怪不得有人把「你丢我捡」改成「你丢我脸」,实在极尽讽刺的味道。也因此没能成功。实属可惜!

    如今,政府痛下决心,决定以重罚来达到消除脏乱的目的,效果似乎也比以前显著。可是如果我们分析一下,为什么头一次不成功,而这一次却能收效的话。毫无疑问的,「重罚」是一个决定性的因素。因为当你丢一张废纸,或向地上吐一口痰的时候,如果正好有警察在场旳话,那不是等于把大把钞票向地上扔么?

    所以,脏乱的消除并不真正意味着百姓们知道了清洁与卫生的重要性,而只是因为他们怕罚的心理作崇而已。假设有不被抓和被罚的危险时,他们仍会以身试法的。

    我就曾经亲眼见到这么一个「精彩」的镜头。有一位出租车的司机想吐痰,可是又怕被罚,所以他先伸头向窗外前后左右环顾一周,发现并没有警察在场,所以就沾沾自喜地把痰吐出窗外去。这位司机就是因怕罚而守法律的典型人物。相信像他这样的人,在我们的社会上一定为数不少。

    相反地,如果一个人知道了为什么要守法,并且因爱心而去遵守时,那么,即使旁边没有警察在,他也是不会做出违法的行为的。而也只有社会上这样的人越多时,法令才能被澈底地遵行。

    那位女教友的困难也在这里。她只知道不望主日弥撒会使母亲生气。可是却忘记了能帮那位受创的女孩子而不帮忙会叫天主更加难过的道理。圣保禄宗徒说得好:「爱德是法律的圆满。」爱是远远超过法律的。

    由于有了这样的体认,所以我并不因为那晚两点钟的迟归而感到内疚,毕竟爱是远比法律重要的。一旦法律规令不但不助人去爱,反而阻挡人实践爱的时候,那么,法律实在已经失去意义及存在的价值了。

    有一次,经师与法利塞人看见宗徒们在安息日摘麦穗吃,就抓住机会质问耶稣说:「为什么你的弟子们不守安息日的法律呢?」耶稣最难予忍受的,就是这种伪君子似的法律主义者。所以就借着机会教训他们说:「安息日为人,而不是人为安息日。」耶稣为了证明祂的观点,还特地在现场治好了一个生下来手就枯干了的病人,借着这一行动,耶稣要告诉他们:爱应是一切法律的起始与终点。如果法律阻挡人实践爱的话,那么它就失去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了。

    不错,这一次的事件给我的感受良多,但是我最大的感受却是亲身体验到这是天主圣神的工作。那先生曾在事后很感慨地告诉我说,他好久以前曾请一位隐修的神父做他的神师。虽然这位神师在灵修生活上帮了他不少的忙,可是在他们的婚姻生活方面,不但没帮上忙,反而引起了更多的不愉快。可是天主却借着一位跟他们的文化背景迥异而又素昧平生的中国人,帮他们解开了十几年来看似无法解开的死结。所以,他除了感谢天主外,多少也把我当做「救命恩人」看待。

    然而,在这件事上,我个人一点儿错觉与虚荣心也没有,相反地,面对着天主的奇异恩典,使我更感到自己的卑微与虚无。因为我深深地且又非常明显地看出,这是天主圣神在我卑微的身上所彰显的大能与荣耀而已。除了替他们高兴外,唯有不断地赞美感谢天主了。

    说真的,为一位神父最大的安慰,倒不在于他完成了什么,而更是看到圣神竟会借着卑微虚无的他,而彰显出天主的大能与荣耀。这一次的事件,使我在献身的旅程上更为肯定。

    有人说,出静是真正避静的开始,听来虽有一些道理,但是我更喜欢把出静当做避静的延续。因为在避静中,我们受到天主强烈的光照与圣宠的吸引及变化,而此转变却需要慢慢地实现与完成的。

    那先生这对夫妇就是这样的。在避静中他们已经开始接受了圣神的光照与天主奇恩异宠的变化,但是这个变化与效果,却在日后渐渐地加强与完成。

    因此,他俩婚姻关系的改善,也改善了不少他们与子女之间的亲子关系。

    而我们三人之间的友谊也渐渐地由淡而浓、由浅而深。在我逗留在柏克莱期间,我们经常出外野餐,继续分享我们对生活、对人生、对婚姻、及对信仰的经验与见解。当他们获悉我已结束神学课程,必须返回卒试院继续第二个阶段时,竟主动地开了六个多小时的车把我送回去。并且特地在卒试院住了几天。

    在我结束卒试之后,准备飞往欧洲之前,我也特地去他们家住了几天,一方面话别,一方面等待赴西班牙的签证。

    我原定八月廿日东飞,机票也早就订好了。但是他们却坚持要我延后一天。由于我是在他家做客,而且那先生说要亲自驾车送我去机场。所以当他们要我多留一天时,我也不便坚持不要,因为我想也许廿日那天他们有要紧的私事待办,无法送我去机场。所以如果我坚持己见,恐怕有强人之难,而且也不礼貌。所以只好答应多留一天。并且由那先生亲自打电话去航空公司替我改飞机票的日期。

    第二天大清早,他们从睡梦中把我吵醒,叫我穿衣准备出游。这个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叫我迟一天走的原因,是要给我一个惊喜??带我去很远的一个名胜地??约三米地野餐,该地离旧金山甚远。记得除了在那里游玩及吃午餐的时间外,我们差不多都是在车上度过的。当我们在回旧金山的路上,途经一个美丽的小镇时,我特地请他们在一家布置幽雅、气氛相当宁谧的小餐室喝咖啡吃早点,以表示我对他们衷心的谢意。

    拥着满怀的温情,我们平安地抵达家门,但是却已是东方吐白,鸡鸣早看天的次日三更天了。
我见我闻我思(二) 漫谈个别辅导式避静
    我在前边曾经提过,我迁往避静院的主要目的,是学习具体带领避静,特别是「个别辅导式的避静」。那么现在就让我跟诸位分享点我个人在这方面的经验吧。

    个别辅导式的避静是针对传统式团体性的避静而言。在一般人的经验中,避静是一大堆聚在一起,由领避静的神父一天讲数次道理,然后每个人或个别去默想,或全体在圣堂中由领避静的神父带大家默想。

    这种传统式的团体避静,的确有它的好处;特别是为一些需要神学知识或神修知识的人,是会有很多益处的。但是,这种团体式的避静也有它的缺点,那就是由于人数太多,只有一位带领避静的神父是无法照顾周全的。他没有办法知道每一个人在祈祷中到底是怎样的。所以为有些人,避静只是多听点道理及增添一些神学或神修的知识而已。但是避静的主要目的并不在此,而是一个人在圣神的引导下与造物主会晤、共游。

    不错,天主圣神可以直接指引一个灵魂。可是普通祂却是经由人来引导人的;同时,在我们的生活中,有所谓善神与恶神的影响。就如同圣依纳爵所说的,有时候黑暗的魔鬼会装扮成光明的天使一样,以似是而非的思想来诱惑我们。所以如果我们不加小心分辨的话,就很容易陷入它的圈套里去;而我们人是相当主观的,有时候还常会犯错误,所以如果仅依赖个人的智能及理智的判断的话,很可能会走入歧途的。所以我们很需要在神修生活上,有一位有学识、有经验、有明辨神恩的人来指引我们;而在神修生活中,以祈祷最为重要,所以我们需要一位在此方面有很高的造诣及很深的经验的人,来启发及指引我们,俾陟登圣德的高峰。

    个别辅导式避静中的辅导的目的,就在于此。一位辅导普通一次不接受很多人跟他做避静、以六至八位最为理想。因为人数少,可以照顾得更周到。一般而言,辅导不自己讲道理,只是在每天会见每个人的时间里,根据个人的情况及需要,给予他们一些有关的圣经章节。当然,有时候辅导也可以给一篇与当日祈祷主题,或与个人的需要有关的文章,让个人去阅读和反省。不过,今日的一般趋向是,只给圣经章节而不给任何其它参考资料,其目的是让天主圣言的本身向个人讲话。让天主圣神直接在个别的人身上工作;而辅导者只是从旁辅导而已,他不可干涉圣神的行动。

    由于过去这几年来有不少的人因为做过个别辅导式的避静而获益良多,所以这种避静就在世界各地推展开来。

    在避静院留住期间,我也开始学习带领这种避静,以便日后回国,可以在这方面多做一些服务与贡献。

    记得有一位当时正在柏克莱神学院进修的中年修女,是由我辅导的。普通在避静正式开始前,我喜欢跟每个人做一次非正式的聊天;目的是在于了解做避静的人的一般情况,特别是在这次避静中的期望与个人的祈祷生活。记得当我问她以前有没有做过个别辅导式的避静时,她连忙说没有,并且面带疑惑的神色告诉我说:「神父,我有点儿害怕!」

    对于这位修女的反应,我并不觉得有何特别的惊讶。因为在某一些女修会中,修女们很少有固定要见神师的习惯。而如今连着好几天应该每天见辅谈个人的祈祷情况,免不了会感到不习惯而不安了。

    了解了她的心情以后,我就设法让她了解个别辅导式避静的目的与应有的态度;同时还尽量使她放松心情。结果六天避静结束之后,当我问她的感想时,她兴奋地说:「神父,从今以后我只愿意做个别辅导式的避静,而不愿意再参加团体避静了!」对于她的这种反应,我是可以了解的,因为她终于体验出个别辅导式的避静的好处来了。

    原则上来讲,个别辅导式要比团体式的避静更有效。但是我们并不能因此就说,个别辅导式为每个人都是最好的。毕竟这只是避静的一种方式而已。并不是绝对的。因为天主圣神能够利用各种不同的方法引导人,只要是祂要的,那么为那个人就是最好的了。

    就以我个人的经验说吧!十七年的修会生活,我不知道做过多少次的大大小小的避静?也尝试过不同方式的避静。诸如团体避静、个别辅导式的避静、个人自行做的避静、或禅式的避静。虽然每种方式都能获得益处,但是我获得最多神恩的避静,却是在一次会士们的八天团体避静中。

    每一次想起那一次的避静,我的心中就会充满了莫以名状的感恩之情;也深深地认清了神恩的确是天主白白赏予的恩典。

    是晋铎后的一天,我原无意参加那次避静,所以也就没有报名,可是由于暑假期间时间比较充裕,所以就临时报名参加。真没想到,就在这一念之间,我获得了一个影响我至钜的神恩!在八天的道理中,我突然间对于信仰有了一个很深的领悟与综合;又由于对信仰的领悟,使我连带对于圣召的意义有了更上一层楼的认识。如果真的要我描述这一次的经验的话,我想也许用「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似乎多少还可以表达一些。说真的,十一年的修道生活,再加上四年神学的探讨,似乎远远比不上那短短八天中的特殊光照。如果不是亲身经验的话,深信是很难领略个中的奥妙的。

    由于那一次的神妙经验,使我在神修生活与牧灵工作上开拓了一个崭新的境界:片断的知识被整合了;零碎的经验被贯穿了。从此之后,我感觉到很容易透视精神界的事物与奥理:在宣道方面能心口合一,应付裕如了。

    时隔数载,我曾于偶然间询问几位当日正式报名参加该次避静的神父们,问问他们对于那次避静的感想如何?而他们的答复竟然是:「好象收获不多!」如今我似乎更了解了耶稣在讲雇工的譬喻时所说的:「所以,在先的要变成在后的,而在后的却要变成在先的。」真谛了。我心中除了赞美感谢天主的奇异恩典外,还能说什么呢?
我见我闻我思(二) 人为何怕死?
    住留避静院期间,有一次周末避静中发生过一次事外事件。有一位年届八十三的老人,死于卧室中的盥洗室内。

    那一次来院做避静的,共有八十二人,其中年龄最高的是九十四岁。有一天下午大家都进堂去望弥撒,但是却发现有一位老先生没来。等弥撒后去找他的时候,才发现他因心脏病突发,死于盥洗室内了!

