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伤的治疗者 二、无根一代的牧养工作 ——洞察逃亡者的眼神
    〖引言〗

    为了给未来的牧灵工作定下正确的基调,我想以一个故事开始。

    一天,一个年轻的逃亡者,为了躲避敌人,逃进一个小村庄。那里的人恩慈地待他,并给他地方栖身。可是,追捕逃亡者的士兵问及他的藏身之所时,众人都害怕起来。那些士兵恐吓他们,除非在黎明前交出那个年轻人,否则放火烧村,杀光所有村民。村民走到牧者那里,谋求解决良方,那个牧者左右为难,一是交出年轻人给他的敌人,一是全村付上生命的代价。他于是回房读经,盼能在黎明前得着答案。过了多个小时,他在大清早看到这句说话:“一个人死总比所有人死更好。”

    接着,那牧者合上圣经,把士兵叫来,说出男孩藏身之处。士兵领那个男孩往处决后,全村举行庆祝会,因为牧者救了他们的性命。不过,那牧者没有出席,他内心满是忧伤,呆在自己的房间。那一夜,一位天使来访,问他:“你做了什么事情?”他答:“我把那个逃亡者交给敌人。”接着,天使说:“可是,你知道吗?你把默西亚交给敌人了。”“我怎晓得啊?!”牧者焦虑地回覆。接着,天使说:“如果你不读圣经,反而探望这年轻人一次,看看他的眼神,你定必晓得。”

    虽然这个故事版本十分古老,不过,它却似乎是最现代化的故事。那个牧者若把视线移离圣经,投向那青年双眼,他已经能认出默西亚。像那个牧者一样,我们都受着同样的挑战,要探索今天青年男女的眼神。他们已逃离我们残暴的作风。也许,这足以阻止我们把他们交付敌人,从而能够把他们自躲藏的地方引领到他们的群体之中,在那儿,他们能把我们从恐惧中拯救出来。

    这样看来,我们似乎是面对两个问题。第一,明天的男男女女在今天是什么模样?第二,我们能够怎样领导他们,好使他们能拯救其他的人?

    〖I.明天的男男女女〗

    假如我们常认为今天的男女都是戴维·里斯曼(DavidRiesman)所言的孤寂群众的无名成员,那么明天的男女将会是这孤寂群众的下一代。我们看着年轻人双眼时,最低限度能够一睹他们世界的轮廓。基督徒领袖观会受着最少三样未来男女特征的形塑:内向,没有父亲,以及痉挛。未来的牧者必须在个人反省及制订计划时,认真审视这些特征。

    我们也许可以称这一代为内向的一代、无父的一代,以及痉挛的一代。且让我们看看这些特征能够怎样帮助我们更加明白未来的男女。

    1、内向的一代

    在一篇1969年10月出版的报告,杰弗里·哈登(JeffreyK.Hadden)就着当时大学生的情况提出,形容下一代的最贴切词汇应是“内向的一代”。这代人视个人事务为绝对的优先,并且明显地倾向与外界隔离。有些人以为我们的青年活跃非常,常举着标语穿州过省示威、游行、罢工、罢课、静坐等,这些年轻人只会以其他词汇自称,却不会采用内向这个词;但是,他们准要大吃一惊了。

    然而,第一印象通常不是正确的印象。先让我描述阿姆斯特丹一个著名青少年中心的近期发展。最近,这所名为幻想(Fantasio)的中心,以其如梦似幻的气为吸引了世界各地上千计的年轻人。

    幻想中心由多个小房间组成,布置舒适,同时予人虚幻的感觉。年轻人留着长发,蓄着长胡子,穿着由破旧礼仪服饰连缀的彩色衣装,静静地坐着那里抽烟,嗅香气,沉醉于令人血脉沸腾的摇滚节奏中。

    不过,情况已大大改变,年轻领导人扫除了一切虚幻的刺激元素,把中心重建为朴实异常、且多少有点庄严的地方,并把中心名字由幻想中心改为宇宙默想中心。他们在自己出版的第一期报纸上写道:“剪去长发,刮掉胡子,穿上简朴衣服,因为我们日后要认真生活。”集中精神、默观、默想已变成这地方的重要字眼。习瑜珈的开设控制身体的课程,会员花很多时间坐下讨论庄子和东方神秘宗教,基本上,每个人都在寻求走向内程的道路。

