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年,也就是在我有濒死经验后的第六年,我的姐姐桃乐丝打电话来,说起一件不寻常的事。
她告诉我有个女人,准备把即将把出生的婴儿送人。那女人和丈夫是酒鬼,已经有一个儿子交给别人领养。可惜领养那男孩的家庭有太多孩子,无法再接受这个婴儿。
因为小孩是原住民,他们希望让同种族的家庭收养,最好是他们家的亲戚。
桃乐丝知道我沮丧了好一阵子,认为让我忙一点,可能对我有好处——例如,暂时照顾一个宝宝。
她说他们需要有人收养宝宝几个月,直到他们替小孩找到正式领养的家庭。
我和家人商量。至于我个人,虽然我才刚进人大学选修一些课程,我发现自己对这件事很有兴趣。
我女儿夏蕊也怀孕了,她自愿每天抽空来照顾宝宝几小时,顺便学习如何养小孩。
乔伊说能再抱抱小娃娃也不错——我们最小的儿子都已经十二岁了。
就这样做了快定,等女娃娃被送来我们家时,家里已有万全的准备——我们搬出了为孙儿女准备的旧婴儿床,以及孩子们用过的东西。
我一眼就喜欢上她,说不出的投缘。我不断自我提醒,她终究要离开,但心里却排斥理智重复说的话。
法庭找不到适合的领养家庭,这孩子的亲戚中没有人可以收留她。两个月过去了,我女儿生个胖小子,我常去探望她,带着我的义女。
小女娃娃生性活泼开朗,总是要人抱。当她不舒服或需要安慰,她会把鼻子揉进我颈项,让我的呼吸吹在她脸上,而这一招总是有效。
当然啦,家里大大小小都爱她。到了早上,我们十二岁和十四岁的儿子会把她从摇篮中偷走,带她到客厅和她玩耍。
她十个月大,摇摇晃晃地学步,淡褐色的皮肤和其它婴儿一样闪着健康光泽。每天早晨,我为她抹乳液,使她光滑如丝缎,一整天都香喷喷的。
我愈来愈爱她,很快忘记她并不属于我。
她十个半月时,法庭通知我,在别的州找到了她的亲戚,领养她的父母数日后将来接她。乔伊和我签署过同意书,放弃收养她的权利,这下我完全呆住了。从一开始,我们就知道她会离开,但此刻,我比任何母亲更不愿放弃我的孩子……我认为她是我的。
我麻木地收拾她的衣服,别人说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见。我满脑子胡思乱想,却找不到答案。我从来没想到,我会陷得如此深——几乎无法自拔。
怎么会这样呢?我的理智到哪里去了?
新父母来接他们的小孩,我把她抱向车子。她以为我们俩要出门,搂着我,快乐地向其它家人说"拜——拜"。
我的家人和我一样悉云惨雾,新父母并没说什么,这样也好,反正任何人说任何话,都不足以安慰我的伤痛。
宝宝的新妈妈伸手来接她,我顿时惊惶失措,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喉咙一紧。我想带着宝宝逃走,但两条腿不听使唤,紧接着发抖。她发觉别人要把她带离我身边,放声大哭起来。我的心碎了。
车子开走,我呆立在原地。我心爱的小女孩,伸出双手大哭的情景烙在我的灵魂上。我崩溃了,转身奔回屋内,几个月心情都无法平复。
屋子里的一切使我想起她——她爱坐着假装会弹的钢琴,她的奶瓶等等。最重要的是,少了她,整个家似乎死气沉沉的。
三个月后,我实在无法忍耐了,开始祈祷主让她回到我身边。
没有人提及她,可是我知道大家都很难过,我们需要她。
然后有一晚,我相信她不会回来了,于是我为她所在的家庭祈祷。我请求天使让他们幸福,这样她才能快乐。我祈祷她适应新环境,心中充满喜乐。我全心全意为那个家庭祈福。最后,我感觉悟一切重担在主手中,终于安心睡去了。就在当天晚上,我的床前来了一名信差,他来自灵的世界。
他通知我,小女孩的情况不太好,她会被送回我身边。他说我将接到电话,对方开口会说:"我有好消息和坏消息"
之后我整晚都睡不着了。
后来的两个星期,我足不出户。每一次电话铃响,我就会跳起来,等待着那通电话。
我把信差的事告诉了桃乐丝,但没有对其它人提及——即使是乔伊,他已经受够了。就连桃丽丝也对我半信半疑。
一天早上,电话来了,对方开口说道:"贝蒂,我是爱伦。我有好消息和坏消息。"
我在床上坐起来大叫:"等一下!你等我一下!"
因为我刚在睡觉,我怕自己其实在做梦。爬下床,我照了一下镜子,确定很清醒,我抓起电话说:"好吧,我在听。"一颗心跳得好厉害,我的耳膜几乎能感觉到震动。对方说下去,告诉我,我的宝贝在医院里。
"她无法适应新环境,"爱伦说:"哭过不停。你当了她十个月的妈咪,她在找你。"
她进一步解释,娃娃哭泣个不停,惹恼了她的新父母。一晚他们喝醉了,不但打她,还把她丢下楼梯。
她被送进了医院,遭到遗弃,已经在那里病恹恹地待了两个星期。
医药对她似乎起不了作用,医生怕她的精神状况影响了她的复原。
"贝蒂,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爱伦说:"我知道我们要求太多,但可以拜托你把她带回去一阵子吗?至少让她住到情况改善?"
