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自由人的园地
到隐修院访问
玛利姐妹进入隐修院后，这是第一次她的家庭来访问修院，这一家的许多人组织了一次家庭游览，他们不像往日游山玩水，却走向隐修院，进入缄默而僻静的会客厅内。
这是小镇的一角，是隐蔽的，外面显得有点旧，没有现代建筑物的花样，墙壁也没有中古世纪艺术品的雕饰。墙的外面无力表现内在的丰富。
他们来了也看到了。假如他们抱希望要为感官发现什么新奇印象，那他们是失望了。他们被领到会客的地方，准备和这里的小团体会晤。
有几位修女陪著玛利姐妹和这一家会面。彼此问候，询问近况，交换初步的印象。于是笑声充满了客厅，家人纷纷提出问题，想知道一切。修女以诚实和喜乐的态度一一作答。在开始的时刻，双方还保持距离，不怎么融洽。
不过，因为修女们的谈话自然而生动赢得了客人的信任，因此，每一个人把关在心内的问题，不加闪避的提出来。
修女们不浪费时间，设法对客人想发掘的一切，一件一件给与确切的答覆。
栏内栏外，谁是自由人?
领悟了吗?满意了吗?也许有的人如此。可是，玛利的弟兄当中有一位，心灵内感觉困扰，他表示说：
——妹妹，我不愿看见你生活在铁栏后面，好像丧失自由的囚犯一样。
修女们听了，报以诚朴而满怀幸福的微笑。
玛利妹答说：
——让我向你们说一件事好吗?我说后，你们可不要恼我。
大家都请他放心讲，像她往常讲话一样。玛利说：
——你们瞧，我对你们有同样的想法。我在铁栏内看你们，认为你们没有自由。我们却是自由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要想成为自由人，就必须做你所做的，舍弃一切，并关在铁栏内?
——哦，不是这样……为成为自由人，每一个人应该找到自己的圣召，并圆满地照圣召生活。这意思是说，第一是去寻找，其次是找到，最后是勇敢地照圣召生活。这不常是容易做到的。
——你们怎样找到了你们的圣召?你们有把握确定，这就是你们的圣召吗?
——事情很简单。你看：我们在心灵深处感觉自由的呼声。我们渴望寻找自由人的园地。我们找到了……面对争取的事物，应该付出交换的代价。
奇异的交换
玛利姐妹继续说：在边界海关受检查时，如果我们必须放弃一切，可是终于保持住宝石，我们必然感到万分满足。我们在这特优的园地内，我们发现一些惊奇的事，和诧异的时刻，原来我们付出的是一些不重要的东西，一些废纸，而得到的则为最有价值的宝石。付出的与获得的之间，简直不成比例。
我们以破布换来绫罗绸缎；以锡片换来黄金；以黑暗换来光明；我们牺牲了贫乏而转瞬即逝的享受，却换来无休止的喜乐…以牺牲了不能进人心底层的享乐，却取得内心满足的真乐。
当我们面对面地享用自由的宫殿时，我们就必发觉人们是局促在小房子内。人们炫耀着[摩天大楼]，是摩不到天际的…人们自豪的太空飞行也是贫乏而不巩固的，毕究要降落，停在地面上。在宇宙内打转，必然再度返回原始的地方，因为征服的太空既不属于自己，也无法在那里置产。事事物物都变化无常，不稳定，连依恋这些事物的人也不稳定；纵然事物不欺骗人，但人最后还是要放弃这些事物；因为人生的目的，不是为永远享有这些事物的。
静观的心境
众人都静静地听玛利姐妹讲下去，而玛利姐妹也感觉这是一个解释的良机。因为幸福印在她内心，赋于她的言语一种传播的力量。她愿意把她的幸福和她的满足分送给众人；她拥有的美丽富源太丰富了，无法掩饰而不与人分享。她深深体验到她是一位道明修女，她的生活便是要把她[静观的心得传授给人]
她的家人不再保持缄默，而以语言邀请她讲下去：