    我们也许很容易把这群人的行为视作所有现代社会的、无关痛痒的古怪现象。可是,哈登却指出,这种行为是某种更普遍、更基本和更具影响力事情的病征。他们相信“外面”和“上面”没有什么实质东西可以掌握,也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教他们摆脱犹疑与混乱,所以才会有上述行为表现。没有权威、没有机构,又或外在的具体现实,能把他们从焦虑和孤单中释放出来,让他们得着自由,所以,惟一出路就是内在的进路。如果“外面”和“上面”都没有什么,或者“里面”有些什么;也许在个人自我的最深处隐藏着意义、自由和合一的奥秘答案。

    德国的社会学家谢斯基(Shelsky)说,我们的时代是个不断反省的时代。这种不断反省已成为生活的核心,取代了告诉我们怎样思想、怎样行的实在权威。信条是隐晦的事实,人要于内在的意识发掘它们,以此作为自我了解的来源。谢斯基说,现代人的脑袋恒常处于自我反省的状态,愈来愈深入个人的生命核心。

    然而,这做法会引领我们走向哪里呢?这向内、自省的一代到底孕育什么模样的人?哈登写道:

    前景既凶险也乐观。假如向内发掘自我,只不过是使自己更敏感和诚实的步骤,那么我们社会对青年人的无限信心应该可以成立。可惜,目前内向的状态和形式似乎不受任何社会规范和传统约束,并且几乎忽视对别人应履行的责任。(PsychologyToday,1969年10月号)

    哈登肯定不会认为内向的一代快要复兴默观生活、开创新的修道形式。他的资料首要显示的是,这种内向可能招致独善其身的形态,这种形态不单是反权威、反建制的,也是非常自我中心的,只是极度关注物质享受,及即时满足当下的需要和欲求。然而,“内向”不一定导致独善其身。在自我深处所发现的新事实很可能被“塑造成改造社会的献身”。未来一代的这种“内向”,一是可能发展为更严重的虚伪;一是有助发现肉眼不见的真实,这发现能引导人走向新世界。这种“内向”的未来发展方向,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牧者怎样牧养内向的一代。

    2、无父的一代

    很多人自称为父亲,或允许别人称自己为父亲,当中包括教宗,甚至是修院院长,以至千万计传福音的牧者,他们得认清事实,人总是不爱听父亲的话。我们面对的一代,有双亲却没有父亲,很多人都自称权威——只因他较年长、较成熟、较聪颖或更有权力——可是,他们一开始就备受质疑。

    曾有一段时期,在很多方面,我们身边充斥着笨拙举动,因为男性的身分、气质和能力只不过是高高在上的父亲给予的。我出色,只因我在上的长者拍拍我的肩膀;我聪明,只因某些长者给我极佳的评分;我重要,只因我在某所着名大学接受某位有名教授指导。简而言之,其中一位长者认为我是怎样的人,我就是怎样的人。

    我们已经可能预计未来的一代会抗拒以上的看法,因为我们已经承认,一个男人的价值不在乎长者的施予,然而,他又根据什么塑造自己呢?这可能是我们期望的情况,因为我们曾说过,信心不纯是接纳多个世纪以来的传统,反而是从传统中萌芽生长的态度;自从我们开始说,男人有自由选择自己的未来、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妻子,我们已预期这一切。

    今天,眼见整个成人、长者的世界无助地面对着原子战争、灾难性贫穷和大饥荒的威胁,未来的男女清楚知悉,没有一个父亲因着多活几年,就能够告诉他们做些什么。一队英国流行乐队大声疾呼:

    先知们写着字的墙垣,

    裂缝愈来愈大。

    在死亡的工具之上,

    太阳发放着耀眼光芒。

    恶梦和梦想

    撕裂所有人,

    寂静淹没了叫嚣之际,

    会有人安放桂冠吗!

    (RobertFripp,IanMcDonald,GregLake,MichaelGiles&PeterSinfield,“Epitaph”,NewYork:Tro-totalMusic,Inc.,1969)

    这就是未来一代所目睹的,他们知道对前辈不可有期望。他们看透了成人世界后说:

    我在外看着里面。

    我看到什么?

