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修辅导员做些什么?
从事灵修辅导工作的人会给出不同的答案。我们列出和阐述灵修辅导员工作的方式,将依据我们想像灵修生活的需要和我们对自我能力的评估。我们细心列出的表单是一、心领神会地倾听;二、关注;三、肯定;四、协助澄清;五、当受辅者需要时,启发问题;六、帮助受辅者辨认影响他面对天主的情绪和态度。所有这些和其他事项都是对辅导工作不可缺少的。我们可能会沉浸在这表单中,更重要的是,我们可能如此地关切执行所有这些工作,以至于忽略了对方为何前来寻求灵修辅导。那么,辅导员最基本的工作是什么呢?
我们提出的有两项,它们的根据是:祈祷以及整个基督徒生活默观的核心是一种有意义的神人关系。因此辅导员的工作是:
一、 帮助受辅者注意天主的自我启示。
二、 帮助受辅者认清自己的反应,并决定他对这位天主的答复。
我们要分别讨论着两项。这并非企图指出在实际上它们是分别发生的,也不是指出第一项必须在第二项开始前完成。有时天主自我启示和人反应和回应几乎是同时发生的。因此辅导员通常在同一的交谈中同时进行两项工作。虽然这样,我们还是将两项工作分开来谈论,以求条理分明。
当两个当事人都注意对方,关系才会发生。我们根据基督徒的传统,假设天主在关系中扮演祂的角色、注意受辅者、看着他,而且聆听他。然而,如果关系要发展,受辅者必须注意上主。这并不是一件复杂的事,但也不容易。首先,人们要专心注意其他任何人是有困难的。那么,要专心注意这不可见的、神秘而全能的天主,则更加困难。
寻求灵修辅导的人通常在信仰和祈祷上都不是生手。他们已经是信友,而且祈祷已有相当时间,但是他们追求更上一层楼。不过,他们已习惯的祈祷并不是默观式的。为大多数的人而言,祈祷就是诵读经文或是口祷,例如:“天主经”、日常经文祈祷、圣咏、玫瑰经、从默想书中取出的默想或是思考问题。然而,许多人往往透过这样的操练为天主所惊奇。一位七十五岁的妇人说,当她用经文祈祷时,有时体会很深,因此她知道真正在跟天主谈话,祂正在聆听。所以,人们习惯的这种祈祷的深度不应被低估。但是它通常不是默观式的,并且也不是如同默观一样助长有意识的关系。默观本身的性质给予上组更多表达祂自己真实的空间。
何谓默观?我们在此不采用它的神秘意义。我们对它的描述更接近圣依纳爵赋予的意义。他在《神操》中建议,一个人注意耶稣如同祂出现在福音所载的事件中,而且让自己完全为耶稣的神态、祂的关怀和行动所吸引。当一个人不再为他自己的关切所盘踞,而让另一个人、事件或对象吸引他的注意力,这种意义下的默观开始了。当默观一个人物时,他让这个人以及他的人格、关切和行动吸引他的注意力。在某种程度上,他让自己至少一会儿全神贯注在另一个人身上。我们所指的默观祈祷,就是专注,此外至少还带点全神贯注在耶稣这个人、神、或圣经人物、或杰出的基督徒身上。这样的祈祷能够培养出默观的态度,让人容易自发地专注于上主在圣经、创造、自己的生活和大地的生命中的自我启示,而不是只把上主视为自己所需要的一个背景人物。
然而,如果一个人要在这样的默观具有某种能力,必须克服两个困难。第一是由先入为主的分类所造成,后果是使人时常无法按照人或事物本身的特质,看到或聆听另一个“他(它)者”。我们看不到独立的个体,因为我们已经把我们看到的归属于一个种类:“另一棵尤加利树”、“又近晚霞”、“一个德国人”。其次是向内胜于向外的倾向,即总是全神贯注在我们自己所关切的,而不是别人的。我们都认为祈祷是要摒除或减少观看及聆听,而要向内观看。当我们听到“让大家祈祷”时,我们自动地低头、闭上眼睛。祈祷往往被视为基本上是祈求,沉思某事,或是有所洞察。即使这些行动本身是好的,但它们会阻碍观看和聆听。如果受辅者要经验默观,并成为从事默观的人,灵修辅导员必须时常耐心地又带启发性地工作。