我快晕倒了,呼吸急促。"我待会儿再给你回电话好吗?"
挂上电话,我冲到楼梯口,大声叫唤孩子们——当时是七点半,乔伊已经出门去上班
我向孩子们宣布有天大的好消息,接着却说不出来了。他们跟我到电话旁,听我打电话给乔伊,试着告诉他这件事。
他说他马上回家来。他的声音比我镇定多了,那给我极大安慰。
慢慢平静一点,我想到我应该给爱伦回电话,刚才一量兴奋,我挂了她电话。在拨她的电话号码时,我突然有些着慌。会不会我听错了?万一她根本不是那个意思呢?
她接听电话,我要求她把话再重说一遍。她说了,并且补充道,她正打算搭飞机到婴儿被遗弃的地方去。
我说我和她一起去,她却要我在这里等,不过她告诉我婴儿的所在地。这一次挂上电话,我马上打电话给旅行社,定了和爱伦同班飞机票。
再打电话给她,我说将和她同往,她终于同意和我在机场碰面。到了当地,会有另一位工作者来接她——带着那女婴。
旅程太漫长了,我下了飞机,开始迫不及待地在人群中寻找。
据说对方是男性,我却找不到抱小孩的男人。这太令人担心,我认得我的娃娃,怎么会遍寻不着?
接着我看见他们了,但他怀中的婴儿和我记忆中的完全不同——虽然我知道是她。
"我的宝贝!"我听见自己大叫,然后飞奔过去,从他怀中抱走她。
她头发快掉光了,眼窝凹陷,一道眉毛被剃掉,留下瘀青的痕迹。她一眼认出我,两手两腿用力抱住我。
"他们做了什么?他们做了什么?"我哭道,把那名工作者吓呆了。爱伦赶过来向他解释,没有关系,我是宝宝的妈咪。
乔伊和孩子们到机场接我们,他们眼中闪着兴奋的泪光。婴儿愿意和他们轮流拥抱,不过她必须时时回到我怀里。她像溺水的人抓住救生圈一般,总是紧紧抓住我不肯放手。
后来的几个月,她不让我离开她的视线。
她所受的精神伤害浮现出来,不肯和任何人说话,拒绝走路,脸上没有表情。
只有我离开她,她才出声,一直哭到我回来为止。没有办法,我只好把她绑在身上,才能在屋里走动做事。
就这样我们俩绑在一起好几个月。晚上没有我陪,她根本不睡。我把她的小床搬到我的床边,将就着她,我也就天天很早上床。
刚开始时,她的床和我紧紧相邻,我可以把手放在她床上。慢慢地,我把它挪远一点,几个月过去,她终于能睡在房间的另一头了。
乔伊和我老早请了律师,申请收养她。同时我们带她上医院彻底检查,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比我们估计的要厉害。至于精神状态,就更加复杂。
医生认为只有家人的爱心与耐心,才能使她康复。
法院综合所有事实,判决很快下来——她是我们的了。
乔伊要给她改名,换一个他认为最好听的名字。我认为没有必要,但家里人都站在乔伊那一边。
他们说这女孩和我有特别的情感,很难不发现。于是她有了个新名字——贝蒂•珍——和我一样。
到小贝蒂两岁半那一年,她不论生理、心理都恢复正常,再度成为我们家的开心果。
有一天下午,她跑向乔伊,脸上带着顽皮的笑容,站在乔伊的鞋尖上。她一腿向后扬,摆了个芭蕾舞平衡的姿势,把手伸进她父亲的裤子口袋。
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想起多年前的往事。
当我在医院,灵和人的世界没有界线时,一个小天使跑进我的病房
然后,我听见贝蒂清脆的笑声,突然有更深的了解。
在天堂里,那些等待投胎的灵,其中有一位女性,我曾和她有极亲密的感觉
所有的事情都有了答案,我真想欢呼。
我被允许见到她灵的模样——又见到她童稚的模样——那是多么特别的暗示。虽然我因手术而无法生育,她仍然找到其它的方式,成为我的孩子。
她与我是恒久的朋友,从以前,到永远。
经历了许多事,我的家人都成长了。孩子大都已经离家独立,建立他们自己的家,开创各自的人生。
乔伊和我尽量帮忙他们,在他们需要时加以扶持,但我们了解无法替他们过日子,也没有这种欲望。
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来自天堂,到这里来学习和体验一切。我们无法替他们伤悲,也不能安排他们的快乐,只能当他们的家人,给他们爱。
自从一九七三年十一月十八日之后,我还有多次经历,不过就不在这里赘述了。毕竟我花了十九年的时间,才能把那次濒临死亡的经验原原本本说出来。任何事都有适合的时机,现在正是出这本书的时候。
我经常想,我的使命到底是什么?当然得不到任何暗示。我只能继续生活在基督的光芒中,接受祂的爱。或许,我也因而能完成祂要我达成的任务。
我知道,我们必须彼此相爱,我们应当和善、慷慨服务、宽容。
经由爱,我们将充满喜乐,我亲见它美好的报偿,那是除了爱,没有其它方法能得到的。
我的经验只有在帮助我们去爱时,才有任何意义存在,否则便一点也不重要了。
救主给我的指示是——"无论如何,彼此相爱。"但能否做到这么简单呢?
我将继续努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