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哲修神父同行
作者:李哲修
永城之旅(二)
地窟巡礼 再访伯多禄大殿 威尼斯之恋﹙一﹚ 威尼斯之恋﹙二﹚
米兰「艳遇」 最后晚餐的启示 主教的花衬衫 到亚西西去
亚西西的「穷人」 堂中堂 现代的若瑟 主!你是谁?
不要让我们陷于诱惑 初学院内的沉思 铜币.遗嘱 结婚的圣堂
人间丑剧 四十八年前的盛事 最后的巡礼  
永城之旅(二) 地窟巡礼
    宣讲天国福音是耶稣生命里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祂有三年之久,每天都是日以继夜地东奔西走,马不停蹄地给群众讲道。有时侯甚至于连吃饭的时间都给耽误掉了,以致于被人视为疯狂。

    耶稣所讲的道理很多,其中以「真福八端」为精华的部分。在这八端中有这么一端说:「为义而受迫害的人是有福的,因为天国是他们的。」﹙玛五10﹚

    在路加福音第二十一章第十二及十三节上,也记载了耶稣讲的另一段话,祂说:「为了我名字的缘故,人们要下手把你们拘捕、迫害、解送到会堂,并因于狱中;且押送到君王及总督之前,为给你们一个作见证的机会。」

    耶稣当日所说的预言,很快地就在初期的教会中应验了。因此,教会的最初三个世纪被称为「教难时期」。

    教会之所以遭受迫害,是有原因的。

    罗马帝国原是一个准许多神崇拜的国家。她之所以会迫害教友,乃是因为基督徒的信仰,自始至终都是「一神崇拜」,除了敬拜惟一的天主之外,不能再敬礼其它的邪神偶像。因此,一般民间的风俗习惯或活动,如与我们的信仰相背,教友自然不愿参加。因此就会遭受到教外人的讥笑、奚落和排拒。甚至于被戏称为「第三种人」。因为他们既不是犹太人,又不是罗马人,实在无以名之。

    其次,皇帝为提高自己的地位与权势,把自己视为「神明」,要求百姓向他顶礼膜拜,否则会受到处罚。而基督徒的信仰既然是:除了惟一的天主,不可敬拜其它的神。所以拒绝给皇帝叩拜,结果就被叩上「亵圣」的罪名。

    此外,由于基督徒怕公开聚会,会引起教外人的讥笑或嘲弄,甚至于受到无理的取闹,所以往往就秘密地进行。教外人感到非常神秘与好奇,于是产生了许多可笑的猜测与诬蔑。例如有人说基督徒秘密聚会时施行邪术,并有淫乱之事发生。结果就对基督徒产生一种仇视敌对的心理。

    历史上著名的暴君尼罗王就曾经利用百姓对于基督徒的仇恨心理,而嫁祸于他们。他愿意把旧的罗马城毁掉,重建一座新的。于是就叫人放了一把火把它烧了。可是由于怕人民如道真象会起来反抗,所以就听了妻子的建议,向百姓诬告这是基督徒所为。并且制定法律明令严禁百姓信奉基督教。引发了第一次的教难。从此之后,在罗马城里发生了许许多多可歌可泣的殉道事迹,给后世基督徒留下了感人的信仰榜样。

    著名「地窟」,就在这种历史背景中产生了。

    教难时期的基督徒为了避免民众的仇视及圣事可能遭到亵起见,于是就秘密聚会。在开始的时候,往往是到贵族或有名望的教友家里去祈祷或举行弥撒圣祭。后来教难演变得愈形厉害时,就转入地窟去活动。

    地窟原是地下墓地,专为埋葬死去的基督徒或殉道者之用,以避免他们的遗体被教外人焚毁。因为基督徒相信肉体将来会复活,所以对遗体加以尊重。这些地窟多是有钱的教友捐出的,后来都变成了教会的财产,犹如今天的教会公墓一样。罗马的执政当局虽然明知基督徒们经常秘密在地窟里活动,但是由于法律明定墓地为圣地,所以不可随便侵犯。因此,教友们才能够在那里举行宗教聚会,达三百年之久。这也可说是天主特别的降福了。

    初期教会基督徒的聚会,以「圣祭礼」做为一切礼仪的中心。他们通常都是在子夜后开始聚会。在夜阑人静,大地漆黑一片的时分,各人从不同的角落里踽踽独行或结伴,走向聚会的地点。走下地窟的阶梯之后,有人提着油灯在前边引导,沿着两旁满布殉道者和已亡教友们遗骸的走廊前行,一直到了一处宽阔但却相当简陋的厅,才能见到灯火通明。在那里他们开始虔诚和热心地诵经祈祷,准备举行圣祭。

    初期教会弥撒圣祭的结构,与今日的弥撒大同小异,只不过今天增添了一些较为次要的部分而已。有一点比较特殊的地方,就是在读经部分,有时也会朗读他处教会教友殉道的感人事迹或来函,以激励本地教友的热心。

    弥撒结束后,往往已是晨曦微露、东方泛白的时刻,于是他们个个怀着感恩的心情和满怀的希望与勇气,返回自己的家门,以便迎接另一个充满挑战的日子的来到。

    是十月十一日下午,我约好王秉钧神父一齐去参观一处地窟,除了表示对初期教会的基督徒们一分敬意外,也希望借着这次巡礼,感染一些他们的英勇之气。

    由于每日前往朝圣或观光的人数不少,而且都是来自说不同语言的国度,所以就把游客以语言分组。我们是参加英语的一组。

    当轮到我们这一组进入地窟的时候,我的心情突然间不由自主地感到肃穆起来,以致于显得有点儿紧张。我想,那是一种敬畏之情。

    在向导的指引下,我们踏出了朝圣之旅的第一步。

    沿着狭窄阴暗的阶梯,我们拾级而下。首先呈现在眼前的是,许多纵横交错又低又矮的甬道。间或有较宽的地方,据说是作为全家的坟茔小堂或是聚会之处。在走道的两旁凿有许许多多的壁洞,昔日原是用于安放亡者的遗骸,用石板封闭。但是不晓得为了什么,如今除了一、二处还放着骨骸供人瞻仰外,再也看不到任何其它的骨骸了。所以走在其间,显得空空洞洞的,让人感到有点儿失望。

    由于地窟里,除了甬道及壁洞外,就再也看不到其它东西了,所以我们实际上只是在里面走一趟而已。并没有留下很深的印象。即使如此,我们仍然花了半个小时之久。因此绪位可以想见,地窟面积之大了。站在出口处的石阶上,我特别请王神父替我拍了一张纪念照。可惜当时王神父光圈没调好,所以洗出来之后我的面目全非,一片模糊,真是可惜。

    这一次的「地窟之旅」,说实在的,很叫人感到失望。一方面是因为在里面看不到什么;另一方面也是由于见到向导那种故作幽默的口吻与吊儿郎当的模样,让人感到很不舒服。王神父眼见此种情形,曾经很感慨地对我说:「以前向导的态度很庄严肃敬,为什么今天会变成这种样子呢?真不应该。」怪不得当我们走出地窟的时侯,大家的心情是失望加感叹了!

    看到地窟,就不能不想到初期教会遭受迫害的情形,因此自然地也会联想到中国大陆教会这三十多年来的教难。

    由于共产党是主张唯物无神论,视宗教为人民的鸦片,所以就激烈地反对宗教;而在所有的宗教中,特别以天主教所遭受的残酷迫害最烈。因为天主教主张绝对有神论,所以对于主张无神论的是无法接受的。

    当大陆被共党掠夺之初,他们采的是安抚政策,并没有公开迫害教会。但是久而久之,终于露出了他们狰狞的面目。先把所有外籍的神父、修士、修女都驱逐出境。接下来就是迫害国籍神职人员和教友。教堂一间接一间地被关闭或充作它用。教友不但不能去圣堂敬拜天主,有的连在家里念经祈祷也不敢,因为深怕被子女向党里打小报告。我曾经听到这样的一件悲剧。有一位女青年在文革期间是一位很活跃的红卫兵。她在父母面前公然把圣母像给砸得稀烂。但是父母却不敢有任何不满的表示。一直到她几年前离开大陆赴香港之前,父母才敢告诉她,说她一生下来就被抱去领洗了。可幸这位女青年如今已活在自由的天地里,也变成了一位很热心和积极的教友。

    如今在大陆,部分教堂虽已再度开放,也允许公开举行宗教活动。但是这往往是为给外人制造一种「有宗教自由的假象」而已。于是教友秘密聚会的现象就时有所闻。这跟初期教会的情形确实很相像。他们是多么需要我们的祈祷与支持啊!
永城之旅(二) 再访伯多禄大殿
    刚到罗马之初,曾经去过圣伯多禄大堂一次。但是由于时间不够,所以当日只能作蜻蜓点水式的参观而已。心中难免有一分遗憾。于是下定决心,过些时候还要再去一次,以便参观个够。

    十月十三日,我特别邀请老马识途的倪院长同行。深信在他的向导下,此行收获必比第一次来得多。

    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昨天罗马城仍是风和日丽、艳阳高照的天气,而今天早晨却突然间风雨交加。面对着窗外恼人的风雨,我紧锁双眉,开始为去或不去而犹豫起来。但是一方面心里又想,此行来罗马并未作长久停留之计,如果不去,要再腾出时闸,恐怕也不容易了。所以,我仍按原来计划前去倪神父住处。他一见我满面愁容,于是安慰我说:「待会见一定会放晴的。」

    莫非倪神父真有先知之恩不行,因为话还没说完,艳阳竟已穿过层层的云雾,洒遍大地。剎那间,我满脸的阴霾一扫而光。笑容再度在脸上绽开。倪院长看到我此刻的表情,与刚才大不相同,竟哈哈大笑起来。

    在他的引导下,我们并肩走向大殿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圣伯多禄广场。广场的面积其大无比。在广场正前方有一条大马路,据说是墨索里尼时代建造的,虽然称为大马路,但是如果与广场面积相比,则又好象一条羊肠小径而已。

    走到狭窄马路的尽头,突然间见到那片广场,和矗立在跟前的白色大殿,让人见了心胸为之开朗起来。

    进入广场,可以一眼见到矗立于场中央的一座高大的纪念碑。左右两旁距离不远处,有两座喷水池。广场的四周设有拱廊。在廊顶竖立着教会历史上的圣贤雕像,每个人的姿势虽异,但个个神采奕奕,有的张开双手,注视广场进口处,看起来好象是在迎接来访的宾客一样,使人感到亲切、温暖。

    越过纪念碑,再走没多远就来到了大殿前。沿着半圆形的大理石阶而上,就到了大殿的正门了。据说这扇正门平时不开,只是在二十五年一次的「圣年」才由教宗亲自开启,作为宣告「圣年」开始的象征。

    大殿是由布拉曼德于一五○六年动工兴建的。在他死后,由米开兰基罗、拉斐尔、维诺拉三位大师竟其全功。大殿内部宏伟宽敞。宽一八六公尺,长二一一、五公尺。高度如包括塔顶的十字架在内,则有一三二、五公尺。

    进入堂内,每一位游客会立刻被圣堂右后方那座「圣母恸子像」所深深吸引住。这座巨大的雕像是由米开兰基罗于一四九九年至一五五○年雕塑完成的;是描写圣母把已经气绝的圣子耶稣抱在怀中那副无语问苍天的神情。让人看后,不由自主地会一掬同情之泪,是那般的凄清悲戚。

    见到此情此景,很容易让人想起当日圣母圣若瑟抱耶稣去圣殿行割损礼时,西默盎对圣母所说的那段话:「至于你,要有一把利剑刺透你的心灵─为叫许多人心中的思念显露出来。」﹙路二36﹚而当日西默盎的预言,在圣母的一生中都应验了。

    圣母玛利亚由圣神受孕之事,若瑟因不知道而起怀疑,可是圣母却三缄其口,并未泄露君王的秘密。当时她的心里必定感到有苦难言;耶稣十二龄上圣殿过节,圣夫妇花了三天三夜寻觅才找到,内心的焦虑与忧痛是不言而喻的;耶稣到了三十而立之年,玛利亚已是寡母,真可说母子相依为命,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独子的身上。可是天主却另有安排,耶稣必须在此刻离家,去执行赎世救人的大业。从人性方面看,玛利亚一定不愿意耶稣离她远去,但是她既已向上主郑重许下:「看!上主的婢女,愿照的话成就于我罢!」﹙路一35﹚她最后还是忍痛让耶稣离她而去;耶稣三年之久,每天为神国的建立而劳碌,忍饥受饿,身为母亲的又怎能视若无睹呢?当她在赴加尔瓦略山途中,眼见受轻慢凌辱,满脸血汗唾污,跌倒在地的耶稣时,她能不泪流满面么?但是这一切的遭遇还只不过是前奏而已。真正痛苦的高与顶点是,当她在飞砂蔽天的加尔瓦略山上,沾满圣血的十字架底下,双手紧紧拥抱已死去的主时。此刻西默盎早先所预言的那把利剑,真正地穿透了她的心灵。

    伫立在雕像的前面,瞻仰着这旷世的杰作,默思着救主受难的事迹,我竟泪流满面,我的心深深地被这幅感人的情景所打动。

    此刻,我突然悟了,艺术的最高境界是什么?也因此讶异于米开兰基罗的艺术天分。摆在眼前的是一幅栩栩如生的雕像。不管是肌肉、神态、表情都生动自然,连衣服也是,如同真的一样。可是事实却告诉我们,这座伟大的雕像原只不过是一大块冰冷坚硬的大理石而已。米氏竟然能赋予它生命。如果不是艺术造诣极高,是不克臻此境界的;但是叫我感到更讶异的是,如果米氏雕塑之前,未能深刻地进入圣母的内心深处,去体尝她当日那无以言宣的痛楚之情,这座雕像就无法那样深地感动人了。我现在终于了解了,为什么从前有一位奥国的耶稣会神父,会伫立在它面前瞻仰达九个小时之久。

    可是,能到达这种「忘我」的欣赏境界的人又有几许呢?每天,川流不息,数以千计的游客会在它前面瞻仰,欣赏,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够在欣赏艺术家的造诣之外,更进一步地去了解这座雕像所要传递的讯息呢?

    据说这座雕像是米开兰基罗唯一亲手签了名的作品。传说中是这么说的:当米氏准备把他这座名垂千古的杰作呈现于世人之前,据说有别的艺术家的仿制品要先他一步推出。为表示他的作品才是真品,所以他就在圣母的身上签了名,作为证明。

    很不幸地,这座雕像曾于数年前被一名匈牙利籍的暴徒和疯子损坏。可幸灾情并不很严重,只打破了圣母的鼻尖及左手的手指。否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后来已被修复,而修复的工作真是巧夺天工,并没留下一点儿痕迹。只是为防避再遭损坏起见,现在在前面已加装了一道防弹玻璃。

    艺术应是属于大众的,个人不可任意加以破坏。像在殿内另一处的「黑伯多禄像」的右脚就遭到了厄运,脚趾被热心的教友给「吻」光和「摸」光了。殊属可惜!

    在圣殿前面正中央,有一个光芒四射的玻璃窗。是由贝尼尼以采光用的雪花石膏制成的。窗户的正中央有一只白鸽,代表圣神。在周围的光芒里,有许多可爱的小天使环绕着。光芒分三方向射出,代表三位一体的天主。经倪院长的解释,我才知道原来这是主教的宝座。

    我们那天去正逢主日,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主教们正在共祭,参与弥撒的教友也拥挤不堪,我们根本无法靠近祭台前。所以我们就搭乘电梯上堂顶参观。

    到了堂顶,可以看到耶稣与十二宗徒的雕像。每座雕像都既高且大,人站在其旁,显得很渺小。当我们的目光移向左侧一座房屋时,倪神父指看墙上的两根大铁钉,告诉我:「你看到有一根铁钉上有挂没有?这根钉子平时没什么?

    但是一旦选举教宗,可就值钱了。因为当新教宗产生时,就会在上面挂个冒白烟的筒,表示新教宗诞生了。于是在广场苦候的群众就会大声欢呼,掌声雷动。」

    看完了堂顶,我们进入顶楼,隔着铁栏杆望弥撒。弥撒后倪神父跑到背后贴着毛塞克的墙的那端叫我的名字,据说这道墙可以传声。但是由于倪神父嗓音宏亮,当然听得清楚。至于这道墙是否真能传声,那就不得而知了。

    由于时近中午,我们计划参加在广场的公念三钟经,所以就匆匆结束参观,挤进电梯准备下楼。没想到忽然警铃大作,把大家给吓了一大跳,原来是最后进来的乘客是一位肥胖的中年男士,电梯已经超载了。经一位小姐的提醒,这位男士才不好意思地退出去,驾梯终于安然降落在底层,把我们平安送回地面。

    参加了场面壮观感人的公念「三钟经」后,我们也结束了一次愉快的参观。
永城之旅(二) 威尼斯之恋﹙一﹚
    从上月十七日飞来罗马,不知不觉间已将近一个月了。在这个月里,我曾以朝圣兼观光的两种心情,在罗马城及其附近参观与游历,获益良多,同时,我也积极办理到法国巴黎去的手续。但是,由于法国与我们没有正式的邦交,当时国内又还没有开放出国观光,所以办起手续来,真是奇慢无比,在这种情形下,心情免不了会感到有些烦闷。于是决定离开罗马几天,到外地去散散心。

    由于人生地不热,再加上言语不通,所以我就邀请旅居意大利的饶志成神父同行。

    饶神父当年进彰化静山耶稣会初学院的时侯,我正在那儿念文学院。以往耶稣会的传统是,文学修士跟初学修士分开生活,一年难得有几次大节日才在一起散散心。但是由于在国内修士奇少,初学院里只有两三位修士,因此相聚的机会就比往常多。也就在这种情况下,饶神父就成了我的「学弟」,得到了我一些「照顾」。现在既然异地重逢,「回馈」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凡有感恩之心的人,必蒙受天主更大的降福。

    饶神父完成初学之后,就到意大利进修,我见到他的那年,他已经旅居意国有八年之久,不但地理环境非常熟悉,而且说得一口叫意大利人也嫉妒的意大利话。有这样的一位向导,我应该是可以放一千个心才对。

    十月十五日晚上十二点十五分,不,正确点儿说应该是十六日凌晨十五分,我们从罗马火车站搭车前往威尼斯。也许是夜车的关系吧,所以我们的二等车厢里,除了我们两人之外,就再也见不到任何人影了。

    十月中旬,在天气变化多端的宝岛,穿短袖的人仍到处可见,可是在意大利的此刻,天气却已显得相当的凉爽了。特别是在深夜时分,寒气已有些逼人。我由于初次到意大利,所以对该国各地的气候变化一点儿概念也没有。所以此次到威尼斯去,也没有作任何特别的准备,衣服仍是薄薄的几件。万万没想到半夜坐在车厢内也会受到寒气来袭。冷得上牙与下牙交战,裹着风衣躺在椅子上发抖。心里虽然很想责骂躺在对面的学弟,怎么不事先向我作点儿「气象报告」,但是当我眼见他瑟缩在椅子上那副「我见犹怜」的可怜兮兮样子,话虽已到了嘴边,也只好再吞回去了。

    就这样地,一夜没得好睡。在迷迷糊糊中挨过了七个半钟头。翌日清晨,被车站「咚!咚!咚!」的铃声吵醒,虽有一跃而起的冲动,想快快满足一睹「水都」风貌的心愿。但是我竟觉得患了瘫痪症似的,不但动弹不得,而且还腰酸背痛,想不到经过七个半小时像条龙虾般地蜷曲在椅子里,竟会变成这副德行,坐在对面的饶神父见我这副老态龙钟的神态,竟然哈哈大笑起来。而实际上,我想他一定也不会比我舒服到那里去才对。」

    我们一拐一拐地步出威尼斯的火车站。迎面而来的,是打在脸上的一阵寒意,叫人不禁打颤。为了取暖,我们跑到咖啡座去要了一杯咖啡。在该地喝咖啡,分坐着喝和站着喝两种,后者的索价要比前者来得便宜些,每人少收五十里耳。不晓得是我这位学弟要在我面前故作「神贫状」,或是「小气」了一点,他竟然只要了两杯站着喝的咖啡。既然我是「白喝」人家的,所以也就不便嘀咕了。

    一杯热咖啡下肚,雕然肚子感到温暖了些,但是阵阵的寒风吹来,仍不时发抖打颤,后悔行前为什么没打听清楚,又能怪谁呢?