    生、老、病、死乃人生必经之路。谁也无法逃避得了的。可是我们人对于这四者的反应与态度,却能产生很大的不同。生,是受人所欢迎的。因为它带给人的是新生、希望、与喜悦;老与病,虽然不是人性所喜欢的,但是由于是自然现象,所以还可勉强忍受;而至于死,则是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有人在谈话中尽量避免用「死」这个字,甚至也避讳不用与「死」同音的字汇。在积极方面,人类殚精竭虑,发挥最高的智能与科技,希望在医学上能够不断突破,以便寻找及制造出常生不老之药,甚至于可能的话,制造出永生不死的仙丹妙药。

    平时,我们常说的「传宗接代」及「子女是我们的亲骨肉」的观念,实际上潜意识地我们也是要在子女的身上延续我们肉体的生命;而「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的思想,也可以说是潜意识地要求精神生命的常存。

    人之所以怕死,是因为与人类愿意永生的基本渴求发生冲突。人在现世有不同的渴求,如幸福、爱情、财富、地位、名利……真是不一而足。可是如果要永远拥有这些的话,最先决的条件就是不死。因为为一般不相信有来世的人,死所代表的就是一切的结束及希望的绝对幻灭。所以他们千方百计地想延长自己的寿命。据说秦始皇曾派遣童男童女到蓬莱仙岛寻求长生不死之药,可是仍无法避免一死、希腊巨富船王欧纳西斯临终前需要用胶布把眼皮钓起来,眼睛才睁得开、美国亿万富豪休斯在生命最后的十五年,由于变态的洁癖怕死,而把自己与外界完全隔绝,度着不见天日的人间地狱的生活。他们虽拥有一切财富、名利与地位,可是这些东西却无法延长他们的生命不死。不正印证了福音上耶稣所说的:有谁能够使自己的寿命增长一肘呢?

    人虽然怕死,也想尽各种办法不死。但是如果因此而幻想真的能够藉助于医学或科技而永生的话,那无异是在欺骗自己,毕竟我们自己心里明白:人生自古谁无死?

    那么,身为教友的我们,跟其它的人又有什么差别呢?在贪生怕死方面,我们跟他们可以说差不多,因为这本是人之常情。但是我们对于死亡的意义及面对死亡的态度,却能够跟他们很不同。圣保禄宗徒对于「死亡」,似乎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诠释。他说:「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结,而只是存在方式的改变而已。」现在,就让我们姑且以传统的看法来探讨此一问题吧!

    天主创造的本身是一个持续不断的进化过程,而进化的终点应是天主那里。人的出现是进化过程的高峰与顶点。但是却不是终点,他必须不断地指向更高的完美。而人是由精神与物质结合而成的个体;而精神贵于物质且超越物质。所以,从进化的角度来看,人越进化,就应当越精神化。因为他的指归是天主自己,而天主却是纯精神体的。所以,越精神化也就等于越接近天主及相似天主。

    人虽然是精神与物质的结合体。但肉体由于是物质的,所以也是必然要朽坏的;而精神因为是非物质的,所以无法毁灭、因此当我们谈到死亡的时候,我们实际上只是在谈我们肉体生命的毁灭而已;而我们的精神生命却将继续存在下去。所以,死亡只是物质生命的腐朽,而不是整个生命的结束。人因着跨越过死亡的门槛而进入一种更高的存在方式。

    这就是教友对死亡应有的认识,也正因有此种认识,我们对于死亡的态度也当有别于没有信仰的人。对外人,特别是在本省的教外人,常喜欢以带着蔑视与不屑的口吻笑我们说:「信天主教、死了没人哭」他们这样做是因为他们不了解我们有永生信仰的人对死亡的了解不同。我们在人性方面固然也因亲友的离去而觉得悲伤、哭泣。但是由于我们知道死亡只是存在的改变而不是生命的终结,所以能够节哀。从永生的角度看,死亡还真是进入永恒存在的真正开始呢!所以我们不但不应该觉得太悲伤。反而应有超性的喜乐才对,因为他已经抵达他的最后归宿,在天主内找到了圆满的幸福与安息。这就是圣保禄宗徒叫我们对于亲友的离去要节哀的意思。他要我们不要哭得好象没有希望的人一样。

    死亡既然是那么的不可避免,那么如果我们只一味地想利用各种方法逃避死亡的话,我们的生活将会常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而显得一片愁云惨雾了。就像是美国已故的亿万富翁休斯,他为了怕被细菌感染,而有十五年之久生活在与外界绝对隔离的状态下。如果你也曾经在报上见到他的理发匠所给我们描绘的他晚年的画像的话──披头散发、指甲长如爪子、赤身裸体、形同槁木,你是不是也会感叹这样的人生,未免太悲哀与生不如死了!

    所以,我们虽然不轻易言死,但是也不要把生活只看成消极地避免死而已。因为天主赋予我们生命,不是要叫我们消极地避免死而已,而更是要我们好好地活着,有意义地活着。因为生原是为死、而死也是为生呀!问题就在于你怎么去了解它了。

    人生自古谁无死?所以,死是人生必经之路,也因此不要妄想不死。要紧地是我们怎样去面对死亡及准备死亡?

    在福音上耶稣曾讲了一个很美的十个童女的譬喻。他说:天国就如同十个童女,拿着自己的灯,出去迎接新郎,但由于新郎迟迟未来,她们就打起瞌睡来了。忽然间有人喊说:新郎来了!其中有五个聪明的童女,马上点燃了灯,准备好举行婚礼。而其它五个胡涂的童女,却有灯无油。她们要向聪明的借油,可是聪明的童女深怕大家都不够,未能完成婚礼,而推辞了,叫她们自己去买。结果当她们去买的时候,新郎来到,与准备好的童女参加婚宴。等到五个胡涂的买了油回来敲门时,新郎却告诉她们:「我并不认识你们」了。

    这个譬喻中的新娘指的当然是耶稣自己。婚礼指的是天国。五个聪明的童女是代表那些名实相符的基督徒;五个胡涂的童女代表那些虚有基督徒之名,而无其实的人。将来我们是否能够进入天国,端赖我们在期待基督再临时的生活如何而定了。而聪明与胡涂之间,唯有靠我们自己去选择了。

    据说圣类思,龚撒格﹙St.loysiusGong﹚有一次在玩皮球,忽然有人问他说:「类思,如果你知道天主现在要召叫你的灵魂的话,你将做什么准备呢?」圣类思淡然而又出乎别人意料之外地回答说:「我还是继续玩我的皮球呢!」

    通常而言,当一个人知道不久之后就将面对天主的时候,一定会战战兢兢地妥善准备自己的灵魂。而圣类思却能淡然处之。他这样做,并不表示他对永生毫不在乎。而是因为他就如同那五位聪明的童女一样,常常在灯里带着油,随时都等待着新郎的召唤。

    所以,叫我们害怕的不应当是死亡本身,而更是死在无油的状态下,或更糟糕的死在罪恶中。

    为此,那位以八十三高龄而死于避静中的老者,可以说是死得安然。也死得幸福。因为在避静中,是灵魂更接近天主,也是天主格外赏赐恩宠的时候。能够在这样平安中盍然逝世,也真是死得毫无遗憾而可瞑目于九泉之下了。
我见我闻我思(二) 告解是浪费时间吗?
    住在避静院的期间,我除了帮忙周末避静外,也经常地被邀请到不同的地方从事一些牧灵工作。例如多次去圣心女中给修女们做弥撒,并且替她们的毕业生举行感恩祭。圣诞夜去离避静院不远的圣克拉女隐修院,给修女们及教友们举行子夜弥撒等等。但是在这些牧灵工作中,给我印象较深的却有两次,而这两次正巧都与忏悔圣事有关。

    有一次圣诞节前的周末下午,我去离避静院很近的一个本堂帮助听告解。记得光是一个下午就听了六十多人的告解。在美国这原算是平常的事。

    就在那次的听告解中,有一位中年的妇人刚一跪在神工架,劈头就说:「神父,我被搞胡涂了!因为有一次我去做避静。而避静指导司铎告诉我们说:去告解是浪费时间。所以现在我不晓得怎么办才好?」

    另一次,圣心女中的学生来避静。有一天下午有团体忏悔仪式,我被请去帮忙听告解。在第一部分有圣言礼仪,由她们学校的辅导神父主持证道。就在证道中,我亲耳听到他告诉年方十四、五岁的女孩子们说:「除非感到圣神的推动,否则我认为你们不必去告解。」

    「我的天啊!」我当时在心里这样说。神父这句话不就等于在告诉她们不必去告解吗?一般教友对于圣神真正认识的到底有几位?更何况是十来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分辨出或感觉出圣神在推动呢?在圣经上告诉我们说,圣神像风一样,不晓得从那里来,或往那里去?像风这样能感觉到的东西我们有时候还能够意识不到,更何况是看不到摸不着的圣神呢?

    我认为,近年来教会在改革声中,在各方面的进展是有目共睹的,也是叫人感到万分欣慰的。可是我们也不可否认,在改革的过程中也引起了不少的混乱。究其因,一方面固然是由于信仰的对象,是远超过人的理智所能完全了解与掌握的奥秘,所以错误难免;但是另一方面,我想也是由于教会内,部份负有领导责任的人对自己的言行不够负责任所导致的。就以上面所说的那两位神父来说,他们个人可以这样想或这样做,但是他们对于自己照管的教友,却不能不负责任。因为一般说来,教友常以神父的「马首是瞻」,因为在他们的眼中,神父是代表天主与教会,所以凡神父所说的,他们往往就接受,很少会质问到底什么是教会真正的训诲?什么又只是神父个人的意见而已?我们做神父的,由于曾经接受过多年的哲学与神学的训练,所以我们知道如何批判、分辨,也知道依据什么标准批判和分辨。可是一般教友由于缺乏这方面的训练,所以只有信赖神父的指示了。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身为神父的,不能不格外小心。如果把自己的私见当做教会的训导而告诉教友的话,必然地将导致许多可怜的灵魂的良心不安与信仰起了动摇。在天主前我们是应该负责任的。

    对于忏悔圣事的最大困难,我想并不是神学性的,而是心理方面的。从人性方面讲,把个人内心的隐秘及最丑陋的一面显露于别人,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及困难的事。可是普通反对领受忏悔圣事者,却往往不正面地承认此一人性的弱点,反而常常以诸如「天主既是仁慈的,那么我直接求祂宽恕就够了,不必要经过神父或告解的形式嘛!」之类似是而非的话,来证明忏悔圣事没有存在的必要。

    不错,为一位没读过圣事神学的人,忏悔圣事可能为他只是一个外在的形式而已。但是为我们神父,如果也是这样的相信的话,那就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在我们日常生活中,我们非常需要标记,而且也常常在用不同的标记来向对方表达我们的心意与爱情。

    人与人之间如此,人与天主之间更需要有标记,因为天主是一位无形而超越的天主。所以人需要借着信德,在标记中与祂相遇。

    告解圣事就是这样,借着神父──代表天主与教会──的赦罪,我们深深地相信,天主已经宽恕了我们的罪,我们重新与天主和好如初了。

    既然谈到罪,那么,我愿意在此借题发挥一下。因为这是一个大的课题;何况告解圣事与罪原是分不开的。

    有许多人不愿意办告解,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没有罪。而他们之所以自认无罪,主要的理由是因为他们把罪与杀人、放火、偷、抢之类的罪等量齐观。不错,普通一般人是不会轻易犯这些为人不齿的重罪。但是在信仰生活中所谓的罪,不只是指这些行为而已。因为罪更是指人内心的种种罪恶的意念与倾向而言。

    法利塞人一向只重法律的外在形式,而忽视法律的内在精神。所以,耶稣常常责备他们是一些虚有其表的人。有一次,耶稣饭前未照犹太人的规定先洗手就吃起来了。所以法利塞人就向宗徒们兴师问罪了:「你们的老师为什么饭前不洗手?」耶稣是最懂得机会教育的人,所以就抓住这个机会教训了他们说:不是外来的东西叫人脏,而更是来自人内心深处的种种贪恋、情欲……才叫人脏。当然,耶稣在此处所说的脏并不是指卫生方面的,祂所说的脏更是指人内心所隐藏着的种种罪恶的意念。

    又有一次,耶稣向群众说:如果一个人在路上,看见一位妇女,而心中同意了与她有染的话,虽然他并未真的与她有染,而事实上,在天主面前,他已经是有罪的人了。美国总统卡特在竞选期间接受美国「花花公子」杂志社的访问时,就曾经引用过这段耶稣的话。并且还说过,他多次有此行为。当日报上还曾因他的这一段话而替他担心不已。深怕天主教的教友不会投他的票了。

    所以,如果我们所说的罪也包括内心隐藏着的贪欲的话,那么,谁还敢说自己是清白的呢?