——讲呀!讲呀…——那位称妹妹为被囚的哥哥说——我们好久听不到你的声音，而你并不厌烦我们。还有，关于自由，我不知道你得了多少?从你的言语看，你得了不少。你继续讲，叙说你对自由的秘密。最好对这一层你赢了我们。
——我可向你们保证，你们不会有什么损失。因为这不是诱骗人的事，只是盼望你们知道一些我们的秘密。
玛利妹继续讲，她说：
外界不认识我们，对我们一无所知。哦…如果人知道了……
你们瞧!表面看，我们生活在贫苦简陋的房屋内，没有值得注意的。我们每位的小房间，好像山洞一样，每人一个二公尺见方的小屋，可是内有无限的宝藏。
向世界播放消息
我们的小钟楼有几个开放的孤单的钟，系在空中，在世界中间播出和平、喜乐和真理的消息。这是天主的声音，强力的为世界敲响，为使人对生命加以深思。修女们提醒人，记忆自己在世界上没有固定的位置，人不过是过客而已。
这是一个乐观的消息，帮助人提升，直达天乡。
它的声音清澈而有韵律，正如奏出人的心灵那样清澈而有韵律。她们付出一生无其他目标，只为听到天主的声音，并使天主的声音成为响亮的声音。
面对天主，在时间与永恒之间竖立我们的钟，敲打是诵圣课的召唤；这时天被震动，向大地开启，倾听赞颂。这赞颂发自身穿缀满宝石的一群，她们能升至天使的歌队中，俨然新娘去迎接新郎。
静地内的灵魂应该做隐院的钟。
这钟贫穷地、严肃地悬在钟楼上，它非常孤独，却非常自由，为使它的声音越是哄亮，越能收到回响。
钟楼上面，竖立着十字架。
这是一个明显的标志：这些钟是属于天主的，属于教会的，属于众人的。
钟楼是象征，但不像摩天楼那样高，因为我们的趣味不是高不可攀，而是享有它的韵味。
谁来唱自由之歌?
自由之宫不该傲慢的躺在那里，任人高谈阔论，与天比高或和天竞赛。它的作用是另一方面的，它应与天同化；与其置身天上，不如让天降下，在宫中定居。
正是如此，上天在我们的围墙内居住。
这样，黑暗就变做光明，而真正的自由便是最纯洁的光。
玛利妹说到这里，一位亲戚打断她的话，问道：
——请告诉我们，你们所谓自由是什么意思?
玛利妹对这问题感到茫然，她对自由有清楚的观念，但是一要解释，那观念就从手边溜走了。她的眼闪露光芒，环顾四周，她想把享有的自由传达给人，但是感觉无适当的言词表达，她大声说：
——谁来启发新词，共谱自由之歌!
另一位修女，年龄和心灵经验皆更老练·自动进入难题，愿帮助玛利妹，说道：
——我们不会给自由下哲学的定义。我们努力照自由生活，而不给自由下定义。因为自由是生活，因此自由对我们说，不容易讲。
自由在我们的理解上是开放的，无法细描，无法定义，只好在它内感到满足。因此，要想把自由封锁在言语内，那是封锁不住的。
自由人的心态
真正自由的灵魂，视而不见，不知飞翔，也不认识自己的自由。人愈想品尝自由，愈觉是被奴役，虽然人曾经享受过做自由人的幸福。
自由人自身绝对无牵挂，这种无牵挂一旦丧失，自由也就随之消失无余。
自由是把缠绕灵魂的事物，无论大小，本性超性，一概摆脱掉。
自由的灵魂起飞时，留心不注意任何事。不但不注意任何事，还要不容相反的力量牵引，不使飞翔遭遇任何困难。所谓不容相反的力量牵引，并不是不感觉牵引——因为自由并不捏杀人性。
最具体的神修系列可说是一条线系住灵魂，不让他轻松舒展，勇敢地，大胆地在天主为他准备的太空到处翱翔。
一个强力的愿望，可能变为剥夺自由的无形索链。
过度的坚持论证，能制造忧愁牢狱的铁网。
醉心于殉道会使我们远离真正的自由。
自由无法捉摸，不可理论，而是生活。
自由之鸟
鸟飞得又快活又自由，可是它并不知道它是自由的；它唱的歌，是自由之歌，但它并不知道。它唱歌，因为它要唱，因为那是它的生活。我们以极大兴趣欣赏这宝贵的自由，可是自由本身并不欣赏自己。