    我们接着搭「公车」准备到耶稣会负责的一间教堂去,这是我平生头一次搭这么有趣的「公车」,因为在「水都」那有汽车可言,都是以船代步。所以最正确的称呼恐怕还是叫它「公船」更好。

    这种船也像公共汽车一样,设有站牌。那就是在水里插上标示牌。

    我们到了圣堂,由理家神父亲自热情招待。然后我们就出发游街。我们先到闻名全球的圣马尔谷堂去参观。

    该堂是纪念圣史马尔谷的。由于外表是用金色的毛塞克砌成的,所以又称为「黄金教堂」。从外观看起来,非常壮观美丽,又显得古色古香。进门处有一长条用木板搭盖的架子,原来由于广场常常海水倒灌,所以常有水满之患。

    我们也曾进入大堂里去参观。据说在祭坛后面有圣马尔谷的遗骸,供人瞻仰。但是每人索价二百里耳。我这个人最讨厌在圣地赚「死人钱」的那种商业气息。虽然圣地需要维护费,但是除了收门票之外,难道就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吗?我个人以为,在这样的地方,不管是游客也好,或朝圣者也好,他们既然不远千里而来,多多少少必有奉献之心,为什么我们不能舍卖票而以乐捐的方式取代呢?我深信奉献要比强制性的售票效果更好。至少在观念上要让人感到舒服多了。

    我既然自始就不喜欢这种商业化的气氛,所以当我一知道得花钱才能一瞻圣人的遗骸时,竟毫不考虑地拒绝买票,以示抗议。我还笑语饶神父说,将来在我的遗嘱里要特别声明:「敝人如果有幸被列入圣品,凡愿意瞻仰我的圣骸者,一律免费招待。」说罢,我跟他两人在圣堂里竟哈哈大笑起来。

    既然不愿意花两百里耳,所以也就跟圣马尔谷缘悭一面了。我还自我安慰地向饶神父说:「圣人大概不会因为我们严守神贫而责怪我们无礼吧!」

    有许多原属非常神圣庄严的事情,但是由于处理不当,使它们失去原有的精神意义与价值,实在令人感到扼腕。

    在堂里还有一个与此类似的现象,就是如果没人丢钱到盒子里去,堂里就常是漆黑一片。我既然不愿意花一些冤枉钱,所以就站着等机会的来到,很幸运地,当时正逢一大伙观光客前来,并且有向导在旁说明,所以我就「借光」,站在他们身旁分享他们的喜乐。我在国外期间常「重施故技」,不但个人获益良多,也给耶稣会省了不少钱呢!

    圣堂里还有一幅著名的壁画,是游客必去欣赏之处。这幅画的内容是描述耶稣时代,黑落德王寿宴时女儿莎乐美献舞的盛况。

    黑落德是一位暴虐之王。他娶弟媳黑落底亚一事,为当时的社会所不容。但是臣民敢怒而不敢言。只有自称为「旷野呼声」的耶稣前驱、若翰洗者敢仗义执言,公开指责他的所作所为。国王与黑落底亚虽恨他入骨,但由于百姓对若翰尊敬有加,所以他们除了监禁他外,也不敢对他有任何进一步的加害。

    一日,国王大寿,欢宴群臣。席间女儿莎乐美献舞助兴。乐得老爸爸心花怒放,竟公开许下即使女儿要求半片江山,也要奉送。但是莎乐美相当聪敏,特别请示于母亲该要求什么最好。黑落底亚对若翰原已怀恨在心,只是恨无机会下手而已,如今机会难再,竟暗示女儿向父王要求狱中若翰的首级。

    国王虽明知此举必将惹起民怨,但他深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道理。因此差人到狱中斩了若翰的头。

    面对着金璧辉煌的巨幅壁画,我竟已无心去欣赏它艺术的造诣,而陷入沉思之中。因为我心中有很深的感慨。在我们现今的社会中,我们是多么需要像圣若翰洗者这种敢仗义执言、大声疾呼的勇者啊!我们不能否认,在我们的社会中确有不少「执言」之士,但能「仗义」执言,而又「威武不能屈」如圣若翰洗者又有几希呢?

    是日下午,吃过饭睡饱觉之后,我们再度出游。这次我们是「纯逛街」。在拥挤的小街上,我们东逛逛,西逛逛,还蛮有趣的。途中,我们偶然看到有间小店在卖炸小鱼及炸小乌贼。于是我们各买了一大包。边走边聊、边吃起来了,既然嘴馋,就顾不得神父的「形像」了,但也不会丢国人的脸。因为当日国人出国观光少之又少,到处见到都是日本人。万一我们两人真有失态之处,恐怕这笔账只好加在日本人的头上了。

    晚饭前,我跟饶神父以中文共祭。为我来讲,这是每日必作之事,但是为他却是一大享受,因为这是他四年来第一次以中文献祭。怪不得他做弥撒的时候,容光满面,显得特别可爱。

    晚间我们以看电视消磨时光,一直到十点四十五分才各自回房休息。

    威尼斯的夜虽无法以「万籁俱寂」来形容,可是却给人一种出奇的「静」的感觉。静的特别神秘。我由于深深地被这种无法形容的氛围所及引,所以就推开临海的窗户向外眺望。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雾茫茫的海,在防雾的黄色灯光照耀下。闪闪发光,岸边溅起的层层浪花,在海水冲击码头而发出的音响声中,群起飞舞,煞是美观。远处小孩木屐声敲打在石阶而发出的清脆声,与空际海鸥的夜啼声划破了长空,使「水都」的夜显得格外的宁静与安详。一夜,我睡得格外的深沉。
永城之旅(二) 威尼斯之恋﹙二﹚
    在威尼斯的首夜,睡得既安稳又香甜。清晨,原想多贪睡一会见,但是却被窗外艇上的汽笛声给唤醒了。睁开惺忪的双眼,听觉也再度恢复功能。我躺在床上,静听阵阵由远而近的汽船声,与浪花击岸所发出的响声,时而像轻柔的弦乐,时而像万马奔腾、锣鼓震天。我竟贪婪地想赖在床上,就这般地消磨,不,应该说享受一个上午。可是饶神父并不饶人,已在猛敲我的房门了。所以只好按原计划进行,去逛街了。

    今天正逢意大利人因反对政府而罢工。机关行号不上班,学校也不上课,所以街上行人如鲫,拥挤不堪。意大利政情向来不稳定是举世闻名的,政府内阁经常换新,不知道老百姓又怎能适应呢?

    我们先到一座外观很美的教堂参观,很不甘心地花了少少一百里耳。虽然看起来有点儿不能把握「原则」,但是这也是情非得已,因为如果想一味「白看」,恐怕最后「水都之旅」将变成「白跑一趟」了。理想与现实常有一段差距,适当的让步有时候也是不可避免的。

    有了这种自我安慰的信念,我的良心就很平安地到处游览了。

    威尼斯之美,不只在于环绕着她的那一片汪洋大海,和点缀其间,古色古香的幢幢古老小屋,那特色别具的条条小河流以及横跨其上形色各异的拱桥,更叫人流连忘返。站在水中拱桥顶上,我请饶神父替我拍下一张照片,准备归国后放大,用一个美丽雅致的镜框把它装起来,在旁边注着:「小桥、流水、人家、我」,做为时时可以追忆回味的纪念。

    踏在坚硬古老的石板路上,环视看周遭矗立着的一间间欧式的房屋,真让人顿有时光倒流的感觉。几百年前,甚至几千年前,一代代先人们亦曾在这上面印下了深深的足迹,走完了他们人生的旅程。我突然惊讶地发现,这些无灵的石头,竟比我们有灵的人类能够承担更多历史的重担与负荷。于是我问:「难道人类竟然比石头来得更为脆弱不成?」

    中午,我们尝到了威尼斯闻名的小米糕。但是在两位来自「年糕国度」的我们眼里,世上实在已没有什么更可口的糕可以叫我们垂涎三尺了。

    下午,我们会见了以编圣多玛斯画目而闻名士林的耶稣会会士,罗伯特.布沙神父。在他的书房里,我们同时还遇见了两位正去探望他老人家的侄女。其中一位曾经学过四年中文,但是一用中文跟她交谈起来,她却显出一副「有听没有到」的「无宰羊」状。好象根本不知道中文究为何物。

    在他的侄女们离去后,布沙神父曾感慨万千,语重心长地给意国青年下了一些评语。他说:「意大利青年在生活里只知道两件事情:享受与打听一些无用的政治消息。」我由于居留意国为期太短,无法有深刻的体认,但是此一评语既然是出自一位意大利长者的口,那么可以说是八九不离十了。他的这一番话,在我心中引起了相当大的共鸣,因为在自由的世界里,又有那一些国家的青年人能够不犯这些毛病呢?

    四点钟,我们再度去圣马尔谷广场。这次去的目标是要登上矗立在广场左前方,高达五百公尺的钟楼。虽然不丢下买路钱是过不了关的,但是花得叫人感到值得。

    据说该楼曾于一九○二年一天上午十点钟倒塌过。可幸当时在附近正好没有人。否则一定会造成很大的悲剧。也许,我们可以把它归诸圣马尔谷的特别庇佑吧!

    登上了楼顶,可以从窗外鸟瞰,威尼斯的美丽风光,一瞬间尽收眼底。当你仰起头来,你几乎可以用手去摘取天上朵朵的浮云;在这里,你会感觉到离天主好近!当你俯视地面时,只见碧波上形形色色的船舟纵横其间,把海面交织成一幅天然动人的画面,美丽绝伦。我心里在想,如此诗情画意的环境,应该是最能孕育出伟大诗人与艺术家才对。但是不知道我的假想到底含有多少真理?

    在云端饱览了威尼斯的水色,我们再度「降凡」。在广场上买包玉米,尽情享受喂鸽子的乐趣。我们所花无几,但是却能吸引成群的白鸽,在我们的周围飞翔。我虽然明知让鸽子在掌中啄食,很可能牠们会舍玉米而就人肉。但是眼见游客们那份乐陶陶的神态,终于抵不住诱惑,抓起了一大把玉米,紧闭着双眼把手伸了出去。霎时间手里的重量增加了,手心也感到麻麻的。那真是一种「老生怕怕」的感觉。不一会儿,「大拜拜」结束,一切又归于平静。我赶紧张开眼睛,准备收拾残局,看看鸽子有没有手上「施肥」。说也奇怪,竟是吃得「清洁溜溜,片甲不留。」有了这一次经验,我就壮起胆来,再度抓起一把玉米,这次不但胳膊伸得比第一次直,而且还是张着眼睛,甚至用手去抚摸牠们,并且还摄影留念。此刻,才忽然想起鸽子之所以被视为和平的象征,就是因为牠们生性温驯,容易与人和平相处。这时我才笑自已,竟以小人之心度鸽子之腹了。

    享受了逗鸽的乐趣,我们转移阵地,到附近一间制造玻璃品的店铺去参观。玻璃虽然质料很脆易破,但是,如果你不把它拿来敲打或摔在地上的话,光用手去摸它的表面,还是显得蛮坚硬的。可是那是在冷却之后才这样的。因为当它还是液体的状态时,其可塑性却非常之高。今天,我就亲眼见到此一事实。

    在店里,有一位师傅手里拿看吹管,当众表演吹玻璃的技术:只见他一手拿着管子在吹,另一手拿捏前端被吹起的玻璃,三两下就完成了一件杰作。吹管前端原只是一团柔软的东西而已,可是在他匠心独运之下,剎那间一只栩栩如生的马儿诞生了。真是神奇美妙;巧夺天工。我想,如果我们每个人在天主这位全能而又神奇的匠人手中,也能像液体的玻璃一样,让祂自由塑造的话,深信我们居住的世界,一定会变得更为美好。

    晚餐后,我们乘船游览。偌大的海就像是一面巨大无比的「哈哈镜」一样,把整座威尼斯城扭曲得不成形。但是晚间欣赏水中的倒影,却也是一件非常赏心悦目的事。只见海里到处灯光闪烁,犹如一座海底城一样。海风佛面,凉爽无比。

    之后,我们上岸,三顾圣马尔谷广场。夜间欣赏广场,确实另有一番情趣。在路旁柔和夜灯的照耀下,广场显得宽广而清静。日间徘徊不去,向人讨食的那群鸽子,此刻不知道躲到那儿去了,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莫非牠们也是上「日班」不成?路边坐着三三两两的画家,专门替游客作画。给广场抹上了一层艺术的气氛。但是围观者众、问津者少。不晓得这些画家是否以此作为兼差而已?否则一晚卖不到一张,生计又将如何维持下去?

    正当我们聚精会神地欣赏户外画家们当众挥毫之际,背后不远处,乐声忽然扬起,吸引了在广场各个角度里的游客,一时大家蜂拥到音乐的来处──一间咖啡厅去。当我们到达现场时,看到一大伙来自西班牙的游客,正在那儿兴致勃勃地婆娑起舞。扬声器里正播出「维也纳森林圆舞曲」。优美的旋律突然间把原是静态的广场带入了动态的境界,顿时鲜活起来。月色、水都、广场、音乐、舞影::那真是人间难以觅得的仙境,似真似幻。我是多么希望能常拥有这一切,但是理智却又提醒着我,这一切原非永恒。

    我们在广场逗留很久,一直到了曲终人散,再也看不到第三个人影时,才依依不舍地离去。归途中,我们忽然心力来潮,愿意重享小炸鱼的美味。但因为已是夜阑人静,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深夜了,那儿还能买到东西吃呢?

    翌日早晨,也是我们停留的最后一天。上午,我们跑去参观与圣马尔谷大殿隔邻的「皇宫博物馆」。这个博物馆的最大特色是陈列许多古代的武器。置身于刀光剑影之下,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我心想,这些擦得光可照人的武器,当日不晓得砍过多少首级,沾过多少人血呢?武器恐怕是人间最残酷和最不知恩的东西了。因为它是人所制造,但是却会翻脸不认人,夺取人的性命。

    下午,辞别了数日来热诚招待我们的神父及修士们,我们乘船到火车站,再转搭两点四十三分的火车,奔向旅途的下一站──米兰。

    我在威尼斯虽只有短短三天的逗留,但是对她却产生了一份很浓厚的情感。我想,这除了是由于我喜爱及欣赏她那诗情画意及绮丽的水上风光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她引起我太多童年的回忆。

    我诞生于四面环海的鼓浪屿。童年虽然由于战乱,必须遭受衣不丰食不足的匮乏。但是日本鬼子却无法夺去我看海的权利。曾有多少个日子,我赤着一双小脚,踏着落日的余晖,在一望无垠的沙滩上拾取美丽的贝壳,编织童年的美梦。如果有人问我,在童年的岁月里,最值得我怀念的是什么?我会毫不迟疑地说:那片湛蓝的海和沙滩上拾贝的乐趣。

    岁月悠悠,我早已由少不更事的童年、少年、青年、中年而接近了「知天命」之年。但是那份对海的无限依恋之情,却仍是有增无减。
永城之旅(二) 米兰「艳遇」
    从罗马到米兰的火车上,分有头等、贰等及赴瑞士的车厢。我一听说有去瑞士的车厢时,真是跃跃欲试,愿意来次「偷渡」。因为每次看到电影上或月历上瑞士那湖光山色时,心里常有一种向往,盼望着有一天也能身历其境,饱览它美丽的风景。

    但是做梦归做梦,祇能想想而已。如果真的付诸行动,那结果不但看不到湖光山色,恐怕看到的是铜墙铁壁了。

    我们搭的是贰等车厢,车厢内一共有六个人。除了饶神父和我是外国人外,其余四位男女乘客都是意大利人。我虽然心里很想跟他们聊聊,但是由于语言不通,所以无法尽兴。不过人与人的交往,外在的语言似乎不太重要,贵在彼此之间有那分沟通的诚意,所以,我们就用英文和搀杂几个意大利文交谈着。意大利人天生热情,又很喜欢跟人交往,所以一搭即上,可以攀谈上老半天。

    可能由于旅途颇长,所以后来大家都昏昏欲睡。原是相当热闹的车厢,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只听到此起彼落的轻微打鼾声。

    我原来并没有什么睡意,但是在这些颇有节奏感的轩声催眠下,竟然也跌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忽然醒过来时,那位原来端坐在我右边的少女,竟然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呼呼大睡起来。目睹此景,我的第一个反应是想把她摇醒,以免破坏神父的「形像」,惹来是非。但是看她睡得那样甜,也就不好去打扰她了。何况车厢狭窄,除非她不睡,否则东倒西歪,在所难免。所以我就来个「老僧入定」的功夫,安然度过。

    火车于傍晚六点十分抵达米阑。车程共花差不多三个半小时。

    米兰的火车站其大无此,置身其间,真像在电影中一样,别有一番滋味。

    下了车后,我们直奔由耶稣会创办的文化中心去。准备在那儿落脚。

    这座外观宏伟新颖的文化中心,与国内台北耕莘文教院及高雄四维文教院同属一类的组织。只是它的各种设备与活动,规模要比后两者大多了。从外表看起来,它真像是一间大旅馆。在它所举办的形形色色活动中,最叫我感到吸引及兴趣的,是它定期举办的电影欣赏座谈会。每次有一部制作严谨的好电影产生,在尚未正式公开放映之前,该文化中心就会先放映,并邀请该片的导演和主角列席与观众举行座谈会,藉以提高电影欣赏的水准。这种电影欣赏座谈会的地方不大,座位不多,是属于小型的场地,但是由于设备优良,影片选择谨慎,再加上观众水准较高,所以效果很好,对提高社会大众电影欣赏的水准,具有莫大的刺激作用。

    当日见到这样的一个组织时,心里就有一个愿望,希望日后回国,也能在国内推动类似的活动。个人以为,电影除了提供人们娱乐之外,更应具有潜移默化的教育功效。因为它能接触大众,所以对社会的影响至钜。可惜今日国内一般电影都是粗制滥造,内容差不讲,制作态度也不够严谨。至于主角同时轧几部戏,也是常见的事情。说得难听一点,今日国内所拍的电影,大多数像工厂加工一样,几十天拍完一部片的情形很普遍。电影已变成了纯粹的商品,早已失去了艺术价值。所以如果国内能有一个类似米兰文化中心的组织,不只是偶而举办一些欣赏座谈会而已,而是办经常性的活动,除了邀请与电影直接有关的人士来座谈外,还可以请有关的专家学者列席指导,把研究成果公诸社会大众,深信必能提高国内电影的水准。盼望有那么一天,能够早日看到它的实现。