如果你曾全神贯注一场比赛、读一本书或聆听音乐,你会惊讶不少时光已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这就是专注在某种事物的力量,而且你具有默观态度的个人实例。在火灾或车祸中,父母全神贯注在孩子的安危,以至于他们只在紧急状况结束后才察觉到自己的伤势。战场上的士兵是在战斗停止后,才发现自己受伤。
全神贯注我们自己身外的某件事物能让我们忘却自己和周遭环境。默观引领人超越,或更精确地说是超越的经验,也就是除了默观的对象以外,忘却自我及所有的一切。
反过来说,专注于自己就很难默观的其他人、事、物。因此,饥肠辘辘的人无心观看日落。一个有极大焦虑准备考试的学生可能不会注意身旁别人的谈话。
灵修辅导员有时需要花上好长一段时间,极具耐心地帮助人达到忘却自我的地步。专注于自己往往还能成为美德的面具。譬如整天集中注意于自己缺失和罪过的人,会自视和被视为一位诚实和自我认知的人,但他却从不改变他的行为。当他阅读圣经,听到谴责的话语便会运用在自己身上;但他对宽恕和自由的话语绝不会留意细听,也绝不会注意上主看待罪人的爱的神情。在他的案例中,谦卑和自我认知的同义词就是自我专注(self-absorption)。
灵修辅导员必须帮助这个人忘却自我和他的问题,转而注视上主。可以先协助他注视和聆听他身外之物,音乐、大自然的美丽、艺术、建筑或其他吸引他的事物。自我专注是注意在弱点上。尽力帮助人跨出自己,就是助人增加力量,这便是灵修辅导员的工作。
默观的另一个面向值得我们注意。伴随默观产生的专注、喜乐、痛苦、同情、喜爱、感恩和感激等反应都不是运用意志力控制的,而是由我们所看、所听和领悟的,引发出来的。虽然受制于我们过去的经验,但这些基本上是我们对自身之外的人和事物自然的反应。我们在此有一重要的因素需要在灵修辅导上加以考虑。最明显的例子或许是人注视心爱者时所产生的爱的反应,它似乎是一种礼物,是由对方引发出来的,并不是因为自己的任何决定去爱或喜爱。辅导员帮助人明了他们能够注视和努力注意天主已经做了什么、正在做什么、已经说了什么、正在说什么,但他们不能用意志影响自己的反应,他们至多能够希望他们会有某种方式的反应。例如一个妇人并未反应她所希望的,她对“上主,袮鉴查了我,也认清了我”(咏139:138)的话语,没有显露的喜乐,反而感到愤怒。然而,她已经反应了,而且她能够选择向上主表达她的反应,她也能够请求上主帮助她处理她的愤怒。
默观者对所默观的对象是无法控制的。人不可能要求夕阳余辉光辉灿烂。人能够做的是希望和观看。默观使人在对象前激起敬畏和惊奇的态度。如果默观的对象是人,那么我们所能够做的就是要求他自我启示,然后静静地等待事情的发生。这个洞察就是依纳爵•罗耀拉在《神操》中每个操练一开始时,要求人求恩的理由。在某一点上,他要求避静者祈求上主向他启示,让自己看清自己有罪性,以便他感到惭愧和困惑。在另一点上,避静者祈求上主,让自己多认识祂,以便爱慕和追随祂。
在此默观和超越之间的关系显得更加清晰。当我们与另一个人来往时,与我们处理一个物体,两者是不在同一个层面上的。圣艾修伯理(Saint-Exupéry)的小王子在他的小行星上,只需要移动他的椅子一点点,就能看到另一次夕阳,但他却无能为力了解他的花的真实和独特性,直到花向他自我启示为止。
灵修辅导员鼓励受辅者向上主要求自己所想要的。他们一开始的渴望可能是很笼统的:经验天主的临在,要进一步认识主等。这样的请求应是表达他们真正的渴望,辅导员的角色便是协助他们澄清和说出他们真正的心愿。那么,受辅者在默观的初期阶段,首先要求他自己所要的,然后注意或聆听在默观中所发生的一切。换句话说,他把自己放置在与他者的关系中,并且请求对方自我启示,然后注意那一位的启示。
祈求上主自我启示能让我们向“他者”(theOther)的奥秘开放,这种开放与我们通常许多的个人活动正好相反。我们往往企图控制我们的知觉,我们受到新奇和奇异所威胁,因此常常只看我们想要看的,或是我们的知觉和认知结构让我们看的。努力默观便是试图让另一者成为他自己或它自己、试图向惊奇和新奇开放,并试图让自己的回应经由另一者的真实引发出来。因此,当我们默观天主时,我们试图让祂是祂自己而不是我们对祂的投射,而且我们在祂之前是真实的。