    在若望福音第八章就有一段记载说:有一次经师和法利塞人捉住了一位正在犯奸时被当场发现的妇女,来到耶稣的跟前。问祂说:「师傅!这妇人是在犯奸时被捉住的。在法律上,梅瑟命令我们该用石头砸死这样的妇人;可是,你说什么呢?」耶稣反问他们说:「你们中间自认没有罪的,先向她投石罢!」。她们一听这话,就从年老的开始到年幼的,一个一个地都溜走了,只留下耶稣和罪妇。耶稣向她说:「妇人!他们在那里呢!没有人定你的罪吗?」她说:「主!没有人。」耶稣说:「我也不定你的罪;去罢,从今以后,不要再犯就好了。」

    以上的这一段故事,虽然是在告诉我们,天主是一位富于仁爱宽恕,缓于发怒的天主;但是另一方面也在说明一个真理:我们都是罪人。怪不得若望宗徒会那么肯定地说:如果我们说我们没罪,那么,我们不就等于在说,天主是在撒谎了。因为天主说我们都是罪人。孔子曾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也就是这个道理。

    但是,要真正地承认我们是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不是靠自己的能力可以做到的,而是需要天主圣神的光照及圣宠的推动。

    有位教友,总是说自己无罪,所以不需要告解,虽然经过神父再三敦促鼓励,仍然是无动于衷。有一次,他正经过神父办公室,神父就抓住机会叫他进来。施予机会教育。神父指着屋内的阴暗处叫他看,说:「你看,在黑暗的地方,我们是看不出有灰尘的。」接着,神父又领他走近窗前,指着透射进来的阳光对他说:「哪!你看,在阳光的照射下,灰尘就原形毕露了吧!」神父接着又说:「我们人也是这样。如果没有圣神的光照,是很难看出自己的罪来。」那位教友终于明白神父所讲的譬喻的含意。不久以后,自动地去办了告解。往后再也不敢说:「我是清白的」了。

    谈过罪之后,让我们再回头看看告解圣事罢!

    一般人常喜欢把罪与告解相提并论,这原没有什么不对。但是,如果只把告解视为只有赦罪的目的的话,那么,我们很可能把告解亭当作一部「妈妈乐洗衣机」了!过去,我们讲道理的时候,喜欢把罪比喻成是在灵魂上染上污点,所以,当灵魂脏的时候,就像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一样,加上点「白兰洗衣粉」,出来就「清洁溜溜了」!

    我们对于一部洗衣机,只会感到方便而已。是不会认为它爱我,所以才帮助我把脏衣服洗干净。而对于告解圣事,却不能只感到方便而已。因为在我们的灵魂重新获得洁净之后,我们更应该体认出天主对我们的爱──在被宽恕中,我们看出了天主的爱;而只有当我们看到了天主的爱之后,我们才可能有更真切的忏悔与皈依。

    有许多人常常说:「我常告一样的罪,所以觉得告解没有用。」有如此抱怨的人,一方面可能是因为没有改过的决心;而另一方面,恐怕就是把告解亭当作洗衣机而已,而不能在被宽恕中,看到天主的爱。如果一个人能够在不断地跌倒,并且不断地被天主宽恕与接纳的同时,体认出天主的仁慈与爱的话,深信会比较愿意去躲避重蹈覆辙的。因为照常理说,我们毕竟是不愿意刺伤爱我们的人呀!

    另一个叫人不易真正悔改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我们没有真正了解罪所带来的后果。

    罪所带来的后果很多。例如它会造成人与天主,人与他人,以及人与自己之间的和谐的破坏。同时,罪也会造成罪上加罪的后果。但是,罪所造成的最大后果,恐怕就是让我们最爱或最爱我们的人,遭受到伤害。

    报上曾经记载,前华银证券科长吴骕先生,曾贪污新台币七千多万之多。一旦东窗事发,不但身败名裂,连他的父母亲人也都因他而受牵累。记者曾去访问他,并要求他讲讲内心的感受。吴先生说:「没想到因着我的行为,会让我的父母及亲人遭受这么大的痛苦。」因为他的父母为了要帮助他还清债务,甚至于需要把房子都卖掉了。

    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上,罪所产生的后果是这么重大!但它在人与天主间的关系上所造成的后果,却更加严重。因为它再一次地把最爱我们的天主圣子,钉在十字架上。有人曾经这样说:「如果你没有忏悔之情的话,不妨抬头看看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吧!」因为当我们眼见十字架的时候,我们不能不惊讶地说:「这就是罪恶所造成旳结果!罪能够拿走世上最可爱及最宝贵的生命,使它在十字架上成为破碎!」

    今日,心理学很发达,的确是一件非常可喜的现象。因为它帮助人了解并解决了许多人的问题与困扰。但是,如果没能抓住重点,有时候反而会造成误会。现在我们就以告解为例吧!

    有许多人现在不去告解,因为他们认为,告解是相反心理健康,给人带来不必要的罪恶感。

    我觉得他们的论调也并非没有道理,因为不必要的罪恶感是不健康的。而过去教会在这方面的宗教教育,似乎也有很大的缺憾。我们从小就给儿童们一味地权输罪恶的观念。我们很容易对孩子们说:「你不能做这个。」或「你不准做那个。」我们光告诉他们什么是罪,而没能让他们了解为什么是罪?或罪所带来的后果。因此,在这种教育方式下长大的孩子,是很容易在心中培养了一种不很健康的罪恶感。甚至于如果比较严重的话,会造成一种错觉,认为当一个教友的主要责任,就是避免犯罪,好能死后升天堂。如果有这种不完全正确的看法的话,生活能够变成很消极,态度能够变成畏惧萎缩。人生也会变得黯淡无光。

    殊不知罪的反面就是爱。一个人犯罪,是因为他没有实践爱,或者爱的不够。因为耶稣说过:「爱是法律的圆满。」一个真正有爱的人是不会轻易违反法律的。所以,在我们的宗教教育中,应当多强调爱的实践。因为当人爱的越多的时候,罪自然也就相对地减少了。

    但是,有了爱以后,罪恶并不因此就不存在了。因为在人性上还有许多自私的成份及罪恶的倾向,使我们在爱的方面的能力受到障碍或削弱;同时,人因为具有自由的意志,他可以自由地拒绝天主的诫命,在具体的生活中不实践爱主爱人的要求。所以,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还是常常容易犯错跌倒。

    有一次,宗徒之长伯多禄甚为自满地向耶稣说:「主啊!我每天七次宽恕我弟兄的罪够吗?」我们可以设想伯多禄当时那付得意的样子。因为他自以为能七次宽恕别人,已经够了不起了。但是,耶稣的回答却使他感到非常的意外与吃惊。因为耶稣说:「我不说七次,而是说七十个七次。」意思是说应该无限制地宽恕别人。耶稣这样地回答伯多禄,似乎是在告诉我们,人是多么容易地跌倒与犯罪啊!因为如果我们不易犯罪,那么,耶稣要求我们要无限制地宽恕别人,就会显得多余而无意义了,不是吗?

    以上所说的,只是在肯定不健康的罪恶感是不对的。因为不健康的罪恶感所带来的后果是使人常常生活在不必要的恐惧中。而人对于天主的态度,应该是敬畏而非恐惧。因为若望宗徒告诉我们说;「在爱内没有恐惧,反之,圆满的爱把恐惧驱逐于外,因为恐惧内含着惩罚;那恐惧的,在爱内还没有圆满。」人与天主之间的关系是父子的关系。也因此是爱的关系。所以我们对天主的态度,应该是敬畏与孺慕依靠,而不是恐惧。因为恐惧是奴隶的态度。耶稣要我们跟圣父交谈时,以「父」称之,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固然,不健康的罪恶感应该消除,但是我们不可以因此而下结论说:人不应该有罪恶感。我以为适当而合理的罪恶感,不但不违反心理健康,而且还可以使人生活得更谨慎、更纯洁。一个从来没有罪恶感的人,恐怕良心太粗些了罢!这样的灵魂一定不是细腻的灵魂。也因此在神修生活中的进步会很有限。

    我认为,告解不但不相反心理健康,反而有助于心理健康。因为从我们日常生活的经验中,我们知道,当我们得罪一位很爱我们,或为我们所爱的人时,虽然我们知道,他在心理早已宽恕了我们。但是,如果我们能够亲耳听到他说:「我已原谅了你!」的话,我们的心里不是有真的被宽恕了的更大肯定吗?

    在人性方面,告解似乎还具有另一种作用。即助人预防犯罪。我常想,如果人犯罪后只要直接向天主求宽恕就够了的话,恐怕是比较容易再重蹈覆辙的;而如果需要向神父告解的话,毕竟是比较麻烦而不为人喜欢,也因此会比较警惕自己,不要随便犯罪。固然,一个人不犯罪,不应该是因为怕在神父面前丢脸,而是因为他不愿意刺伤天主的圣心,但是人性毕竟是软弱的呀!能够因怕在神父面前揭露自己的黑暗面而减少犯罪的话,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人对于告解圣事有这么多的反感与误会,往往是由于没能抓住耶稣建立告解圣事的原意,耶稣建立告解圣事的目的,并不是要束缚人,而是要叫人在不幸跌倒后,能够重新站立起来,和天主和好如初,因为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时早已预见到人类的未来。祂知道祂的死亡,并不解决所有的问题,因为将会有很多人还要拒绝接受祂;而业已接受祂的人,将来还可能犯罪得罪祂。为此,祂在复活显现于宗徒时,就赐予了他们赦罪的权柄,要他们代表天主及教会,宽赦在受洗后仍不幸犯罪的人,因此,告解圣事不但不束缚人,反而使人获得解放。

    我喜欢把告解的过程譬为「产痛」。如果一位妇人明知她产痛将会毫无所获的话,深信她是不会要经历产痛的。因为那毕竟不是人性所喜欢的。她之所以忍受产痛,乃是因为她知道产痛所换取的是一个崭新的生命、新的希望与生的喜悦。当她听到初生婴儿的啼声时,刚才的产痛已不复记起,因为痛苦已被喜乐所取代了。

    告解亦复如此。如果我们只看告罪时的那种痛苦的话,我们是不会愿意去尝试的。但是如果我们所看的,是告解后那种被宽恕了的喜乐、平安与新生的希望的话,相信我们还是会努力着去接近及领受告解圣事的。

    有位大学女生在办完生平第一次告解后,跟我分享她的经验时说:「去告解前心理觉得很紧张及害怕。但是告解后的那份宁静与平安,却是无法加以形容的。」深信凡领受过告解圣事的人,都会有此种感觉的吧!
我见我闻我思(二) 礼仪不可沦于随便
    在卒试期间,曾经在团体中发生过一件与礼仪有关的事件。虽然事情的本身很小,原不值得借题发挥。但是由于它牵涉到我们对于礼仪的态度问题,所以似乎还值得一提。

    在我们正式进入卒试之前,卒试神师给我们每一位要参加卒试的人个别地写了一封信。特别要求大家如果要跟他做卒试的话,就必须严格遵守他在礼仪方面的要求。

    卒试的头一阶段,大家还蛮规矩地依照神师的要求,每次参加共祭时,都穿上整套祭服。但是经过漫长的十个月后,进入到第二阶段时,问题却发生了。卒试的神父们多属年轻的会士,而且大多数是美国人,比较喜欢自由自在,所以希望在礼仪中,不要太受外在形式的束缚,例如希望除主祭穿祭披外,共祭的神父只要穿长白衣,带领带就可以了,而且那时的天气也蛮热的。但是由于卒试神师比较保守而严谨,硬是要求与祭着必须穿著整齐。所以无形间在团体中制造了一些不必要的不愉快气氛。可幸地,神师给每人自由,凡要参加的人必须穿整套祭服,否则可以不参加。结果,有好几位神父由于不赞成神师的守旧,干脆就不参加共祭了。我夏天特别容易出汗。如果穿上整套祭服,势必要觉得闷热不堪。但是我还是天天参加共祭。当然,在做弥撒的时候也感到不很舒适。在这种情形下,我仍然参与,主要地是表示我是属于卒试团体中的一份子;而礼仪是我们每日团体生活的中心与高峰。