    抵达米兰时已是黄昏了,吃过饭,参观过中心,我们在三位意大利哲学修士的陪伴下,去逛大街,欣赏米兰的夜景。

    在感觉上,米兰似乎比罗马大许多,在罗马街上行走,有时候会感到是挤身于巷子之内,可是一到米兰,就感到宽敞许多。

    当天晚上所见,除了行人之外,就是花花绿绿,摆设五彩缤纷又豪华的橱窗了。与一般大都市的情形并无二致。不过当晚在街上看到一些打扮妖艳的阻街女郎,却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威尼斯圣马尔谷广场游历时,曾有一男子向我们搭讪,由于他说的是意大利语,所以我并不懂他说些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家伙怎么鬼鬼祟祟的,一副神秘的样子。等到他看我毫无反应,而改以简单的日语跟我讲话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一位专向日本观光客兜生意的「皮条客」。对于这种「职业」,我早就感到不耐,而现在又被当做东瀛的好色之徒,更是气愤填膺,所以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想到他被我这么一瞪,竟像一只败的野犬,夹着尾巴鼠窜而逃。

    今晚在米兰,竟然旧戏重演。唯一不同的是,在威尼斯是由「皮条客」从中拉皮条,而在米兰大街上,却是女郎公开阻街。当我们路过一条较小的街道时,看到一小群女子在那儿吱吱喳喳,故作媚态,让人一眼见到,就知道她们是一些过着「神女生涯原是梦」的流莺,来意不善。没想到她们中竟有人用英文对我们说:「要不要×爱?」。

    我从小生长在一个充满了爱的基督化的家庭里,在还不懂得什么是爱的真谛时,已尝到了爱的滋味;青少年时代,耳朵所听的,也是爱的道理;晋铎之后更是时时以爱的言词鼓励教友。因此对于「爱」这个字常抱着敬畏之情。觉得「爱」这个字与「天主」是同等的庄严与神圣。正如同若望所说:「天主就是爱」。因此,每次听到或见到「爱」这个神圣的字眼时,心中就油然产生一股肃然起敬的感觉。

    但是今晚,当我再度听到这同一字眼的时候,我竟感到全身寒毛直竖,有一股强烈作呕的感觉。如果出卖灵肉也算是爱的话;如果爱也可以买卖的话,我宁可不要它。因为这已经是对爱的莫大侮辱。

    本来对于这种挑逗性的话,不必有任何反应,只要置之不理就行。可是当晚我竟气忿地有反问她们:「难道你们真懂得什么叫爱吗?」的冲动。但是我仍然克制自己,头也不回地继续跨出我的脚步。只是此刻的步履竟然间变得沉重而蹒跚。我不能不再次在心中责骂那些到处拈花惹草的日本鬼子所带给东方人的羞辱。一夜,我竟辗转难眠。

    传奇性的圣人

    翌日清晨,我和饶神父举行共祭弥撒,于早餐后一齐去闻名全球的米兰圣母大堂参观。

    那天的天气并不很好,但是能见度仍颇高。我虽然喜欢在风和日丽,艳阳高照的晴空下观看事物;但是我更喜欢在薄雾笼罩里去探寻和欣赏名胜古迹,因为这样可以增添一份神秘的气息,也更容易让人激发思古之幽情。

    当我们抵达大堂前广场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把半边天给遮盖着的那座宏伟无比的建筑物。环绕在它周围的九根嶙峋般的石柱,高耸云霄,好象无数根在弦上的箭矢,焦急地等待着命令一下,好能穿过层层云雾,去替世人揭开天国永恒的奥秘。

    广场前群鸽乱舞,数目比玛尔谷广场还要来得多,让人看得眼花撩乱。

    我们先进入圣堂拜个圣体,也好参观一下堂内的光景,由于在欧洲各地的教堂多属纯哥德式的,所以基本结构及形式变化不多,如果真有差别的地方,恐怕就是面积的大小了。

    古时侯建造的教堂都有一特色,那就是高大,所以走在其间,置身于巨大石柱的环绕中,真有走入时光隧道的感觉。

    那天在堂里最吸引我的是,放置在祭台圣体栏杆正中央的那具玻璃柜。因为在里面躺着的是一位第四世纪颇富传奇色彩的伟大圣人——盎博罗削主教的遗骸。

    圣人于公元三四○年生于德国特里尔。十四岁那年父亲亡故,全家返回罗马。圣人自幼即从名师攻读文学,并精研民法及教会法,且精通拉丁文及希腊文。曾经担任律师职务。年三十,被委为意大利北方利古里及爱米里两省的总督,设衙门于米兰。

    三七四年,米兰主教逝世,众主教聚集于大堂开会,选举继任人选,依当时习惯,教友亦来参加。虽经数小时热烈讨论,仍然没有结果,主要原因是因为当地教友分信奉正教及信奉亚略异端两派,彼此纷争,甚至有动武之虞。有人见此情况,火速向盎博罗削求救,以便前来处理。总督劝告在场诸位务必同心合意,接受众主教所推荐的人选为垂魂的牧者。没料到当他正说话之际,人丛中忽有一小孩大声高喊:「盎博罗削主教!盎博罗削主教!」教友也同声随和,众主教目睹此景,咸认这是来自上天的指示。遂决定选他为主教。但圣人由于谦逊,自认不配肩负如此神圣使命,遂于夜间偷偷离城,准备走避他处,无奈整夜步行,天明时仍离城门不过一里之遥。最后终被教友认出,护送回衙。至此,才先领受圣洗圣事,后晋升司铎。最后当了该城主教,并成为拉丁教会四大圣师中的第一位。

    圣人乃是一位充满了基督慈父之爱的牧者。他爱自己羊群超过自己的亲人。不畏权势,更不怕死,一生不断为真理、为教会、为穷人服务。他也是一位伟大的讲道者。从他对基督的一段动人的论述即可知一二:「在基督身上一切俱备,对于我们,基督便是万有!你若受了伤,需要治疗,祂便是你的医生。你若受热病的熏炙,祂便是清凉剂。你若需要援助,祂便是力量。你若怕死,祂便是生命。你希望升天,祂便是道路。你若要避免黑暗,祂便是光明。你若饥饿,祂便是食粮。」

    圣人在位共二十三年,于三九七年四月四日离世,飞奔天庭,享受永远的荣光。

    圣人的遗骸原供奉于圣盎博罗削堂,但由于正逢「圣年」,所以特别搬到大堂来,让朝圣的人们瞻仰。

    此刻,在两支烛光的陪伴下,我默然地站立在那儿俯视着这位传奇性的伟人。虽然眼前所见的是一副被耀眼的金黄色祭披包裹着的遗骸而已,但是在这毫无生气的骨骸里,曾经蕴藏着一个伟大、美丽、和圣洁的灵魂,它将永远闪烁着神圣的光芒,照耀尘寰。

    我虔诚的跪下来,低着头,默默地祈祷着。冥冥中,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掠过了我的脑海。剎那间,他那句深深被我喜爱的心语,在我的耳际响起:「主啊!除非栖息在内,我的心就永远无法安宁。」

    圣奥斯定于公元三五四年生于非洲北部的一个小乡村中。年轻时代过着放浪形骸的生活。十八岁那年起就与一个女人姘居,达十五年之久。

    但奥斯定的内心充满了爱的火花,将来引导他归向天主的也正是这股寻求爱情的动力。他原以为肉体的爱就可以满足他的需求。但是心灵的空虚却使他感到无法忍受。于是他渴望追求一种更美善的生活,他开始去翻阅圣经,但由于骄傲作祟,使他无法接受圣经的真理,这一点从他皈依后的自述可以看出。他说:「我的傲气使我轻视它的简单,我的观察未能深入它的底蕴。」

    可幸的是,他有一位非常爱她而又极其虔诚的母亲──圣妇莫尼加。她为了爱子的回头,时常不断地流着眼泪在天主台前跪祷。奥斯定曾这样描述说:「她哭的比母亲痛哭死去的孩子更为凄惨。」

    皇天不负苦心人,天主的慈心终被莫尼加的致诚所感动,派遣了一位精通圣经的主教,给奥斯定指点迷津。这位主教曾安慰莫尼加说:「您放心好了!母亲这样的流泪哭祷,儿子的灵魂决不致丧失的。」后来事实果然证明了他的预言是对的。因为奥斯定终于在公元三八七年的春天,在主教手中领了圣洗,时年已三十有三。后来做了司铎与主教。日后更成为教会最伟大和最著名的教父。而那位对奥斯定影响很深的主教,就是圣盎博罗削主教。

    面对着这样一位伟人与圣人的遗骸,我真自惭形秽,也感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可幸的是,在天主的园圃里虽有骄艳夺目的玫瑰,也有生长在墙角不为人注目的小草,但是天主所要求于它们的,却是以祂创造它们的形态和分位去赞美祂、光荣祂。这为我来说是一件多么值得欣慰的事啊!

    瞻仰过圣人的遗骸后,我们曾拾级而上,直达堂顶。走在堂顶上,穿梭于石柱之间,那是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据说大堂共有四千多尊雕像。仅在一根小小的柱上,就雕刻着三十多尊人像。由此可见除了数目多外,手艺之精巧也可想见一斑了。

    在堂顶上,我们得以一睹闻名遐迩的那尊圣母态像。是用纯金铸造而成的。光彩夺目,美不胜收。令人驻足,久久不忍离去。

    接着,我们跑去圣盎博罗削堂及大圣母堂参观,在后者里面,我们竟不期然地发现文艺复兴时代三大艺术巨匠之一的达文西所绘的那幅「最后晚餐」名画,欣喜不已。据说该堂曾于一九四三年八月十日倒塌过。但可幸的是教堂前后两面墙上的巨幅壁画却安然无恙,不能不让人感到意外,否则这些画早已成为历史陈迹了;而其中一幅即是名闻全世界的「最后晚餐」。虽然为了目睹它的庐山真面目,每人需付两百里耳,但是能花这么少的代价而亲睹这样一幅杰作,实在令人感到心满意足。于是我特别请饶神父替我在画前拍下一张纪念照。只是由于室内阴暗,又不许游客用镁光灯拍照。所以回国后照片一洗出来,相当模糊不清,倒是站在阴暗里的我的那两片镜片由于反光而大放光芒,显得好不威风。我笑语朋友说:「那是圣德的光芒啊!」

    下午,我们再度前往圣母大堂广场,准备听来自巴西,以提倡「非暴力」而闻名全球的加默拉主教的演讲。由于次日就是传教节,主教的讲话铿锵有力。主题大概是:无论贫富,都是我的兄弟。富勿骄,贫勿馁。

    当天来听讲的人数很多,把整个广场挤得水泄不通。站在我前边原有四位意大利青年,他们原来高举木牌,在那儿向主教表示抗议。但是当他们听到精彩处,竟也情不自禁地跟大家一齐热烈地鼓起掌来。我笑着对身旁的饶神父说:「难道他们真的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此刻,我不禁又想起布沙神父当日批评意大利青年喜欢打听一些没有价值的政治消息的话来。我想这就叫做「迷失的一代」。

    米兰之行虽匆匆,但是收获却比预料中来得丰硕。一想到此,一股感恩之情油然从心中升起。
永城之旅(二) 最后晚餐的启示
    我跟饶神父于当晚十点一刻离开米兰,我们买的是卧铺的票,这样子可以蒙头大睡,节省点儿体力与精神。

    但是不管我怎么努力,两只眼睛仍是瞪得大大的,毫无睡意。因为达文西那幅「最后晚餐」的杰作,不断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久久不去。

    「最后晚餐」是从第十五世纪以来最流行也最受欢迎的一个绘画题材。但是大都不很理想,因为不是显得单调,就是构图散漫。一直到了达文西这幅画出现,才算有了圆满的结果。因为他能把过去所有的缺点一扫而空。他在画面上巧妙地表现出了戏剧性的效果,在灰褐的色调中蕴藏着崇高的精神,神圣而庄严。

    据说以往的画像,多将出卖耶稣的宗徒犹达斯独自画在餐桌的另一边,但达文西却让他跟其它十一位宗徒坐在一起,只是让他的脸背着光,显得比别人阴暗,一手紧紧抓住钱包,代表那种「认钱不认人」的嘴脸,同时达文西又把犹达斯的头部画得离耶稣最远,也画得最低,以表示和其它宗徒有所不同。由此可见他构图时用心之良苦了。

    看到画中的犹达斯,就很容易想起耶稣所说的有关祂的那几句话来了。祂说:「当我和他们同在时,我因的名,保全了所赐给我的人,护卫了他们,其中除了那丧亡之子,没有丧亡一个。」﹙若十七12﹚在另一处祂又说:「人子固然要按照指着祂所记载的而去,但是负卖人子的那人是有祸的!那人若没有生,为他更好。」﹙谷十四21﹚读了耶稣所说的话,我们不难想见祂说这话时那种充满了感伤的神态。

    根据路加福音第六章的记载,耶稣当日拣选宗徒时是多么的谨慎从事:「在这几天,耶稣出去,上山祈祷;祂彻夜向天主祈祷。天一亮,祂把门徒叫来,由他们中拣选了十二人。」耶稣不但慎重地挑选了他们,而且花了三年的时间给予他们严格的训练、培育与爱护。他们有三年之久与主朝夕亲密地相处,不但日日亲耳聆听祂的圣训,更常常见到祂显各种神迹:瞎子看见、聋子听见、哑巴说话、瘸子行走、麻疯患者获得痊愈。尽管如此,为什么他们中还竟然会出现这种不肖弟子。此无他,财迷心窍而已。且让我们听听圣经上是如何记载的:「随后,那十二人中之一,名叫犹达斯依斯加略的,去见司祭长说:『我把祂交给你们,你们愿意给我什么?』他们约定给他三十块银钱。从此他便寻找机会,要把耶稣交出。」﹙玛廿六14-16﹚

    读到这里,我们不能不问:难道犹达斯真的不知道耶稣就是旧约预言中所说「即将来临的那一位」吗?他当然知道,只不过由于在他的价值体系里,他已把财富置于耶稣之前而已。在圣经里,类似犹达斯的人物不少。例如罗马总督比拉多就是一个例子。他虽然曾经当众宣布:「我在这个人的身上,查不出什么罪状来。」﹙路十三4﹚;他的妻子也曾差人到他跟前警告他说:「你千万不要干涉那义人的事,因为我为祂,今天在梦中受了许多苦。」﹙玛廿七19﹚即便如此,比拉多最后还是昧着良心,宣判耶稣死刑。因为犹太人曾经威胁他,如果不按照他们的要求钉死耶稣,那么他们就要自罗马皇帝凯撒控告他。所以在他们的威逼下,在个人利害关系的前提下,他终于屈服了。怪不得当他问耶稣:「什么是真理?」时,耶稣会闭口不言。倒不是耶稣答不出来,而是因为耶稣明知比拉多只是有问什么是真理的好奇心,而实际上根本没有追求真理的诚意,所以根本不必浪费唇舌去答复他的问题。

    在我们的社会里,像犹达斯与比拉多这种为财、为名、为利而不惜牺牲真理的人不是很多吗?犹达斯最后的下场是上吊死了。如果他们不能及时悔悟的话,下场又将是如何的呢?

    提到犹达斯的结局,倒让我想起了一个有趣的笑话来了。话说有一位方济会士向一位耶稣会的神父说:「我想,犹达斯大概是耶稣会的会士吧!」那位耶稣会的神父一副很有自信的样子辩护说:「我想大概是方济会士吧!因为犹达斯是上吊死的,而你们穿会衣时不是在腰间扎了一条漂亮的白绳子么?」当然,这只不过是教友们喜欢拿修会作笑料的题材而已。因为在那个时候还没有正式修会的创立呢。

    不过犹达斯的死,可说是痛悔有余而信心不够。圣经上记载说:那出卖耶稣的犹达斯见祂已被判决,就后悔了,把那三十块银钱,退还给司祭长和长老说:「我出卖了无辜者的血,犯了罪了!」他们却说:「这与我们何干?是你自己的事!」于是他把那些银钱扔在圣所里,就退出来;上吊死了。﹙玛廿七3-5﹚

    犹达斯的死一方面固然表现出他对自己的罪行感到羞耻与后悔;但是另一方面却又表现出他对天主的信心不够。在他心中也许会以为出卖人子是滔天大罪,无法获得天主的赦免。但是这种想法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果他对天主还是有足够的信心的话,天主仍是会宽宥他的。否则耶稣所讲的「浪子回头」、「迷途羔羊」及「找钱」等譬喻不就失去了意义吗?祂复活后所建立的「告解圣事」不也失去了价值了吗?所以有人说,犹达斯最重的罪倒不是上吊,而是他对天主的绝望。我认为这样的说法也是颇有道理的。

    有许多教友常很沮丧地来告诉我说:「神父啊!我告解后还常犯一样的罪怎么办?」言外之意好象告解圣事是一劳永逸的圣事。而事实上,天主所期待于我们的是,那分「屡败屡战」的勇气啊!

    达文西在他这幅画中,为了解决单调起见,将十二位宗徒每三人分成一组,共有四组,每个人脸部的表情各异,特别是借着不同的手势表现出来。例如伯多禄手里拿着刀,而安德肋宗徒的手却是因受惊而张开着。耶稣坐在中间,一脸慈祥,从祂的右手表情,可以看出祂内心恐怖的心情,左手的表情则是一种无奈。一般画像多喜欢在耶稣头上画个象征神性的光圈,但达文西却一反传统,以耶稣背后那片黄昏的天空取代。显得自然、柔美。

    在达文西这幅名画里,据说还有着一段很有警世的故事。这幅画大约完成于一四九五年至九八年之间。由于画面上的人物,以耶稣与犹达斯两人为主,所以他就到处找模特儿来供他作画。最后他好不容易地找到了一位理想的人选作耶稣。但是为找一位适合犹达斯的模特儿可就很难了。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总算找到了。但是他千万也没想到他们竟会是同一个人,因为原先的模特儿后来因案入狱,竟变了形像,与先前的样子完全不同。

    这个故事给了我们许多启示。它在告诉我们,罪对于一个人的影响是如何的大。一个人身心洁净,看起来相似天使一般的玉洁冰清。但是一旦灵魂被罪恶所污染和腐蚀,他的外貌自然也会起了很大的变化。因为人与天主间的基本和谐一旦被罪恶所破坏,接着,人与人,人与自己、人与世界的和谐也必然同样遭受破坏;而当这些和谐破坏之后,人的内心就会产生一种不安,而这种不安的心情很容易在我们的脸上表现出来。

    由此可见,我们是多么需要努力,以维护我们与天主间的基本和谐啊!

    在一路的冥想中,我渐渐地进入梦乡,一觉睡到天明。待火车抵达罗马时,已是翌日早晨七点半钟了。
永城之旅(二) 主教的花衬衫
    今天是传教节。昨天离开米兰时,听当地电视台的气象报告说,罗马次日的天气是风和日丽、艳阳高照。但是当我们的火车抵达罗马车站时,却正在下着雨。我这个人很奇怪,每到一个新地方,就很容易碰到下雨,莫非我跟「雨神」有亲戚关系不成?