实际的超越经验落在全神自我专注和全神专注于另一者之间。任何人性的经验必然是以下两者的混合物:自我意识和对外世界的察觉。灵修辅导员能够帮助受辅者明白,就这一点而论,默观上主和默观其他任何人是没什么不同的。人与非常亲密的朋友促膝谈心时,仍会觉察到自己脚趾的疼痛、想知道是否有人关了汽车的灯,或是意识到明日上课的工作仍然要做。换言之,即使最亲密的关系都免不了分神(distractions),祈祷也是一样。
最后,在亲密的交谈中,仔细考虑正在发生的事情,或一个人作默观如何的好,特别是想在个人的日志上写下有关的思想,或是使用它作为某一章节的例子,这种情形是自我专注的实例,足以扰乱沟通。辅导员能够借着提醒他们的祈祷结束后再作反省,以帮助人避免干扰。
灵修辅导的开始阶段,辅导员通常必须帮助人默观上主。受辅者需要怎样的帮助呢?他们通常发现注视或聆听天主的强度和努力不是很有帮助,最终常变成了专注自己。倘若他们首先花些时间在他们喜爱的一些活动上,而这些活动包含了默观的层面,这或许是从赏鸟到赞赏城市的建筑、从聆听海边澎湃浪潮的声音到聆听巴赫的音乐等,如此一来他们或能得到更多益处。任何接受的经验帮助人忘却自己,而能专注在其他事物。人可能会认为自己与上主分享这样的经验,和他向要与一位知心朋友分享同样的多。我们也会建议他们在这段时间中祈求上主显明祂的临在,以及祂的自我启示,然后他们注视或聆听他们喜爱的事。在每次作完以后,我们要求他们作经验的回顾:发生了什么?他们经验到什么?上主自我展现了吗?
当人们开始做类似这样的事,观察所发生的情形实是令人惊讶。最先他们可能反对如此的非宗教行为不可能是祈祷。此外,因为祈祷为他们而言时常表示沉思、洞察和决定,他们往往需要时间和耐心希望这种新的祈祷方式,并发现辅导员所言不虚。然后他们便发现祈祷是既快乐又轻松的时间。他们为喜乐和感恩的情绪感到讶异,并感受到那一位的临在,祂爱护并照顾他们。他们发现自己以前总是害怕或感到羞愧注视的事物,如今都可面对,并且他们开始感觉到释放和治愈。
这些反省带出这样的一个问题:是否有某些特殊的地方或事件能让我们更明确地把自己放置在上主的道路?传统的回答是肯定的。它们包括圣事,尤其是感恩祭,此外便是教会的教导、圣经以及上主的其他工程,特别是大自然。灵修辅导员往往多加推崇圣经和大自然,它们值得特别的注意。
人们向来能从大自然的美丽中找到平安和心旷神怡。大多数的避静所、祈祷中心和修道院多设在山明水秀之间,这证实了我们都认为在大自然中比城市的环境中更容易碰触到天主的共通信念。此外,犹太基督徒的传统持续地谈论天主在祂所创造的事物中自我启示。即使不刻意强调乡间和海边是与上主相遇的最佳场所(因为祂同样临在城市中,似乎有时引人入胜的自然景观反而令祈祷分心),灵修辅导员往往仍鼓励人注视大自然的美景,而能与上主相遇并且聆听祂。
当辅导员帮助人在大自然中默观天主,辅导员必须提醒他们注视和聆听,而不是给予他们观念去沉思有关持续的创造和圣神的寓居。我们大多数的人经由阅读、教会训导的课程,或许经由哲学和神学的课程熟知天主临在万事万物中,但是很少人曾经细细注视一朵花,让天主自我启示是祂为他创造这朵花。在我能够视一棵树是天主的作为的具体表现之前,我必须首先看到、触摸、感觉和闻到这颗树。如此说来,辅导员首先宜提醒人们多用心注视和倾听周遭的事物。
