庇岳神父差不多一出生,便已开始搏斗的生涯;他与魔鬼、与天主、与父母、与老师,还有与自己搏斗。他于1887年5月25曰,在意大利的彼得雷齐纳镇出生,彼镇当时还是个中古小镇,距尼布斯不远,他就在这里搏斗了近二十年。其后,他的搏斗场转移到意国南部的另一小镇圣若望·罗通多,该镇位于意国靴形跟部对上的地方,他就在这里度过了生命的后五十二年。
庇岳神父领洗时,取了圣名方济各;母亲为他选这名字,是出于她对圣方济·亚西西的深切敬爱。父母霍氏夫妇是贫穷的农民,八个孩子的其中三个早巳夭折,而方济各则排行第二。长子米凯莱在纽约州牙买加市工作过数年,费利和贝莱皆约于三十岁时去世,格西亚则当了修女。
方济各的父亲名叫格西奥,又名荷西奥或西格拉,他的一位朋友形容他「基本上是个好人,但不是圣人」。在他晚年与加布遣会士的谈话中,格西奥忆述指婴儿时期的方济各是平静而安谧的;但这个孩儿偶尔也会不停大声哭啼,来测试格西奥的耐性,这时,格西奥便会用一连串有趣的话来逗他。
有一次,方济各哭个不停,格西奥捏着他,把他抛到床上。孩子跌到地上去,父亲则咆哮着说:「为甚么来到我家的,不是婴孩,而是小妖!」他的妻子便大叫:「你杀了我的孩子!」方济各并没伤得太厉害,但这一跌却制止了他那些滋扰的哭声。
他哭的原因之一,就是他的恶梦。后来,他对神师忆述说:「每当妈妈一吹熄油灯,便有很多妖怪站到我身旁,所以我才哭。她一点起油灯,我便停止哭,妖怪也消失了。她再吹熄油灯,那些妖怪又再出现,所以我又再哭起来。」
然而,荣福童贞玛利亚和方济各之护守天使的显现,抵销了这些邪恶的神视。不过,方济各从没想过这些显现是非此寻常的。直到他差不多三十岁时,甚至还向神师提及这些显现;他问奥斯定神父:「你没有看见圣母吗?」奥斯定神父回答:「没有。」庇岳神父便说:「你谦虚罢了。」他称自己的护守天使为·我年青时的伴侣」。
没有人意识到天主在方济各身上所行的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外表看来,他只是彼镇一个平凡的男孩。朋友对他的唯一印象就是觉得他颇静,但这并没甚么特别。他不太在意要跟朋友玩耍;若他要玩,他最爱玩摔角。母亲常劝他多点跟朋友混熟,但他答说:「我不喜欢跟他们玩,因为他们亵渎天主。」
一位邻居忆述他和方济各在附近草原放羊时进行摔角的情景。他说,他们摔角,并非在打架,而是想测试自己的实力。他说:「有一次摔角时,我们倒下,方济各把我的肩膊按在地上;我尝试滚过来扭转局面,但不成功。我便开始讲粗话,方济各立刻放手,起来跑掉了。他肯定从没说过、也不想听到任何粗话。」
庇岳神父形容他居住的维科街为「一条窄巷,就像修道院的走廊,两旁的人可以看见对方,更差不多可以透过窗子握手。」霍氏一家人,就是在彼镇一所没有房间的泥砖屋,住了约四十年。后来,庇岳神父的父母有能力在维科街买了另一居所,内有一房一厅,分别辟作孩子们的睡房和饭厅。
在维科街一号,即街的尽头,有另一所没有房间的房子,狭窄得恐怕连山羊也进不去。这所房子是格西奥从美国回来后购买的,座落于一块宽三十尺的大石上;庇岳神父对这大石情有独锺,更称之为「穆尔贾大石」。方济各成了加布遣会士后,喜欢在「穆尔贾大石」房子里祈祷和读书;他于1902至1916年间的大部分时间,就是在这里度过。
格西奥一家贫困的生活,只靠位于彼镇几英里外、称为「罗马纳地」的五英亩旱田来维持,但这仅足一家糊口。格西奥希望给孩子更多,他特别关心方济各的教育,因为方济各从五岁起,已立志要当神父,并将自己奉献给圣方济·亚西西。
父亲告诫他说:「若你的学习进度良好,不像你哥哥那样,爸爸便会成全你当神父的心愿。」
一位移居了到巴西的朋友,写信给格西奥,告诉他说:「这里皇宫的屋顶是用金砖砌成的。」格西奥为了赚钱供方济各读书,便贸然收拾行装,怀着衣锦还乡的梦想,离家到巴西去了。
