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说再见,我只是回到医院病房里。
门还是虚掩着,水槽上有亮光,躺在床上、盖着毯子的是我的身体。
我低头看,满心厌恶。它看起来冰冷、笨重,活象一件沾满泥泞的旧工作服。
而我感觉才切底清洗过了,根本不想穿上那又脏又臭的衣服啊!
可惜我没有选择余地——我已经选择过,并且承诺了——必须这么做,还得快一点。
再多犹豫半秒,我就会失去勇气,背信逃跑。
很快地,我的灵进入身体。一旦成功,之后的事,我就完全失去自主权了。
像有千万电流通过,我在身体里颤动挣扎。那种肉体的痛楚和生病的感觉又回来了,我立刻非常沮丧。尝试过灵的自由喜悦,又成为肉体的囚犯。
我无奈受困,三位守护天使出现在床前,他们来安慰我。
我太虚弱了,没办法和他们打招呼。
他们是我这趟美好旅程仅存的了,我真希望能伸出手,表达我的谢意,再对他们说一次"我爱你们。"可是我只能泪汪汪地注视他们,祈祷他们了解。
不必多费唇舌,他们明白我的意思。他们安静地靠近我,充满了我的灵,使我能抗拒痛苦。有一会儿,我们直视彼此,这给了我极大安慰。
表达了他们对我决定回来的鼓励,他们说:"现在,你休息吧!"我感觉平和宁静,很快就沉沉睡去,心中充满了美好与爱。
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我再度张开眼睛,是半夜两点。距离我死亡已经有四小时,虽然我在灵的世界待了多久无从计算,四小时似乎是绝对不够的。
有没有人进来探视过我?有没有人给过我任何药物?我不晓得。
现在感觉很轻松了,可是那只是肉体上的,精神仍然沮丧得很。于是我开始回忆,让一点一滴的过程经由脑海重来一次。
想不到我能在救世主怀抱中,一览天堂的奥秘。回想在祂眼前的情形,使我感觉强壮,我知道祂的光还可以安慰、支持我数小时。
我正要闭上眼睛休息,却看到门口有动静。
果不其然,当我抬起眼看个仔细,一个东西探头进来窥视,我哧了一跳。
他的同伴随后也出现,他们实在长得太哧人了,我从来没看过这样的东西。
一共五个,它们进入病房。半人半兽的模样,有可怕的爪子,矮而隆起的身体,类似人的脸,但看起来野蛮多了。
他们低吼、嘶鸣,张牙舞爪,慢慢靠近。他们充满了恨,我知道他们想弄死我。
我打算尖叫,却不知是太虚弱或太害怕,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们来到床前五六尺左右之处,我只能无肋地躺在那里。
突然一个光罩——有点像透明的玻璃——把我罩住,他们扑向我,却被牢牢挡在光罩外
他们气得跳脚,纷纭想爬上光罩,但又失败了。他们发出可怕的声响,做出可怕的样子,把我吓得发抖。
我被困在床上,那些东西看来不会善罢干休,我不知道这光罩会保护我多久,我甚至不知它是什么。
当我想我再也受不了,快被自己的恐惧打败时,我的三位守护天使又出现,五个小鬼一溜烟就不见了。
天使安慰我,叫我不必害怕,因为魔鬼恨我决定回来,派出最恶毒的小鬼来毁灭我。
他们解释这些小鬼一辈子都会缠绕着我,伺机向我下手,将来我可能会看到或听到他们,但光罩也会一直保护着我。
"不要忘记,"他们说:"我们永远在你附近,帮助和鼓励你。"不久之后,他们就离开了,留下我独自惆怅。
这是我三位守护天使最后一次出现,我喜欢称他们为我的伴侣,然而我很清楚,他们是我恒久亲近的三名好友。
我期盼和他们重聚、拥抱的日子。
天使走后,小鬼又来了,但光罩使他们无法接近我。我拿起电话,告诉我丈夫,我的病房里有妖魔鬼怪。
他以为我精神错乱而看到幻影,把电话塞给女儿,嘱咐她陪我讲话,自己匆匆赶来。
十分钟之后,乔伊走近我的病房,他看不见那些魔鬼的使者,不过他来到我床边,握住我的手,听我叙述事情经过。
要不了多久,那些东西就气得待不住,再度离开,整晚没有再出现。
我安心许多,渐渐平静下来。
接着,我把我的濒死经验告诉乔伊,当时仍有所保留,但他知道我遇见了不寻常的事,对我倍加关怀,充满了爱。
虽然天使已经走了,不过乔伊在这里,他也会安慰和保护我。
他的爱或许不似天使或基督的爱那般强而有力,但也十分美好,同样具有安护作用。
人类的爱无法十全十美,但一样具有使人康复重生的力量。
当乔伊陪伴我时,我的灵在两个世界游移,好似我的归来还不够确定。
我记得医生护士忙出忙进,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也不知他们来了多久,但所有的人都很紧张。
这段时间,我时时溜回灵界,看到许多美好的事物——两个世界的。然后,我又有一次极具震憾力的经历。不是我看到的,而是一位访客来看我。
一位美丽的小女孩进入房间,约莫只有两、三岁左右,她是我见到唯一未成年的灵。
她包围在金色光圈中,她走到哪里,就亮到哪里。她似乎对乔伊很感兴趣。
医生护士短暂离开时,我问他是否能看见她。
他看不见。
她如芭蕾舞娘般的优雅,踮起了脚尖走动,像一直在跳舞似的。她的活泼快乐给我极深的印象。她走向乔伊,站在他鞋尖上。
她扬起一条腿,朝后伸展,摆出一个漂亮的平衡姿势,倾身伸手进他的被子口袋。我觉得奇怪,问她到底在做什么。
她回过头来,顽皮地对我笑,我知道她听见我的话了,但并不回答。我感受到她心中充满了喜乐,接着她消失不见,再也没有出现,不过我知道自己不会忘记她。
后来的几个小时,医生和护士忙得不可开交。虽然他们比前夜更注意我,我和乔伊却未向他们透露我的经历。
第二天早上,一位医生对我说:"昨晚你可真危险,当时有什么特别感受吗?"
我发觉我开不了口,只能说我作了恶梦。
谈我的旅程变得十分困难,之后我甚至不愿说给乔伊听了,愈说它,便使它愈模糊,我好害怕。
几个星期过去,我把这件事告诉几个大孩子,他们立即表明支持我的态度。
往后数年,我有许多自我成长、学习的机会。事实上,后来的这几年,是我生命中最困难的岁月。
濒临死亡的瞬间所看到的奇异景象,究竟只是幻觉、妄想?抑或真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