默观大自然的第二个提醒是,注视大自然之美本身能够是一种与上主有所关联的方式。言语不是必要的。正如我对艺术家的创作有兴趣,而与他有所关联,同样我接着默观天主的创造而与祂有所关联。创造者喜欢人们表达出对他所作的感到兴趣,如果我们喜爱我们看到的,或是我们在他面前微笑、叹息或表达欣喜,他更能享受其中。如此的回应是借由我们所默观的引发出来,而不是我们的意志反应。这样的回应是传达给艺术家的讯息。当这位艺术家就是天主,那么这传达就是所谓赞美的祈祷。它们不需要以祈祷的语言表达。的确,祈祷往往先于文字。当一个人对大自然的美丽有所反应,灵修辅导员可以指出这些回应与《圣咏》104:103的作者那诗一般的回应十分类似。不是人人都是诗人,但几乎每个人都会因令人目眩的日落或日出,或是阳光照耀在秋天的叶子上而感到兴奋激动,并且感受到很深的惊奇。
默观者不会只满足于欣赏大自然的美丽和赞赏天主的化工。他们也可能要求天主自我启示,并对他们作个人的交谈。他们经由要求祂的自我展现开始他们的默观。天主会回答吗?他们又如何知道呢?此处所触碰的问题是直接关切天主自我启示的通常途径,而不是神秘经验,虽然这样经验的发生远比我们所认知的还要频繁。
一位妇女在夜色中漫步海滩,银色的月光洒在海浪上,她喜欢这样的景色,而且出乎意料地感到平安,觉得有位同样欣赏此景色者相伴。不可理解地,她可能感到自己仍是被爱的,即使她真的喝了或吃了太多,常常和家人闹别扭,或是刚失业。她可能感到自由地诚实面对自己,而不是自怜自艾。或者一个年轻人可能在闪烁的星空下感到自身的渺小,但却又觉得在整个事物的结构下自有他的地位,或是一个人眺望云彩环绕的山峰,可能意识到内心深处的呼唤,要他调整生活的方式。这些人在这种种的情况中可能听到或感觉到上主自我启示的表白。如果能敏锐地感受到这些令人兴奋、充满挑战性又感到欣慰的经验,上主可能已经为他表现出新的真实。
我们可用类似的方式来看圣经的默观。圣经不是上主,但却是与祂相遇的特别场所。然而,人们专注圣经要如同默观大自然那样注视树木、日落或群山一样。他们必须对圣经具有默观的态度,让圣经成为圣经本身,聆听它,并且当我们聆听时,要求上主自我启示。
灵修辅导员没有必要评论其他宗教书籍是否也是遇见天主的特别场所。历史和当代的经验都显示好多其他的书籍也是这样的特殊场所,不过,圣经始终都是基督徒寻找上主之言的首要场所。
我们应直接聆听圣经之言,而不是我们对圣经的投射。灵修辅导员也和大多数人一样,深受现代圣经学家的影响。他们可能疑惑如何能够运用圣经帮助祈祷中的受辅者,因为现代人对耶稣究竟说了或做了些什么,提出了不少的问题。如果对历史中耶稣的研究为现代圣经学者产生这样的问题,那我们仍能运用福音来认识祂吗?
首先要提出的一点是显而易见的。建基在妄想错觉上为祈祷或基督徒的生活究竟是毫无益处的,因此看待福音之其为福音是十分重要的。它们不是耶稣的传记,而是初期教会信仰的四种不同的表达,以及按记忆写下的对耶稣的信仰。每部福音有各自的观点、神学着重点,以及各自的生活环境。例如默观《马尔谷福音》就是按照作者著作的意思,聆听作者所言的。
第二点,一个人不必是圣经学家,就能运用福音祈祷。上主能够对那位相信天使真的欢唱“天主在天受光荣”的人自我启示,倘若这个人渴望让生活的天主这样做。其实一个人对福音了解的越多,他越能不受个人文化或投射的影响,而更能注视和聆听福音。因此圣经的研究有助于默观。人若能够默观《马尔谷福音》的耶稣,并知道他正默观的是马尔谷的耶稣,而不是耶稣的全部历史资料,这对人生有帮助的。一则,圣经学家的任何新发现都不足以使人惊慌的。而更重要的是,人觉察到自己想要遇见的那一位,不是过去的耶稣,而是我们在信仰上相信和经验到的现今活生生的主,是与纳匝肋的耶稣相联系的主。
我们此刻触碰到了灵修辅导的核心。默观福音的目的是认识生活的主耶稣。依纳爵•罗耀拉身为辅导员的智慧又十分显明了。他要求避静者在默观福音中的事迹之前,先祈求他们所愿望的:“深深地认识为我降生成人的吾主耶稣,为能更加爱慕祂、追随祂”(《神操》104》。然后他们聆听福音,看待它之所是。文学教导人如何让它来激发人的想像力和激起他们的信仰,然而,真正的渴望并不在于熟读圣经章节,而是更认识耶稣。
在灵修辅导过程中,往往会有类似下列的对话(若望是辅导员,玛利亚是受辅者):
玛利亚:耶稣清理圣殿的一幕令我十分感动。
若望:你觉得祂怎样?