庇岳神父喜欢忆述父亲那次不知天高地厚的旅程:「那些可怜的乡下人!他们上岸时,举目一望,才惊觉那里的屋顶跟意大利自己乡下的一模一样。他们于是打听那个提供资料的人的下落,发现他在餐馆厨房里像奴隶一样地干活着。」
格西奥的寻金梦幻灭后,便怀着失落的心情,借钱返回彼镇:他仅有的钱,就是他原有的。他一见到妻子,便说:「这就是妳给我的钱。」接着便把钱扔向她。
纵然格西奥在巴西不得志,方济各仍能开始接受基础教育;给他授课的是两名农夫,纳里奥和斯科卡,他俩是镇内仅有读过书的人。上课地点是一所房子内的空置房间,里面连桌子也没有。
方济各尝试努力读书,但同学们经常骚扰他:他向老师们投诉,他们却毫不同情他,还说:「你为何不拿棍子去打他们的头?」而他只是回答:「上主自会照料他们。」
课堂是在晚上的。孩子们会在曰间领羊群到草原吃草:他们或会在路上吃早点,或会把早点留到抵达草原时才吃。对方济各来说,吃早点是一项大工程。他会坐下来,把餐巾打开,放在膝上,举目向上祈祷,然后才开始进食。如果丢了一片碎屑,他会把它拾起来,吃掉它。他的一位朋友在回忆这些童年片段时说,他们一班朋友并不认为方济各行为怪异,因为「我们称面包为天主的恩宠,所以绝对不能浪费。」不过,由于方济各用白色餐巾包着早点,他们便戏称他为「绅士」。
吃过早点后,他会把书本放在餐巾上,开始温习,朋友们便会去玩耍。他们承认:「我们很羡慕他,因为我们知道自己注定一世要做农夫。」
虽然霍氏一家经济环境一般,他们偶尔亦会出外度假。有一天,格西奥和方济各到阿塔维拉镇参与圣人庆典,镇上有座著名的圣殿,是奉献给圣贝莱的。出发前,他们如常划「十字圣号」及呼求「耶稣和玛利亚之名」。到了庆典地点,他们在圣人的祭台前祷告了一会儿,接着父亲便说:「方仔,我们回家吧。」方济各答道:「爸,我们多逗留一会儿吧。」父亲不断催促他,但他依然是这样回答。
方济各身旁有位穷妇,抱着她患病而瘦弱的孩子,正在祈求圣贝莱发显奇迹:方济各与她一起祈祷。她已到了绝望边缘,于是开始诅咒这位殉道圣人,并将孩子扔到祭台上。立时一片死寂,接着是喜乐的叫声。那孩子自己站了起来,并完全康复了。
消息传得很快,圣殿响起钟声,人群不断涌到那里。格西奥给人群挤得像沙甸鱼,但他并不知道儿子有份参与这事。他向方济各大发雷霆说:「你真固执!我早叫你出来,你却不听;现在我们不知要在这儿滞留多久。」最后,他们只好推开人群,挤出圣殿。
庇岳神父后来回忆起这事时,不禁热泪盈眶。「那次回程时,爸爸打了可怜的驴子一顿,它是无辜的;虽然是我害了大家迟归,但爸爸只是皱起眉瞪了我一眼罢了。」
庇岳神父坚持,那是天主透过圣贝莱行的奇迹,而非透过他:然而,与庇岳神父三十年会友的拉法莱神父说:「究竟是圣贝莱还是未来的庇岳神父行的奇迹呢?」这使我想起耶稣在加纳婚宴行的第一个奇迹;那次有圣母,这次有神父。我认为,那是童年的庇岳神父偕同圣贝莱行的第一个奇迹,证明他的祈祷比那母亲的更为热切,或可以说,更为直接和纯真。」
方济各十岁时,可能由于肠胃问题,曾一度病重。医生给了他一些药丸,但他没有服用。他的痊愈并非依靠药物,而是全靠母亲为晚餐做的一些辣椒。他在很多年后回忆说:「当时我就在隔壁的房间,嗅着辣椒的气味,感觉很舒服,但我绝对不敢要一些。晚餐做好后,妈妈便拿一半辣椒到田里给工人吃,然后把另一半放进厨柜里。」待母亲离开后,方济各勉强地站了起来,拖着虚弱的身躯,靠着墙壁,走到厨柜那边,填满肚子,然后回到床上倒头大睡。
母亲回来时,看见他睡着,大汗淋漓,脸颊红得像他吃了的辣椒。于是,她再请医生来;医生发觉方济各的体温、心跳和脉搏均正常。医生恐怕他会旧病复发,但那些辣椒有清洗肠胃的作用,而这小男孩也感到完全没事了。他更央求母亲让他起床,到工人工作的田里走走,但她拒绝了。
朱西帕要到田里工作,故请了一位邻居来照顾方济各。这小男孩趁着母亲不在,穿好衣服,在褓姆尚未发现时溜出房子。新鲜的田园空气,就是他休养生息所需的一切。
