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愈研究德兰的性格,我便愈欣羡她,也愈赞美那个灵魂的高超艺术家——耶稣。这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女孩呢,能在十五岁的年龄写出像这样的话:“爱,是无不能的,最不可能的事,在爱看来则容易的,是甘馨的。要知道我们的主并不怎么看重我们的行为伟大不伟大,甚至于我们的行为艰辛不艰辛,祂只注意我们行为里爱的热情。那么,我们有什么可恐惧的?”这教我们想起一句中国的格言来:“伉丽之笃,行乞自甘。”为了她的天配,德兰乐意吃任何形式的苦而并不在乎什么。生命在她看起来乃是一种不断的殉难,一串细小牺牲的累积。她要做一位殉难者而不显出是一位殉难者。她的英勇达到了一个这样的高度,以致看起来不复英勇,只是很平凡。她立下了教训和典范,使殉难的观念加深、精微,广泛了,她教一切的事物的隶属于爱,已经为自己,为人群达成了如此意义的殉难的境界。她说过:“我远不如那些大圣大贤,他们从小就修行克己的一切的工夫,我教我的苦行只是在于克制自己的心意,忍耐着一句要说出的反驳话,不费多大力地做些小的服务,以及其他许多类似的事情。”殉难在她并不就只是引颈就义或赴汤蹈火。这样的机会毕竟是少数的,并且只是预备给少数具有殊宠的人们的。但是我们有日常的生活过着;爱情需要牺牲来饲养,如果我们守候大的牺牲机会,爱情就要锇死了。从她的手里,我们的日常生活已经获得了新的尊严和新的意义了。乔治郝伯特所歌咏的,德兰却已付之实行:谁打扫一间屋子,好像也是为了你的诫命,他就使这屋子和他的行为高贵。因为天主并不真正需要我们的牺牲,我们的牺牲只是用来作为爱祂的证明的。如果我们有灼热的情,有专心的爱,那么凡是我们做的事或抑制自己不做的事,我们说的一句话或是忍着不说的一言一语,都成了小小的牺牲,可以譬作一朵鲜艳的花,因为我们以欢愉的态度和喜笑的嘴脸把它献给天主,就可以取悦天主的圣心了。
中国有一句名言:“刻鹄不成尚类鹜,画虎不成反类犬。”微小的灵魂,仿效小德兰比仿效古代的大圣巨贤要稳妥的。因为鹄和鹜到底还是同种的东西,老虎同狗,照中国人,乃是完全异类的啊。
并且,我们的血到底有多少价值,能叫基督的血增加宝贵性呢?微小的一滴对于一片汪洋大海又会有什么意义?然而在必要的时候,作为我们对天主的爱的小小的标记,我们的血是有用的。但仅只是一个标记而已,它的本身不即是一项目的。换一句话说,爱情的殉难包括着其他的一切开式的牺牲、克已,因而更添增了新的,高超的意义。“许多人为正义牺牲,而没有人想到叫自己为爱而牺牲。”庸说的,德兰不是第一个这种方式的殉难者。老实说,一切圣人都是或多或少地爱情的牺牲。但是不容否认的是德兰,或无宁说天主圣神在她身上的作用,业已使这一基督教义的基本要点,获得更谨与更精确的发扬了。
圣洁像一座金字塔。顶点越高,基层便越宽,而塔的腰围也越大。德兰的金字塔有爱做顶点,天性作基层,日常生活的全部乃是它的腰围。在她身上,最大的朴实也并存着最大的复杂。有了一个天主,她就有了一切!蒋夫人在一遍真是有价值的文章《宗教对我的意义》里,扼要申述基督式的朴实特质,说道:“人生其实是简朴的,然而我们使它这样复杂。在中国旧艺术里,只有一种显明的物象,也许画幅上是一朵花。整幅画上面的一切,都是这朵鲜花的陪衬。一个完整的人生正是如此。这朵花是什么呢?我现在感觉到了,便是天主的意志。”我把这几句话引在这里,就是因为蒋夫人说的,似乎切合着德肋撒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