    四周满是混乱和幻象。

    我不属你,

    千万别刺激我,

    免得我心烦意乱。

    你不能教导我

    或领导我,

    免得浪费我的时间。

    (IanMcDonald&PeterSinfield,“ITalktotheWind”,NewYork:Tro-totalMusic,Inc.,1969)

    惟一的法子就是自己想办法,既不对长者骄傲,也不轻视他们,反而诚惶诚恐地迎接完全的失败。然而,他们宁愿要失败,也不愿相信那些在他们眼前已经败下阵来的人。他们在一首现代歌曲里找着自己:

    我在一条崩裂破碎小径匍匐前进之际,

    混乱将是我的墓志铭。

    假如我们成功,

    我们全都可以坐下来大笑,

    不过我恐怕明天我会哭,

    是的,我怕明天我会哭。

    (Fripp,McDonald,Lake,Giles&Sinfield,“Epitaph”)

    这充满惧怕的一代既排斥他们的父亲,也抗拒任何自称权威的个人和组织的合法性,然而,他们正面临新的危机:成为自己一代的俘虏。里斯曼指出:“成人的权威瓦解之际,青年愈来愈互相俘虏……成人的控制消失时,青年的互相控制愈见加剧。”(PsychologyToday,1969年10月号)朋辈取代了父亲,成为了标准。许多年轻人对成人世界老板的要求、期望和投诉视而不见,反而对友侪就着自己的感受、想法和说法高度敏感。长辈驱逐或放弃他们,他们满不在乎;但是,他们想跻身的朋友小圈子开除他们时,他们会觉得难以承受,很多年轻人甚至成为同辈暴政的俘虏。他们在长辈前保险得满不在乎、随随便便,甚至外表肮脏,他们的满不在乎多是精心斟酌的表现,他们的随随便便是镜子前研习的成果,他们的肮脏外貌是细致模仿朋友而来的。

    不过,父辈的暴政跟朋辈的不一样;不追随父辈,有别于不依朋辈期望而生活;前者是违抗,后者却是不合模;前者引发罪疚感,后者产生羞耻感。在这方面来说,罪疚文化明显转向了羞耻文化。这转移有着深远的后果,因为如果青少年不再企盼变为成人,接替父辈的地位,而且主要的动机是根朋辈群体合模,那么,我们也许正目击以未来为取向的文化的消亡,或是,用神学的术语来说——末世论的终止。于是,目下所视,再没有年轻人热切渴想离开安全地方,远赴父亲那有许多房间的居所;再没有年轻人盼望踏足应许之地,或见一见等候浪子的天父;再也没有年轻人竭力争取天上宝座的右边或左边的一席位。所以,留在家里,跟小团体保持一致,呆在一起,更形重要。然而,这岂不是对现状的绝对拥抱。

    未来一代的这种观点,正向明日的基督徒领袖提出严峻考验。但是,若我们不先仔细审视未来一代的第三种特点——不知所措,那么,未来的基督徒领袖观将会以一种片面的景象作为依据。

    3、不知所措的一代

    未来一代的“内向性”和“无父性”,也许导引我们期望一个非常平静并满足的未来,人们保存现状,而且努力认同自己的小团体。不过,我们必须理解一项事实,这些性质与青年人对身处的社会的深深不快有着密切关连。许多青年相信在身处的世界有些事情极为错谬,若与生活的现存模式合作,就是出卖自己。我们到处都见到坐立不安和神经紧张的人,他们不能专心一意,并通常愈来愈沮丧;他们觉得一切都不对劲,可惜找不着可行的取代方法。所以,他们沮丧失意,通常的发泄方法是漫无目的之暴力,只有破坏却动机不明;他们或是自暴自弃,与世隔绝;其实上述两类行为与其说是新理想的结果,不如说是抗议的表示。

    在比夫拉(Biafra)衰残政府结束*后不久,两个法国高中男孩——19岁的罗伯特(Robert)和16岁的赖吉思(Regis)——自焚身亡,并呼吁同辈干同样的事。他们的父母、牧者、教师和朋友接受访问后,大众得悉一项可怖的事实,原来这两个多愁善感的学生,觉得人类没有前景,景况悲惨,而成人又无法叫人相信世界将会更美好,所以选择引火自焚,以作为最终的抗议方式。

    (*编注:1966年,尼日利亚北部的伊博人遭豪萨人大量屠杀,百多万伊博人逃往东部。次年东部首领宣布成立比夫拉共和国,惟尼日利亚政府拒绝承认,双方因而发生战争,后来比夫拉因军队连连败北而于1970年亡国。战争期间法国曾运送武器支持比夫拉。)