    我觉得,今日在较年轻的神父或修道人中,很容易遭遇到一种困难──制度与神恩间的紧张性。有的人坚决地主张,礼仪绝对应当顺乎自然,需要视此时、此地、此团体中的需要而产生礼仪。在原则上我是同意这种看法的,因为礼仪应当是人在时、空的某一特定点上与天主相遇的具体表现,如果能够配合当时的情况与需要的话,那么,礼仪一定会显得更生动、活泼,而又有意义,因为它让参与者感到礼仪与生活的确是打成一片的。

    据说,在辅大天主教大专同学中,曾经对礼仪做过一些调查,结果显示,大多数的同学们都认为他们看不出礼仪与日常生活的关连性。如果这种情形属实的话,那么,同学或教友们抱怨弥撒只是形式,似乎也有一些道理了。

    有一次,我被圣功会的修女们邀请去参加她们的东方灵修讲习会,并且帮助她们的礼仪,记得有一天的礼仪过程是这样的。

    那天正庆祝一些修女们的生日或入会周年纪念,所以礼仪就围绕着这个主题进行。首先由负责礼仪的修女说明礼仪主题,接着很自然地邀请几位与祭的人说些庆祝的话,最后慢慢地把礼仪交给了主祭,让他把大家带入到礼仪的气氛中去,在结束后还高歌「祝你生日快乐」,并切蛋糕庆祝。

    那一次的气氛是活泼、轻松而又自然,但是却不失去圣祭应有的神圣性及庄严性。使得每一位参与的人,都深深地感觉到礼仪与生活实在有着很密切的关连。像这样的礼仪,相信比较容易引起参与者的共鸣与受到欢迎的。

    但是,这种礼仪比较适合于较小的团体中举行。因为在这样的团体中,人际关系较为密切,也因此比较容易进入礼仪的情况与气氛中去;而在大的团体中,由于人多而且比较复杂,个人的情况与需要不同,所以如果要礼仪与实际的需要完全配合的话,就比较困难多了。

    依实际情况和需要而举行的礼仪固然比较有意义且生动活泼,但是这样的礼仪却不可以流于随便,因为礼仪是有它一些基本的结构与规范,必须加以遵守的,如果礼仪完全脱离了这些基本的要求的话,是会流于随便的。

    我就曾经参加过一次国际性的礼仪。主祭的神父是一位富有诗人才华的美国神父。他事先自己编好了一套弥撒经文,但是却没有告诉参加共祭的神父们,只是到了弥撒即将开始的时候,才把自编的经文交给大家。弥撒中就采用了他的经文,还记得在他所编的经文中,把自然界中的一些动、植物都包括进去了。虽然经文编得够美,但是却使得一些神父们感到心理不很舒服,觉得有点儿被勉强了。

    制度与神恩之间常免不了会产生一些紧张的,但是制度却是无法完全避免的,只要有人的存在,有团体的存在,总免不了需要制度的存在。也因此,神恩也需要在制度内作适当的运用,否则,教会将很难获致统一。所以,制度与神恩之间的问题,不是何者应当保存?何者应当除掉的问题?而是怎样在两者之间取得适当协调的问题,因为这两者都不可偏颇,如果只一味地强调制度的话,那么圣神的声音就容易被忽视,救恩的时代讯号也难被辨认出来;相反地,如果只一味地强调神恩,而毫不顾及制度的话,教会恐怕会因许多人为的因素而变成四分五裂,毫无统一可言。怎样使制度与神恩相辅相成,才是我们应当努力的方向。
我见我闻我思(二) 他乡遇故知
    卒试结束后,我在旧金山那先生夫妇家度过了愉快的几天,终于,离别时刻到了。

    那先生亲自驾车送我去机场,并在机场由陶依给我拍摄了一些纪念照。几个月来的相处,使我们之间的友谊直线上升。而如今离别在即,怎能不叫人感到依依难舍呢?

    当飞机直冲云霄的霎那,我很清晰地见到他俩站在那儿不断地摇手。那是珍重的再见,也是他俩给这位异国弟兄的无限祝福呀!毕竟在他俩的生命历程上,曾印上了我的足迹,我们原不相识,就像是两艘各在西东的船,在茫茫的人海中偶然地交会而迸发出友谊的光辉,如今我们虽然要各奔前程,但是却装载了满船的友情。

    从旧金山飞堪萨斯城不算太远。特别由于即将会见多年不见的老友,心情显得格外兴奋高兴,时间也因此似乎过得更快。

    坐在机舱内靠窗的地方,向外望去,只见一望无际的蓝天里,有无数的白云在飞舞,不知不觉间,我竟回到了廿年前的情景了。

    不久前,我在台北与多年不见的厦门教区茅中砥主教遇见了。他曾笑着问我说:「为什么你不进道明会,反而进了耶稣会呢?」我当时只能向他笑笑,因为我进耶稣会的经过,似乎颇富传奇性的色彩呀!

    我们家在大陆时就一直在道明会的神父们所管辖的教区内,从他们所获得的恩惠非常之多。来台后,先住在华山堂,在那里认识了好几位主徒会的神父及修士们,并且成了很好的朋友。所以,照理说来,我进这两个修会的可能性应该比进其它的修会要大得多。可是,天主却有祂另外的安排。

    我大概是受到父母的影响吧!从小就喜欢天天去望弥撒。

    记得是读大一的那年,我在华山堂认识了保天民。

    他是美国费城人,当时被派来台湾当兵,是一位很虔诚的天主教教徒,常常进教堂望弥撒。他说得一口标准的国语。由于我们同龄,同时对于篮球运动都有着很大的兴趣,所以认识不久就很快地成了好朋友。他当时服务地点是台北县林口乡,平时不能随便外出,只有周末可以上台北玩。所以每逢周末,我们就聚在一起,或打球、或逛街、或聊天,相处甚欢。

    保君有志要在退伍后,进耶稣会修道,所以跟台北的耶稣会的会士们有很密切的来往。

    有一天,他告诉我,住在永康街教堂内的加拿大籍陆德全神父希望见我一面,因为神父的闽南语说得很流利,而我的方言也是闽南语,所以想跟我聊聊。

    就这样地,我平生头一次接触了耶稣会!当时根本没想到那次的接触,竟是我生命史上一个决定性的转折点,因为它萌发了我日后要进耶稣会的意愿。

    认识陆神父不久,正逢农历年,教堂里的两位传教员都返乡过年。所以神父就诚恳地邀请我去陪他,并且照顾圣堂。过年后,神父辞去了其中一位,希望我能继续留下来帮他的忙。

    就这样地,我一边读书,一边正式参与了使徒的工作。台大医院、台北看守所、台北监狱、以及几个本省籍的家庭,均留下了我使徒的足迹,那早就深埋于我心田的圣召籽粒,在时间里不断地成长、茁壮,只等待来日的开花结果了。

    两年兵役服完以后,保君返回美国,进入加州省的初学院。很可惜,只呆一年就因头痛的不断困扰而离开了。离开后,他就去继续求学,在完成学位后,他原想重新考虑入会,但是他的神师却建议他以在俗的方式事主救灵。他最后终于结婚生子,并且任教于大学。

    而我,却在服完预官役后,进入彰化静山耶稣会初学院,于十年后顺利晋铎。

    天主的安排竟是那般的奇妙莫测!因为我平生没有接触过耶稣会,但是却借着一位素不相识的美国朋友而认识,而进会,最终还成了会士,而这位朋友自己却未能成功,这怎能不叫我满怀感恩之情呢?

    在机舱内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飞机已飞临堪萨斯城的上空了。一想到即将会见阔别廿年的老友,心跳突然加快了许多。

    步出机场,迎面看到一位胖胖而略秃的中年男子,向我频频微笑,身边还带着一位含羞的小女孩,我下意识地告诉自己,这就是天民了。几年不见,他的身料竟然变得如此般的发福。而相形之下,我倒显得太苗条些了。曾在亲友鼓励之下,努力加餐饭,但是肚皮仍然不争气,一点儿音讯都没有。

    重逢的喜悦实非笔墨所能形容,我们此刻真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的感慨!

    回到了家时,天已经很晚,夜也深了。其它的孩子们都已上床睡觉,只有他太太葛莉丝‧玛利在等待着迎接我。

    葛莉丝生于农家,是双亲唯一的掌上明珠,大学时代念的是营养系,人长得很漂亮。我曾见到他俩的结婚照,但是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没想到生了四个孩子的她,如今看起来还是那样的飘逸、美丽,真是养颜有术。

    次日,我特别为他们全家烧了一顿中式晚餐,葛莉丝还特地到一个中国家庭,向他们借了一些春卷皮,因为我们逛了好几家超级市场,仍然买不到。

    面对色、香、味俱全的晚餐,葛莉丝感到兴奋不已,而天民更是大快朵颐,虽然他一直设法在减胖,但是面对廿年没尝过的中菜,他只好「吃了再说了!」这就是美国人可爱之处,他们一天到晚过磅,想尽各种办法减肥,但是一见到好吃的东西,就无法抗拒了,怪不得美国这个人人设法减肥的国家,而胖子却仍然那么的多了。

    虽然我们三个大人正吃得起劲,但是孩子们却咽得面有难色。也许由于从来没吃过中国菜,感到不习惯吧!他们的老大若瑟还很正经地声明:「我不喜欢吃中国菜。」我心里在抱怨:这个小鬼竟然有福不会享。因为中国菜是世界有名的菜。更何况是由我这双被祝圣过的神父的手亲自洗、切和烧煮过的,味道当然更加鲜美了。但是孩子毕竟是孩子,我只好以「童言无忌」视之,而不以为忤了。

    提起若瑟,还有一段很美的插曲呢!

    天民与我在异国由相识而成知交而情同手足,为了纪念这份异国的友情,他竟以我的圣名若瑟来替他的老大命名。

    天民曾跟我谈起若瑟的家教问题,葛莉丝主张教育孩子要完全采取民主开放的态度,所以天民就以朋友的方式与儿子相聚,但是日子一久,若瑟也渐渐长大了,竟然演变成父子完全平等,甚至于有时对父亲的话有些不理睬了。我告诉天民说:民主教育方式固讲求平等,但是如果平等是意味着「完全一样」的话,那么,问题就产生了。父子虽然可以朋友相待,但是长幼仍然有序,不可有任何本末倒置的情事,否则人伦终将被破坏无遗。

    既讲到平等,使我想起了在美国方兴未艾的女权运动来了。

    女权运动是女性自身的觉醒,这原是天主所愿意的,但是在提倡女权运动的过程中,免不了会引起一些错误,就以争取「男女平等」一事为例吧!有许多的女性认为,所谓平等就是男人能做的,女人也应该做。换句话说,平等的意思就是在各方面都应该一样。

    我认为这种看法是对自由一种很大的误解,天主让这个世界上不但有男人的存在,也有女人的存在,天主让两性的存在,是有祂的用意的,因为男女不管在生理上或心理上的构造与反应,都有相当明显的异同,使之相辅相成。因此,男性或女性各有其应尽的职责与应完成的使命,有些事情是比较适合由男人来做,而有些事情由女性来完成则较为适合。所以我认为,所谓男女平等,并不指要完全一样,而更是让男性或女性能按照天主创造他﹙她﹚们的特有目的去尽量发展他﹙她﹚们的潜能,克尽他﹙她﹚们的天职,如果一味地强调样样事情都要完全一样的话,那已经不再是平等,而是假平等了。

    由于个人有此体认,所以我建议天民对子女的教育需要做适度的修正。以免在家庭教育方面造成偏差。

    那天晚餐,虽然孩子们不懂得欣赏,但是我们三个大人却能尽兴,达到宾主尽欢的目的。

    晚餐后,天色已渐渐黑了,天民邀我一起外出散步,好能一叙离情。

    我们一边在市区漫步,一边畅谈,从个人、家庭而教会,真是无所不谈,我惊讶于阔别虽有廿年之久,但是友情不但不因时空的阻隔而冲淡,反而显得更深刻与珍贵。廿年漫长的岁月,似乎根本就不存在一样;也让我再次地肯定:友情的深浅不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而更是「质」的问题;不只是时间的长短或形体的接近,而更是心灵的契合。
我见我闻我思(二) 我是中国人!
    在天民家度过了极愉快的三天之后,我必须继续东飞,因为在九月一日前我必须赶往西班牙,参加一为期十天的讲习,而在此之前,我还需要去几个地方,探探一些教友及好友。

    离开堪城的一天,天民因为要上班,所以由葛莉丝亲自开车送我去机场。

    在去堪城前,我从未见过葛莉丝,但是却跟她一见如故,相信这是由于天民的关系,因为我跟天民虽然阔别廿载,但是常常以通信保持联系,他一定在葛莉丝面前常常提起我来,所以留堪城期间,当天民白天去上班的时候,我就常常单独与她聊天,谈得非常的投机。

    而如今,离别在即,心中的确感到有些难过,但是人生原就是如此,我们各有自己的工作和责任,那能常相厮守在一起,品尝友情的甜美与芳香呢?