    当晚我应郭若石总主教之邀,去他那儿吃晚饭。来罗马也已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对于辨别方向却仍然迷迷糊糊的,以致今晚迷了路,耽误了些时间,最后还是厚着脸皮,用仅知道的几句破意大利语向行人问路,才平安地找到地方。

    由于世界各地的主教们当日正在罗马开会,所以那晚吃饭时碰见了好几位主教,各色人种都有。但在他们中给我较深印象的,却是一位来自非洲,年方三十六岁的主教。

    一般与会的主教们都是一派正经地或穿主教服,或穿司铎制服,但是这位年轻主教却一反传统,身上只穿了一件短袖的夏威夷衫﹙当然我假设他在正式场合一定还是很正统的﹚。他嘴里还是哼着歌走进餐厅的。虽然,站在衣冠楚楚的其它主教们当中,他的穿著让人感到不相称。但是从现代的眼光看,却又给人一种活泼及富于朝气的感觉。

    我并不是一个走极端的人,对于传统更不会一味盲目地反抗。但是我觉得传统里许多事物,是不是一定要一成不变地保留下来,而不管这些东西是否已不适合现代人了呢?就以教友亲权戒为例吧。权威固然代表神权,并且亲权戒还可获得大赦,但是在今天是否可以用他种方式代替,而不必要求教友当众跪下来亲权戒呢?

    曾有一位教友告诉我说,几年前有一位外国的高级神长来我国访问。国内有不少教友团体到机场恭迎。电视台也曾前去采访,并在新闻中播报。萤光幕上曾看到有一位国军军官,穿著整齐的军服,在机场上当众向这位贵宾跪下亲权戒,引起了政府的注意,认为这种行为有辱国体。

    我认为这是一种非常值得我们教会反省的事情。在认识教会的人士眼光里,这是很美的信德行为;但是在外人眼中,很可能会批评这是封建落伍和媚外的行为。在教会中,我们有着许多沿袭的行为,我们只一味地保存着这些传统与习惯,而不去问到底它们在今日社会与世界里,是否还能表达出它们所要表达的标记意义呢?守成没什么不好,但必须是「择善固执」,如果为守成而守成,以致于无视于时代的需要的话,那将会被讥为「食古不化」。写到这里,郑连德牧师的那三句话,又不期然地在脑海中浮现了,他说:「福音不变、社会在变、传教应变。」在这短短但却有力的三句话里,不是已很明显地给我们点出了,在信仰里什么是可变的,什么是不可变的么?

    我以前曾听到过一个与亲权戒有关的笑话,愿意在此与诸位分享。

    过去教友们一见到主教,会很自然地马上跪下亲权戒。话说有一天早晨一位主教正在漱洗,有教友敲房门求见。门开了之后,这位教友一见主教就很自然地跪下,拉着主教的手要亲权戒。可是发现主教手上的权戒不见了。显出一副惊讶失望的神态。主教一见,赶紧指着窗户那边,一边向他解释说;「我正在洗脸,所以把权戒脱下来了。你要亲的话,哪!自己到窗那里,拿去亲好了。」

    因为非洲这位衣着简便的主教,让我联想到不久前在马尼拉教区所发生的一件有关的事情。

    在菲律宾的神职人员中,特别是中、青年神职人员中,衣着可以说相当随便。主要原因固然与该国一般老百姓穿著的习惯有关。因为除了高级社会人士外,一般菲律宾老百姓穿著都很随便。在街上到处可以见到穿背心、短裤及日本拖鞋的人。另一方面,一般修会的会士多少受到美国开放教育的影响,所以在穿著方面也不例外。西此穿牛仔裤、花衬衫的人为数不少。马尼拉辛枢机大概由于多年来看不惯这种现象,所以于去年出了一道公函,要求神职人员都得穿司铎制服。当时看到此一消息,心里就有一种预感,认为效果大概不大。而事实也证明了就是如此。我认为许多菲国神职人员没有依枢机的要求穿制服,并不代表他们对枢机不服从,恐怕更是对他处理的方式表示不满而已。在菲国,神职人员穿普通衣服并非这一两年才有的现象。如果穿普通衣服不对的话,早在二十年前就该纠正过来才对,不必拖到今天。枢机直到去年才采取行动,可能是有部分神职人员在这方面已到了不成体统的地步。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个人以为,最好的处理方法是通知有关的人士本人或他们的直属长上,让他们改正过来即可,而不是笼统地出一道命令就可达到目的。说实在的,一个人如果不愿守教规,即使穿了制服仍然可以不守;相反地,一个人如果真要作一位好神父,不穿制服时他仍会「君子慎独」、「守身如玉」。

    近闻教宗若望保禄二世,亦公开要求在罗马的神职人员都得穿制服。不知效果如何了个人以为,教会高级神长接二连三地公开作此要求,恐怕有些神职人员在服饰方面「太个人化」和「太随俗」应负大部分责任。教会允许神职人员穿便服的主要目的,乃是为了适应当地随俗及牧灵的需要。但是有些神职人员却忘记了教会的初衷,一味地与世俗人一样追求时尚,在衣着方面费神、费钱,早已失去了修道人的精神,我想这些人才是「害群之马」。为了牧灵需要可以穿便服,这是实际的需要,但是如何在穿著上,把我们的身分适当地表现出来,却是我们每位身为神职人员的责任。耶稣在临终前,不是曾为祂的门徒向圣父求过这样的恩惠吗?祂说:「我不求将他们从世界上撤去,只求不要让他们与世界同化。」﹙若十七15﹚

    在俗化与本地化的过程中,由于仍在试验与摸索阶段,所以发生偏差在所难免。但是切忌因部分人士的偏差行为,而完全复古,无视于时代的需要,恐怕会产生「因噎废食」的后果,那将会是一种进步的阻碍。只要真能把握住基本精神与原则,再加上全体的努力,迟早会找到一个更适合时代的方向的。

    那晚,我能跟来自不同国家的主教们共餐,真感到「与有荣焉」。饭后,我跟郭主教到他房里继续聊天。从他口中得知,他每次到罗马开会,必抽空前往威尼斯故刚恒毅枢机墓前致敬。因为刚枢机与国籍主徒会的关系非常密切。听郭主教的娓娓叙述刚枢机的一生,让我一方面对枢机产生敬佩之情;另一方面也因着郭主教那感恩怀旧之情而深受感动。深信刚枢机在天之灵必获得无比的欣慰才是。

    我们两人谈呀谈的,把时间都给忘了。一直到了即将深夜,我才拜别主教,准备回宿舍。但是主教一知道我来时曾迷路,天又正下着毛毛细雨,所以坚持要送我一程。眼见主教年事已高,我又不放心他一个人独自回去,结果还是送他安全回到寓所后,我才在罗马街上摸索着回伯拉明诺会院。结束了愉快的一天。
永城之旅(二) 到亚西西去
    留在意大利六个星期中,去过的地方可算不少。但是最令我难忘的地方,却是位于罗马北部大约三百公里之遥的亚西西了。

    一天清晨,电话铃声把我从睡梦中吵醒。只听见电话的那一头传来倪院长的声音:「若瑟,起来了没有?今天我们有车子要去亚西西朝圣,不晓得你要不要去?要去的话就马上赶来总部,我们不久人一到齐就要开车了。」我已来不及问细节了,只说一声:「好!」就放下听筒,草草洗把脸,啃个干面包,就急急忙忙跑出去了。

    虽然明知不久大家就要出发了,但是我这个人就是心肠软惯了,一看到路上有老弱妇孺急需帮忙时,马上就会忘掉正事,伸出援手。当日走路走到一半,看到有位老妇人很需要帮忙,因此在途中给耽误了一些时候。可幸时间花掉不多,否则让大家久候,总会说不过去的。

    耶稣在玛窦福音第二十五章有关公审判的那段话里,很清楚地告诉我们,将来祂审判我们的标准是什么。祂说:「我实实在在告诉你们:凡你们对我这些最小兄弟中的一个所做的,就是对我做了。」「凡你们不给这些最小中的一个做的,便是没有给我做。」为我来说,所谓「最小兄弟中的一个」,具体的就是指「最需要我帮助的人」。近日一个下午,我跟一位刚慕道的朋友甘先生到荣总去看他卧病在床的妹妹和一位女教友张太太。由于在那儿时间用去不少,同时我晚上又有人约谈,所以必须尽早赶回堂里。但是天主却喜欢在我们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给我们考验与挑战。当我在医院走廊匆匆急走的时候,忽然间看到有一位步履蹒跚,一副迷惑神态的老头子,手扶着墙壁在往前移步。奇妙的是在他夹克的背后贴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陈××,急诊室病床」。当我第一眼见到他时,虽然感到有点儿特别,只是由于急着赶回台北,也就不去管它了。但是当我再向前走几步之后,我的第二反应是:「这个老人家可能是在医院中迷了路,很需要有人帮忙。」于是我本能地停住脚步,向后转;而站在走廊另一端等我的甘先生,起先以为我找不到他,所以大声喊我,但是当他看到我走近那个老人家的时候,他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因而也跑过来帮忙。原来那位老先生真的是迷了路,找不到病房了。

    我跟甘先生一边一个搀扶着他走回急诊处去,在途中,从他的口里知道他是一位退伍军人,已七十多岁,只身在台,无亲无戚,那几天因病住进急诊室。由于烟瘾发作,偷偷地溜出来买包香烟,但由于不识字,结果找不到路回病房去。我们一边走,他一边向我们叙述他孤苦无依的晚景,听在耳里,让人感到鼻酸。他还再三再四地告诉我们:「你们两位年轻人真是好人,应该多活几年。」

    陈先生原是瘦小的人,刚开头撬扶他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出负担来,可是此刻,他所给予我的心理压力却是那么沉重。因为在他身上,我忽然看到在我们社会上那些自幼离乡背井,为保国卫民而葬送青春年华,而如今年老体衰,举目无亲的荣民们那种孤独凄凉的情景。而我所能做的,只不过是在他一生漫长岁月的旅途中,搀扶着他走那么几小步而已。怎能不叫我耿耿于怀呢?我只能求我们的好天主多降福他和照顾他了。

    离开了急诊室,内心虽有一分怅惘,但也有了一分感激。在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爱德行为里,天主竟启示了我许多,也让我深深地了解了耶稣说的:「几时为了我的缘故,你们给人一杯水喝,也有来自天国的赏报」的道理了。因为我再一次体验到「那里有爱,那里就是天主的所在」的真理。

    在我们的日常生活里,天主给了我们多少行爱德的机会,但是我们却是多么容易让他们一一错过,而且嘴里还抱怨说:「天主在那里呀!」

    到了总部后,我才弄明白,那天倪神父是奉命陪六位来自西班牙的辅理修士去朝圣的。原来这几位修士是在西班牙负责修建神学院的,现在大功告成,长上为搞赏他们的辛劳,就让他们到亚西西去郊游一趟,所以今天我是躬逢其盛,托他们的福了。但是也不能不感激倪院长对我的爱心与细心的照顾了。

    我们一行八个人,怀着兴奋及愉快的心情离开市区,坐着汽车直奔亚西西而去。一路上虽然风光明媚,但是我此刻却没有空去欣赏窗外的美景,因为今天坐在我身旁的倪院长的谈兴特别浓。当然,为这位大半生都消磨在中国大陆和台湾的传教士,可以想见的,谈话中免不了有许多「想当年」了。

    他特别向我追述一九五一到一九五三那几年,在大陆受共匪迫害的惨状。从他那余悸犹存的痛苦表情中,我深深地了解当日他遭受迫害时的种种情况。但是,在他的眼神中我却看不出有丝毫怨恨的表情。这是一种多么令人感动的伟大的宗教情操呀!

    在他娓娓的叙述中,我听的入神,就如同当日我也跟着他一齐受苦似的。也许他注意到我脸上那种与他同忧共苦的表情,于心不忍,所以赶快转换话题,跟我谈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他告诉我,几年前他的哥哥病重,开了六次刀仍无痊愈希望。有一次病危,所以他就亲自去替他举行终傅圣事。事后站在一旁的侄女告诉他说:「叔叔啊!以前我一听到终傅,心里就感到非常恐惧害怕。但是今天亲眼见到您给爸爸付终傅时做得那么好,我反而不怕了,而且感到很美。」

    不错,「终傅」二字,顾名思义,是帮助垂危的人妥善的准备灵魂,好能去面对他永生的天主。这原是一件用意良好而又非常美丽的圣事。但是由于人类怕死的本性,所以对这件圣事就产生了偏差的观念,以为请神父来付终傅,等于是宣布死亡一样。甚至于为了向临终者隐瞒事实而延误去请神父来帮助他,殊属可惜。俗语说;「人生自古谁无罪。」我们一方面固然不必找死;但是另一方面也不必过分怕死。因为死亡既然不可避免,过分怕死就等于自寻烦恼、自我虐待了。我以为死亡并不可怕,为我们基督徒来讲,最可怕的应是死在毫无准备和罪恶的情况中。

    有多少人对于自己的后事,准备和料理得头头是道,甚至于亲自到自已的坟地去监工;亲友也在丧事方面费心费神费财费力地筹划,希望当事人死可瞑目。可是他们没有想到,为我们教友来说,最要紧的是早日请神父来帮助他妥当地准备自己的灵魂。如果我们只为临终的亲友准备后事,而忽略了他灵魂的准备的话,我们在孝道与友道方面就有了很大的缺失。

    几年前有位青年打电话问我:「神父,我妈妈大概不行了!不知道死后可以为她献弥撒吗?」我赶紧问他:「你妈妈有没有领终傅圣事呢?」他说:「没有啊!」于是我拎着小箱,急速奔往台大医院,好不容易求得医师许可进入加护病房,可是已经太迟了!因为他母亲已陷入昏迷状态,医生正在做最后急救中。眼见这种情形,除了在她耳边提醒她忏悔一生罪过,全心依靠天主,并给她赦罪外,我已无能为力了。我想,如果家人能及早与神父联络,不是可以帮助病人做更妥善的准备么。

    今天终傅圣事已改名为「病人敷油圣事」,并且不必等病危时才可以领;有些堂口每年定期举行老年人敷油圣事,甚至有些年长教友在出国远行之前,也特别请神父让他们领敷油圣事,我觉得教会这样的改变是很好的;而教友有此习惯,也是很值得鼓励的。「善终」是人人都期望的福分,而病人敷油圣事就是为此一目的而建立的。但愿教友都能多多重视此一圣事,以不辜负耶稣当日建立此一圣事的目的与苦心。
永城之旅(二) 亚西西的「穷人」
    倪院长今天的兴致特高,一路上他由在大陆受迫害的种种谈起,继而提起他给哥哥敷油的经过。现在他又把话题转到老年人的问题上去了。

    倪神父当日虽在罗马担任耶稣会总会院的院长要职,但是对于牧灵工作的心火仍很大,只要时间许可,还经常到各修院去辅导修女们的灵修生活。在谈话中他告诉我,他有一次给一个修会的修女们领避静,而这个修会的主要工作是专门于晚间到人家家里去照顾年老的病人。她们的生活真是晨昏颠倒:白天睡觉,晚间两人一伙到家中去看顾病人。

    修女们曾感慨地告诉神父说:在她们所照顾的病人中,固然有不少病人是孤苦伶仃,没子没女;但是却有很多老年人虽有子女,只是子女不尽孝道,让父母经年累月缠绵病榻,偶尔回家探望一下罢了。因此修女们说,这些子女把责任完全推给她们,顶多是替有病的父母付一些医药费而已;美其名是有专人照顾,而实际上是没有善尽孝道。

    我认为这种批评是有它中肯之处。因为病人的需要固然是医药方面的治疗;但是精神的治疗更属重要。因为医药只能治肉体的病,而心病却需要心药来医。一个老年人心里明白,留给他的岁月已不很多;他自己也了解「人生自古谁无死」的大道理;他甚至对于死亡的事实,也早已接受。可是,即使如此,他仍然是有所畏惧的;那就是深怕死于孤独之中。

    记得三年前夏天,我到荣民总医院给一位年近七十的老先生讲道,并且在他临终前给他付了洗。最后他死于肺癌。管理太平间的那位先生曾非常感慨地说:「我在医院服务多年,也目送过许多遗体到殡仪馆去,可是就从来没见过这么凄凉的场面。当他的遗体被送往殡仪馆的时候、不但没有朋友在场,连一个亲人也没有。」

    听到这样的话,你不是也会感到一阵鼻酸么?这位先生有妻有女,而且还是一位巨富,可是他却走的多么孤独与凄清啊!

    我们中国人是最重视孝道的民族,但是我们也不能否认,此一优良的传统与美好的德行近年来已面临着很大的考验。

    我国是「以农立国」,所以过去一直是大家庭制度。但是今日,我们早已由农业社会步入工业社会;再加上受到西方的影响,女权也业已逐步提高,所以小家庭制度在我们的社会里就逐渐盛行。因此,过去「五代同堂」的大家族现象已变成了历史的陈迹。许多年轻人在成家立业之后,就与父母分居,让老俩口自己生活。比较有孝心的,还能常回家探亲团聚;孝心较差的就一年难得有几次回去探望了。过去我们中国人常喜欢以「含饴弄孙」四个字来形容晚年所享的乐趣。但是今天又有多少老年人真能享有这种乐趣呢?我想,在我们今日的社会中,有不少老年人,特别是婆婆奶奶们,不但享受不到「含饴弄孙」的乐趣,恐怕还必须「茹苦含辛」地替上班的媳妇照顾养育孙子呢。常见到她们一大把年纪了,还得替孙子喂乳换尿布,心里实在有说不出的感触,也真为她们叫屈。

    我们一路谈着谈着,慢慢地,车子终于驶进了亚西西。

    亚西西给我的第一个印象是,古朴而富有灵气。在绵亘无垠的翠绿山岗上,矗立着幢幢古色古香的房屋,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显得鲜活而有朝气。走在古老的小街上,给人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我们这次来,既然不是纯观光,而是朝圣,所以我们下了车就径往圣方济大堂去参观了,因为亚西西之所以名闻遐迩,实与圣五伤方济有着不可分的关系。

    在但丁著名的「神曲」中,有这样的一段:「在他年轻的时候,毅然地离开悭吝的父亲,爱上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从未有人愿意开门迎接她,就好象不迎接死神一样。在主教的法庭和他父亲的面前,他与她结合了。后来天天相爱,更加亲密。」这段描述,就是圣人与神贫夫人爱情故事的最好写照。

    圣方济原是一个有钱的布商的儿子,但是他却无意继承父亲的衣钵。他自幼就有怜贫好施的心肠,从不拒绝任何人的乞求。他以贫穷人的痛苦为自己的痛苦,以爱慕贫穷为世上最大的珍宝。

    有一天,他欢宴好友,席散之后,全体照例在街上逛,并且大声高歌。惟独圣人默默尾随在后,一脸痴相。原来,他此刻完全沉浸在来自上天的甘饴神味之中。等他出神状态消失之后,朋友曾取笑他说:「你刚才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意中人呢?」他回答他们说:「不错,那意中人是全世界女人中最高贵、最富有、最美丽的。」原来,他所说的意中人,就是「神贫」之德。

    他每次在路上遇到乞丐,一定给与赒济;如果身边没带钱,也会把帽子、鞋子赠送给他;如果再碰到其它乞丐,他就会跑到隐蔽处,把内衣脱下来给他。

    但是他这种超乎寻常的济贫爱德,却激怒了他的父亲,终于在他二十五岁那年,把他送进监狱,并在主教法庭控告他。结果他放弃所有继承权,并且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身上所穿的衣服全剥下来交还他的父亲,宣称此后惟以天主为父。当日站在一旁的主教目睹此状,觉得怪难为情的。所以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他披上。这幅情景,曾被一位画家把它画在教堂内的一面墙上,作为纪念。