    为了更了解此类学生的潜在感受,让我引述一个学生的一封信,他已终止求学,目前正寻找新世界。在1970年1月他给母亲的一封信中,他说:

    社会强逼我过一种不自由的生活,并要我接受毫无意义的价值观。我难以忍受现存社会的一切,不过,因为我同情一块儿生活的人,仍设法寻找改善方法。我无法不探索为人的意义,和追寻生命的源头,教会中人称之为“天主”。你可看见,为求自我实践,我正走着一条艰辛的道路,不过,我很自豪,我很少按他人的期望过所谓“正常发展”的生活。我真的不希望自己平平无奇、拘泥于习俗传统,以及邻舍闲话。

    对我来说,这封信的确捕捉到许多青年的感受。他们同样对世界不快,强烈渴求改变,可是,他们深深怀疑自己能否比父母胜任,况且他们完全缺乏异象及观点。在这种框框之内,我想很多错误及无理取闹的行径都不难理解。一个人若觉得自己有如置身陷阱的野兽,那么他也许会变得危险和具破坏力,因为他的恐慌另他举止漫无目的。

    那些手握权力的人往往误解这种不知所措的盲动行为,并且觉得社会不应受到青年抗议的搅扰。他们不了解这种骚动背后的巨大矛盾感受,没有提供创造的机会,反而促使社会两极分化,甚至把努力辨别人生价值的青年愈推愈远。

    同情青年的成人同样误解了青年的用心。在一篇有关校园激进学生的文章里,里斯曼指出:

    (很多)成人怕给人古老或僵化的想法,于是站在青年那一方,却没有看清楚后者的矛盾底蕴,因循守旧,他们不但帮不了什么,反而导致同辈施加更大压力而已。我预料,一些自以为站在学生那边的讲师,在学生敌视他们的时候,特别是那些过去特别宽容的讲师,定必会遭受严重打击。(PsychologyToday,1969年10月号)

    未来一代正在寻求一个异象,一个可投身的理想——若果你喜欢的话,可称之为“信仰”。可惜的是,他们激烈的措辞常受到误解,被认为是一种威胁或强硬的信念,而不是另类生活方式的呼求。

    内向、无父和忐忑不安——这三种今天青年的特性刻划了未来一代的初步面貌。现在,我们可以追问,对一个打算在明日世界作基督徒领袖的人,我们到底有什么期望。

    〖II.明日的领袖〗

    我们对未来基督徒牧灵工作加以诊断,并了解其意义时,似乎有三中角色值得特别关注:(1)说明内心事态的领导人;(2)怜悯的领导人;(3)默观的批评型领袖。

    1、说明内心事态的领导人

    内向者面对的是崭新的、且通常是戏剧化的工作:他必须与内在的巨大能量协调。因为“外面的”和“上面的”天主已在许多世俗的架构解体了,所以内在的天主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正如外面的天主,既可是慈爱的父亲,也可是可怖的恶魔,内在的天主不单可以是建立生命的新源头,也同时可以是混乱困惑的因由。

    西班牙隐修者大德兰和圣十架若望最大的苦恼,就是欠缺灵程指引,以引领他们走在正路,好使他们有能力分辨建立生命的灵和破坏的邪灵。我们差不多不必强调内在生活实验有多危险,药物以至林林总总的集中练习和内省方式,通常弊多于利。另一方面,我们愈来愈清楚看到,有些人回避痛苦,不与不可见之物接触,可是他们却注定变得傲慢自大、枯燥沉闷、空洞肤浅。

    所以,明日的牧者最首要和最基本的任务,就是在人们进入这新内在世界时,协助他们澄清可能出现的极大混乱。教人痛心的是,大多数基督徒领袖真真正正被邀作属灵领袖时,都证实他们装备不足。他们大多数习惯了大规模的组织、召唤人进入教堂、学校和医院,并负责各种节目,有如马戏团指挥一样。他们对灵的深邃和重要工作,愈来愈陌生,甚至有点儿害怕。我恐怕在数十年后,人们会指出教会在最基本的工作上失职,也就是没有为人提供与人类生命之源相通的新道路。

    然而,我们可以怎样避免这危险呢?我想,别无他法,惟有自己先进入生命的核心,从而掌握复杂的内在生命。待我们熟悉了自己居所,发现了黑暗角落和明亮空间、禁闭的门和通风房子,我们的困惑将会消散,忧虑将会减少,到那时,我们就有能力从事建立生命的工作。