    挥别了葛莉丝与他们的小女儿,我再度地被飞机拋出九霄云外,等待着它把我载往旅途的第二站──波士顿。

    从堪城飞波士顿,需途经芝加哥城,在途中我跟邻座一位美国青年聊了起来,由于看到他那副紧张又兴奋的表情,奈不住好奇心,所以就跟他搭讪起来了。

    原来这位青年是平生头一次乘飞机,怪不得会显出那么既紧张又兴奋。

    飞机抵达芝城,停留了片刻,让旅客上下飞机之后就继续向东飞去。我的邻座换了两位从日本来的观光客,看他们整批的上飞机,马上就知道他们是参加观光团出来看看花花世界的。

    日本这个国家曾赫宣一时,但是自从第二次世界大战战败投降之后,曾经没没无闻了一阵子,但是没想到过了几年之后,却一跃而成为亚洲的经济强国,在世界的政坛上再度抬头,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奇迹,也证明了如果一个国家能够忍辱负重,接受失败的教训,从头做起的话,仍然能够重新抬头的。

    日本既然已成为亚洲经济大国,所以国民一般的收入当然也相对地增加了,而当一个国家的人民的生活水准提高之后,自然就会朝休闲的活动发展,纷纷赴国外旅游观光;同时由于政府的大力提倡,而且到国外旅游听说还不必上税,所以旅游观光就很快地变成了国民趋之若鹜的活动了。因此,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里,现在常常可以见到一大批一大批的日本观光客在那里流连。

    国民能够大量赴国外观光,固是一国生活水准高的明证;而同时也是一种很好的国民外交,但是如果政府对于赴国外观光旅游的国民没能给予适当的教育与指导的话,有时候反而会造成一种反效果,甚至于做出一些辱国的事情来。

    我们在报上常可以读到一些消息或看到一些照片,描述日本观光客的种种丑闻来,例如在登机前仍酩酊大醉,衣冠不整,大闹机场的趣闻,因为凡有能力出国观光的人,并不一定都是受过良好教育或有高深修养的人,有钱而没受过什么教育的人为数不少,像这样的人,一旦出国,仍然会把生活中的一些不良习惯表现出来,而做出了一些损及国家声誉的举止来。由此可见,经济条件优越固是造成一个国家强盛的重要因素,但是教育的普及却更是强国的最基本条件,因为光有钱而无伦理道德,仍不足以服人。

    从芝加哥飞往波士顿途中,发生了一件叫我感到不甚愉快的小事情。

    时值正午,所以空中小姐就开始侍餐了,本来机上备有数种餐点,由乘客自由选择,但是今天空中小姐根本没先问我的意见就把午餐送来了,也许是不愿意被视为日本人的爱国心在下意识地作崇吧!我竟对空中小姐啧有烦言地说:「我根本还没有点菜呢!你怎么不问就送来了?」这个时候空中小姐疑惑地说:「难道你不是跟他们一起的吗?」我理直气壮地回答她说:「我是中国人!」这个时候她才恍然大悟,发觉自己犯了错误,所以赶快说声:「对不起!先生。」

    我之所以不愿意被视为日本人,乃是因为见到日本人,总会勾起我回想生命的历程中一段最悲惨的岁月来!

    民国廿六年,我诞生后的第二年,日本人的铁蹄就伸展到鼓浪屿来了,从此之后,我们一家大小就时时刻刻生活在日本人的阴影下,度着三餐不继的生活,父亲由于爱国心很强烈,不愿意替日寇服务,所以在日本人来了之后,就开始度一种自我放逐的生活,以逃避可能加予他的悲惨命运,但是一家大小九口,再加上两位年幼的叔叔,一共十一口,逃亡的时间又很匆促,实在无法携带全家出走,所以父亲就只身逃亡,留下了我们一家在日人的铁蹄下生活了八年之久!而父亲自己也在外度着无依无靠的流浪生活。

    没在日人的铁蹄下生活过的人是很难领略那是一种怎样的生活的?

    在那样的生活下,所有的物资都是配给的,而且数量非常有限,有钱不一定就能够买到东西,更何况家无恒产与积蓄的我们,其艰难更不在话下。母亲常常告诉我说,在那段日子里,年幼的我常哭闹着要妈妈给我糖水喝,我当时渴望喝糖水就像是吸毒者渴望吗啡一样。五姐当时曾经有一次半夜饿醒了,几乎饿死在母亲的怀中。还记得有时候吃饭时摆在桌上的,只是一锅粥汤及一瓶炒葱的盐巴而已,如果运气好的话,就可以吃到些从日本军舰上拾回来的残羹剩饭,但是常常在下咽时得忍受闻了就想作呕的烟屁股味道。

    父亲离家时,我年方三岁,少不更事,也许是从小就生活在日本鬼子的铁蹄下的缘故,所以从小就养成一种怕日本人而又恨日本人的习惯,还记得有一次曾经被一个日本小鬼拿着枪追赶过,害怕地躲到教堂内的唱经楼上去,如今想来,真是又好笑又好气,好笑的是当时那种怕惧得幼稚,而好气的是当时竟然一味怕惧而未能看清楚那小鬼手里拿的到底是真枪实弹?或只不过是一把小孩子的玩具枪而已?

    日本人不单对中国人的物质生活加以管制而已,对于中国人的刑罚更是残酷不堪。

    我家当家住在主教府的地下室,而在主教府的对面正好是日本领事馆,所以常常可以见到日本人处刑的情形。记得有一次见到日本人用肥皂水灌饱了一位受刑的中国人,然后用洗衣板放在受刑人的肚皮上搓来搓去,等到肥皂水吐完后再灌,就这样地一灌一搓,把受刑人折磨到昏过去为止,真是残忍得可以了!

    后来如果不是朋友的帮助及天主的特别照顾下,使我们全家安然偷渡离境的话,恐怕我们一家大小早已成为日寇铁蹄下的饿莩及冤鬼了!

    由于有了抗战期间这段悲惨的经验,所以对于日本人实在没有好感,也因此当空中小姐把我当作日本人的时候,我真有被侮辱的感觉,也怪不得会产生强烈的反感。

    但是,那毕竟是三十年前的往事了,而坐在我旁边的两位只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而已。当他们的国家正在迫害中国人的时候,他们恐怕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呢!难道他们也必须负起他们上一辈的罪债吗?毕竟他们的确是无辜的呀!甚至于大部份曾经亲手迫害过中国人的日本人,恐怕在战争的状态下,也是身不由己的罢!国仇家恨虽不可忘,但是如果常记仇在心,甚至于心存报复的话,不但无济于事,恐怕反而增加人间更多的悲剧与不幸罢了,这大概就是为什么耶稣要苦苦地劝告我们说:「你们一向听说过:应爱你的近人,恨你的仇人!我却对你们说:你们当爱你们的仇人,当为迫害你们的人祈祷,好使你们成为你们在天之父的子女,因为他使太阳上升,光照恶人,也光照善人;降雨给义人,也给不义的人。你们若只爱那爱你们的人,你们还有什么赏报呢?税吏不是也这样做吗?你们若只问候你们的弟兄,你们作了什么特别的呢?外邦人不是也这样做吗?」

    「爱仇」是耶稣要求每一位基督徒要努力到达的一个很高的境界,但是也是很难做到的。因为一般说来,人往往在自己遭受损伤或迫害时,很容易有报复的心理与冲动。在数年来我讲道与传福音的经验里。发觉「爱仇」的道理很难被接受,甚至于有时会遭受到抨击与批评。

    我认为有此反应,似乎是蛮正常的,因为这是人情之常,但是另一方面恐怕也是没有人把人与事分开的缘故,耶稣并未要求我们赞同错误的行为或罪恶;祂所要求于我们的是原谅犯错的人,在祂所说的寻找迷途的羔羊与慈父宽恕回头的浪子的感人譬喻里,莫不是都在向我们晓示这一点,毕竟天主是我们的慈父,祂不愿意罪人丧亡,而希望他们能脱离罪恶的行径,重新做人。

    我们中国古训告诉我们:「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就是这个道理。我常想:一个人对于自己的行为,到底需要负多少的责任,有时候的确是很难说的,因为我们实在有很多不够自由的地方。试想,一个人长大之后,看法、行事、反应在在都已经定了型,一个人会在这种情况或者那种特定情况下而有这样或那样的反应,往往并非一朝一夕所养成的,而是经年累月所造成的,而在造成一个人之成为今日的他,实在有很多的客观环境或因素,是他个人所无法控制或支配的。曾经有一位大专毕业的男生告诉我说:「神父,我曾经做了一次智力测验,我的学识是大专程度毫无疑问,但是心理辅导告诉我说,我的情感却只有一半的成熟。」

    面对着这样的情形,我们很容易判断说:「你怎么会这样的不成熟?」甚至于还会加以耻笑。但是我们是否应该先冷静分析一下在这位青年身上所产生的不平衡现象的原因呢?我想,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希望别人笑他不成熟吧?因为不成熟在一般人看来,视为是一种幼稚,甚至于能是一种侮辱,因为毕竟没有人愿意不成熟。但是事实上,这种现象却在这位青年人的身上产生了,也因此应当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存在才是,我们不能不探究就耻笑或批评他。

    也正因为有了这种体认,所以当我听完他的倾听后,我一点儿也不表示惊讶,更没有一丝轻视之意。因为我知道在这不成熟的现象下,一定隐藏着许多可能连当事人都不觉察的潜因的。而事实也证明了我的看法是对的,因为当我聆听了他的身世之后,我对他寄予了无限的怜悯与同情。因为他对于自己不平衡的事实所应负的责任,可以说几几乎等于零。因为是童年时代家庭的背景与不幸的遭遇,造成了他情感上如此般的缺憾。

    我常喜欢这样想,如果天主给我们每一个人以重生的机会,并且也给我们选择成为自己所喜欢成为的人的自由的话。我深信真正愿意成为现在的我的人,恐怕是少之又少了吧?因为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恐怕有着许多连我们自己都不喜欢也不能接受的缺点吧?

    如果我们对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可以自由选择的话,相信在这个世界上的坏人一定会减少许多,毕竟人之初性本善,真正愿意变成恶人的,恐怕还是少数的。

    既然人对于自己的存在有着许多不自由的地方,也因此免不了会有许多的不完美与缺点,也因此希望别人能够了解与原谅,我想这种想法应该是属于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吧!