    他离开父亲之后,潜心修德祈祷。不久之后,创立了一个新的团体,要求会士彻底实践神贫的理想;而此一神贫理想乃是根据福音中基督的要求。

    在玛窦福音第十九章里记载了这样的一则故事说:有一个人来到耶稣跟前说:「师傅!我该行什么善以获得永生呢?」耶稣对他说:「你为什么问我关于善呢?善的只有一个。如果你愿意进入生命,就该遵守诫命。」他问耶稣说:「什么诫命?」耶稣答说:「就是:不可杀人,不可奸淫,不可偷盗,不可作假见证,应孝敬父母,应爱你的近人,如爱你自已。」那少年人对耶稣说:「这一切我都遵守了,我还缺少什么呢?」耶稣回答他说:「你若愿意是成全的,就去变卖你所有的一切,分施给穷苦的人,这样,你将获得天上的宝藏,然后来跟随我。」少年人一听这话,就满脸愁容地走了,因为他拥有许多产业。

    圣方济深知圣经上所记载的这位富少年之所以没能跟随耶稣,乃是由于财富之为害。因此,他毅然地放弃一切,跟随耶稣的召唤,度一个彻底神贫的生活。他常以玛窦第八章里,耶稣当日对那位表示愿意跟随祂的经师所说的话来警惕自己。耶稣说:「狐狸有穴,飞鸟有巢,但是人子却没有枕头的地方。」

    耶稣贵为万物的主宰,但是祂却拣选一对靠干粗活为生的夫妇作父母;并且诞生在极度贫寒的马棚里。祂不但生于贫穷,而且也活于贫穷,因祂连枕头之地都没有,一生完全依靠别人的接济图个温饱;最后祂更死于贫穷,被一丝不挂地悬在十字架上。

    耶稣之所以选择贫穷,主要的是在教训我们:财富原非不好,只是人不应该把财富视为最终目的,否则财富将会变成我们走永生道路的一大障碍。福音上那位富贵少年的故事,即是一个绝好的证明;国人「鸟为食亡,人为财死」的俗语也是在表达同一个真理。

    俗语说:「水可以载舟,也可以覆舟。」财富也是一样,它可以助人行善立功;但也可以叫人犯罪远离天主。知道这个道理的人不少,但是真能像圣方济视富贵如浮云者,又有几希呢?
永城之旅(二) 堂中堂
    圣方济大堂建造的古色古香,跟一般欧洲式的教堂没有多少差别。堂内有一处,是朝圣者必去瞻仰的地方,那就是圣人遗骸存放的那座祭台。

    祭台所占面积不大,还是面对墙壁的传统样子。最叫人注目和感兴趣的,是祭台后面的那一片显得有点儿斑驳的大理石墙壁,因为在这块大理石板的后面,就是教会这位著名圣人的安身之处。参观的当天,有人告诉我说,圣人的遗骸曾经被窃达一百年之久,然后才重新被寻回安放在这里。不晓得这只是传说而已,或真有其事。如果是真的话,作圣人也未免太可怜了。

    我们一行曾在祭台前跪祷片刻,然后由我跟倪院长举行共祭弥撒,请求圣人在天主台前为我们不但求得外在贫穷,不贪恋世物之恩;更请他们为我们求得内心真正的神贫精神。因为圣人所实践的,不只是度一个外在没有私产的生活,而更是内心的神贫;不是寻求「自我」,绝对不是为自己,而只是寻求天主和只为天主。不但要求弃绝一切,就是连自己的期望、意愿和需求,也都要完全拋弃;为我们自己,什么也不保留,什么也没有。一个人如能达到这种「忘我」与「无我」的境界,不知道那将是多么的超脱与自由啊!

    弥撒后,我们继续在堂里作一个概括的巡礼,欣赏雕梁画栋。置身其内,就如同进入一座艺术馆一样,你会被墙上的那些画所吸引及感动。但是在这些壁画中,却有一幅画深深地引起了我的兴趣,在它的前面驻足良久。

    这是一幅圣方济向飞鸟布道的情景:在一片蔚蓝的天空底下,圣人在另一位会士的陪伴下,以一幅「谆谆善诱」的神态,在向憩息于树荫下的一群小鸟,宣讲天主爱的道理。那真是到达了「人物两忘」的最高境界。为一位有非常活泼信德的人,他随时随地都可以享有与天地共游的乐趣;也随心所愿地可以与天主合一。天地间的一草、一木、一虫、一鸟,为他来说,不但具有生命,而且都富有灵性。那是一种怎样的境界呀!这种「赤子之心」,在我们今日这个太过现实的社会里,恐怕已是凤毛麟角,已不可得了。

    参观完圣方济大堂,由于时近中午,所以我们就暂时中断参观活动,找一块地方先解决「民生问题」。

    我们今天出来,既是朝圣加郊游,为了增添旅游的情趣,特别选在户外野餐。我们选了一块环境清幽而又宁静的地方,好饱享一顿丰盛的午餐。毕竟人不单靠精神食粮就可生活,而也需要饼来充饥啊!

    嘴里啃着特别烹调的炸鸡腿,口啜芳香的葡萄美酒,置身于枫林的环抱中,观看那呈现在跟前的湖光山色及天空里掠过的朵朵彩云,那真是人生的一大享受,此情此景,让人顿时兴起「夫复何求」的感慨。树上飘落的片片枫叶,不时滑过我的身子,掉落在地上,就像是上主仁慈的手,轻抚着我这位远方游子的心灵,在提醒我说:「孩子,人世虽美好,但到头来只不过是『寄旅』而已,切莫留恋忘返喔。」

    午餐的时候,碰见一批从罗马来此地郊游的耶稣会的读书修士们,彼此寒喧了好一会见。见到年轻的他们,就引起我回想二十多年前的情景来。

    在初学院期间,我们也常有出外郊游的机会,以调剂单调的修道生活;同时学习着怎样在不同的环境中与天主会晤。但是自从一九七○年晋铎后,像这样的机会几乎等于零。所以今天能见到他们出来郊游,心里好生羡慕,巴不得时光可以倒流,好能重温旧日的美梦。

    午后,我们继续参观及朝圣活动。首先我们跑去瞻仰圣方济生前的一位好友──圣女加拉辣的遗体。在铁栏杆的后面,我们可以相当清楚地看到圣女不朽的肉身。只是脸部显得又黑又枯干,比较看不清楚。

    肉身不朽的现象,在佛教与天主教里都有。在我们本省就有好几位道行很高的和尚,死后好几年被发现肉身不朽。经过弟子特别处理后,以金片包起来,供善男信女顶礼膜拜,传为美谈。而在我们教会里,如果有一位圣人或圣女的肉身不朽的话,那是代表天主要藉此现象以光荣他们。

    数年前,我在一个私下的机会里,观赏了一部电影,片名如以中文直译是「太阳兄弟月亮姊妹」,里面所描述的就是圣方济与圣加拉辣两人的生平与他们之间被传颂不已的「精神交谊」。这部片子拍摄得非常优美,就如同一首美丽绝伦而又充满灵性的诗篇一样,令人观赏后,怀念不已,就像喝了一杯清凉剂一般。只可惜巿上电影院不肯放映,原因何在?他毫不犹疑地回答我:「这部片子是不错,但是一定不会卖座。」其实,我那一问也是多余的,我早就该知道答案才对。电影原是「综合艺术」,也是「艺术中的艺术」,但是如今却已沦为纯粹的「商品」,怎不令人感到惋惜?当日观赏这部电影的兴趣极高,但是却被那位片商的那一番大煞风景的话给减低了许多。就像被浇了冷水一样。由此也可想见,宗教在今日之被一般人所漠视的程度,已到达了什么样子的地步。

    接着,我们转往天使之母大堂参观。我虽然不知道这坐大堂建造于何时,但从它的外观判断,恐怕也已有好几个世纪之久了。这座灰白与土黄色的教堂,与堂前苍翠欲滴的树木互映成趣。堂顶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圣母像,伸开双手,好象在以她慈母般的心情,时时照顾爱护着住在这个美丽城镇的孩子们,不受到世俗的危害。

    当我们走进堂内参观的时侯,突然感到一分意外的惊喜。原来在堂内别有洞天,就是所谓的「堂中堂」。

    据说这座圣堂原属于本笃会的,借给了方济会。原来的小堂面积非常之小,所以后来改造。但是又舍不得把原有的小堂拆除,所以最后决定保留原状,在它的外面加盖,才有今天这种堂中堂的奇景。

    没想到八年前在亚西西所见的奇景,在我们宝岛也有翻版,只不过是,不是圣堂,而是庙了。

    据中国时报元月十三日第十二版上刊载:到高雄巿圣公妈庙烧香许愿的人,除慕其香火鼎盛、灵验异常而去外,最为人称道的即是它的「庙中庙」特殊景观。当年建「小庙」之处,即今高雄港的十三号码头附近,相传此处屡受潮水波及,百姓民房深受水患之苦,而圣公妈庙虽近在水边,却是滴水不进,因之百姓膜拜有加。后曾有拆庙修建之议,唯因位居龙穴,地相甚吉,经众议决定在原址增建「大庙」。此后香火更盛于前,并在台湾寺庙中独具一格。

    当日读完这则新闻报导,立刻有了一种「天下奇景,无独有偶」的惊喜,除了怀念当日身历其境的情景外,也深深被为维护文化与宗教古迹的人士那分努力感动。

    由于这是我平生头一次见到「堂中堂」的奇景,免不了就请倪神父替我在小堂前拍照留念。只可惜回台后底片冲洗出来之后,照片里我的脸上,除了两道四射光芒之外,眼睛鼻子和嘴巴几乎都看不出来。原来小堂前两旁置有很大的烛,供教友点用,拍照当时火光熊熊,以致照在我镜片上反射出来。不过照相的主要目的不是我,而是要把这个难得的镜头拍摄下来,一方面作为纪念;一方面也可以向国内亲友介绍,让他们也分享乐趣。

    由于玩得很痛快,所以时间在不如不觉间溜走了,大地此刻被金黄色的光芒所洒遍,西下的夕阳似在敦促着我们,该是回罗马的时刻了。于是我们怀着满足而依依不舍的心情,踏上了归途。
永城之旅(二) 现代的若瑟
    挥别了美丽而充满了灵性的亚西西,我们的汽车沿着来路驶回罗马。在落日余晖照耀下,车窗外的宜人景色是鲜明而吸引人的。对一位酷爱自然的我来讲,平时是很难放弃饱览湖光山色的兴致的。但是坐在车上的此刻,我已没有欣赏窗外风光的心情了。因为早已跌入了沉思之中。

    也许修士们年纪较大,再加上玩了一整天玩累了,因此一个一个此刻都跌入梦乡,有的还鼾声大作,好不热闹。

    在沉思中,亚西西的幕幕情景,在我的记忆脑海里突然又鲜活起来。特别是教堂墙壁上那幅描述圣方济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下剥光衣服的画,更是久久挥之不去。在我心里默默地问这位伟大的圣人说:「圣方济、圣方济啊!你怎么可能在神贫的德行上,到达如此般的造诣呢?」

    我们中国人有句俗话说:「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已足够说明财富之为害了。有多少犯罪乃是由于一个「财」字。所以,一个人如果能够真正地超越对财富的贪恋,那将是多么的超脱与自由呢!

    圣五伤方济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正如玛窦福音第五章上,耶稣所讲的「山中圣训」里所描写的「神贫的人」;一位真福的人,正因为如此,天主特别降福了他,让他的身上印有耶稣的五伤,以光荣这位伟大的圣人。

    一提起「五伤」就容易联想到数年前在意大利逝世的比约神父。据说他双手也印有伤痕,虽经许多位医生的检验,仍然找不出医学上的原因。他生前名闻遐迩,从世界各地前去拜访他的教友很多。据说跟他办告解的人更多。我想可能是天主赏给他透视洞澈人灵的神恩吧!但是他并不是有求必应的人。我在美国曾经碰见一位年老的意大利女士,她曾经邀请我去她住处吃晚餐,席间提到比约神父的事迹时,她带着一脸难过沮丧的表情对我说:「我在意大利的时候,曾慕名而去拜访他,并且跟他办告解。但是他却拒绝听我的告罪。」说也奇怪,后来当我去以色列朝圣时,碰到一位也是意大利籍的方济会神父,他也是一脸不解地告诉我:「我也曾经到他跟前办告解,但是也遭到拒绝的命运。到今天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当然,连当事人都不知道的事,我们是难以判断的。但是有一点似乎是可以肯定的,比约神父之所以不肯听他们的告解,一定是有重大的理由才对。

    比约神父之所以闻名,不只是由于他手上的伤痕,更是因为他是一位很有圣德的神父。据说他做弥撒的时候,花的时间很长。特别是在成圣体圣血那段时间内,他总会沉思默想良久,甚至常常泪流满面,让参与弥撒圣祭的人感动不已。

    可惜,这样一位既有圣德又有神恩的神父已经与世长辞,给人留下了无限的哀思与追念。据说在世界各地已有许多教友开始进行他列品的程序。

    比约神父死后,跟他同一个修会的一位季诺修士,据说也获得双手有伤痕的恩典。也许这是天主照顾世人的另一种方式吧!

    车子在公路上继续地奔驰着。老修士们仍沉醉在鼾声里。面对着这几位两鬓斑白,额前皱纹遍布的老修士们,我心里实有着一份感激与敬爱之情。

    在耶稣会的传统里,除了有神父之外,还有辅理修士。而辅理修士的主要职责乃是替神父们分担一些比较属于物质方面及较为琐碎的事务,诸如管理厨房、更衣室、洗衣……等工作。好让神父们能专心从事神职。这一点与初期教会执事之设立颇为相似。

    在宗徒大事录第六章第一节至第七节上这样记载着:那时侯,门徒们渐渐增多,希腊化的犹太人,对希伯来人发出了怨言,因为他们在日常的供应品上,疏忽了他们的寡妇,于是十二宗徒召集众门徒说:「让我们放弃天主的圣言,而操管饮食,实在不相宜。所以,弟兄们!当从你们中检定七位有好声望,且充满圣神和智能的人,派他们管这要务。至于我们,我们要专务祈祷,并为真道服役。」这番话得了全体的悦服,就选了斯德望,他是位充满信德和圣神的人,和斐理伯、朴洛曷洛、尼加诺尔、提孟、帕尔默纳及尼苛劳,他是个归依犹太教的安提约基雅人,叫他们立在宗徒面前;宗徒们祈祷了以后,就给他们覆了手。天主的道渐渐发扬,门徒的数目在耶路撒冷大为增加,司祭中也有许多人,服从了信仰。

    辅理修士与执事虽不完全一样,但是两者存在的目的却大至相同。在耶稣会的历史上,他们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但是读者千万不要因为修士们所做的工作不如神父们重要,而误以为当修士要比当神父来得容易得多。

    不错,从培育方面看,神父要比修士来得严格而又漫长。除了两年初学外,还包括文学、哲学与神学等教育在内。而辅理修士除了两年初学外,往往让他们学得一技之长后就让他们开始工作。但是如果从成就感方面来讲,神父们的安慰要比修士来得多且大。例如神父们教书、宣讲、领避静、施行圣事等工作,都比较容易看到效果,而修士们在厨房、更衣室、采购等方面的工作,都是属于默默无闻的,不容易被人看得出来,在本性上也不会感到有什么成就感。因此,做为一位修士更需要有信德与谦逊,因此也比做神父更不容易。他们就像耶稣的鞠养之父大圣若瑟一样,不求名,也不求利,只知道一生默默地以双手操作木工,赚钱养活圣家三口,帮助耶稣完成救赎的伟业。他们也是耶稣所赞许的真福的人,因为他们也是神贫的人。而「神贫」二字在圣经上的真正意义乃是指谦逊而言。

    圣保禄宗徒在致格林多教会前书第十二章上曾论及神恩的来源与作用说:就如身体只是一个,却有许多肢体;身体所有的肢体虽多,仍是一个身体;基督也是这样……原来身体不只有一个肢体,而是有许多。如果脚说:「我既然不是手,便不属于身体;」它并不因此就不属于身体。如果耳说:「我既然不是眼,便不属于身体;」它并不因此就不属于身体。若全身是眼,那里有听觉?若全是听觉,那里有嗅觉?但是今天主却按照自己的意思,把肢体个个都安排在身体上了。假使全身都是一个肢体,那里还算身体呢?但如今肢体虽多,身体却是一个。眼不能对手说:「我不需要你;」同样,头也不能对脚说:「我不需要你们。」不但如此,而且那些似乎是身体上比较软弱的肢体,却更为重要。」

    从本性的眼光看,工作与职务虽有尊卑与重要次要之分,但在天主的眼里,这一切的区别似乎没什么意义了。惟一重要的是,我们是不是做天主所替我们安排的职务与工作。因为我们工作的价值不在它的大小,而更是在实行天主的旨意。

    很可惜,今日教会的司铎圣召逐渐在减少中,而辅理修士的圣召,似乎更是稀少。这也是教会与修会的一大损失。

    此刻,面对着这四位可敬又可爱的「现代若瑟」,内心有说不出的敬意。

    当车子在万家灯火中缓缓地驶入罗马市区时,他们也从休息中醒过来了。有位老修士感慨地告诉倪院长:「在我们这次来罗马朝圣及度假中,最令我难忘的两件事是:觐见教宗与到亚西西。」

    我想,这位修士所说的话,不正代表我们每一位在座者的心声么?
永城之旅(二) 主!你是谁?
    身为耶稣会会士,到了罗马是必定会到与修会历史有关的地方去看一看的。

    十月廿七日上午十时半,我离开圣伯拉明诺宿舍外出,因为十一点已约好与倪神父见面,去参观耶稣会会祖圣依纳爵生前住过,且在那儿逝世的房子。

    这是一间不算大的房间,当中有一祭台,装饰得有点儿金碧辉煌,祭台中央墙上挂看一幅很美丽的圣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象是圣母抱耶稣像﹚。据倪神父告诉我,圣人逝世前曾一再注视瞻仰这幅动人的画。因此他要我照了一张相做为纪念。我们决定在这个祭台上举行弥撒。弥撒前,我先向他办个告解,以表示个人的虔敬与热心。然后弥撒开始。由于他早上已经作过弥撒,所以由我一人举祭,他说让他辅祭好了。倪神父是我非常敬爱的一位神父与长者,又是我昔日的长上,今天他竟自动要求为我辅祭,怎不令人感动!会祖房里那分神圣肃穆的气氛,早已令人不禁起敬,再加上倪神父的辅祭,那一台弥撒作起来,让人感到无限的欣喜与虔诚热心;也是我晋铎后少有的感觉。深信这一印象将在我记忆的脑海里永留不去。这台弥撒的主要意向是特地为倪神父、亲友及教会祈祷。我之所以特别为倪神父祈祷,主要是为感谢他在我留在罗马的这几个星期中,对我百般爱护与照顾。他是耶稣会总部会院的院长,工作之繁重是可想而知的。像我这样一位小小的会士,请吃一顿饭,或陪我去逛一次圣城,原已足够了,可是他却三番五次地特别腾出时间来,带我到处走动,并且为我作必要的解说。此情怎能不让我感动万分?执笔的此刻,他老人家已身在遥远的秘鲁,担任枢机主教的秘书,并在修院执教。对于这样一位热心而慈祥的神长,那份感恩、怀念与敬爱之情将永远常埋在我心之深处。

    我作弥撒的时候,有一位西班牙的老修士在旁望弥撒,普通辅祭原是他的职责,或更好说是他的权利。而今天眼见此一特权被倪神父夺去,不晓得他心里是不是会嘀咕倪神父的「侵权行为」呢?