    这处的关键字眼是“说明”。一个人能够清楚道出他内在生命的动态,能够识别不同的经验,就不用再成为自己的受害者,反而能日渐持久地除去圣神内住的障碍。他能够为上主营造空间,而上主的视野比他的广阔,上主的手比他的更有医治大能。

    我深信,这种清楚的说明是未来属灵领袖的基础,因为只有能够表达自己个人经验的人,才能协助他人去澄清一切。所以,基督徒领袖应先愿意整理自己明言过的信仰,才以信仰服务求助者。在这种意义来说,他是所有仆人的仆人,因为他是头一个进入既蒙应许、又隐伏危险之地,第一位把别人害怕的,却是自己所见、所闻、所触摸的说出来。

    这也许听来过分理论化,不过,具体的结果明显易见。在现实生活,牧者的一切工作职务,如牧养协谈、讲道、教导和礼仪,正是设法使人明白天主在他们中间的工作。基督徒领袖,不论是牧者或信徒领袖,不是要向他人显示天主——把自己“有的”给“没有”的——反而是要协助人追寻“真宝”,并以“真宝”为生存之源。按这种意义来说,我们可以说,教会领导人是要引领人忏悔;按传统的角度来理解,即是基本地承认人是人、天主是天主,并且没有了天主,人不能被称为人。

    就此而论,牧养协谈并不是纯熟地利用交谈技巧,操控他人进天国,而是人与人的深切接触,即是在面对那些欲冲开混乱、摸索生命真正核心的人时,牧者愿意把自己的信心与怀疑、盼望和失望、光明与阴暗面说出来,好让他们参考。就此而论,讲道不纯是传授传统,反而是小心敏锐地说出信仰群体的当下情况,好叫聆听者能够说:“你说的正是我所猜想的,你表达的正是我隐约感到的,你坦白提出来的正是我藏在脑海的。对了,对得很,你说的正是我们,你明瞭我们的处境。”

    一个倾听者能够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其他人接收天主圣言的大门就大开了,牧者更不用担心天主圣言会否被接受了;特别是对年轻人而言,他们不用再逃避恐惧和盼望,反倒能在领导者面貌中看到自己。他将会令他们了解救恩的言语,在过去,他们觉得这些言语来自一个奇怪且陌生的世界。

    就此而言,教导不是意味一再重复老旧故事,反倒是提供渠道,好让人能发现自己,澄清辨明个人经验,以及为天主圣言找到既恒久又适当的位置。最后,依此而论,礼仪绝不只是仪式那么简单。假若礼仪的领导者能够道出喜乐与忧伤彼此触碰的交接点,以作为庆祝生命与死亡的场景,那么,礼仪就成为真正的庆典了。

    因此,未来基督徒领袖最首要、最基本的工作,就是引导他的受众离开混乱,进入盼望之地。这样,他必须先有勇气探索新境地,并清楚说出他的发现,以此服事内向的一代。

    2、怜悯

    在谈论“说明”这种领导方式时,我们已差不多提及未来领袖应站的位置。不是在“上面”,或远远抽离,或秘密藏匿,反而是要在会众中间、最当眼的地方。

    如果我们现在知道,新一代不只是要求“说明”的内向一代,还是寻找新权威的无父辈一代,那么,我们就必须衡量这种新权威的本质将会是什么。要描述其本质的话,我找不到比“怜悯”更恰当的字眼。怜悯必须是权威的核心,甚至是权威的本质。若基督徒领袖要在未来一代中间成为属天主的人,他必须能将天主对人的怜悯(见于耶稣基督)变得可信可靠。

    富怜悯心肠的人会站在自己的信众中,但是,却不为同辈的合模压力所羁绊,因为他在怜恤之中既能避免冷漠,又能免于过分同情。当我们发现,在生存的核心,不只天主是天主,人是人,而我们的邻舍确实是同路人,怜悯就自然而生。

    藉着怜悯,我们就可以体会人们渴求爱的感受,同样深藏我们心底;同样可知道世界上有目共睹的残酷事实,也植根于自己的冲动。藉着怜悯,我们感受到,朋友眼神中流露着我们对宽恕的企盼,嘴唇说出我们的憎恨。他们杀戮的时候,我们知道自己也有可能干同一回事;他们舍命的时候,我知道自己也会照样做。对一个富有怜悯心肠的人来说,一切属人的,他都不陌生,一切喜乐哀伤,一切生活与死亡的方式,他也有分儿。