然而，当剥夺了鸟的自由时，当阻它飞翔时，就看到它悲伤了。
那时它知道丧失了什么，它开始为它丧失的自由哭泣。
自由之鸟啊!这就是我们道明鸽舍的生活。这些鸟用他们熟练的颤音，在我们斗室四周歌唱，唤醒白天，告知我们快快开始和它们一起赞颂我们的自由。
然后道明之鸽环绕我们的经坛，在我们礼仪祈祷的外面，伴随我们不断地唱颂圆满的自由。
鸽群协助我们说：天主伟大，祂的无限充满万物。不过，天
主的伟大也是我们的伟大，而我们也像祂一样。
陶醉于自由的灵魂
灵魂迷失在这位天主的无限幅度里。天主挚爱灵魂，让灵魂陶醉在祂的幸福内后，无重力的飞行，直达最纯爱的区域。
你们不要向这样灵魂问什么，她不知身在何处，她已丧失看自己的视觉，她已踏在自由的纯净境地。
对她来说，没有清朗或灰暗的日子；她已升入太空，已丧失了看颜色的视觉。
有太阳的日子和阴天的日子，修女们一样的唱，一样快乐的过活。她们跟这些鸽子朋友学习了不少课程。鸽子们环绕著她们，紧靠她们的斗室筑巢。鸽子们天天在空中翱翔，常常快乐在唱，幸福的生活。在你的祭坛旁觅得居所，燕子也找到安置幼雏的巢窝。
我们这群道明白鸽也天天如此，直到有一天，在天主召唤的黎明福气来到，这一天要登上爱与幸运的天顶。
所以道明修女的生活常有光明，常有喜乐。因为纵使在风暴的日子，云要消散，阳光就要出现；为爱的灵魂，确信[云的另一面]常有阳光。
余音缭绕
在这次小型世界聚会中，这自由之歌给与这批游子什么印象，难以推测。
不过，那些游子的眼神贯注、清澈、明亮，显露新的气色，开始与这宝贵园地的人们共鸣。
他们交谈了很多。爱心与敬佩交织着。冰完全解冻，感受到伟大和内在热力的燃烧。
客人们用过饭后，还参加了晚祷的唱颂。这晚祷由一群年轻的歌团唱颂，而且以最年轻的心情唱颂着。
晚祷中的谢主曲是向天上皇后颂赞，与她同声唱[我的灵魂颂扬天主]，表达最后胜利的信念。
客人虽然不很懂礼仪，也听不清所唱的歌词，但是在他们的心灵内部留下了天上晚祷的情趣。
每个人皆有收获。有人浸入在礼仪歌声的奥秘内，在内心响起深刻的召唤，那召唤之声要比听到简朴的歌声更为强烈。
这一天很快的过去了，几个小时不知不觉地白手中溜走了。
这一天结束了，不过，为某些人并没有结束。因为有人在一天的结束时，正是一切才开始的时刻。
深受感染的女青年
访问圣母隐修院的妇女当中，一位玛利姐妹家的好友，二十岁的青年，很想认识隐修院，想作个人的观察，因此，她陪她们去访问。
她说话很少，因为一同访问的人太多，无法引起修女们对她的注意，但并未因此阻止她探寻[隐修生活]的机会。
她从那次默默地同院长接触后，想找一天单独会见院长，个别展露她的心灵。但未能做到，她寻找解决的方式。
有几个月了，她心灵沸腾着强烈的不安，她不知如何是好。
在此期间，她不懈地寻觅解决，她相信可以重新寻回自己。但是，她在对那种生活作新的研讨之际，在她心灵内存留一种奥秘的颤动。
她愿意知道一切。她真正的面对一种生活，这种生活也许是她终生要度过的。在她这二十岁的年龄，正需要辅导她的光明。
两天后，隐修院收到了一封信：
投进隐修院的一封信
敬爱的院长：
前两天拜访时，因为在场的人太多，我未能和您谈话。然而，我想你已猜出我的不安。
是的，院长，我想知道一切；那向我的盼望开展的小窗，很强烈地吸引我。我愿探索这自由的田园，想知道它深藏的秘密，认识它的困难，我要衡量，察看我是否能克服。
那山岭以它清洁而新鲜的空气吸引我，但是，现在有比山岭更吸引我的地方，我要攀登上去。