    弥撒后,我们继续参观。在隔壁房里陈列着一些圣物,其中最令人感到兴趣的是那三幅圣依纳爵、圣博尔日亚及圣毕那德利的脸部模相。

    中午十二时整,我们再度前往圣伯多禄广场参加公念三钟经。那天教宗的简短训词是以正在罗马举行的全球主教会议为题,广场仍像往常一样,拥挤不堪。

    接着我们跑去办公室登记次日在大堂内作弥撒的时间。我们原计划在主祭台共祭,但由于迟了一步,主祭台早已被登记满了。所以只能在耶稣君王祭合作弥撒。

    然后我们回总会院用午餐。稍事休息片刻,于下午两点再度出游。这次的目的地是罗马四大大殿之一的圣保禄大堂。

    这座大堂虽不算小,但若与圣伯多禄大堂相比,就未免小巫见大巫了。不过它也具有自己的特色。

    进入门内,可以见到一片树木修剪整齐的园子。园中种着几棵高大的铁树。从它们高大的树干与茂密的枝叶,可以看出它们矗立在那儿应该已有很漫长的一段岁月了。如果说它们已是超过百龄的长寿,我想也不为过吧。

    园中有圣保禄手持宝剑的塑像,一副肃穆凛然的神态,让人见到,敬畏之心由然而生。

    见到圣保禄像,不能不叫人想起这位被称为「外邦宗徒」的耶稣的弟子及伟大的传教士。

    保禄是一位熟读律书的人。可是他却误以为基督建立的教会乃是旁门左道,因而肆意横加迫害,还自以为在替天行道。但是天主对他另有安排,让他从错误中醒过来。

    那是耶稣复活后五至七年之间的一天,时逢日正当中,他跟同伴带着大司祭颁发的文书,准备到叙利亚南部的大城大马士革去拘捕教友。可是当他们临近城门的时候,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因为有一道来自天上的强烈光芒照在他身上,使他从马背上跌下来。他听见有一声音向他指责说:「扫禄,扫禄,你为什么迫害我?」他回答说:「主!是谁?」主说:「我就是你所迫害的耶稣。但是,你起来进城去,必有人告诉你当作什么。」从此以后,保禄被复活的基督征服和改变了。他日后曾经公开承认,他以前是迫害教会的人中最厉害的一员,而如今却自称是「福音的奴隶」,甚至于说:「如果不传福音,我就有祸了。」日后他在传播福音的事业上表现得既轰轰烈烈而又非常感人,给后世的传教士们立下了完美的典范,永垂不朽。正因为如此,所以他虽然不在耶稣的第一批十二弟子的名单中,但却常被与宗徒之长圣伯多禄相提并论。因为伯多禄是耶稣的第一位接棒人,而保禄却是第一位被派遣向外邦传播福音的人。他的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也是一部可歌可泣的血泪史。

    圣保禄大堂的底层是平顶屋,走廊里有好多根美丽的柱子并列,在平顶的正中央上方又盖了一层,宽约六根柱子的距离。墙上有四位圣人的像,由于离地甚高,无法看清楚。在三扇玻璃窗的上头,另有一幅类似风景的画,有牛羊在草地上徘徊,不知道作者的寓意为何?再往上就是三角形的屋顶,在金黄的画面上,画着坐着的耶稣,侧坐于祂两旁地上的那两位圣人,我猜大概就是圣伯多禄与圣保禄两位大圣了。从外观看起来,第二层的建筑与第一层的房子,不管在那方面都是很不相称及不协调的。是否是这座大堂曾经遭到回禄之灾而重建,就不得而知了。

    当我们进入堂内时,第一个印象是空空洞洞的,除了几根巨大的石柱外,好象什么也没有。但是当我们抬头向上望的时候,才发现这座堂独具特色,那就是在上头两边的墙上,画满了历代教宗的像,是依照年代而排列的。每一位教宗就代表着一根粗壮的石柱,因着这几百根大柱子的支撑,教会才可能在历经将近两千年的人世风霜而仍然屹立不衰。看到他们,就不能不忆起耶稣当日第一次遇见伯多禄时,所给予他的许诺:「你是盘石,在这盘石上,我将建立我的教会,阴间的门绝不能战胜她。我将天国的钥匙交给你:凡你在地上所束缚的,在天上也要被束缚;凡你在地上所释放的,在天上也要被释放。」﹙玛十六18-20﹚

    呈现在我们面前的,虽然是没有生命的一些画像,但是每一张画像里的人物,却都在向我们诉说着教会历代的兴衰和基督如何信守当日对伯多禄的许诺。也正因此,后代的基督徒才敢勇敢地继续在时代的巨轮的推动下,继续奔向未来。

    我们曾在这些教宗的像前端详很久,但我除了对第一任教宗伯多禄及近代几任教宗,还略有所知外,对于其它的教宗则是非常陌生。毕竟他们离开我们的时代太古远了。即使对罗马的一切都能如数家珍般熟悉的倪神父,也自叹所知有限了!
永城之旅(二) 不要让我们陷于诱惑
    我跟倪神父在历代教宗像前瞻仰默思良久,然后继续在大堂内参观。当我们来到前面的时候,看到一对母女正站在圣水池旁观看。母亲是一位中年妇女,女儿大约只有五、六岁。小女孩以小手指着圣水池上的两个小雕像,好奇地问妈妈他们是谁。但是作妈妈的也答不出所以然来,感到有点儿尴尬。倪神父看在眼里,就义不容辞地走近她们,向那个小女孩解释起来。

    原来,圣水池旁那个较大的塑像是一个可爱如天使般的小孩,正在用小手指沾圣水;而站在一旁的那个想引诱他犯罪的魔鬼正以手掩着面,一副打败战的表情。

    看到倪神父那种慈祥而又虔敬的态度,实在叫人感动。只见那可爱的小女孩瞪着一只小眼睛在那儿听得入神,而站在一旁的妈妈却频频点头微笑,表示对倪神父的赞许与感谢。毕竟,倪神父不但了解她的窘困,同时也给孩子上了一堂「儿童道理课」啊!

    看见魔鬼的雕像,很难不联想到诱惑的问题上去。

    常有教友向我诉苦说:「神父啊!不晓得怎么搞的,我常常会有诱惑来困扰我?」言外之意,好象是说有诱惑是一件很不平常的事情。而实际上,不单单我们一般人有诱惑,即使耶稣自己也曾多次受到诱惑,而且是极其强烈的诱惑呢!

    在玛窦福音第四章上记载说:那时,耶稣被圣神领往旷野,为受魔鬼的试探。祂四十天四十夜禁食,后来就饿了。试探者就前来对祂说:「若是天主子,就命这些石头变成饼罢!」祂回答说:经上记载:『人生活不只靠饼,而也靠天主口中所发的一切言语。』」那时,魔鬼引祂到了圣城,把祂立在殿顶上,对祂说:「若是天主子,就跳下去,因经上记载:『祂为吩咐了自己的天使,他们要用手托着,免得的脚碰在石头上。』」耶稣对他说:「经上又记载:『你不可试探上主,你的天主!』」魔鬼又把祂带到一座极高的山上,将世上的一切国度及其荣华指给祂看,对祂说:「若俯伏朝拜我,我必把这一切交给。那时,耶稣就对他说:「去罢!撒殚!因为经上记载:『你要朝拜上主,惟独事奉祂。』」于是魔鬼离开了祂,就有天使前来伺候祂。

    在路加福音第四章同一事件的记载的末了,圣史还特别提示说:魔鬼用尽了各种试探后,就离开了祂,再等时机。而实际上所谓的时机,即是指日后耶稣在山园的祈祷。

    耶稣曾把祂内心的渴望告知祂的宗徒说:「我有一个应该接受的洗礼,我是多么渴望能够早日去完成它。」而祂所说的洗礼乃是指日后在加尔瓦略山十字架上的死亡。可是,一旦祂所渴望的时辰真的来临时,祂却受到了想临阵脱逃的诱惑。现在就让我们听听玛窦圣史为我们叙述当日的情景吧:随后,耶稣同他们来到一个名叫革责马尼的花园里,便对门徒说:「你们坐在这里,等我到那边去祈祷。」遂带了伯多禄和载伯德的两个儿子同去,开始忧闷恐慌起来,对他们说:「我的心灵忧闷得要死,你们留在这里同我一起醒寤吧!」祂稍微前行,就俯首至地祈祷说:「我父!若是可能,就让这杯离开我罢!但不要照我,而要照所愿意的。」祂来到门徒那里,见他们睡着了,便对伯多禄说:「你们竟不能同我醒寤一个时辰吗?醒寤祈祷吧!免陷于诱惑;心神固然切愿,但肉体却软弱。」祂第二次再去祈祷说:「我父!如果这杯不能离去,非要我喝不可,就成就的意愿吧!」祂又回来,见他们仍然睡着,因为他们的眼睛很是沉重。祂再离开他们,第三次去祈祷,又说了同样的话。然后回到门徒那里,对他们说;「你们睡下去吧!时候到了,人子就要被交于罪人手里。起来,我们去吧!看,那出卖我的已来近了。」﹙玛二六36-46﹚

    在若望福音第四章第三十四节的地方,耶稣对宗徒们说过一句很重要的话。祂说:「我的食物就是承行在天大父的旨意,完成祂的工程。」而天父的旨意乃是要祂以「上主仆人」与「受苦默西亚」的身分,完成救赎世人的工程。所以,在祂一生中,祂必须不断地循着这一个方向去努力。因此,凡是与「上主仆人」和「受苦的默西亚」的身分相反的种种诱惑,祂必须一一加以拒绝;旷野中受诱与山园祈祷两段记载,就是祂拒绝「光荣默西亚」的诱惑的证明。

    在受诱的事件中,耶稣似在告诉我们两件重要的事情:一、受诱是人生不可完全避免的一部分:二、人面对诱惑应有的态度。

    一个人从生到死,都会经历许多不同的诱惑,因为我们时常要与魔鬼、肉体与世俗三仇战斗。惟有坚持到底的人方能进入天国。耶稣不是曾很清楚地告诉我们么。祂说:「天国是必须以强力去争取的。」

    其次,耶稣在祂受诱的事件里,还清楚的告诉我们:面对诱惑,人必须要表示很坚决的态度,不能有所让步。否则就很容易掉入圈套,无以自拔。

    达味王的故事,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达味虽是一位英明的国王,但是他却曾犯下邪淫及杀人之罪。撒慕尔纪下编第十一章有这样的一段记载:一天傍晚,达味由床上起来,在宫殿的房顶上散步;从房顶上看见一个女人在沐浴,这女人容貌很美。达味遂派人打听那女人是谁;有人告诉他:「这不是厄里安的女儿,赫特人乌黎雅的妻子巴特舍巴吗!」达味就派人将她接来;她来到他那里,达味就与她同寝,那时她的月经刚洁净了。事后,她便回了家。不久,那女人自觉怀孕,就打发人告诉达味说:「我怀了孕。」

    达味派人给约阿布说:「打发赫特人乌黎雅来见我。」约阿布就打发乌黎雅去见达味。乌黎雅一来到他跟前,达味就问:「约阿布近来如何?士兵好吗?战事怎样?」达味向乌黎雅说:「你下到家中洗洗脚罢!」乌黎雅刚离开王宫,随后就送来了王的饮食。乌黎雅却同主人的仆役一起睡在宫门旁,没有下到家里。有人报告达味说:「乌黎雅并没有回到家里。」达味便向乌黎雅说:「你不是由远道回来的吗!为什么不下到你家里去呢!」乌黎雅回答达味说:「约柜、以色列和犹太人都住在帐幕里,我主约阿布和我主的仆人都在野外露宿,我岂能回家吃喝,和我妻子一起睡觉?上主永在,陛下万岁!我决不做这样的事。」达味向乌黎雅说:「今天你还留在这里,明天我要打发你回去。」乌黎雅那一天就留在耶路撒冷。第二天,达味召他来与自己一起宴饮,将他灌醉。傍晚,乌黎雅出去,仍与他主人的仆役睡在一起,并没有到家里去。到了早晨,达味给约阿布写了一封信,要乌黎雅亲手带去。他在信上写说:「你应派乌黎雅到战事最激烈的前线,然后,在他后边撤退,让他受攻击阵亡。」约阿布查看那城以后,知道那里有最强悍的敌人,就派乌黎雅到那里去了。城内的人出来,与约阿布交战,达味的仆役中,有些人阵亡了,赫特人乌黎雅也阵亡了。﹙撒下十一2-17─﹚

    达味的第一个错误是他未能拒绝好色的诱惑,犯下了天主十诚中的第九诫,「勿愿他人妻」;他的第二个错误是,在犯了邪淫罪之后,没能及时醒寤悔改,反而想把巴特舍巴怀孕的责任推给她的丈夫;他的第三个错误,也是最大的错误是,在一切诡计不得逞之后,未能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以致犯下了更大的罪行──杀人。最后如果不是天主打发纳堂先知去点醒他﹙撒下十二﹚恐怕达味还会沾沾自喜,自以为逃过了别人的眼目呢。

    在我们的生活里常充满了各式各样的诱惑,因此耶稣提醒我们说:「醒寤祈祷吧!免陷于诱惑。」﹙玛廿六41﹚在「天主经」里,祂要我们时时祈求天主「不要让我们陷于诱惑,但救我们免于凶恶」的恩宠;在受诱时,祂更给我们立下了坚决拒绝诱惑的美好表样。俗语说的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果我们常与诱惑妥协,甚至任意随从诱惑的话,那么有一天,当我们犯了重罪之后,我们就不该感到惊讶了。
永城之旅(二) 初学院内的沉思
    参观过保禄大殿之后,由于时间还够,所以倪神父建议我们去耶稣会所创立的前圣安德肋初学院参观。他告诉我在那儿有一位从前曾来华传教的包志仁神父。

    初学院是一座古老的房子。在屋内的一隅有一座躺着的塑像。在阴暗的光线下,我只能看到那是一位身穿黑袍,手执苦像的年轻会士的像。等靠近再仔细端详之后,才发现原来就是耶稣会三位闻名的年轻圣人之一,圣达尼老.各斯加的像。

    一见到是他。心绪立刻就飞入了回忆的隧道里去了。

    当我刚进初学院时,读过不少圣人和圣女的传记。读圣传的目的是为了效法他们如何在修德成圣的道路上前进,以达到成圣的高。

    在阅读圣贤的传记时,我常常会被感动得掩卷沉思良久;也往往会因着他们那些出奇的言行德表而惊讶不已。而在这些圣贤传记中,圣达尼老.各斯加的传记更深深地吸引着我。

    圣人于公元一五五○年生于波兰。是一位公爵七个子女中的老幺。因此倍受父母的宠爱是不言而喻的。

    圣人自幼就显得很温良慈善,热心虔诚事主。十二岁那年,他父亲叫他跟哥哥到奥国的京城,一所耶稣会创办的学校去读书。达尼老年纪虽小,但聪慧端庄,德行与品行均非常出众,再加上虽出身贵族家庭,却毫无一般纨子弟不良的习气,并且常守斋、祈祷、克苦,并以苦鞭自笞,所以深获师生及神长的喜爱与敬重。

    达尼老从小就虔诚事主,圣召的种子早已在他幼小的心田里萌芽。但是开花却是在十七岁的那一年。十七岁原是尴尬而寂寞的年龄,但是圣人却没有这种感觉。因为他早已认清天主在他人生的旅途上为他所安排好的道路。

    那年,达尼老忽然病得相当严重,连医生都感到束手无策,师长们的焦虑更是不在话下。但是面对死亡的威胁,他却毫无所惧。他惟一的遗憾是无法领到临终圣礼。因为居停主人是一位仇视天主教的誓反教徒,怎样也不肯让神父来家里给他送圣体。这个时候,他记起了学校的主保圣女巴尔巴拉,常帮助临终病人在去世之前领到圣体。于是就热切地所祷,恳求圣女帮忙。次日晚间,病况加重,达尼老忽然看见圣女真地来到,并且引领了两位手捧圣爵的天使亲自来给他送圣体。目睹此景,达尼老欣喜地告诉在场的师长及哥哥说:「吾主的圣体在这儿,我应该恭敬地领受。」虽然其余的人毫无所见,但是看到他那般虔诚真挚的表情,他们一点儿也不怀疑圣女真地答应了他的恳求。就这样地,他又捱过了一天。从外表看来,他似乎已病人膏肓。但是圣母却在这个重要的时候出现了。她手里抱着耶稣圣婴显现给他,并且把圣婴放在他的床上,安慰他说:「这场病不会致你于死地,天主的圣意要你进耶稣会修道。」

    达尼老后来果然奇迹般地痊愈了。天主的圣意既已明显,他遂请求神长收他进会。但另一方面他心里明白,父母绝对不会答应的。所以他就偷偷地远离该地,徒步跋涉到达德国,拜见了一位著名的耶稣会神父圣加尼削。在他的大力协助下,到罗马晋见耶稣会总会长圣方济、玻尔日亚,终于获得准许,进了初学院,开始修道的生活。他曾修书向父母说明修道经过及修道生活的种种乐趣,终于得到父母的谅解与祝福。

    在初学院中,达尼老即已显露出他的种种德行。他虽为富家子弟,原可一生享受荣华富贵,不愁吃喝玩乐,但是他却视富贵如浮云,毫无留恋。他已完全超然物外,一心归向天主,向慕天上的事物。根据他的传记上的记载,达尼老曾多次跑到花园里,揭开衣扣,让凉风吹熄他心中的热火。原来,他热爱天主之情已经到了要把他焚化的地步了。他又特别热心恭敬圣母。平时他很少言谈,但是一旦话题转到圣母玛利亚时,他却又显得滔滔不绝。他曾经怀着赤子孺慕之情向圣母祈求死于八月十五日圣母升天瞻体的特恩,因为传说圣母就是在这一天被接到天上去的。结果达尼老果然就在这一天的凌晨离开人世,享年只有十八岁,连初学都还没作完呢。

    圣人死后,在不少地方曾显过圣迹。在短短三十几年内就被列入真福品;后来教宗克莱孟第十三世于一七二六年把他列入圣品,接受全球教友们的公开敬礼。

    站在达尼老的卧像前,面对着这位天使般的年轻圣人,我此刻内心的感触很深,也很复杂。

    晋铎之初,我以「初生之犊」的姿态,在上主的葡萄园里,近似疯狂般地耕耘,东奔西走,马不停蹄,虽然还没有达到如同耶稣当日忙得连吃饭的时间也没有的地步﹙虽然偶尔也有这种纪录﹚,但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情形,却是常有的。当时就有一位年长的神父看在眼里,曾经怀着爱护后进的心肠好言相劝。叫我不必那样拚命三郎一个。我当时也可以了解他的好心与善意,也知道个中的道理。但是我心想,除非个人亲自在工作中去体认和经验,否则是很难在一开始牧者生涯之初,就能达到中庸的境界的。于是我仍然尽力以赴,劳累当可想见。我初以为忙碌只不过是一位新铎必经的历练,日子久了情况自然就会改变。但是没想到晋铎至今已将涉入第十三个年头了,反而弄得更形忙碌,只能自嘲是个「劳碌命」的人了。

    多年来,特别是刚晋铎的头几年,我常思索一个问题,那就是:「昙花一现的生命」或「细水长流的生命」到底那一种更中悦天主呢?从人性的观点来看,当然以较长的生命比短暂的生命要来得有用。因为生命越长,时间也就越多,而时间越多,为人群服务的机会也相对地增加。这也是我晋铎之初的看法。可是,当年龄与智能随着岁月渐渐增长之后,我慢慢地领悟了,为一个基督徒,特别是为一位献身的司铎,生命的意义与价值并不在于他活了多久,或为人群提供了多少的服务与作了多少的牺牲,而更在于他是否能够按照天主的旨意与计划而作。果如此,则,「细水长流」或「昙花一现」又有什么差别呢?如果天主愿意我们活一个「细水长流」的生命,我们又何必让它似「昙花一现」般的短暂呢?相同地,如果天主要我们的生命是「昙花一现」,我们又何必一定要「细水长流」呢?