    这样的怜悯才是权威,因为它不忍受团体内部的压力,反而打破语言和国家的界线、贫富的阶级分别、有知识与无学识的差别。这种怜悯把人们拉出可怕的党派,推向广阔的世界,好让他们看到每一张人类脸孔,皆是邻舍的脸孔。这样,怜悯的权威,就是人有宽恕弟兄的可能性;因为他已在自己内心发现朋友的软弱、敌人的罪恶,并且愿意承认每个人都是他的弟兄,所以他能真真正正的宽恕他人。没有父辈的一代正寻觅弟兄——那些能挪去他们恐惧和焦虑的弟兄、那些能开启他们狭隘思想之门的弟兄,和那些能向他们展示人与人有可能互相宽恕的弟兄。

    怜悯别人的人指示了宽恕的可能性,他同时能帮助他人脱离羞耻锁链的捆绑,让他们经历自己的罪咎,并使他们重新对未来有盼望。在那里,羔羊和狮子会安然同眠。

    然而,我们必须留心未来牧者会遇上的严重试探。每一处的基督徒领袖,不分男女,愈来愈意识到特别训练和生命陶造的需要,这需要是真实的,而牧职专业化的渴求也是可理解的;不过,个中危机是,未来的牧者可不理会灵命的自由成长,反而自陷于个人才能的复杂处境,以其专长作为借口,避过了费神的培育怜悯工夫。基督徒领袖的任务,就是让人发掘自己最好的,并引领后者迈向更富人性的群体;个中危险是,他擅长判断的眼目变成了冷漠和仔细的分析,同行的怜恤眼神倒消失了。假如明天的牧者以为下一代领袖难题的解决之道,在于更多技能训练,他们最终会比今天的领袖更灰心、更失望。更多的训练和架构,正如饥饿的人需要面包一样,实属必要;可是,只有面包,没有爱心,换来的可能是战争而不是和平;只有专业手法,没有怜悯,宽恕会化成把戏,将临的天国会成为骗局。

    我们现在要看看未来一代领袖的最后特性。若他不欲单单成为专业队伍的一员,只以技能服事人;若他真的想把人从迷惘领向盼望,从混乱引向和谐,他不单必须能“说明”内在生命、能怜悯他人,更必须打从心底里过默观生活。

    3、成为默观者

    我们已经提及过,内向、没有父辈的一代亟于改变他们居住的世界,可是,面对无可选择的光景,却显得举棋不定、忐忑不安。基督徒领袖能怎样把他们爆炸性的精力导引向建设性的渠道,让他们改变世界?听起来可能教人惊讶,甚至前后矛盾,但是,我仍认定,未来基督徒领袖要思想的,就是怎样成为一个默观的批判者。

    我希望能避免有关“默观”的某方面联想,诸如活在四堵墙内,与摩肩接踵的世界隔绝。在我脑海中,默观极其活跃而不抽离,有着振奋人心的本质。然这需要一些解说。

    一个人不知道自己走向何处。或走向什么样的世界,也不清楚把孩子带入这混乱无常的世界,究竟是残酷或是爱心的举动,那么,他往往容易变得冷嘲热讽。他嘲笑忙碌的朋友,却没有更好的提议;他凡事都看不顺眼,抗议一番,却不知道捍卫的是什么。

    然而,教会牧者在内心发现了圣神的声音,并且心怀怜悯重新认识身旁的友侪后,便能够以不同方式去看他们所遇到的人、所开展的接触、所牵涉其中的事件。他也许揭示日常生活表象背后新世界的初貌。作为一个默观的批判者,他与事物保持一定距离,以免为最紧急最迫切事物所羁绊,不过,这种距离却能让他把人及其世界的美丽呈现出来;一个日日不同的世界,永远有着吸引力,历久常新。

    基督徒领袖的工作,不是紧张地东奔西跑去救赎人、在最后一刻施救、把人拉进正轨,因为我们早就一次而永远的得救了。基督徒领袖蒙召,是要协助他人确认这大好信息,让他们在日常生活中,看到痛苦病征的污秽布帘后的伟大事实:上主的面容,我们是按祂的形象受造。这样的话,默观者就可以成为躁动世代的领袖,因为他能破灭要得着“急切满足”的“急切需求”这恶性循环。他能够引领那些愿意超越冲动的人,协助他们把无常的精力纳入建设性的渠道。