有一天我要进去的，请为我准备一些东西，我慢慢地阅读。然后答覆我一些询问，这些也许是不适当的。请帮助我认识这[自由的田园] 。请您不要保留什么，你无权利保留啊!因为这宝藏不是你们的，而是天主的。这是天主托于贵修院，为分给我，和像我一样好奇的女孩子们的。
我已开始感觉不能等待了，请您认识我，如同我自知那样清楚。
海娜敬上
院长覆函
院长答覆了她的信，写出后面的这些话：
可爱的海娜：
一切皆备，现在要看您如何准备您自己了。您的信很使我喜欢，尤其你说：希望认识一切困难，加以衡量：这一层，你必有比你想像的更多的恩宠。
我不建议您和任何人斟酌。也不要去衡量困难；因为如果单凭你自己力量做数学式的试算，你连最小的困难也克服不了。
然而，如果天主在你身上播了圣召的种子，而您又忠于天主，尤其在小事情上向天主尽忠，无论多么大的困难，连你自身的无能在内，没有克服不了的。
我相信生活中的最大秘密是忠实，即使关于一切显然微小的事，也保持忠实。对小事的修练，是灵修的美好艺术。
我也领会您盼望认识[自由的园地]的心情；这种好奇心，您要节制。
度自由的生活比知道自由的理论；更值得追求。
当你有一天登上山的峰颠，深深呼吸，你会对新鲜氧气的观念有更清楚更多的认识，比讲解如何使空气免于污染的理论强多了。何况，在修会中每天都能享用这样的空气，藉这样的空气可以日新又新，日日新。
我们住在修院内的人，不去注意这种清新，不过，这清新却不停地生长，提供欢愉，凉爽，纯净。
是的，当这自由纯净空气流逝的时候，并不遗留史迹，因为它常是同样的清新，若我们希冀为它作历史记录的话，就会使它僵化老迈了，因为那是努力使不停地更新的事物，静止在片刻的点上。
对此，我不再为您叙述，留待您心领神会。
关于您的询问，我愿试作答覆，虽然这并不容易做到。因为最容易述说的，往往没有重要性，仅是事物的空架子。那主体，那生命的本身，是难用言语表达的，我们尽力而为。
我为你准备一些介绍修会的单张，你可从此摘取一些我们生活的片断。这片断犹如田野的花枝，容易剪下，也容易领悟。一件极名贵的画也许难于适合每一个人的兴趣，但一枝田野的花却是人人喜爱的，即使一位深沉的学者，他面对这样的一枝花，也会以浓厚的兴趣观赏，他会在他书房的一角，以欣赏这样的花作为休息。
您几时愿意来，就可以来，一切都方便，愿你安心，您的宏愿大志不会落空。
在基督内亲密的人S·N·
自由园地的轮廓
海娜到了隐修院，说了许多话，问的更多。尽力观察，对院墙内的秘密有充份的了解。
院长为她准备了一个活页簿，内里有几张进会须知，由她阅读填写。
没有层次，没有计划，仅是略加指点，让怀着好奇心的海娜小姐认识一些道明的境界——这有围墙的城——它有攻不破的堡垒，坚强地保卫着内里的和平、喜乐和仁爱。
世界不屑过问这地方，想把它排除于历史以外，以它为进步的阻力。然而世界那里知道，这里是世界存在的有力支点!
我们不逃避世界，我们爱世界，关心世界，我们为世界的痛苦感到伤心，我们以缄默感化世界。
在缄默中，我们为世界把脉，看到世界失望的痛苦者，我们陪世界忍受。我们默默地生活，为使世界得到生命。我们愿把喜观、乐观和幸福的滔滔之流分给世界享用；为使这目标实现，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使世界得到生命，是我们如饥似渴追求的惟一目标。
使世界得生命是我们度幸福生活的惟一方式。我们不愿意单为自己生活，我们需要把生命分给世界。世界在我们的院墙外向我们请求，世界需要我们拥有的生命；这生命在我们经坛上充沛满盈，这种坛犹如全宇宙生命的繁殖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