    所以我认为,一个基督徒的确应该学习着去同情与宽恕他的仇人,耶稣在祂具体的生活中,就完全达到了这个境界,因为祂在最后晚餐厅中,不但给翌日就要三次背叛祂的宗徒之长伯多禄洗脚;还谦卑地也跪在即将以三十块银元出卖祂的犹达斯面前给他洗脚;在高悬十字架,肉体正被痛苦吞噬的当时,祂大声为钉死祂的人向圣父哀求说:「父啊!请你宽恕他们吧!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呀!」

    从纯人性来说,爱仇可以说几几乎是不可能的,或至少是很难做到的,但是耶稣却做到了,祂的行为似乎在告诉我们说,只要我们努力,并依靠天主圣宠的帮助,爱仇仍然是可以做到的。当然,耶稣所要求于我们的,更是我们的努力。至于是否能具体做到,我们并没有绝对的把握,只要尽力而为可也。

    我身为神父,理应在生活中不断地效法基督爱仇的精神,同时我在传播福音时也常常强调爱仇的重要性,而如果我只要求别人而自己不做的话,我不是也变成被耶稣责备的法利塞人吗?

    面对着身旁的两位年轻的日本人,我是应该有所表示的才对,所以我就勉励自己,跟他们聊起天来了。他们一知道我是中国人,对我还特别有礼貌和友善,并且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包装精巧的香烟送给我做为纪念。在接纳他们的赠品时,我内心感到一股缓缓的暖流,也深深地因着能克制自己并战胜自己而感到喜悦和欣慰。

    飞机也在此刻渐渐地滑落在波士顿的机场上了。
我见我闻我思(二) 留学生群像
    在波士顿停留了三天,除了去探访当时在该地求学的苏玉昆神父外,也拜访了几位教友的留学生们,好对他们的生活有一些亲身的体认。

    抵达波城的第二天,我陪苏神父去机场迎接刚从台湾来的一位女学生。那是一次很有趣的经验,也可说是一次启示。

    我跟苏神父是受国内一位神父之托去迎接她,对这位女留学生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在机场接到她之后,就由苏神父领她到为她租好的宿舍去。房东是一位寡妇,听说房间原来只租给读法律系的男生而已,能够破例租给非法律系的女生,还得归功于苏神父的外交工夫呢!但是房东太太要求房客实在有点儿近乎苛刻。当这位女生刚放下行李时,房东马上就跟她来个约法三章,说得这位女孩子目瞪口呆。当她按照房东太太的指示,尝试着去开大门的锁时,我竟看到她的手在发抖。事后,她告诉我们说,她真想回房里去痛哭一场。目睹此景,我禁不住地问她一声:「你为什么要跑来美国?」

    原来她大学毕业后在外面工作了很短的一个时期,但是由于母亲爱女心切,所以就不让她在外受苦,叫她回家休息。但是她极静思动,突然兴起到国外窜窜的念头,所以就试着申请奖学金,心里想,如果申请到就出来开开眼界,至于念不念书倒无所谓。就这样的,她只身远渡重洋,来到了人生地不熟的美国。

    我觉得像她这样的学生恐怕为数不少,可以说是属于为出国而出国的留学生,对于自己到底在追求什么,似乎并没有很清楚的认识,怪不得还没有定居下来,稍一遇到困难就有痛哭一场的冲动,往后更艰难的日子不晓得她将怎样度过呢?

    国内的青年从小到大,在在都受到家庭的照顾,就某方面来讲是幸福,但是就另一方面说,却可能是一种缺憾。因为他们很可能变成温室中培养出来的花朵,经不起生活的考验,很难在外独立生活。报载曾经有一位中国留学生,由于头一次出远门,想家想得非常厉害,以至于在宿舍里大哭起来,后来留学生辅导因有人报告而来探望她,这位留学生心想,这一下可好了,辅导一定会寄予无限同情而大大安慰一番才是。可是她万万也没想到,当辅导一知道实情之后,不但没有安慰她,反而数落她一番,说她都大学毕业当了留学生了,怎么还像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实在非常不应该。可幸这位留学生被骂醒了。从此之后开始学习着坚强起来。

    我常想,国内许多身为父母的,对于自己的子女呵护得太厉害,以至于许多青年无法独立生活。因为他们的依赖性太强,像这样的爱是一种溺爱,不但不帮助子女,反而会害了他们独立性的发展。

    前面所说的那位去波士顿读书的女学生的房东,不但不准她在屋内烧饭,连买东西回来吃也在禁止之列。乍听起来使我感到很古怪,觉得房东的要求未免苛刻的有点不近人情,如果不是后来苏神父把原委告诉我,我真的会责怪房东太过严厉了。

    事情的发生是这样的,听说以前曾有过一位中国女留学生住过这里,房东由于同情留学生起居生活不便,所以特许她在她下室烧饭。但是这位小姐却很不自爱,把地下室的桌子给烧了个大洞,惹得房东火冒三丈,从此之后下定决心不把房间租给东方人了。这次如果不是苏神父游说有方,恐怕连房间都租不到,莫怪房东会对这位新的房客如此般的严格要求了。

    尝闻有留学生申请到好几所学校的奖学金,但是后来去了一所学校就读,至于其它给奖学金的学校,他连给人家一张通知也不寄去,引起了这些学校的不满,以至于影响到日后也想向这些学校申请奖学金的中国留学生很大。

    我认为这样的人是不负责任的,甚至于是一些欠缺道义观念的人。他们只顾自己的利益,而忽略了为后来的人铺路,实在很不应该。

    在波士顿期间,我曾特地跑去参观一幢中国留学生住的公寓,它给我的印象及感慨实在很深!

    在国内,常常听说有留学生在国外辛苦度日,但是每月却寄美钞回来给父母,显出一付赚大把美钞的模样。乍听之下,觉得这是那些喜欢挖苦留学生,甚至于能是吃酸葡萄的人造出来的谣言。但是当我亲眼看到这一事实时,我终于不再说那只是传说而已了。

    记得当我走进一层楼时,只看到一幅凄凉的景象。几几乎是空无一物的房间里,只有几张破的沙发椅及简单的摆设。但是最叫人感到兴趣的,却是靠墙的地方的一个炉子,上面还放着一个没有盖的大锅,当我因好奇而探头去看的时候,才发现里面是一堆纯排骨﹙一点肉也没有﹚。有一位男生马上向我解释说:这锅排骨已经放了好久了,我们看谁肚子饿了,就丢一包生力面进去,捞起来后就是排骨面了。

    眼见这幕情景,我突然感到一阵鼻酸,因为这些青年如果在国内,一定不至于苦到这种地步。也许他们的父母每个月还收到他们的孩子寄去的美钞,还附上一封充满了「美丽的谎言」的家书呢!

    三天波城之旅,愉快而又获益良多。但是由于前边还有许多路得赶,所以只好怀着依依之情,挥别了好友,继续奔向旅途的下一站去。
我见我闻我思(二) 另一次「夫妇恳谈」
    离开波士顿,我仍然按照计划乘飞机去费城,在那里我将会见几位从台湾去的教友,还有阔别廿余载的一位大学同班同学。

    来机场接我的是曾在国内台北圣家堂服务过的黄兰英女士和她的儿子,黄女士是一位非常苦干的妇女,经过多年来含辛茹苦,如今把子女们都送往美国定居,她自己则在一家医院服务。

    我在费城时就是住在她家。那是一幢古老而又很大的房子,是以她辛苦工作数年的积蓄买下来的,就在这幢房子里,我们曾经邀请了一些从台湾去的教友,举行弥撒并且聚餐,那天到达的人相当的多,甚至于有人远从纽约特地赶来。固然这是由于他们早认识了我,而同时也藉此机会可以听听国内的第一手新闻报导,毕竟亲口的报导要比文章杂志的报导来得更生动有趣。

    弥撒前,有人要求以闽南语告解,使我内心有不小的感触,这些流落异乡的同胞,在物质生活上似乎都算安定下来了,可是在信仰生活及精神生活方面,他们却是多么需要别人的帮助与鼓励呀!光看他们参与以乡音举行的弥撒时那种兴奋与喜悦的心情,就可以看出他们心灵的空虚与渴望了。

    但是,在费城期间给我印象最深,并且感触也最多的,却是与大学时代一位同班好友的一夕谈了。

    我的同学生长在一个很好的家庭里,父亲曾是大陆上一所著名大学的校长、来台后,在政府里担任高级的职务。我这位同学的兄姊都是受过高等教育,至少拥有学士学位的,目前全家都在美国定居。

    我的同学在大学毕业,服完预官役之后,就前往美国继续进修,获得硕士学位,不但找到一份收入颇丰的工作,并且也已结婚生子。

    从外表上看,这样的家庭不能不算成功幸福,因为许多人所梦寐以求的,他们都已经拥有了,可是有谁能知道他们却并不如我们所想象那般的幸福!

    我抵达费城的第二天晚上,我的同学来电话坚决邀请我去他家过夜,说要和我好好地长谈一下,廿余年不见的老友,我实在没有理由拒绝,所以就满口答应下来,由他开车来接我。

    我在西部受训期间,曾经接到他来信说他内心痛苦万分,由于他当时并未说明痛苦的原因,所以我只能去信安慰他几句,同时因为他是基督教徒,所以也建议他要多祈祷,多信赖上主。我还多少带些微的责斥口吻在信中告诉他说:「你本来应该感到满足才对,因为别人想拥有的,如今你都有了,怎么还说痛苦万分呢?」那一次回信给他之后,久久没有回音,我还以为我在信中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使他感到不悦而不给我回信了。我甚至于还因此而引疚良久。而事实上事情并非如此。

    那天重聚,原应多畅叙廿余载的离情才对,但是他却以单刀直入及开门见山的方式直接倾吐了那压抑在他心中太久的苦闷,也使我了解了当日他为什么会说他内心痛苦万分的隐情。

    他的父母在数年前移民去美国,很不幸的,母亲因病打针,不小心伤了神经,往后每天都得靠打针才能止痛。他的哥哥初到美国时与友人合资开一家餐馆。但由于经营不善,几乎一蹶不振。可能由于一时无法周转,竟把餐馆丢下,由几位弟妹去收拾残局,而弟妹们原是文人,对生意一窍不通,只好把私人的全部积蓄拿出来应付,勉强支持下去。但是只有费用仍不够,工作人员也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我同学告诉我说,他那拿博士的姐姐只好放弃原有工作,担任起餐馆的会计起来了,而他自己,除了白天要去公司上班外,晚上还得亲自去餐馆招呼客人。

    由于他哥哥那种不负责任的态度,使得父母及家人非常不满,最后甚至于不予理睬。而他的哥哥一家后来迁居纽约,我曾受我同学之托,在纽约期间与他通过电话。从电话中很难听清楚对方的话,原来他中风过,言语已经说不清楚了,听了这个消息,使我感到一阵心中的痛楚。虽然当时我心里很想去探访他们一家,但是行程太匆促,实在无法再抽出时间来,所以只好忍痛放弃了,不知道他们一家大小如今是否已经安然无恙呢?也不知道我同学的一家人是否已经宽恕并接纳了这位曾经因急而犯下错误的亲人?

    但是,我的同学的不幸遭遇,并不止于此,我去的当时,他正面临婚姻破裂的边缘。对我来说,那是一个更大的不幸遭遇!

    经过是这样的。他的母亲曾经病入膏肓过。医药似乎都已无能为力。但是就在无法可施的时候,我的同学忽然心生一计,由于他的哥哥及姊姊婚后所生的都是女孩子,所以他心想,如果他结婚给母亲生个孙子的话,也许可以给母亲一个振奋而重新燃起活下去的勇气与意志也说不定,所以他就很快地与女朋友成了亲,同时天从人愿,真的生了个孙子,而他的母亲也真的奇迹般地活下去了。

    固然,我同学的婚姻到了治愈母亲的精神作用;也因着精神的振奋影响了身体的复原效果。但是在幸中却有着不幸,因为早已埋下了日后悲剧的种子。

    我的同学与太太婚前认识不多,原没有达到可以互托终身的地步,但是由于孝心的敦促,使他多少有点冒险,甚至于是盲目地与女朋友走入结婚的礼堂。从传统的孝道观念看,他是一位十足的孝子,而他的孝行也是应当受到颂扬才对。但是我们是否也可以问,为了挽救垂危的母命,他真的需要做出如此般的冒险及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吗?因为他的母亲的性命虽保住了,但是那隐藏在婚姻生活中的危机却一天一天地暴露出来而大亮红灯了。

    他太太的家庭背景与他的很不同,受的教育也比他的兄姐们低许多,而且还颇迷信,使得我同学的一部分家不太能接受她。但是造成危机的主要因素,依我看应该是他俩婚前没有足够的认识而贸然成婚。虽然他为给母亲希望而结婚,但是那未免是太冒险而又毫无把握呀!因为拿自己的终身幸福做为换取母亲活下去的睹注,是否太大了一些?更何况生男育女原不是人所能控制的,假设他的太太没能如其所愿,给他抱个孙子的话,那么他又将怎样了却自己的心愿呢?他的母亲是否还能继续地活下去呢?当我听完了他整夜的倾诉之后,心里实在感到他的这一举动是孝心有余而考虑欠周,但是却又很值得人们的同情与谅解的,毕竟在一个充满了孝心而又不愿见到母亲离开人间的人子身上,只要能叫自己的母亲多活即使一段很短的时间,似乎任何牺牲都肯于接受的呀!