    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未来的基督教牧者绝不能单单被视为帮助个人适应困境的牧者。事实上,一个具有批判性默观生活的基督徒领袖,实质将会是个革命者。因为他试验一切所见所闻所接触的,看看个中福音真义,所以他能够改变历史轨迹,带领会众脱离他们躁动不安的景况,进入缔造美好世界的行列。他不用常常举着示威标语牌,以便归属那些只有沮丧、没有理的群众;也不轻易认同那些要求更多保障、更多警察、更多法规和更完善秩序的群众。不过,他会批判地审视事件,根据自己使命的洞识作决策,而不是因着声望的欲求或被人弃绝的恐惧而回应。他会批判抗议者,甚至是寻求平静的人,假如他们的动机错误,又或目的成疑的话。

    默观者既不渴求也不贪求人际接触,在这个渴求拥有的世界,他受着一个异象引领,视野超越了一切尘世琐事。他不会随着潮流浮浮沉沉,因为他接上的,是基本的、核心的及终极的。他不让任何人崇拜偶像,并不时邀请同侪查问真正的、通常教人痛心和不安的问题,也要求他们看清平稳生活背后的真相,以及请他们铲除一切拦阻他们进入事物核心的障碍,默观批判者戳破操控世界的幻象面具,并有勇气指出真实情况。他知道很多人视他为蠢货、疯子、社会的危害和人类的威胁。不过,他不畏惧死亡,因为他的异象已使他超越生死的界线,也使他无制肘地完成此时此地应做的事情,无视个中的风险。

    尤其重要的是,他将会在自己置身的环境寻觅盼望和应许的记号。默观的批判者观察力敏锐,他注意到小芥菜种子,并且相信“但当它长起来,却比各种蔬菜都大,竟成了树,甚至天上的飞鸟飞来,在它的枝上栖息”(玛13:32)。他明白,要对未来更美好世界有盼望,当下该有可见的标记,他绝不会为了未来咒骂现在。他不是天真乐观主义者,妄想受挫的欲求在未来得着补足;他也不是苦毒悲观主义者,不断复述着:过去的事让他学晓,日光之下无新事;他倒是一个有盼望的人,信念顽强,深信现在看到的,只是镜子的隐约倒影,但终有与未来迎面相遇的一天。

    基督徒领袖若能够言说心灵动态,且可以带着既批判又怜恤的目光默观世界,他大可期盼,躁动不安的一代不至选择死亡,以作为终极绝望的抗议方式,反而会选择新生活——他让他们看到的头一个盼望的记号。

    〖小结〗

    我们凝视青年逃亡者的目光。就会发现他内向、没有父辈和躁动不安。我们不想把他交在敌人手里而遭处决,反而想引领他到村中央,认出他就是可怖世界的救赎者。要成就这工作,我们不得不成为言说内心世界、怜恤别人和操练默观的人。

    这任务是否太吃重?假如我们以为靠自己个别完成的话,那么,真是太吃重了。若有什么在今天愈来愈清晰,那肯定与领导有关,领导是一项同甘共苦的使命,其发展有赖群体的紧密同工,当中的男男女女成员都能使彼此体会德日进(TeilharddeChardin)所说的,“对于一个明白事理的人,没有什么不神圣的事不可说”。

    说了一大堆内容,我发现自己只不过在重新描述一项事实,基督徒领袖在未来应该跟过去没有分别:一个祈祷的人,一个必须祈祷的人,一个必须不住祈祷的人。我在此刻提出这简单事实,也许出人意料,然而,我希望我已成功自这个常被滥用的名词,剔除一切动听的、敬虔的、教会的色彩。

    归根究底,一个祈祷的人,是一个能在他人身上认出默西亚面容的人,他能使隐藏的显露、遥不可触的成为咫尺可及。一个祈祷的人正正就是领袖。因为藉着言说天主在他内心的工作,他能把别人自混沌带向清明;藉着怜恤,他能把他人自他们依附的小团体封闭圈子,引向人类的广阔天地;藉着批判性默观,他能转化别人躁动不安的摧毁倾向,使他们投身未来新世界的建设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