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沉沦的年代──重视青少年犯罪问题
    上星期一晚间,应邀到彰化市做一场演讲。晚餐虽然是在路边摊解决的,但那一餐却吃得特别的温馨。

  由于好多年没吃过“肉丸”,所以就叫了一碗。

  普通一般街上的小吃摊都不怎么卫生,但我去的那一家却看起来与众不同,桌、椅、碗、筷都抹得干干净净的,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

  由于肉丸的滋味实在好,所以我只管埋头享受,并未注意到周遭的事物。待吃到一半始抬起头来,才发现正有一双眯眯的小眼睛在盯着我看。仔细一端详,原来是一个看起来大约只有十岁的小女孩正在那儿偷偷地欣赏着我的吃相,一时引起了我的兴趣,遂跟她聊了起来:“小妹妹,为什么眯着眼睛而不带眼镜呢?这样会把眼睛搞坏的。”

  “有啦!我放在家里,上课的时候才戴嘛。”小女孩害羞地答腔,但并没有避开的意思。

  “旁边的老人家是你的谁呀!”我好奇地问。

  “他是我阿公啊!”

  “你现在念小学几年级了?”

  “我孙女这学期读国中二年级了。”刚才在一直忙着招呼客人的老人家这时突然抢着回答,脸上绽开了得意的笑容。

  知道这一老一少的祖孙关系之后,同时也看到小女孩一直在忙着帮阿公洗碗筷,我脱口而出:“小妹妹,你替阿公做事,那么阿公有没有给你薪水呢?”

  没想到一句无心的开玩笑的问话,再度引起了老人家的兴趣:“有啦!我每天都给她二百呢!”

  经他这么一说,也引起了我更大的兴趣与好奇,遂接着问他:“这样子不是会影响到您孙女的功课吗?”

  “不会啦!每天她爸爸都会叫她把功课做完,才肯让她来我这里帮忙,我们就住在对面那间店里,很方便的。”老人家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指着对面的一家店铺。“晚上叫她来这里帮忙有许多好处,这样,她就不会跟人家跑去打电动玩具,或是整晚坐着看电视,浪费时间;而且,还可以为自己赚点学费呢。”老人家一讲到这里,又得意地笑了起来。我想,他一定是为了教育有方而感到骄傲吧!

  据老人家告诉我说,他在那里卖肉丸已经有二十多年的历史了!

  当时听他老人家的一番话,心里感到很温馨而又感动。但在感动之余,脑海里却也不时浮现着“卡拉OK老板女儿替同学‘介绍工作’,十三岁女学童坐台陪酒”、“脱衣陪酒,毛遂自荐?未成年少女,主动请求宾馆居间媒介,临检遭查获”、“小小年纪,烟花巷中讨生活,个中原因,亟待大家来关注”等新闻报导的字眼。

  我心想,这两者又是一种怎样的对比呢!

  据八月二十九日联合报报导:法务部“民国七十七年犯罪状况及其分析”显示,本省十二岁以上至未满十八岁年龄阶段的少年犯罪人口率。已由民国六十九年的万分之三十三点四七,逐年递增到七十七年的万分之七十三点三二,增幅为一点九倍。

  不仅如此,目前少年犯罪人口率也跃居各年龄层的首位。以民国七十七年来说,十八岁以上的犯罪人口率仅是万分之四十四点零一而已,远比少年犯罪人口率低,而民国六十八年的少年犯罪人口率,尚低于十八岁以上者的犯罪人口率,前者为万分之三十三点四七,后者则是万分之三十八点五七。但是到了民国七十七年,十八岁以上犯罪人口仅是增加不到万分之六,而少年犯罪人口却增加了万分之二十九点八五,其增幅已跃居首位。

  以上统计数字,已够令人担忧,但是如果读了下面的分析报告,则更令人感到怵目惊心。

  根据青少年问题专家分析指出,本省青少年犯罪问题业已日趋恶化,目前少年的“犯罪时钟”,大约是每隔二十八分十一秒就有一件少年刑案发生。由此可见,国内少年犯罪已俨然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而此一忧隐,更因着八月间在嘉南地区,有“田园之狼”及“疯狂杀手”恶名的十六岁陈姓少年之被捕事件而加深,实在不容大众忽视。

  行政院副院长施启扬先生于八月间,由法务部举办的“防制青少年犯罪方案研讨会”中指出,在目前各种防制青少年犯罪的方案中的重点固然有很多,但问题却在于不容易着力。他并曾就青少年犯罪发生的因素,作了一些数据方面的分析,他说,社会因素占整个青少年犯罪因素的比率是百分之二八,学校的因素占百分之二,而家庭因素所占的比率却高达百分之四十,在所有的因素中占的比率最大,影响也最钜。之所以如此,主要是来自今日家庭功能的逐渐退化及父母权威的式微,没有办法负起教化的责任所致。