玛利亚:祂好像很生气。
若望:生气?
玛利亚:是啊!祂似乎非常在意天父应有的待遇。这和其他的人实际做的事,形成强烈的对比。
若望:耶稣似乎非常在意。这一点对你好像蛮重要的。你能多谈一些吗?
玛利亚:给予祂给我的感觉?
若望:对,谈谈祂是怎样的。
辅导员在对谈中,引导对方注意祈祷中耶稣的样子。他的一些答话似乎没有多大意义,目的只在帮助受辅者继续观看自己对耶稣的印象。至少在这一点上,他并未鼓励受辅者注意耶稣的行动带给她自己生活的含意,他尚未询问受辅者有关她对耶稣的印象有如何的感受,他只让她尽量注意耶稣和祂的作为。
往往当辅导员这样帮助受负责注意耶稣和祂像似什么的时候,他会发现受辅者所观看到的已超过她所理解的,也发现耶稣的行动对她有重大的意义,是她尚未意识到的。让我们回到对话上:
玛利亚:嗯!就像我说的,祂生气!祂真的非常在意那些在圣殿里作买卖的生意人。
若望:你不妨现在重温一下整个情景,它似乎相当吸引你?
玛利亚:(停顿了一下)祂真的很关心天父。祂好像感受到天父受人轻慢,这令祂恼怒。
若望:这令祂恼怒吗?
玛利亚:祂真的受不了。这就如同你所爱的家人受到凌辱,你也一定很受不了,对不对?(停顿了一下)就是这样。
若望:这似乎是让你感到触动的事吗?
玛利亚:对啊!我就有这种听别人乱骂我所关心的人的经验,我可以体会耶稣的感受。我觉得我更亲近耶稣了。
若望愿帮助玛利亚注意她在祈祷中已经体验到的印象,这呈现在第二段谈话玛利亚的表达中,她似乎更清楚看到某些事情对她是十分重要的。如果辅导员没有提供机会让玛利亚继续观看,她很有可能不会谈论这个重要性,或许不会看到它。由于体会到了,她随即自发地向耶稣说出情绪的反应。默观中的交谈可以继续发展下去。
有经验的辅导员知道,帮助人在祈祷中持续地注视上主,并且表达他们所看到的,并不总是如同上述的例子那么容易。辅导员常常感受到询问这样的问题:“当你祈祷时,上主是怎样的?”是没有效果的,因为回答往往是:“我不知道。”不少人祈祷的时候根本不想这回事。但如果有人来到辅导员面前,希望能与上主更加亲近,那么帮助他注意耶稣看待他的方式是十分重要的。我们若不认识一个人像什么,我们是无法与他更亲近的。事实上,祈祷的人持续祈祷,因为他们觉得有上主吸引人也邀请人的印象。他们要这样表达却是困难的。那么,这样的努力值得吗?
辅导员回答者问题的方式深深地影响他们给予辅导的方向。当玛利亚祈祷时,她持续回到注意耶稣是怎样的,这能够逐步发展玛利亚的能力,看待自己的祈祷是交谈式的。她在祈祷中对上主的觉察会更为敏锐。因此,她对祂的反应更为频繁、充分,也越丰富。祈祷也就具有生命了!