    面前的这位年轻圣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他只活了十八年的短暂生命就离开了人世。从人性的眼光看,未免太可惜了些。可是我们不应忘记,十八年的岁月虽短,但生命的内涵却又是多么的丰盈与充实啊!他正如教会内所流传的一句名言一样:「在短短的时间内,他完成了伟大的工程。」他的生命犹如一个极其中悦天主的「全燔祭」;又好象一首让人百读不厌的幽美而沁人肺腑的诗篇,将永远被传诵不已。

    想到这儿,我不自禁地向这位伟大的年轻圣人,献上我深深的敬意与仰慕之情。

    接着我们去拜访包志仁神父。见到他办公室内墙上挂满的各式各样的奖状,我当时的表情是惊讶中带着好奇。站在一旁的倪神父一看见我呆在那儿,连忙向我解释说:「包神父是名人,是诺贝尔文学奖的候选人,他的名字还被登在欧洲的名人录上呢!」我曾在报纸上或电视新闻上见过诺贝尔奖得主的照片,就是从来没亲眼见过一位。今天能亲眼见到一位曾是候选人,又是同会的弟兄,那分心喜之情真是难以形容。他老人家一见到我,马上拿了一本他所着的意大利文的诗集「怀乡吟」送给我作纪念。据说一本售价是八千里耳呢!

    接过沉甸甸的诗集,顿时被美观的封面吸引住,于是不由自主地去翻它。我对意文虽然懂得有限,但是从每首诗的中国插画里,不难窥出作者对他曾经生活过的中国那一片土地的一草一木所怀的极深的思念与向往。

    我们在那儿与他聊了一会见,也参观了他替人针灸的设备。然后向他拜别,准备踏上归途。
永城之旅(二) 铜币.遗嘱
    当我们从包神父的办公室走向大门口的时候,遇见一位年龄蛮大的先生。他一见到我们,就以一种很慈祥的表情向我们微笑,并且向我们走过来。倪神父一看到这种情形,赶紧一方面向他打招呼,另一方面向他介绍我是来自远方的中国籍的神父。原来他是在那儿负责看门的。

    当他一听说我是中国人的时候,就笑嘻嘻地问我说:「神父,能不能请您给我几枚中国铜币呢?因为我的儿子很喜欢搜集各国的钱币。」

    自从一九七三年六月离开国门后,虽然明知新台币在国外并无用武之地,但是也许由于来自心中那分属于海外游子思乡的情怀吧,我还是常常喜欢在裤袋里放一点新台币。于是我就尽量在所有的衣袋里搜寻,看看能否找到几枚铜板。很幸运地,我终于在表袋里找到两三枚,总算没叫他老人家失望。只见他双手捧着铜币,两只眼睛笑得都眯成一条线了。连声向我道谢不已。在他脸上,我所看到的不止是满足的喜悦,而更是一位慈父,那感人的爱子之情。

    为了表示对我的谢意,他老人家特地跑回办公室,取出几张印刷精美的明信片相送,作为纪念。其中有一张就是我先前见到的那座达尼老的雕像。

    有许多人有搜集某几样东西的嗜好。有人喜欢搜集名剑,有人喜欢搜集奇石、洋娃娃、火柴盒、邮票……可说无奇不有。据不久前报载,英国皇储查理王子竟有搜集马桶的偏好,让人听来真是不可思议。

    搜集的嗜好既可推广见闻,也能增添生活情趣,有时候甚至可以给人带来一笔额外的财富,可以说好处不少。但是如果到了废寝忘食,走火入魔的地步,那可就变成了劳民伤财的玩意儿了。我常常喜欢这样假设,如果有人对有不同搜集嗜好的人,特别是喜欢搜集比较稀奇古怪东西的人作一个研究的话,恐怕可以写出一部脍炙人口的心理学钜着而名扬天下。

    人的行为已够复杂了。但是如果我们去探讨行为的动机时,问题就可能显得更为复杂。因为我们有时候作出一些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的行为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每一个行为的背后,往往是有一些动机的,问题在于我们自己是否知道和了解。

    几年前,在美国有一对在歌唱界很出名的夫妇:桑尼和雪儿。据说雪儿很喜欢买鞋子,而且是大量地采购。至于是否都穿,她并不在乎。她的这一个嗜好引起了很多歌迷的兴趣与好奇。于是就有人对她的过去作一个调查与探究,希望能寻到一些可以解释她这种近乎狂的嗜好的蛛丝马迹。最后,总算找到了一个相当合理的答案。据说雪儿在童年时代,从来就没有穿过一双新鞋。母规常常把她姊姊的旧鞋子让她穿。没想到这件事情在她幼小的心灵上就形成了一种相当大的缺憾。终于造成她日后常常喜欢买鞋子的习惯。在心理学上,这种行为称之为「补偿行为」。

    我曾经听过这样的一件事情:有位五十开外的女士,由于心爱的丈夫突然离开人世,内心感到空虚异常,甚至有痛不欲生的诱惑。从此之后,她每天不管有事没事,一定要外出逛街。回家的时候,总是大包小包地抬回来,而所买的东西却不一定是真的需要。

    她的女儿曾以此来向我讨教。以我个人的看法与分析,她母亲的个案与上面所提的雪儿的个案颇为相似,也是属于一种「补偿行为」。她由于文君新寡,一时情感空虚,还无法适应丧夫后的生活,所以只好以买东西来填补心灵的空虚。可是,心灵的空虚是属于精神性的,又怎能被物质所填满呢?于是东西买得越多,空虚感反而越大;而空虚感越大,东西也越买越多。形成一种恶性的循环。

    心理上的空虚感,虽然可以藉各种不同的行为或事物,获得某一种程度的补偿,但是这绝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毕竟心病还是得用心药来医啊!

    我们跟这位看门的长者见面,并且还交换过见面礼,虽然这次的邂逅只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但是还是值得我们珍惜的。因为只要是真情的流露,短暂的交会,仍会迸发出人性永恒的光辉。

    所以,我们就暂时停住脚步,跟他进一步地寒喧起来。

    他曾指着位于左边的一座塑像对我们说:「这位就是著名的撒丁尼亚皇帝。」还特别指着刻于石板上的那几行字,向我们解释说:「这几行短短的字,是皇帝死前留下的遗嘱,要求别人在他死后,千万不要以皇帝之礼厚葬他。」从这位长者的语气和神态,我可以看出他对这位伟大的君王那分景仰与钦敬的心情。

    皇帝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君,死后受哀荣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撒丁尼亚皇帝却一反常规,要求在他死后不要以皇帝之礼葬他。我想,除非是一位非常有智能和有德行的人,根本是无法作到这种地步的。

    在我们本省,有多少有地位、有权势,或有财富的家庭,他们在为逝世的长者办理丧事时,可以说极尽哀荣之能事。光是花车,就可以排上几里路长。锣鼓喧天,更是不在话下,有时候还请了好几个乐队来凑热闹。至于殡葬完毕,请几十桌饭席,更是平常的事。我就曾经参加过一次,席间一共有十六道大菜,吃得叫人喊吃不消。

    中国是一个非常重视「孝道」的民族,同时由于我们深信人死后灵魂仍旧存在,因此孝道在死后延续着;而为死去的亲人举哀乃是理所当然的孝道的表现。但是如何表示孝道,却是非常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如果我的观察不太离谱的话,我敢肯定地说:有不少家族花大把钞票为亲人办丧事,与其说是尽孝道,不如说是在炫耀自己的财富来得更恰切一些。

    我对人性从来没有失望过,甚至可以说有时候表现得太乐观。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却抱着相当怀疑的态度。丧事的铺张与浪费,到底是真的为了安慰死者的在天之灵,或更是满足生者的虚荣心呢?

    我很欣赏那些在遗嘱中要求家人为自已的丧事节省的人;特别钦佩那些把葬礼节省下来的费用拿来作慈善事业的人。因为他们了解,这一切外在的铺张,不但对他们死后的生命毫无所补,反而是不必要的浪费,不如拿来帮助一些需要的活人来得更有意义。

    我对撒丁尼亚皇帝的生平毫无所知。但是光从他遗嘱中的这几句话,多多少少也可以窥出,他生前一定是一位仁慈而又谦卑的君王。

    在玛尔谷福音第九章三十三节至三十五节的地方,记载了一件事情:宗徒们来到葛法翁,进入家里,耶稣问他们说:「你们在路上争论些什么?」他们都默不作声,因为他们在路上彼此争论谁最大。耶稣坐下,叫过那十二人来,给他们说:「谁若想做第一个,他就得做众人中最末的一个,并要做众人的仆役。」

    有一天,载伯德的两个儿子若望和雅各伯,被母亲领到耶稣跟前,请求祂说:「叫我的这两个儿子,在的王国内,一个坐在的右边,一个坐在的左边好吗?」耶稣回答他们说:「你们知道:外邦人有首长主宰他们,有大臣管辖他们。在你们中却不可这样;谁若愿意在你们中成为大的,就当作你们的仆役;谁若愿意在你们中为首,就当作你们的奴仆。就如人子来不是受服事,而是服事人,并交出自己的生命,为大众作赎价。」﹙路二十、21,25-28﹚。

    我想,撒丁尼亚皇帝的表现,的确给上述这两段福音的精神作了一次非常美丽的诠释与批注。但愿世上所有的君王,都能效法他这种伟大和感人的精神。
永城之旅(二) 结婚的圣堂
    可能是因为那位老先生看我听得津津有味,所以他就越谈越起劲。虽然他讲的是意大利文,但有倪神父从旁翻译,所以我都抓住他要表达的重点。

    在他的谈话中,最让我感到兴越的是,他说这里的圣堂之所以著名,一方面固然是由于它曾经是圣达尼老作初学的地方;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有许多意大利人,喜欢到这儿来举行婚礼。所以这个教堂素有「结婚的圣堂」之美誉。

    在教会中,一直流传着这么一个趣谭。那就是有好多人虽称自己是教友,但一辈子却只进过三次教堂而已:第一次是被父母抱去领洗的。当时由于还在襁褓之中,自己一点儿印象也没有;第二次是结婚的时候。在天主教的国家,在教堂里结婚固然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为那些平时不进堂,到结婚的时候,才进堂的人来说,我真怀疑他们到底真的把婚配当作圣事看,或更是把它当作他们文化传统习俗的一部分而已。有多少人愿意在教堂结婚,只不过是气氛好罢了;第三次进堂则是在死后,亲友为他举行殡葬礼的时候。不过这次却是被人抬进去的。一个人的宗教生活,如果到了这种地步,他的信仰生活只不过是形式罢了,岂不哀哉!

    由于这座圣堂又名为「结婚的圣堂」,因此让我联想到有关婚配圣事的许多问题来。

    我们的信仰是根据天主的启示。而启示告诉我们:天主因着祂无限的仁慈与爱情而创造了人类,并且派遣祂惟一的圣子及圣神,将自己的生命赏赐给我们,使我们获得永生的救恩。而我们因着接受了天主的生命,在祂内就成为一个「新人」,或「新的受造物」,或「天主的儿女」。这是一种何等伟大的爱情与殊恩!我们就称这种恩惠为「圣宠」或「超性的恩典」;是超性生活的根源与动力。而此一圣宠乃是借着耶稣基督的救赎功劳而赐予我们的。

    圣宠可以分为「宠爱」与「宠佑」两种。「宠爱」使我们分享天主的生命;「宠佑」则是依照我们个人的需要而赋予的。

    获得圣宠的方法很多,但其中以「祈祷」和「圣事」两者为最主要的方法。而领受「婚配圣事」就是其中的一个方法。

    「圣事」是耶稣亲自建立的有形可见的「标记」;也是教会中一些特殊的礼仪行动。借着「圣事」,天主把圣宠赋予领受的人。

    「圣事」共有七件:圣洗、坚振、圣体、告解、傅油、圣秩及婚配。

    耶稣之所以把婚配也列入七件圣事之一,乃是因为男女的婚姻大事,在天主的救恩计划里,占有很重要的地位。

    圣若望宗徒告诉我们:「天主是爱。」祂因着无限的仁慈与爱情,愿意把自己的生命赐予我们。因此,祂「按照自己的肖像」创造了人类。因为分享爱的首要条件是爱者与被爱者必须先存在。所以,「创造」乃是天主对人类爱情的初步实现。

    根据圣经「创世纪」第二章的记载﹙当然,这只是「图像式」的文字体裁的描述而已﹚。上主天主说:「人单独不好,我要给他造个与他相称的助手。」上主天主遂用尘土造了各种野兽和天空中的飞鸟,都引到人面前,看他怎样起名;凡人给生物起的名字,就成了那生物的名字。人遂给各种牲畜、天空中的各种飞鸟和各种野兽起了名字;但他没有找着一个与自已相称的助手。上主天主遂使人熟睡,当他睡着了,就取出了他的一根肋骨,再用肉补满原处。然后上主天主用那由人取来的肋骨,形成了一个女人,引她到人前,人遂说:「这才真是我的亲骨肉,她应称为『女人』,因为是由男人取出的。」为此人应离开自己的父母,依附自己的妻子,二人成为一体。

    在创世纪这一段描述里,我们知道天主照祂的肖像造了第一个男人。但是当祂看到他的时候觉得他一个人很孤独,所以造了第一个女人,作为他的伴侣。今天有许多人喜欢以「另一半」来形容自己的配偶。我觉得这样形容是一件很美和很真的事情。因为不管是从生理或心理的结构看,单独的男人或女人的确是不完全的。这也是天主刻意的安排。

    我们常说,人是天主的创造,但是每一个生命的诞生,并不是天主个别的创造,而是借着男女的结合而完成的。现代的科技已非常发达,全世界已有一百五十多个试管婴儿诞生。最近报载一对数年不生育的美国夫妇,终于借着试管的帮助,喜获一男一女的双胞胎。不错,人类的科技几乎已到达了颠,但是不管它发展到任何再高的地步,人的生命仍然必须借着精子与卵子的结合,才能孕育、成长和诞生。科技毕竟是无法作到「无中生有」的。

    因此,我们借着这种奥秘,了解了天主上智安排的奇妙,让我们赞叹不已;而另一方面也让我们深深地意识到,婚姻大事是人类参与天主创造的计划。因着男女爱的结合,生命一代一代地延续下去。这真是一件多么神圣和伟大的事情啊!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耶稣特别把它定为七件圣事之一。借着圣事的标记,相爱中的男女在天主与教会前互许终身说:「我某某人,如今在天主台前,愿照圣教会的法律,认你某某人作我的终身伴侣。从今以后,无论环境顺逆、贫贱富贵、疾病健康,我要协助你,支持你,一生信守不渝。我现在向你宣誓,向你保证,对你终身忠实。」

    婚姻生活虽美好,相爱中的男女对它往往也充满了幻想与憧憬。但是婚姻生活毕竟也有着许许多多的困难。这也是俗话所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的含意。耶稣立了「婚配圣事」的目的,除了宣布一男一女为夫妻之外,就是想藉此圣事把善度婚姻生活的恩宠赏赐给他们,帮助他们在婚姻生活中走向圣德的高。

    为获得婚配圣事的好处与恩宠,领受的人必须用心地准备。因为圣事在效果方面分「有效圣事」与「恩宠圣事」两种。所谓「有效圣事」,是指具备了领受圣事的种种条件。凡是符合条件的,那么就是「有效的圣事」。至于「恩宠圣事」,则是指领受的圣事具体地改变一个人。圣事本身并不是具有魔术般的作用,只要领就自然会产生具体的效果。圣事是否能成为「恩宠圣事」,端赖领受的人是否有妥善的准备。

    很可惜的,有不少教友甚至于不知道耶稣曾为他们建立了「婚配圣事」;更不晓得教友结婚必须在教会内举行。教友如果只在教会外结婚的话,那么他的婚姻只具有民法的效力,而不是「圣事」。

    在过去,教会为了保护教友的信仰,严格要求必须与教友结婚。但是由于我国仍不是一个天主教的国家,要找教友对象不容易,所以现在允许与教外人,甚至外教人结婚,只是必须先向教会请求豁免,并且尽可能争取到将来子女也能受洗的希望。当然,如果能够让对方在婚前研究一些我们的教义更好。如能领洗,那就最好不过。至少因着认识我们的教义,也比较容易了解和尊重我们的信仰。我们的教会绝对不会,也不应该勉强任何人受洗,但是夫妻如果都是教友的话,由于人生观与价值观相同,度婚姻生活必然会顺利与和谐,也更能蒙受天主的降福。为此,当男女双方有意进一步交往时,教友的一方应该及时让对方了解信仰对我们的绝对重要性。

    结婚前,一般人只顾忙于布置新居、请帖、喜宴、蜜月旅行的安排……。但为教友来说,最要紧的应该是早日到堂里登记,并安排参加「婚前辅导」活动。这为一对即将度婚姻生活的人是有莫大裨益的。因为辅导会从各个不同的角度,特别是从信仰的角度,来帮助男女双方认识婚姻生活不同层面。婚礼前,教友的一方应该好好准备办一次妥当的告解,以便在婚礼弥撒中领圣体。有些教友竟然在自己的终身大事的婚配弥撒中,轻易地放弃领圣体的机会与权利,实在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情。因为你所领的可能只是「有效的圣事」,而不是「恩宠的圣事」。

    因此,身为父母的,对自己子女的终身幸福,不能不尽监督及教导的责任,以符合教会的要求。最近有位父亲,是老教友,他对我说:「我的孩子为了节省费用,跟他的未婚妻跑到法院举行公证结婚,没到教堂毕行婚配。我觉得很不高兴。我告诉他们,如果不到教会补办婚配圣事,我不承认你们的婚姻。结果他们乖乖地跑来办理了。」我听了很感动,因为这位父亲这样作,并不是干涉子女的宗教自由,而是他深深地了解「婚配圣事」对一个人的终身幸福有着很大的关系。

    但愿在婚姻生活遭受到空前挑战的今日,我们能更珍惜及善用吾主耶稣亲自建立的「婚配圣事」,以不辜负祂的一番爱心。
永城之旅(二) 人间丑剧
    在罗马期间,我一直住在圣伯拉明诺宿舍。在那里,我认识了一位来自韩国的美籍神父,克利斯.斯巴拉丁神父。他当时在那儿攻读神修学。由于他所写的论文与孔子有关,所以他要求我帮他看一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所以后来我们就常聚在一起,并且很谈得来。

    有一天下午,我们相邀去罗马圆形竞技场参观。由他权充向导。因为他在罗马的时间比我长得多,对当地的文物古迹知之甚详。

    由于时间很充分,同时为了健身起见,所以我们决定散步去。也好一路浏览罗马城的风光。

    我们曾经过那座高大而宏伟的君士坦丁大帝凯旋门。地点是位于罗马广场与圆形竞技场之间。据说这座凯旋门是当日的元老院,于公元三一五年,为了纪念君士坦丁大帝于三一二年,在米罗威奥桥之役击败马克森夏斯而斥资建立的。凯旋门上的浮雕大多是取自特拉恩和哈德连等位皇帝建筑物的图案。凯旋门的左右两旁都有小丘。左边的叫杰利奥丘,右边的是加比笃林丘。复活节的时候,游行的队伍有时会通过这里,拥挤得水泄不通,造成盛况。