  他同时也指出,父母、教育行政机关与司法机关,在防制青少年犯罪的这件事情上,应分别负起一、二、三线的责任。在父母方面,他们对于子女应该做到不溺爱及不放纵;在教育方面,有关单位需要加强生活辅导,实行常态分班,并且多多关爱学生;在司法方面,有关机关在矫治犯罪上,则应考虑青少年犯罪行为及心理,从根本矫正,以防再犯。

  从以上的调查分析报告,不难看出,在整个青少年犯罪的问题上,家庭的确是最重要的因素。

  遣憾的是,该新闻报导中并未详细说明今日家庭功能退化、父母权威式微及不能负起教化的原因何在。但可以想像,不外乎是来自贫穷、父母文盲或受极少教育,或者均在上班或做生意,或者已经离婚或经常争吵等等原因。而根本解决之道,似应从基本教育开始。

  笔者从事神职工作已有二十年之久,虽然主要工作是传道,但是由于宗教信仰与日常生活密不可分,所以也一直在做不少辅导工作,其中尤以亲子及婚姻问题为数最多;也经常应邀到各地就这些方面的问题发表演讲或主持座谈会。笔者发现有一相当有趣的事。那就是常会有听众朋友跑来对我说:“怎么你一个出家人,既没有太太也没有子女,对婚姻及亲子问题却懂得这么多呢?”而实际上这乃是因为我注意到目前这些问题相当普遍而严重,所以经常阅读有关的报导与资料。当然,获益最多的要算是从具体的辅导中所吸收到的实际经验了。

  多年来的辅导工作经验,固然让我获益良多,但同时却也有着颇深的感慨,因为当我们今日国民义务教育如此普及,甚至将延长到十二年之久;一般民众知识水准也日渐提升;而尤令人感到欣喜的是,大学教育的科系亦不断随着时代潮流的进步与需求而逐步地在扩增之中。但叫人感到遗憾的是,像跟一个人一生幸福有着极密切关系的课题,即如何度一个快乐美满的婚姻与家庭生活的课程,却仍付之阙如。

  目前全球各地的离婚现象相当普遍,本省也似乎有日渐增加的趋势,因离婚而衍生出来的种种难处,例如子女的教养问题,更是令人担心。

  我认识一位中年太太,她由于无法忍受先生有外遇,经过多年的煎熬与挣扎,最后还是以离婚收场。当她把这不幸的消息告诉我的时候,我除了安慰及鼓励她之外,也关心地问她两个孩子的反应如何?她噙泪回答我说:“读小学五年级的老么由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整天哭着要爸爸,而读国中一年级的老大却安慰我说:‘妈妈啊!您不要难过嘛!我们班上单亲家庭的同学可多着呢。’”

  我当时听在耳里,心里感到很悲哀,老大从外表看起来,似乎表现得满懂事的,而其实则是已见怪不怪了。

  我国素有“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明训,但我们在学校里是否也传授给他们有关婚嫁及婚姻生活中所必需的知识呢?

  常言又说:“生儿育女乃天经地义的事。”但是,生孩子不难,而教养他们却又是另一回事情。特别是由于我们目前的社会一直是处于递变的过程中,所以有多少的父母在管教子女方面,一定有不知如何下手的苦衷。

  笔者就经常会遇到一些心焦的母亲,领着孩子前来求见,或是接到她们打来求救的电话。面对着那一张张布满泪痕而又茫然的脸庞,和声声无助的叹息时,我总会不期然地想起“可怜天下父母心”的那句话来。

  每次在新闻上见到有家长因子女在外滋事,经多次警告无效后,姓名被登出来以示惩戒的报导时,心里总会为他们感到难过,甚至为他们叫屈。固然,有些家长被罚是咎由自取,因为他们并未善尽管教的职责。但是,在他们当中,是不是也有一些家长有不知从何着力的困惑呢?笔者认为,与其对这些有无力感的家长们加以消极的处罚,令他们感到难堪,不如教给他们如何管教子女的方法,不是来得更积极而有效么?

  天主教对婚姻及家庭生活一向非常重视,所以在结婚之前有“婚前辅导”,婚后有“夫妇恳谈会”及“美满家庭服务”,虽然服务的对象及层次相当有限,但也不无小补。其他宗教想必也有类似的服务才对。

  所以,如果政府能够利用社区民众活动中心,或透过电视等传播媒体,邀请在这方面的一些专家学者与夫妇或家长,经常举办专题演讲的话,对社会大众必然会有很大的教育作用和帮助。

  其实,少年问题是社会每一分子的责任,所以需要大家的关怀、努力与合作;而其中尤以学校、家庭与社会的责任最大。如果学校在强调传授专业知识之外,也能重视“成人教育”;父母们能够常以“家和万事兴”为念;而社会也能够为少年提供一块“净土”做为配合的话,我们相信,少年“犯罪时钟”是可以倒转的。

(自由时报79.1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