约在这时,方济各尝了第一口烟,这口烟使他完全痊愈了。他回忆说:「我当时约十岁。有一天在罗马纳地,叔父贝莱格诺对我说:『方济各,来,你跑得快;这里有些钱,替我到镇里去买一支意大利雪茄和一些火柴。快去!』」
方济各买了雪茄和火柴,回程时他在小溪旁的石上坐下。他对自己说:「让我试试吸烟是怎样的。」他抽了一口,便倒了下来;他感到天旋地转、迷迷糊糊,幸好还能回到农场。他将整件事告诉叔父,叔父听后不禁大笑;之后,他再没有尝试吸烟了。
纳里奥和斯科卡在其能力范围内,完成了给方济各授课的任务。之后,方济各便到道明·迪桑尼门下继续接受基础教育:这是一场费力的挣扎,并非由于学习,而是因为这位老师。迪桑尼是位已叛离的神父,公然跟太太和女儿住在一起。方济各认为他不可能尊重这位老师;他有自己的价值观,跟迪桑尼的大相径庭。
方济各每天上学途中,会去协助举行弥撒,这令迪桑尼人为不满:他告诉朱西帕,指其儿子并非读书材料,认为他留在田里工作更好。方济各听了这话,便反驳说:「我的头脑不好?你不如说他的头脑不好。他在自己的房子里过着罪恶的生活。」
到了后来,方济各提及老师时说:「道明是位十分聪明、仁慈、寡言的老师,他从不向学生提及半句他的丑事。其实,他是随时愿意结束这段不愉快的关系,但是为了女儿,所以没这样做。他总是躲在家,从来足下出户,因怕别人问长问短。有一天,总主教来到彼镇,并要召见他,但他推辞了。其实他很想去,但害怕在街上给人看见他走往主教府,故只好留在家里,继续背负诅咒的枷锁。」
方济各晋铎后不久,经过迪桑尼的家,看见他的女儿郁郁不欢,便问她:「妳爸爸怎样?」她答说:「他病得很重。」神父便问可否见他一面:从没有神父敢进入他的家,庇岳神父进去了,听了他的告解。几天后,迪桑尼在天主的平安中安息了。
那学年年中,迪桑尼将学费由两里拉加到五里拉。这个经济拮据的家庭再次不能负担这重担,故格西奥便决定:「我要再到美洲闯一趟。」这次他去了有「小美洲」之称的美国,那是1907年。
格西奥在纽约州牙买加市的圣庇岳五世堂区住下:他去那里,可能是由于长子米凯莱曾在附近的法拉盛市住过,米凯莱是有份兴建那里的邮局的。
格西奥干得十分成功,以致他有能力回圣若望·罗通多走一趟。之后,他返回牙买加市,在那里逗留至1919年。他原本并不打算逗留这么久,但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战,迫使他不能回乡。庇岳神父打趣地形容这次旅程说:「小美洲给了他一些东西,但大美洲(巴西)却甚么也没给他。」
格西奥在纽约时,得知方济各在学业上不得要领;朱西帕曾写信给他说:「方济各没有进步,是因为他把所有时间花在圣堂里,他早上去圣堂,黄昏又去圣堂,所以他学习不到很多。」
朱西帕告发方济各浪费时间在圣堂里是有原因的;他经常只是在圣堂里坐着,还叫堂役不要告诉任何人他在那里。每天早上,他去参与弥撒;黄昏归家途中,他又进去逗留片刻。每逢经过任何一个竖立于路旁的圣母岩,他也会停下来稍作短祷。
朱西帕抗议说:「我该给爸爸写甚么呢?他去美洲,都是为了供你读书,使你成为神父。」方济各沉默地听着,眼泪从两颊流下,他饮泣着说:「妈妈,没有进步的不是我,阻碍我学习的也并非圣堂;问题是我的老师,他是一个坏神父。」
朱西帕向丈夫承认:「这位老师并非一个好的选择,方济各可以从一位被革职的神父身上学到甚么?」格西奥回信说:「找位更好的老师。」于是,她去找一位名叫安杰罗·卡卡福的平信徒,邀他来教导儿子。她原想以礼貌得体的言词跟他交谈,但在紧张混乱之际,她只懂说:「安杰罗先生,我将孩子交托给你!」
最初,卡卡福拒绝了,因为他是迪桑尼的朋友,所以不想跟他引起争执:然而,在朱西帕和亲戚的再三请求下,他终于答应了。朱西帕告诉他:「我将他交给你,有需要的话,随便打他吧!」
