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内心的净化
很明显的,天主是为了使我们能爱而创造我们。难的是决定怎样爱和爱什么?
我不以为“去爱一个受造物”是一种错误,也不相信这与我们的目的相反。当然,“爱基督”也符合我们的目标。因此我们应该爱受造物同时也爱创造者。但,为什么基督的宗教传统,常常把这两种爱放在对立的地位,而且几乎是爱了一个就不可能爱另一个。其中的原因,一定在我们身上,必定是我们的心再没有能力去爱,就好像一部生了锈的机器,再不能好好操作一样。
心,带着它所有的潜能,当它去爱一个受造物时,便很容易失去平衡。
它把自己完全投到它所爱的受造物身上,同时还要占有对方。占有就是杀戮。它是这样热烈的缠占着一个受造物以致完全无视创造主的存在。
更糟的是,因为它的缠扰,它所爱的对象就被它毁灭了,它毁了对方,使对方变成一个奴隶。最典型的一个例子是为性而爱,以及随之而来的种种嫉妒和自私。这种爱有很大的暴力。另一个典型的例子是所谓盲目的热爱。专心一志的把自己放在一个对象上,以致失去了爱原有的平安、宁静以及对事物均衡的看法。失去爱的纯洁。
对于钱财的爱又怎样呢?人因爱财而变成财务的奴隶又怎样呢?
就是对工作的热爱也可能变成一种危险,尤其是当它以一种德行为借口时,危险更大。有多少农夫已不能在主日休闲了,他们对物质和利益的迷恋,逼使他们不断的走向田园。
又有多少商人使他们自己的生活,变成地狱一般的可怕,被他们机械化的职责所噬食。
人爬得越高这情形就越坏。就是对研读的热爱,也会使人变得令人难以置信的自私。研究的狂热会使他们变得像黑洞里的白蚁一样的疯狂和盲目。这种种情形,清楚地显示对受造物之爱是对创造之爱的阻碍。
天主的爱,本质是纯洁、平衡和神圣的。任何被它所统御的人,必定生活在深刻的平安之中,对事物的看法有条理,并能了解自由的真谛。但天主的爱进入人心后,也必须培育、栽种、修剪和施肥。而这位最不肯妥协,最一丝不苟的园丁,就是天主自己。
不过,最重要的是,这份爱必须净化。
这是什么意思:净化爱?
这就是将爱从感官知觉的束缚,从享乐的追求中解放出来。换句话说,要使爱在我们内心自由成长。
解放这份天主赐予的爱。在我们这些受造物,这些不时甘心被罪恶的圈套所捕捉,被我们的自私所封闭的受造物来说,这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任务啊。
罪恶可怕如是,然而,我们总不能很深切地体验到它可怕的地方。这里,我不单指富者的自私自利,只为他们自己堆积财富;不单指那些独裁者,贪婪地吸进唯独天主才有资格接受的世人朝拜的香火。
我更指那些好人,那些热心好人的自私,和那些经过神修锻炼,自我弃绝而在至高者的祭台前骄傲的宣誓接受神品的人。“主,我和其他的人不一样。”是的,在我们生命的某一个阶段,我们竟如此大胆无耻的相信自己和其他人不同。自我欺骗最深刻的形式,亦即“自我中心”,对人最坏的控制,就是这种“神修上的唯我主义”,这种最诡诈的唯我主义甚至利用虔诚和祈祷作它的收获。
这是对祭台本身的一种侮辱,是一切追求圣洁的意愿被倒转过来;不是对被钉的基督的爱和效法而是欲求自我光荣。这不是爱而是唯我主义。
我深信有大部份促使我们追求天主的好意向,是这样被毁坏的。人可以做到把自己奉献给天主,是基于唯我中心的动机。做修道士,建医院以及做种种慈善的工作,都可能出于这种动机。
这种自我欺骗是无止境的。人一旦踏上这条路,就会一直溜滑下去。天主必须用强力才能把我们摇醒。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办法使我们开眼。这是非常痛苦的办法。
往往还不只此。灾难、疾病、失望就像一群饿鸦,在这具可怜的,竟敢狂妄地说:“我和其他人不同”的尸体上,盘旋不去。
当我们也和其他的人一般,呼喊、哭泣、恐惧、犹疑不决,甚至凶暴时,我们怎能肯定的说自己和其他人不同呢?