    我的同学曾经告诉我说,他多次躲在汽车内,把门窗关得紧紧地,然后在里面大声喊叫,以便减轻他心中的压力。在了解了他在工作、家庭、婚姻等巨大压力下的种种实情之后,我对于他这种超乎寻常的举动,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了,反而对于他还能镇定而坚强地支撑下去,而感到钦佩不已。

    一夜的畅谈,虽然未能即刻帮助他解决任何的困难,但是让他把心中的压抑与苦闷向一位知己尽情地倾吐,未尝不是一件很好的心理疏导工作。

    翌日清晨,我的同学去上班前向我说:「昨晚我们的谈话被我太太完全都听到了。所以她也想和你谈谈。怎么样?」我当然是高兴不已,因为婚姻是双方的问题,如果未能了解双方的各种困难真象,而只听一面之词,进而去试着解决问题的话,实在太过冒险,也不太明智了。所以我就立刻答应她的要求。

    当我的同学去上班之后,我就一边和他的太太聊天,一边吃早点,我们素昧平生,还是头一遭见面,但是由于她的先生与我感情甚笃,在她面前也提及了许多有关我的事情之故,所以虽属首次见面,但是却有一见如故的感觉,这为畅谈实在有莫大的帮助,可以不必兜圈子而直接进入讨论的主题上去。

    在她的谈话中,我发觉了她对于我同学的部分家人未能完全接受她而感到忿忿不平,是一个相当大的因素外,生活在国外而又语言不通也是一个很大的因素,因为由于语言的隔阂,生活圈子自然就缩小许多。而丈夫一天到晚为工作及餐厅忙碌不已,很难得有更多的时间在家陪伴太太和孩子。在这样的情况下,感情的距离也就慢慢地疏远了。假如他俩在婚前有足够的彼此了解的话,深信对于婚后的种种困难会比较谅解与接受的。但是问题就在于婚前已认识不够,而婚后却又发生了一连串的不幸事件,使他们疲于奔命。

    我原定乘飞机去纽约,然后从那里飞往西班牙,但是当我知悉了他俩彼此无法交谈已经有了一段很长的时间之后,我终于决定放弃搭乘飞机,改搭灰狗巴士去纽约,这样我就可以誊出数个小时,替他俩做些疏导和桥梁的工作。

    他们俩当时已有了一个四岁大的儿子,长得白皙可爱,而且聪明伶俐。第一次见到我这位陌生的叔叔时,很亲热地吻我的手说:「叔叔、我爱你!」他的这一个突发的举动,使我深深地意会到这个小孩子似乎欠缺了足够的父爱。也难怪,爸爸一天到晚为工作、为家庭、为餐馆而忙碌不已,那有更多的时间去陪伴他呢?眼见到此情此景,使我心中对这小鬼产生了一种既爱又怜的感情。因为在他这种幼小的年龄时,原是最能享受父母之爱的温馨的时候,可是他却得天天亲眼看到父母争吵的情景,我真不晓得在这纯洁的小心灵上,将会烙下什么样的痕迹,和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

    我由于深深了解了他们之间真诚交谈的绝对重要性,同时由于有过曾经在西部帮助过那先生夫妇的一些经验,所以就大胆建议他们跟我做一次「夫妇恳谈」。他俩也欣然同意了。

    离开费城的当天早晨,我们三个大人加上他们的儿子,由我同学驾车到一条美丽的河边,准备好好地做一次恳谈。

    这是一个非常幽静而美丽的地点,绿草如茵,两岸垂柳在微风中摇曳,婀娜生姿,景色实在令人着迷。但是由于我们这次来此的目的不是为欣赏风光,所以也无心欣赏了,于是找了一块比较偏僻的草地,席地而坐。

    没想到我的同学刚一坐下,就先下手为强,开始滔滔地说个没完。眼见此一来势汹汹的举动,我马上喊停,要求行礼如仪,让我先说几句话,他终于停了下来了。

    我首先让他们了解我为什么舍飞机而改坐灰狗,莫不是为了他们俩人的好处,因此希望他们尽量与我合作,使我的牺牲不致于白白地浪费掉。接着,我也让他们知道在恳谈中应有的一些注意。就这样地,我让他们开始交谈起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许因为他们婚姻的暗礁潜伏得太久而没加以清理之故,所以交谈起来困难重重,但是如果想达到积极交谈的效果,就必须让双方先倾吐那压抑于心中的苦水,否则心理有障碍时是无法真正恳谈的。

    如果你也在场的话,相信你会惊讶于为什么一对因相爱而互托终身的夫妻,会到头来变成了无法沟通,甚至于到了怒目相向的地步?你也许会问,什么又是婚姻生活的保障呢?

    交谈的开始,双方还能心平气和。但是越谈声音越高,几乎到了白热化的地步,眼见此情此景,我只好再度喊停,要求大家冷静下来,想一想为什么我们今天要来此地做此交谈?暂停数分钟,整理完思绪,让激动的感情平静之后,我让他们朝积极的方向去谈。让他们先回答一个具体的问题:是否愿意继续维持婚姻生活?虽然我知道他们心里各自的想法是什么,但是表面上双方最后还是同意了要再度尝试着挽救婚姻中的危机,接着,交谈就朝向积极的一面发展下去。

    我们一共花了三个小时之久!在整个交谈,或更好说是近乎争吵的过程中,他们那只有四岁大的儿子都亲临其境,一一都看在眼内,看到他那对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茫然的神态,我心里在想:当这个小孩子长大以后,不知道他对婚姻生活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呢?根据心理学家的看法,幼年时的可塑性最大,就如同一块白纸,你给它印上了什么,就留下什么。有多少青年人对婚姻生活有偏差的看法,甚至于不轻言成家,我想恐怕就是因为童年就目睹父母整天争吵不休的现象而产生的后果吧!这将是人间多么大的不幸呀!

    三个小时的交谈虽不算短。但是为两位已有好久无法沟通的夫妇来说,似乎还嫌太短了些,因为有太多的误会需要冰释;有太多的心灵创伤需要治愈;有太多的心理障碍需要清除。所以,这一次的交谈为他们来说可说是一种「破冰」的工作,而我只是做到在「破冰」的过程中一种「催化」的作用而已。往后,还得靠他们彼此进一步的努力了。

    虽然这一次的交谈有所收获,但是由于我必须于下午赶上「灰狗」去纽约;同时第一次的交谈也不宜太长,所以在近午前就结束了,然后我们一起到餐馆,买了几个汉堡,回到我的住处聚餐,然后辞别黄兰英女士一家人,由我同学驾车送我到巴士站去。

    挥别了他们一对及他们的小儿子,我心中默默地祈求天主继续地光照及引领他们,但是在人性方面来讲,我仍然感到一些怅然,深怕他们好景不常,闺房仍将起勃溪。

    可幸,回台后不久,我的同学来信告诉我说,他的太太自从那次交谈后,心情要比以前平静多了,所以他特别向我致谢,而我的心中也不断地感谢天主在他们身上所显露出来的的仁慈与关爱。因为他们终于相安无事了一段日子。

    但是没想到那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已!

    我的同学由于工作非常忙碌,所以很少跟我有信件来往,何况真正而稳固的友谊并不太需要依靠外在的东西来维持的,但是最近他突然给我来了一封长信,除了报导他父亲因肝癌而病危外,特别提起了他俩又添了一位两岁多的小女儿,但是当我正在为他俩高兴的时候,却骤然发现他在信尾还提起正在与太太上法庭办正式离婚手续的消息。

    读到这个消息时,我只有为他们感到惋惜,而没有感到任何的意外。因为从他们当日个别与我的谈话中,我早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当日的努力只不过是尽人事而已。

    离婚,不管是从人性的角度或教会的立场来讲,都是一种不幸而且被禁止的事情。但是我想,如果一对夫妇真的在尽最大的努力之后,仍然无法再度共同生活在一起,而硬要勉强他们继续履行共同生活的义务的话,那无异是要他们度人间地狱的生活,而给世界带来更多的不幸与悲剧了。美国今日已有神父们专门在为不幸而离婚的男女服务。因为当他﹙她﹚们的心灵正遭受创伤之际,是更需要教会的精神鼓励与支持的。

    但愿他俩早日了断这份孽缘!早日寻回内心真正的宁静。毕竟天主是希望祂的子女幸福与喜乐的呀!

    留费城期间使我印象深刻的另一件事情,是会见了我这位同学年长的父亲。

    李老先生待我很好。当他还在台湾居住期间,每次我去探访他时,都很亲切地问候及款待我。他的风范、德表与学识,给我很深的印象。

    我到了费城后,曾特地去探望他夫妇俩老人家。当他见到好久未见面的我,兴奋地直喊我的小名。并且说一定要请我吃饭,从他说话的神态,我似乎意识到他好象有话要和我谈的样子。但是由于行程匆匆,再加上一些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所以我只好婉拒了。

    李老先生旅居美国多年。再见面时,看到他似乎已苍老而憔悴不堪,莫不是去国多年,思乡情切?从他的外表看来,他似乎并不是很快乐,莫不是他老人家也有一份无根的失落感?

    我曾亲眼见到一件发生在他老人家身上的事情,使我痛心良久!当我去拜访他时,他的不到十岁的大孙女正在看电视,当李老先生换了一个电视台,孙女就大吵起来,最后还得公公亲自向她道歉了事。

    目睹此情此景,使我感叹许久!在美国这样一个民主开放的国度里,什么是孝道?使我感到疑惑、迷惘。也为他老人家嘘吁不已。

    近日,接获他老人家因癌症垂危的消息时,我的内心实在感到非常的沉痛。因此我对他有着一份很深的敬爱,也因此深深地因着当日未能抽空陪他老人家吃饭聊天而感到不安与歉疚。

    所以,当我获悉西医对他的病已束手无策,及获得我同学的同意后,特别以最快的邮递方式给他寄去专治肝病的中药,让他试试。祈求我们的好天主借着中药的药效,使他早日回春;更盼望有一天还能陪伴他老人家聊聊他在异国的种种遭遇和感受。我在此为他默默地馨香祝祷。

    费城之旅虽然使我享有与友人阔别重逢的喜悦,但是却未免染上了太多的伤感的色彩了!

    挥别了费城,跳上了「灰狗」,虽然在国内就久闻「灰狗」大名,但是由于此刻心情相当的复杂与沉闷,以至于无心去欣赏它的舒适及沿途美丽的风光。不知不觉中,我竟跌进了梦乡。而醒来时,却已是纽约市华灯初上,万家灯火的傍晚时分了。

    纽约是全世界最大也最闻名的都市,我原可尽情游览观赏一番。但是由于旅途劳顿,加上这几天来所发生的种种事情,所以心绪相当复杂,也因此失掉了游览的乐趣,除了会见几位高中同学外,就只去参观了自由女神像及帝国大厦,于九月一日下午,与跟我一起做卒试的王神父联袂起飞,飞向西班牙去,挥别了四百多个多采多姿的日子,和无数人心神日夜向往的美国。

    带走了浓浓的友情、祝福,也带走了一丝淡淡的伤感!
我见我闻我思(二) 感 言
    两个暑假的卒试,终于结束了!就如同在结束时我告诉卒试神师的话一样,这次的卒试,为我不但是神修生活的革新,与对本会精神更深刻的认识;同时旅居美国,为我也是一次很好的文化体验,一个人如果常是生活在一个固定的文化环境里的话,有时候反而不能够了解自己文化的优劣,因为他太习以为常了。就如同一个从小就生长在一处风景幽美的地方,在旁人看来无非是世外桃源,在他看来却没有很特殊的感觉。因为他生于斯、长于斯,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自然与平常。所以,只有当一个人到了另一个文化的环境中去生活一段时间之后,他可能反而更能了解自己固有的文化,对它有一更客观的评价,进而更能珍惜自己的文化。

    就以这次旅居美国一年多的时间为例罢!我一方面的确看到了别人的许多长处,及许多值得我们效法的地方,例如科技的突飞猛进,物质文明的高度发展,一般老百姓的守法精神,以及自由的气氛,在在都是值得我们学习的。但是另一方面,也使我看到了在这些进步与发展中所潜伏着的危机。一个国家如果只一味地追求科技与物质文明的发展,而忽略了精神文明的不断提升的话,终将导致精神生活的萎靡及伦理道德的沦丧。因为物质文明是需要被精神文明所领导。否则,将会走上唯物主义的路上去的。

    我们就拿一般美国老百姓的生活为例罢!