方济各跟卡卡福学习的那两年过得很充实,他是位头脑精密的学生;但这两年绝非他生命中最享受的日子,因为同学们经常作弄这位害羞的新同学。有一次,班上一位女孩写了封炽热的情书,男同学把它塞进方济各外衣的口袋里;接着,他们开始咳嗽,以引起老师的注意。
卡卡福问:「发生甚么事?」
「是方济各!」
「他搞甚么鬼?」
「方济各在向同学示爱。」
他间方济各:「是否真的?」
方济各答道:「不是。」这时,男同学指着他的口袋。
「不要撒谎。」
「我说的是真话。」
「我警告你,我会打你的。」
「随便你,我根本没有做过甚么。」
卡卡福搜查方济各的外衣,发现了那封情书。
「你还想成为修士?你只懂撒谎。」他便开始打方济各,方济各企图躲到桌下,但始终逃不过酷刑的厄运。
第二天,那女孩向老师招认,他便把她踢下楼梯去了。
多年后,庇岳神父回忆说:「可怜的卡卡福,他当时是多么后悔,可是没有人能擦去他给我的蓝蓝瘀瘀的烙印。」
虽然同学们视方济各为戏弄的对象,但当需要发言人时,他们亦会依赖他,特别是当他们要争取利益的时候。有一次,学校有两天假期,但同学们投诉时间只够他们往返,因此,他们叫方济各去争取多一天假期。
起初他很害羞,不敢提出:后来,他鼓起勇气提出了,结果获得了多一天的假期。
方济各在卡卡福门下学习期间,一家人为使他能有时间专心致志读书,便总动员去工作。父亲在美国工作,母亲和妹妹们则在罗马纳地的田里工作。方济各没有课时,便会留在家里温习;母亲会为他做好食物,然后他会自己拿来吃。
一天,母亲做了一顿丰富的午餐,就是芝士烹青瓜配葡萄。方济各把青瓜拨到一旁,彷佛它是有毒的,而只吃了葡萄。后来,母亲看见这样,便哭起来。很多年后,庇岳神父回忆说:「如果我早知妈妈会如此伤心,我便会咽下所有青瓜,但很不幸,我只是在她哭起来时才知道。」
朋友们不断企图引诱他,叫他不要读书,去跟他们玩耍,但他总是向他们说:「迟一一迟些。」
虽然父亲在纽约,母亲和妹妹们在罗马纳地,方济各也并非时常乖乖的听话。他不是自私或蛊惑,而是如果他决定了要做一件事,便不会让任何事情阻挠他。有一次,他想跟学校一起到庞贝的圣母院朝圣,他知道母亲一定不会准许,于是便干脆自己决定了。
格西奥得知这次旅程后,写了一封义正词严的信给朱西帕。她把信读给方济各听,方济各便回信给父亲说:「你向母亲投诉关于我去庞贝的事,也是正确的;但是,你不得不知道,按照天主的旨意,明年我的假期和欢乐将要结束,因为我将离开这里,去过更好的生活。的确,这次我花掉了少许金钱,但我现在承诺,我会读好书去把它赚回来的。」
我们可从以下一篇方济各约十岁时所写的文章,了解他童年的思想。文章题为:假如我是皇帝。
「噢,假如我是皇帝」我要做很多美妙的事。首先,我必会是个宗教性的君王,正如我现在就是,亦希望以后也是。最重要的,我要打击离婚,这是很多邪恶的人所渴求的:并会叫人更好地遵守婚姻盟誓。
「你看叛徒尤瑞安,他是个勇敢的人,兼具学识和修养,后来变成怎样。他犯下大错,否定自小已认识的基督宗教,并打算复兴无神论。他只是浪费了时间,因为他得了「叛徒』的恶名。相反,我会时常奉行真正基督徒的道路,使我的名留芳百世,而那些选择不走这条路的人将受诅咒!我会立刻惩罚他们,将他们收监或处死。我会将亚历山大·索弗如的命令定为规条,那就是:「要人怎样待你,应先怎样待人。』
「在位期间,我会经常到各省探访,以改善地方行政;我亦会在各处竖立纪念碑,兴建美丽的建设,如城门、道路、体育馆、图书馆、雕像、剧院等。我会是友善、仁慈和守法的,亦会像普通人一样,穿着家庭主妇造的朴素衣服,四处逛逛,听取各人的心声。最伟大的作家将在我的宫殿里,受到热情的款待,文学大师将得到厚禄:我会提倡艺术,并追随韦斯帕的训诫:「只有人类的朋友才配作统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