    通过了凯旋门,就渐渐地接近了闻名世界的罗马圆形竞技场了。

    从外观看,竞技场给人的第一个印象是雄伟而断垣残壁。等到走近一看,才发现在它古老的墙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弹痕。若以「千疮百孔」来形容,也不为过。它那凹凸不平,满目疮痍的表面,就像是一位历尽沧桑而满脸皱纹的老人,给人一种人世凄凉及岁月无情的感慨;它又像是一位满脸风霜的老妇,在向世人追述她已逝的如水年华。

    矗立在我们面前的这座巨大无比的竞技场,是罗马最大的建筑物。原名为弗拉微乌斯竞技场,于惠斯巴西安称帝时开始动工,一直到了公元八十年台塔斯皇帝时才竣工。外墙是采多利亚、爱奥尼亚及科林斯的半圆形石柱等混合方式建造。全场大约可容纳五万以上的观众。由此可见它面积之大,令人咋舌。场内中央以前设有舞台,是以木材建造的。在地下室则是饲养着为竞技用的猛兽。

    我们在墙外巡视片刻后,就从正门步入场内。当我举目环视四周的时候,心中那分凄凉的感觉,比先前竟来得更为强烈。残破的座位,及场中那块起伏不平的土堆,在在都在告诉我们,它的盛世早已在时间里消失了。我曾站在晴空下,紧闭着双眼,试着去追忆它的过去。

    冥冥中,我似乎听到雷动的掌声及叫嚣声从全场的各个角落响起。罗马皇帝在群臣的簇拥下,手挽着一身珠光宝气的皇后翩然莅临。当皇帝与皇后就座后,全场立刻变得鸦雀无声。接着,站的高高的乐队吹起嘹亮的号角,告诉在座的观众:「好戏」即将上场。

    只见从牢里走出一批高头大马,身强力壮的大汉,有的手里带着刀或拿着网,张牙舞爪地仰天长啸。虽然他们个个摆出一副来势,目中无人的姿态,而事实上,在他们内心深处,又怎能不感到不寒而栗的恐怖呢?毕竟,这是一场生死的决啊!侥幸获胜的,也许可以出死入生;而不幸被打败的,也只好魂归离恨天,变成孤魂野鬼了。

    远处的号角声再度响起,声音比先前显得更嘹亮而急促,是一种充满了挑战性的号角声。瞬间,只见场内刀光剑影,群网乱飞。在场内的每一位武士,都奋不顾身地与对手搏厮杀。他们之间虽然并没有深仇大恨,但是他们必须拚个你死我活。因为他们深深知道,对对方仁慈即是对自己残酷,惟有置对方于死地,自已才有可能生存。

    每当一位武士败在对方手下,身体被脚践踏在地上时,群众中马上就会引起一阵骚动。只见得胜者以恳求及等待的目光,仰望那位高高盘踞在宝座上的皇帝,希望能让他把对方杀死,以恢复自己的自由之身。这个时侯,群众往往会用手势表达他们的意见。如果他们把大姆指朝上,代表他们愿意放败方一马,让他活下去;如果他们把姆指朝下,那么打败的一方只有死路一条了。当然,最后的定夺操之于皇帝的手中。不过皇帝往往会以群众的好恶为依据。当皇上的姆指朝下时,群众就会大声欢呼,叫喊声响彻云霄。而一条生命却在欢呼声中被白白地断送了。凡是没有打败的,如果幸运的话还可获得自由,重见天日。

    罗马人似乎残酷成性。他们光看活人相厮杀搏还不过瘾,所以还想出更残忍的把戏,让基督徒与猛兽搏。只见兽栏开处,一只只饿虎般地向基督徒们的身上扑去。他们就像一批待宰的羔羊,在众人前被猛兽支解、撕碎和吞噬。

    然而,基督徒们的脸上却仍然挂着微笑和深沉的平安。没有恐惧,更没有怨怼。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他们表达对基督爱情的时刻,死亡的剎那,亦即是他们获得殉道者永恒花冠的一刻。

    眼见人间竟有如此般的丑剧,我内心感到无比的刺痛,那些无辜的生命之所以被牺牲掉,只不过是为供罗马贵族们满足耳目的刺激而已。讲得更确切一点,是满足他们野蛮的兽性。吞噬他们的,不是那些无灵的猛兽,而是坐在观众席中的那些穷凶极恶的贵族们。而更可笑的是,他们之所以应该惨死,只是因为他们是出身低微的奴隶,或是愿意成为更完美的人的基督徒。

    我认为以出身来评估一个人的价值,实在是一种非常荒谬的事情。因为我们并没有选择自已的父母和家庭的自由,甚至于没有人问我们要不要来到人间。我们都是这样来到世上而成为人。至于我们诞生在怎么样的一个家庭,那只不过是幸与不幸的问题而已,并不是凭我们自己的努力或奋争取来的。正因为如此,所以如果我们有幸生在一个美好而富裕的家庭或贵族世家,我们应该常怀感恩之心和同情环境不如我们的人。因为我们获得如此优遇,乃上天的厚赐。更何况天主给的多,也要的多,因此我们必须战战兢兢地善加利用天主的恩赐。如果拿这一切去炫耀或更去轻贱羞辱出身比我们低微的人的话,那就罪大恶极了。人之所以为人,并不在于他的出身和所拥有的外在的一切,而更在于他到底选择做怎样的人。一个出身名门世家,但却毫无人格可言的人,他的生命远不如一个出身贫寒,但却循规蹈矩的穷人的生命来得有价值。人在天主面前的价值,并不在于他拥有些什么,而更在于他怎样去活天主赐给他的生命。

    渐渐地,嘈杂声消失了,人潮也离去了。一出人间残酷的丑剧终于落幕了。我也从冥想中苏醒过来。此刻,我独自站在场中央,显得非常孤寂与凄凉。因为就在我踏着的这块土地上,曾经有过无数宝贵的生命在这儿滴过血;有无数基督徒的英勇和感人的事迹曾在这里上演过。我不禁向他们在天的英魂祈祷着:让世间再也见不到如此惨绝人寰的悲剧重演。

    但是,执笔的此刻,耳际响起的,竟是大陆故国河山那无数为信仰而被残杀的基督徒们的哀号!
永城之旅(二) 四十八年前的盛事
    来罗马不知不觉已过了六个星期了!在奔向朝圣之旅的下一站──法国─之前,我有一个很深的愿望。那就是在伯多禄大殿里,为祖国的教会及同胞祈求天主的特别降福。

    当我把这分心意告诉倪神父时,他感到非常高兴,并且还特别亲自去替我安排举行弥撒的时间与地点。令我非常感动。

    十月廿八日清晨,我起个大早。在行人还很稀少的大街上踽踽独行,准备到圣伯多禄大殿去作较长时间的默祷,也好预备心灵举祭。

    罗马的清晨格外的美丽。除了稀疏的步履声外,整座城市几乎成了静止的死寂的。只见天际睡眼惺忪的星星,在那儿不断地眨着眼。略带凉意的晨风吹拂在脸上,是既舒服又提神。此刻,一切都显得清灵。

    到了大殿后,我先跑到圣母抱子像前祈祷片刻。一个人单独地站在那儿,感到既兴奋又自满。因为这座闻名世界的艺术杰作,此刻竟然只归我一个人「独占」。

    然后,我转移阵地,到主祭台前去默祷。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思绪竟又再度跌入「时光隧道」里去了。那是离此刻已四十八年之久的往事了。

    一九二六年的今天,就在这座大殿里,装饰得金璧辉煌,灯光璀灿夺目。只见堂内挤满观礼的人。那种盛况,可说罕见。因为今天对中国教会来讲,是一个非常值得庆祝和纪念的日子。因为六位第一批中国主教将在教宗比约十一世的手中,被祝圣为主教,揭开天主教在中国传播福音的新页。

    十九世纪末,中国由于甲午之役惨败,受到列强的欺侮,激起了仇外仇教的运动。西太后竟将一切不幸统统归罪于外国的传教士。于是烧教堂,杀教士及教徒之事,时有所闻。历史上闻名的「议和团」,即是于当时崛起,并受到西太后的鼓励与支持。

    到了二十世纪初叶,教会虽仍受到局部的骚扰,但一般说来,还算平安和进步。教友人数也增加许多。当时的外籍传教士虽已开始在中国创立修道院,培植本地的圣召,但是国籍神父的人数还不到外籍神父的一半。自罗文藻主教以来,竟没有一位国籍主教。而在管理教会的职务上,还没有中国人担任要职。这是当日福音为何未能在中国本土植根的一大原因。

    可幸当日有一位遣使会的青年会士,比利时籍的雷鸣远神父,来华传播福音。他刚来之初,被派往北平北堂大修院担任教职。由于与修生朝夕相处,对他们有很深的了解,他觉得中国人确实有不少聪明能干的人才,他们德学兼备,但何以未能在传播福音的工作上担当重任。

    于是他开始努力推动祝圣中国主教运动。他曾于一九一四年趁返回比利时之便,就此事拜访了迈谢枢机,并与他作深长的交谈,获得枢机的同情,雷神父的看法与汪劳松枢机的见解竟不谋而合。汪氏于一九一八年被教宗本笃十五世任命为传信部部长。日后雷神父被调回比国照顾中国留学生,也因此让他有更多机会向罗马教廷说明他的意见。在迈谢枢机的安排下,他会晋见汪部长,并蒙教宗亲自召见。且获得祝圣中国主教的保证。

    一九一九年,教宗本笃十五世曾颁布了「夫至大」通谕,揭开传播福音历史的新页。在该通谕中,教宗曾论及本地神职人员一事说:「有些传教地区,天主教虽已传入了长达数世纪之久,但本地神职人员,至今仍只居次要地位……所以,给他们摘当的栽培与教育,实属刻不容缓;倘欲产生预期的效果……给他们的栽培,不可只求其能作外籍传教士之助手而已,而更应当使他们在自己的民族中,有接收管理的能力。」

    一九二二年教宗殁,继任的比约十一世视「夫至大」之通谕如己出,并决心加以实现。于是派刚恒毅大主教为宗座驻华代表。刚主教一上任,立即建议选派两位监牧管理两个教区:成和德管理湖北蒲圻,孙德祯管理河北蠡县。并于一九二四年在上海召开中国主教全体会议。讨论教会有关的重大事情。大会并规定:「本地神职人员只要有资格,决不可拒绝他们担任任何职务。大会且怀更高愿望,期待尽早实现祝圣中国籍主教的愿望。」

    终于,这期待已久的日子来临了!

    一九二六年十月二十八日,圣达德及圣西满两位使徒的瞻礼日,在圣伯多禄大殿祝圣了六位第一批的国籍主教。他们分别是江苏海门主教朱开敏、山西汾阳主教陈国砥、湖北蒲圻主教成和德、浙江台州主教胡若山、河北蠡县主教孙德祯、察哈尔主教赵怀义。教宗比约十一世为了慎重其事,让全球教会都能注意这项行动的重大意义起见,还特别亲自主持祝圣大典。参加当日盛典的还有驻在罗马的全体枢机、五十位主教及全体驻梵蒂冈的各国外交使节。后来,有位官居部长的中国要人曾感慨地向刚恒毅主教表达他内心的感想说:「以前教会的大公性在中国几乎很难令人了解;从此成为明显的事实了。」由此可见,这件事情的历史意义是多么深远了。

    教宗于不久后又委任了多位中国主教。并又和中国政府建立了外交关系。于一九四六年任命黎培里为第一位教廷驻华公使。擢升二十二位总主教,七十九位主教,代替宗座代牧,此外尚有三十七位宗座监牧。在全国一百三十七个教区中,已有了二十九位国籍的主教。同年,由教宗比约十二世任命青岛主教田耕莘为中国第一位枢机,并调任北平总主教也是东亚第一位枢机。于是,教会在华的教统得以建立,传播福音的工作得以顺利及有效地推展。

    雷鸣远神父生前曾提出「中国归中国人,中国人归基督!」的口号,并极力推动祝圣中国籍主教的运动,如今眼见他的理想正逐步实现,他内心那分喜悦与欣慰,当无法以笔墨形容才对。

    执笔的此刻,我心中有着莫名的激动。也深深地为这位伟大的传教士那分热爱中国的情感所感动。如今,他老人家的灵骨被恭奉在台北大直忠烈祠,接受国人的尊崇,真可说是实至名归,可敬的雷公,您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此刻,在空旷而静寂的大殿内,默思四十八年前在此地所庆祝的盛事,身为中国人,又是国籍神父的我,真是内心感慨良多。澎湃的情绪,久久无法平息。

    突然间,有人在我背后拍我的肩膀,让我吓了一跳。原来是倪神父已准时来到。所以我们去君王祭台作弥撒。在清晨的曙光中,向万军的上主献上馨香之祭,为教会,特别是苦难的祖国教会,恳求来自上天的特别降福。

    当日在场参与圣祭的,还有一位来自巴西的妇女及一位马来西亚为中国华侨服务的美籍修女。弥撒后我们曾与她们作短暂的交谈。她们均表示常常为中国教会祈祷,并向我们表达她们对中国教会的无比关怀。令人感到欣喜。

    弥撒后,倪神父邀我到耶稣会总部用早点。留罗马期间,已多次在此地用餐。但是今天再度来临时,心中却不知不觉地充满着异样的感觉。因为这是我留在永城的最后一天。明天,我即将再度背起行囊,步向朝圣之旅的下一站──法国。
永城之旅(二) 最后的巡礼
    一九七三年暑假到美国受训前,我已获得会上的许可,于训练完毕后到欧洲一趟,特别是去罗马一游;除了看一看是否可以在那儿进修之外,同时也作一次朝圣之旅。

    如今心愿已偿。虽然并未达到进修的目的,但是六个星期的居留,确也让我获益良多。

    在离开永城的前一天,心中的感触良多,一方面固然是由于远离故国家园,只身在外多时,似箭的归心一直在催迫着我说:该是倦鸟知还的时候了;可是,另一方面,心中却又充满了依依不舍的情怀。虽然心中明白,罗马并非天国,可是身在其中,却又让人感到离天国好近好近。毕竟,在这个永恒的城市里的一草一木,一点一滴,都很容易让我们意识到:人世只不过是永恒生命中短暂的一段旅程而已,我们不应在途中迷失掉的方向;更不应该迷失了自己。

    为此,在这离开的前夕,我独自踯躅街头,并没有选定特别的目标。我这样决定,不为别的,只是希望对这世人向往的城市,作最后一次的巡礼,好把她的影像深深地埋入我记忆的脑海里,好能一生不断地去追忆和回味。

    虽然,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到此一游,但是谁敢担保这不是最后的一次呢?人生如白云苍狗,千变万化,将来如何,又有谁有绝对的把握呢?

    我一个人漫步于街上,置身于古老的建筑物之间,时光似乎不断地在倒流。冥冥间,那句不晓得是谁说过的「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的名言,在耳际响起。

    公元前数世纪时,这个位于台伯河岸的城市并不怎么繁华,只不过是意大利半岛上的一个小城市而已。曾几何时,她却变成了举世闻名的都市,世人心神向往的地方。

    但是,当我们面对这繁华的罗马城市时,我们不应只被她那美丽的外表所眩惑,我们更应该进入她历史的轨迹中,去发掘她成长的艰辛历程。

    为一位基督徒来讲,罗马之所以吸引我们,并不只是她那悠久的历史和俗世繁华的外表,而更是因为基督的教会曾在这里不断地成长、发展,以至于成为全球七亿天主教徒信仰象征的缘故。

    关于罗马教会的起源,圣经上并未提及。所以,她到底是由谁传入,至今可以说仍是一个尚未完全被揭开的谜。不过根据圣经学家们的推测,大概是由一些曾经侨居在耶路撒冷的罗马人,即那些在圣神降临节那天,听了宗徒之长圣伯多禄的宣讲而皈依的人,后来把福音的种子带回到罗马,在那儿渐渐地传播开来。

    据说教会在罗马最初是盛行于奴隶阶层。因此引起了上等社会人士的猜疑与不安。他们认为这些信奉天主教的奴隶们大概是想推翻罗马政府,以建立起一个奴隶的国度。因此就开始大力地迫害教友。但是却没想到教友的人数反而有增无减。而这一切成绩主要得归功于两位伟大的使徒──圣伯多禄与圣保禄。因为是因着他们的努力,教会才得以在那儿植根与成长发展。他们以悲天悯人的伟大胸怀,把基督的福音广传于罗马。他们虽出身贫寒,在被拣作宗徒之前都是默默无闻,可是后来他们的名声竟远远地超过罗马帝国历代的帝王。因为他们都是耶稣亲自拣选的伟大器皿,在祂拓展神国的计划中,担任过非常重要的角色:伯多禄成了教会的首任教宗──基督在世的代表;而保禄则被立为第一位「外邦宗徒」。

    在罗马城中,虽有不少吸引人的地方,但是最让人感到兴趣,也是游客必到的地方,却是有「二十世纪世外桃源和西欧迷你小国」的雅号的梵蒂冈了。

    梵蒂冈是位于罗马巿中心的一个主权国家,于一九二九年正式建立。占地只有一百零九英亩而已。是全球七亿天主教徒精神领袖──教宗──的产业。在这个袖珍小国里,祇有教宗是终身的公民。而临时公民则有三百余位。他们在那儿担任公职,所以都有梵蒂冈的护照,而且不必纳税。

    由于教宗所注重的是属灵的事务,所以梵蒂冈的一切日常行政事务全由一名总督和主教会议处理。

    梵蒂冈虽小,但是却拥有应有的一切设备。例如她有自己的报纸和电台,也有邮局,出售邮票成为她主要财源之一。

    除此之外,她那九所珍藏着许多稀世艺术品的博物馆,更是观光客必游之地。据说每天平均有五千名游客进进出出。光是门票,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今日,世界各地均有绑架、谋杀等恐怖活动,罗马城也曾发生多起。但是位于罗马城中的梵蒂冈在过去却未曾有过任何类似的活动。因此给人一种安详恬静的气氛。

    但是不幸地,数年前却发生了暴徒枪击教宗若望保禄二世的骇人事件,给世人带来了莫大的震惊。不由得让人兴起「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感叹!因为教宗虽为一国之君,但是他的国却是属于精神的领域,并不参与政治和经济等俗世的事务。昔日罗马总督比拉多审问耶稣是不是犹太人的君王时,耶稣曾回答他说:「你说的是,我是君王。我为此而生,我也为此而来到世界上,为给真理作证:凡属于真理的,必听从我的声音。我的国不属于这世界;假使我的国属于这世界,我的臣民早已反抗了,使我不至于被交给犹太人;但是我的国不是这世界的。」﹙若十八36-37﹚教宗在梵蒂冈被刺的事件,说明了一件重要的事实:人类对精神价值似乎已不那么重视了!这是人性堕落的开始,不能不让我们沉思。

    在罗马的最后一天,就在巡礼与冥想中渡过。在夜阑人静的时分,我悄悄地走进圣堂,向上主献上感恩之祭;感谢祂在我短暂的人生旅途中赏给了我如此般的恩典,能够在这被称为「永恒之城」的罗马,接受一次心灵的洗礼;我也祈求祂让我这次的「永城之旅」能够在未来的牧灵工作中发挥具体的效果;我更企盼有朝一日,天主会赏赐给我另一次的永城之旅──「天上的耶路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