    对一般美国人来说,洋房、汽车、冷气机、地毯、冰箱……都是司空见惯的东西,从外表看起来,个个似乎都是丰衣足食。但是如果做个调查的话,我相信有许许多多的家庭都是负债过日的罢?因为美国人很强调物质享受,同时又有许多分期付款的方式可以满足个人的物欲。

    如果一个人一味地追求物欲满足的话,那么,他所负的债也必然越来越多、越重、痛苦也越来越大。因为人的欲望如无底的深渊,是永远无法填满的。只有对欲望加以适当的疏导与控制,人才会真正地感到满足与喜乐。

    在科技方面,美国的确是一个先进的国家,但是由于科技太过发展,往往容易导致人类崇拜科技,而否定神的存在,认为科技已可取代宗教,人大可从无知的迷信中解脱出来。其结果,就造成了人类对宗教信仰生活的冷漠。

    造成此种现象的原因,往往是人把宗教与迷信混为一谈。他们认为,在科技还未充分发展的时代,人由于对宇宙间很多的现象感到无知与茫然,所以就产生许多的迷信或宗教来加以解释,而如今,科技这么发达,以往许多为人所无法了解的事物或现象,都可用科技的知识来解答了。所以,宗教与迷信应当被消除,因为它们已可被科学所取代了。

    无可否认的,有些宗教是含有迷信的。但是我们并不可以因此就断定所有的宗教都是迷信的。因为迷信与否,得看它所说所信的是否合理性?有些宗教纯然以迷信的方式来蒙蔽无知者的心,使他们借着迷信,以获得精神上的一些寄托与慰藉;而信它的人往往也不要求你给他们作理性的解释。一般信教的人大都属于这种的,他们只要求照着做,而不要求更深的理性探讨。

    但是真正的宗教却并不止于此,它要求一个合乎理性的依据。当然,所谓合乎理性,并不指人对所信者能够以纯理性完全了解它。因为真正宗教的最终目标是一位超越的神;而超越的神是既合乎理性,但又超越理性。所以不是人的有限的理性所能完全了解的。所以,在宗教上的所谓合乎理性,是指人对自己的信仰可以用理性了解到某一相当合理的程度而言。

    现代人对科技的重视,固是一种非常可喜的现象,也是应该鼓励与提倡的。但是,如果太强调科技的能力而发展到崇拜科技,甚至于把科技偶像化或神化的话,那就未免太荒谬了。

    毫无疑问的,今日的科技已能够解答许多前人所无法解答的问题,但是还有许多宇宙间的奥秘,却仍然是目前的科技所无法解答的。就让我们以精神现象及超自然界的现象为例罢!现代的科技在这些范畴内能够帮上忙的,还是相当的有限。甚至于我们可以肯定地说,将来不管科技如何发展,在这方面所能提供给人的服务,仍然会非常有限,因为科技是藉实证的方法去探讨自然界的真理。它要求能够看得见、摸得着,而且还可以实证出结果的真理。所以,凡是无法实证出来的,都不合乎科学的精神,也因此都不可信。

    殊不知,这样的实证方法如果拿来在自然界中适用,对某些问题还行得通。但是如果也想把它适用于超自然界的话,似乎就产生不少困难了。因为,精神的活动或超自然的现象,往往是无形可见的。也无法用实验的方法去求证。

    现代的人喜欢把科技与宗教对立起来,是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因为科技与宗教不但不对立,而且还是相辅相成的;甚至于科技的发展,最终应当引领人到达宗教的追寻。因为科技是以实证方法寻求自然界的真理;而宗教则是借着由神而来的启示,追求超自然界的真理,或更好说,追求真理的根源与真理的本身──天主。两者所探讨的范畴虽然不同,但是却都是在同一个方向上努力。

    科技虽属万能,但科技却仍然有限。它可以解答许多疑难,提高人类物质文明,但是它却无法从无中生有,就以今日的医学为例。英国第一位世上试管婴儿的诞生确实轰动一时,但是试管婴儿仍需依靠父母亲的精子与卵子的结合而存在。实在无法从无中生有。科技可以延长人的寿命,但是却无法给人永生。因为人生自古谁无死?科技可以制造很多产品,以满足人类的本性需求。但它却无法告诉人,人生到底有何意义?因为这已经不是属于它的范畴了;而此一有关人生的问题,却是人类最感到迫切的问题。如果不能找到答案的话,生活就会显得毫无方向与意义可言了。

    因此,科技的限度是很显明的。当它到达某一限度的时候,不能不让宗教来取而代之了。科技是追求自然界的真理;而宗教则是探求超自然界的真理。真理的本身是不会互相冲突与矛盾的,因为如果科技与宗教是不可并存的话,那么,所有科学家必然都应该属于无神论的了。

    而事实上,据统计调查,科学家而有宗教信仰者的百分比要比一般人所预料的高得多。就以美国第一位进入太空的航天员来说罢!当他遨游于九霄云外,置身于疑真似幻的太空时,他曾感叹地说:「啊!我觉得天主离我好近!」

    我们知道,一位航天员是经过千挑百选而产生的科学家。他对于宇宙的知识及科技方面的技能,一定涉猎很广,照理说他应当不会「迷信」才对。而实际上,当他置身于太虚之中,面对着创造的伟大与奥秘时,是不能不感到自己像沧海一粟,渺小得不可再渺小。也因此容易产生造物主的概念来了。

    也许有人会说:美国的第一位航天员的感慨如此,而苏俄的第一位航天员却跟他大有不同。因为当他升入太空的时候,他曾问说:「上帝在那儿?我找不到!」

    我认为,苏俄的航天员有此疑问,是因为受到唯物思想的蒙蔽,因为唯物主义只强调物质,而不谈精神。也正因此,使得他无法真正去体验创造的伟大美丽与神的临在。这原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因为物质原是神的创造,而我们如把受造物当做造物主,岂不是本末倒置、是非颠倒了吗?

    天主愿意人在追求物质文明的同时,也追求及创造精神文明。如果人只一味地追求物质文明而忽略了精神文明,甚至于否定了万有真原的天主的话,那将不只是忘本,甚至于是人类的自我毁灭了!我们难道能视此为儿戏吗?怪不得德日进神父,这位神、哲学家兼古生物学家的廿世纪伟人,生前会大声疾呼地要求人类从自我毁灭的路上快快回头。德神父离世虽然已经二十多年了。但是环顾今日世界,更觉得他生前的呼吁,更具暮鼓晨钟的意义了。

    美国人的守法精神,一向为世人所称道,我到了美国之后,也亲眼见到了此一事实。但是并非所有美国人都是守法的!例如不久前在纽约这世界上最大的都市,曾经发生过停电,使整个都市完全陷入一片漆黑之中,一切作业也都停顿了。但是就在停电的期间,许许多多的商店遭到破坏与抢劫,使得偌大的城市陷入一片混乱与不安之中。

    在一个具有高度守法精神的文明大国里,照理说,是不应该有这种现象发生的才对。但是事实上,不该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而此一事实的发生,似乎在告诉我们,美国人的道德精神在某些方面还是相当不够的,因为老百姓平时看来很守法,但是一旦有机可趁的时候,有些人还是会偷鸡摸狗,挺而走险的。当然,一般说来,大部分的美国人都还是守法的。

    有一位很热心的美国女教友,有一天在车子里问我说:「李神父,你来美国一年多了,你觉得美国有什么值得你特别注意的地方呢?」我从来不特别去想这个问题,所以当她问我的时候,使我感到有点措手不及的感觉。但是我还是脱口说出了:「自由!」

    不错,在美国这个民主的国家里,人民在各方面所享有的自由,实在是叫人既羡慕又眼红。但是如果个人的自由而毫无限制的话,那么社会将会变成混乱不堪,因为毕竟自由并非完全照个人的好恶行事呀!

    就拿前几年在美国流行的「裸奔」为例吧!有时候当大家正在欣赏某一个特别电视节目而兴高采烈的时候,忽然间在萤光幕上看到一位一丝不挂的青年人,飞奔而过,就像流星一样地忽现忽隐,使观众感到非常扫兴。

    我还曾经在美国一个小镇上,亲眼见到一卷印有尼克森总统肖像的卫生纸,不晓得是那一位缺德的商人,竟然做出这种对自己国家最高元首这样不礼貌的恶作剧。

    眼见到这些叫人啼笑皆非的恶作剧,使我们不能不问:难道这就是自由吗?

    有不少人误以为,所谓自由,就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不应受到他人任何的限制。殊不知人是社会性的动物,从生到死都与别人及社会无法分离。而人有不同的好恶,如果每个人只一味地做自己喜欢的事,而不顾及别人的需要与利益的话,必然会引起许多利害的冲突。而社会为了维护大众的利益与安全,也不能不制定一些规范和法律,要求大家遵守。这些法规也许与个人的兴趣或好恶相左,但是为了大众的利益及社会的安宁起见,个人就应该放弃一己的好恶。牺牲小我、完成大我。因为如果社会不安宁,个人的自由就无法确保了。

    所以,个人的自由并非漫无限制,它必须在不妨碍社会的安全及大众利益的前提下,才可以自由地使用。
我见我闻我思(二) 后 记
    这本书从四年前我回国后就开始动笔了,但是写了没几页就因工作的关系而停了下来,去年暑假,趁两个礼拜的休假时间,我把尘封已久的稿子拿出来,继续地写下去。原想去年就可以写完了。但是神父的生活往往很难预料将会发生些什么。所以,去年还是半途而废。

    今年暑假,我下定决心要竟全功。但是由于必须去花莲、台东、苗栗等地给修女们及传教员们领避静,所以,仍然无法静下来以便好好写作。所以只得把略已带黄的稿子带在身边,趁空档的时间赶紧写上几笔。虽然这种打游击式的写作很不理想,但是却也别有一番情趣,因为毕竟这是一本追忆的书,所以在落笔的时候,常能到达神游海外,重温旧梦的意境,不但不觉得累,反能获得调剂的作用。

    所以,这本书可以说是在停停写写、写写停停的情况下勉强完成的。

    如果有人问我:写这本书到底有什么意义和价值呢?说实在的,我也不晓得怎样回答才好?我想这是一本属于个人性的纪念的东西。但是如果读者在它的字里行间也能够获得点什么的话,那将会使我感到无限的欣慰与鼓励了。

    至于旅欧的种种见闻与感想,如果有空的时候,我还是会把它们一一记录下来的。

    回国服务已有四个年头了!居留海外那段岁月里的点点滴滴也似乎越来越显得模糊不清了。如果不是为写这本书,恐怕早都被忘光了。

    身在美国的那年,总觉得日子过得相当的平淡,好象所获无多。但是当我执笔试着去捕捉那已失去的岁月时,却又感觉到好象获得好多好多。正因为有这份感觉,所以一份感恩之情从内心的深处油然而生。感谢每一位在我流落海外时帮助过我的人;感谢耶稣会给予我的宝贵机会与教育;更感谢从永远爱了我,而如今一步一步地在吸引着我的天主!

    脱稿于民国六十七年国庆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