“上主我天主,我白天祷告,
我黑夜在你面前哀号。
因为我的心灵饱受灾难,
我的性命已临近阴间;
我已被列在进入坟墓的人中,
我已变成与无气力的人相同,
你把我放在极深的坑间,
你把我置于黑暗和深渊。
你的愤怒气焰重压着我,
你的大浪巨涛苦害着我。”(咏八十七:2-8)
这是爱的净化。提炼之火暴露我们的赤裸。
天主他自己,爱的本身,并不是没有力量的。
相反的,因为他是爱,他以最大的决断行动。
如果灵魂不通过十字架的形式使自己自由,它就永远不能自由。为了救他,父自己对他儿子的肉身,进行了一项非常的外科手术。没有十字架,就没有宽恕,这是不变的信理。这是一个奥理,难懂,但事实如此。痛苦净化爱;痛苦使爱变得真实、纯净。同时,痛苦也剔除那些不是真爱的杂质。它使爱从享乐的迷雾中解脱出来。它使爱成为一份礼物,自由地付出的礼物。
当痛苦的浪潮从灵魂中逐渐退去以后,那剩下活着的部份,可算是正确的部分了,当然这时不会有很多余留下来的了。通常只是薄薄的一小片而已。但就在这一小片上,圣神的鸽子会来憩息,会倾注他的宠爱。这一小片,都归为一个“是”字。从眼泪和焦虑中发出微弱的允诺,却响应着频死的耶稣巨大有力的“是”。这一小片也归化为一个赤子,再不想和天主,和人有什么争论,但求安于父的亲吻助佑下。
在这种情况下,灵魂才有能力接受这一份自由付出的爱。也只有这种爱它才愿意接受。给它易变的情感,它会感到恶心。它厌恶计算的爱。它终于进入天主的逻辑之中。这逻辑,在人看来,常常是不合逻辑的。
就让我们来谈谈新约中出名的有关真爱的比喻吧:
“天国好像一个家主,清晨出去为自己的葡萄园雇工人。他与工人议定一天一个‘德纳’,就派他们到葡萄园里去了。约在第三时辰,又出去,看见另有些人在街上间立着,就对他们说:‘你们也到我的葡萄园里去吧!凡照公义该给的,我必给你们。’他们就去了。约在第六和第九时辰,他又出去,也照样作了。约在第十一时辰,他又出去,看见还有些人站在那里,就对他们说:‘为什么你们站在这里整天闲着?’他们对他说:因为没有人雇我们。他给他们说:‘你们也到我的葡萄园去吧!’到了晚上,葡萄园的主人对他的管事人说:‘你叫工人来,分给他们工资,由最后的开始,直到最先的。’那些约在第十一时辰来的人,每人领了一个‘德纳’。那些最先雇的前来,心想自己必会多领;但他们也只领了一个‘德纳’。他们一领了,就抱怨家主说:‘这些最后雇的人,不过工作了一个时辰,而你竟把他们与我们这整天受苦受热的,同等看待。’他答复其中一个说:‘朋友,我并没有亏负你,你不是和我议定了一个”德纳”吗?拿你的走罢!我愿意给这最后来的和给你的一样,难道不许我拿我所有的财物,行我愿意的吗?或是因为我好,你就眼红吗?这样,最后的,将成为最先的,最先的,将会成为最后的。’”(玛廿:1-16)带着“罪恶之眼”的我们,要了解这个比喻,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任何人,如能在死前了解一点点,他就有福了,因为这表示,这时他的眼睛已能正视一切。因此,他可以进入自由的王国,进入一个真正的、无条件的、爱的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