当我谈论祈祷时,“这对你的生活有什么意义吗?”这样的问题并不是不能问。更确切地说,问题所在是辅导员在帮助玛利亚注意祈祷对生活的含意之前,会不会帮助她看清在祈祷中的耶稣像什么。换句话说,他试着帮助她进入祈祷的默观本质,他所费的心力并不是要得到意义而已。
有些辅导员可能觉得他们所辅导的人不会谈论宗教经验,或者宗教经验并非他们祈祷中的重要成分。或许是辅导员没有持续不断地问:“耶稣是怎样的?”结果受辅者没有真正注意他们眼中的耶稣是怎样的。这不见得是上主为他们另辟途径,而是辅导员为帮助他们意识到,只要他们注意到祂,有事情会发生的。
如果辅导员真的帮助受辅者注意上主,他们会发现在一段圣经章节或其他事迹中,凝视上主的单纯行动本身就是有所获益的祈祷。这样的默观独自地萌生爱、情感和渴望的苗芽,依次引领人更紧密地注视上主。这紧密的注视渐渐激发人对祂的一种新的信任,或是与祂的伙伴关系。探寻深意,即使本身是正当的,但在默观的过程中也是令人分心之事。当事人必须判断这两者中的哪一个更能促进他想要的神人关系。
祈祷者的经验似乎向我们显示,相较于在默观氛围之外所作的选择,上述的默观往往引领人们作更具深度的抉择,而且更触及他们生命的泉源。这是另一个理由,说明了为什么“与受辅者一起”是辅导员能够提供的一项最有价值的服务。然而,这不是一项建立辅导员自尊意识的服务。辅导员扮演的只是受辅者祈祷中默观的仆人,全神贯注在受辅者观看注视耶稣的方式上,并且防范自己和受辅者分心走意。
关于与上主相遇之特殊地方,还须在此多说一句。这些已经提及的场所仍是许多人与上主相遇的特殊地方,同时,不同的人对某些地方自然有所偏好。新的特别场所有可能也会出现。尤其,现代人多从接触自然转向接触人造的作品,可能会促使这些人为的成果成为与上主相遇的新场合。德国的一位灵修学家苏布雷克(JosephSudbrack)提出这观点,也力劝灵修辅导员保持开放的态度,注意许多出乎意料之外的人类情境,能够成为人们祈祷的出发点。凯尔希(MortonKelsey)则提出强烈的论点要注意梦,他指出许多教父们在灵修辅导中运用梦。辅导员实应具有宽广的视野,方足以帮助不同的人,找到恰当的处所,等候上主的自我启示。
当上主欣然地为像玛利亚那样的人成为真实的,她也乐意让自己完全真实面对上主,那么她的祈祷改变了,而且另有进境。天主不再那么遥远和抽象,祂更贴近生活、临在祈祷中。祂自有祂的意志和价值观,祂不是道德的作用,而是接纳、包容、爱护,时常向不完善的人提出挑战。祂是可以交谈的,经由祈祷或生活中的沟通交流,祂转化人,使人迈向“基督的圆满年龄”。因此,当玛利亚透过圣经的图像注视上主时,她所看到的不再是为自己的偏爱与需要所掌控的上主,而是往往走在不知名的道路上,说出出乎意料之外话语的上主。换言之,被注视的那个人开始明显地呈现他自己的生活,即使他的自主性仍然受到受辅者潜意识观念的限制。当上主开始在受辅者的祈祷中更清楚地呈现祂自己的生活时,辅导员通常意识到自己的贡献首先在于不要干预正在进行的交谈;其次,按照自己的能力,促进进行中的交谈,也就是鼓励像玛利亚这样的人听之以心,应之以心。
当默观的态度已充分地发展和意识到了,这不干预交谈进行的首要性是可以了解的。然而,这首要的含意并不受限于默观态度已经发展的时段。辅导员必须在整个辅导过程中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即使受辅者在祈祷中只体验到自己的怒气、恐惧和感到罪过的情绪,根本不会奢望在祈祷中上主能够呈现祂自己的生活,辅导员仍须记得自己主要的工作是什么,并帮助受辅者走向默观之境。因此,在他们的辅导中,不可使用任何的方式阻碍默观的发展,也不可在辅导中引进任何会扭曲或混淆默观态度之要素,就算当时看来似乎很有帮助。
