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请你压住我冷酷的骄傲,把我沉浸在恻隐之心里吧!有人对我说:恻隐之心,多少是有点妇人之仁,不知为了什么,人们看着柔情终有些怀疑。为了要取缔教友们的爱德,人们不断地高唱着利他主义、人道主义;你的信徒们,对于人类的爱,也胆怯地起了不信任,甚至也对世界弟兄存有攻击性的论调,因为这些学说,这般巧于欺骗说谎,单靠消极的忽视,似已不够抵御了。博爱二字,我们已不敢提上口头,因为世界上没有其他字句,比了这一句天赐的名言,更被人侮辱玷污了的。
为着众人,我原该有一个无限的恻隐之心,对于世界人类的痛苦,该抱着极大的怜悯心。我天主,我怎样才能取缔我狭隘的个人主义,我又怎样能把我从自私利己主义里自拔出来?我又怎样使我爱人如己,关心旁人,一如关心自己?
在寂静的深夜里,是谁在黑暗中啜泣号啕?“耶路撒冷悲痛之极”,可是这耶路撒冷,是指灵魂的世界啊!当我想人类的痛苦时,我的生活里显然太舒服了,但愿我的肩头分担他们的背负。
那些在黑夜里期待着的亡者们;他们还是教会的一份子,是受苦的圣教会,我对于他们的痛苦,我不能不同情,加入他们痛苦的呼声,能打破我们的安眠,唤醒我们的瞌睡……可是我关心的,只是和我们有关系的。我们又轻易置别人长久的困难于不顾。
我该怜悯那些无知者,也怜悯那些作恶者;在这些残缺不健全的灵魂上,岂非有时也有着一种向好的善愿在号啕叫喊着?所以我不该说坏那些失足倒下者,我也不判断那些犯罪的人,我判断的只是罪恶,罪恶又是人们共有的。我处理罪过时,并不该夸张自己。只要大家老实一点,我们多少严厉的判断,必会改变,我们有毒的鉴定,也必将减轻其锐利。为什么对那些彷徨倾跌的人不加怜悯呢?难道一切灾祸,不多少也有点神圣性?
恻隐之心把我缴了械。这是真的,很真的。因为人,只该对一切罪恶扬刀舞剑,而不是对同类者;即使人们处罚凶犯,并不是对人而是对事,对人更好说只是一种协助。假如罪犯同罪过已是同化不分,那么取缔罪过,也即消灭了凶犯;但假如其同化程度,已表示划分不再合一时,我们便该宽宥罪犯,而尊重他的自新之路。恻隐之心把我缴了械,但是否教善心的老实人常去受骗?在他左右岂不常有着自私贪利的人,一劳永逸地,用德行来献给那些控诉你的人付出一笔诉讼费岂不更好?基督岂不也被人恶毒地诬告了?我们是否敢肯定我们不在这些从中取利的人数里?基督的仁慈,曾否因为我们妄用了得救的便利,他就拒绝了赦免?
该看一切死亡,是对我本身的损害;一切悲号,在我该得到一点同情的回响;恻隐之心是明智的,它并不随便沿路施舍同情。有事严肃公正是必要的,人们并不把水鸟的绒毛来织成坚强的意志,但这决不就是一种冷酷的直觉,人们往往假冒着要改去人家的罪恶,矫枉过正,而这罪恶正就也在我自己本身。圣经所谓只见人家眼里的小草,而不见自己目中的大梁,即是言此。
我天主,我求你教我对人类与你有同样的看法。我小资产阶级的骄傲、我粗浅的文化程度、以及我足以自豪的真理的信仰,但愿这一切,都不是我真诚爱弟兄们的阻力。遍布在地球上的同类,于万年以来,从我们的元祖逃避了你的监视保护,取得了现有的地位以来,在这些我们不能想象、不能追溯、不能计算的遥远年代里,你却耐心地、慢慢地工作着,在他们中间预备着你永久的帐幕。
今天,这个深夜的啜泣,又正是整个人类、在向你哀号,在恒河之畔,扬子江滨,尼罗河边,人们悲泣着、哀号着,但他们还不自知缺少的正是你;他们虔诚地号泣于昊天,而不知你天主离他们正近着。主!我愿同你,像你一般地爱他们,因为你正是他们的主人,他们的牧者,牧者眷顾羊群,是从全群着眼的啊!
当我被自己及自己的利益阻塞时,我常怨愤叽咕,想借此骗得人们的一点同情,主!求你教我听到远处的啜泣,听到那些受苦而模糊地在找寻你的哀声。这夜半哭声,能清除我只知有己的一切私心。
除了你憎恶的一切,除了那些把我贬值毁灭的一切,我不愿轻视,更不愿怨恨。我看到人们既从痛苦中生,又在痛苦中死;蝇营终生,为着求知,知道了又复遗忘,辛勤一世,为着建设,建设了又被摧毁,只知追悼过去、准备着将来;我这样看到这些亚当的子孙——我的弟兄们,我要跟着你们重复说,我看着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