从实用角度来说,灵修辅导可分为两大类。界限的分野是对上主的实质经验,不论这经验是多么薄弱。这是十分清楚的,我们不是在谈神秘的祈祷。默观经验是因人而异的,且在同一人身上又会因时而异。不论怎样,在所有的形式中具有对上主真实的经验。祂可能是让人觉着敬畏和令人却步的,或是亲切和吸引人的,或是让人感到不可捉摸和令人困窘的。祂往往被视为是治疗人的或是人成为完整的。祂有时临在,等待对方跨出必须跨出的一步,如同他想要得到自由的话。当一个人果真充分地从焦虑、愤怒或其他的执着中获得自由,而能够关心上主对祂子民的爱,祂会被视为是邀请他分享祂的使命,照料祂的子民,走上祂走的旅程,分享旅程的光明和黑暗。
上主显示自己的所有这些途径,其中共通的因素是祂的真实。祂不是人思考的观念,不是一套供人思索的价值观,或任由人想像的一个图像。祈祷者意识到他不是在操控上主显示给他的方式,而是其他的一位来确定这关系的方向、决定关系中的事件。祈祷者毋须费心思索有用的思想、发展情感或是捏造图像,只须简单地观看出现在圣经中或是临在于经验中的上主,把自己措置在祂面前,让事情自然发生。
不论是默观本身,或对生命、对上主及祂的子民或自己渐渐由默观祈祷发展出来的态度,并不是固定或一成不变的。培养这样态度的祈祷者有时仍难免怯于对上主表明令人不愉快的态度,反而可能径自思索或焦虑。不过,他既已坦荡荡走上默观的道路,祂对这种中断交谈之举是更有能力自我觉察的。
祈祷者大概会发现祈祷是不容易的。“默观”一词往往给人休息之感,其实默观祈祷可以是一场摔角赛,在某些回合中一方突然闪开了,默观者感觉到上主似乎是遥远而模糊的。他从经验学习到的重要事情是,如果他有渴望,交谈仍是可以展开的。
我们一再声明所谈论的默观经验不是超俗的或非比寻常的,而是像泥泞的长靴踩入烂泥那么实在,且与生活有密切的关联。它的真实性就显示在它的质朴和它与日常生活的关联性。然而,反默观的偏见在美国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每当谈论默观的时候,有些读者无可避免地思考:“真实的生活为大多数人都太复杂和困难了,因此他鼓励他们进入心灵的世界,在那里真实是更为简单和更容易控制的。”这并不是我们现今描述的默观。一个真正蒙受入世圣召的人会变得更完全、更深入、更热情地投入上主对祂子民的关切,以及他们的需求。透过默观,让人在如此积极入世的生活中,唯一丧失的是自我中心。
默观经验成为灵修辅导的分界线,并不是说人一旦踏上默观之路,辅导工作就比较容易,因为情况不同了,它也有可能变成使人更加吃力。当一个像玛利亚这样的人,不再按私意强求,而让她自己与真实自然相遇时,上主之神却不是这新的、较自由的氛围中唯一的行动者。辅导员的职责便是帮助她培养分辨力,辨别出对她的良性和破坏性影响之间的差别。她现在已不再那么自我中心,不致陷入泥沼而动弹不得。但是她内心对主控生命的渴望并不就此停止窜动,而是变得更为活泼和微妙,不断地像个光明的天使般出现。
如果辅导员在辅导一开始就认清自己的职务是使默观更为容易,那么他现今的工作或许不会因受辅者的依赖和目标混淆而太过复杂。当受辅者首先清楚辅导员的主要角色是推动而不是教导,这些困难早就处理了。“为什么你不更为主动?”“为什么你不告诉我要做什么?”“为什么你不给我一个架构能够去做?”“为什么你不说得更多?”这些都是辅导员在前几次的会晤中可能听到的问题。这样的问题无论有没有说出来,都给辅导员机会指出受辅者与上主交谈的责任是在上主与受辅者之间,而不是在辅导员身上。如果辅导员利用这些机会,等候受辅者把注意力转向“圣言”,并请求上主采取行动,那么辅导就不至于在这新的要点上陷入泥沼动弹不得,也不会分不清影响是来自上主或辅导员,也不会难于区分受辅者的经验是他真实体验到的,抑或只是他设想应该体验到的。然而,如果辅导员在辅导过程的一开始,便显明地、隐含地甚至是下意识地表明他希望受辅者成为怎样的一个人,与天主建立怎样的一种关系,并且这样的期望未受到挑战和埋没,那么受辅者在默观过程中的经验,必然会产生不必要的混淆,或更糟的是受到误导。要是这样的混淆发生了,辅导员唯一能做的便是重新与受辅者建立新的关系,或是把他交给另一位辅导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