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已经烧到诺门塔位街由于风向的改变,火势又朝着拉托街和第伯河蔓廷,把卡比托尔也包围了,随后又烧到了博阿留姆市场的附近,把这一带以前没有烧着的东西全都烧得精光。最后大火终于逍近了帕拉丁宮。蒂盖里努斯调集了全部禁卫军来为他效力,同时派出了一个又一个的信使向皇帝禀报,说大火越烧越旺了,皇帝一定能够看到雄伟壮观的景象。可是尼禄要到晚上才能回到罗马,他认为只有在晚上才能更清楚地看到这座城市遭到毁灭的景象。因此他在途中命令他的队伍在阿尔班水道附近停了下来,杷悲剧演员阿里杜鲁斯召进了自己的营帐,开始和他谈论一个演员的表演姿势、表情和眼神的问题。他很希望得到他的指教,同时向他学了一些相应的动作。但是在读到“啊,神圣的城市,你比伊达山要活得更久”这句台词时,是否应当举起双手还是只举起一只手,用另一只手拿着乐器,垂下来紧靠着身子这个问题上,他们之间却发生了激烈的争论。因为这个问题在他看来比别的问题都更加重要。直到黄昏时刻他才命令队伍起程,在出发前他就写诗的问题还征求了裴特罗纽斯的意见。他问裴特罗纽斯,在描写一个城市遭到毁灭的诗歌中,要不要插进几句咒骂诸神表示愤慨的词句?从艺术的角度来看,这样的词句从一个失去了国土的君王口中说出来是不是更加合乎情理?
447直到这一天午夜,尼禄在一支庞大的随从队伍的簇拥下才到了罗马城外。这支队伍中有宫廷侍从、元老院的元老、骑士、解放奴隶、奴隶、妇女和儿童。一万六千名禁卫军士兵以战备的列队护卫在道路的两旁,把那些愤怒的人群挡在―一定的距离之外,以保证皇帝行跸的安全。老百姓看见皇帝的队伍来了,都吹着门哨或者大声地叫骂起来,但没有人向他发动袠击。相反、还有一些流氓无赖在向他表示欢呼和喝彩。这些流氓本来一无所有,他们在火灾中也谈不上什么损失,他们这么做是因为现在从皇帝那里能比往日得到更多粮食、橄榄油、衣服和钱财。蒂盖里努斯看到这种情况,马上命令奴仆吹起了喇叭和号角,把所有叫骂声、嘲笑声、欢呼声和喝彩声全都压下去了,尼禄走进奥斯提亚城门后又停了一会儿。他感叹地说了无家可归的人民的无家可归的统治者啊!我这个不幸的头今天晚上去哪里安歇呢?"然后他便越过德尔弗尼山岗来到了阿比亚的输水管道前,登上事先给他准昏好的梯子,爬到了管道上。他的一帮朝臣和一个手拿角琴、诗琴和一些别的乐器的合唱队这时也跟他一起爬上了输水管道。
人们都在静静地等候和期盼着尼禄对他们朗诵几首他的伟大的诗篇,因为他们非得把这些诗篇全都记录下来,然后背得烂熟才能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但皇帝却是那么严肃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他身穿紫色的袍服,头戴金冠,正在集中注意力观赏那疯狂的烈火。直到泰尔普诺斯给他送上了一把金诗琴,他才抬起头来,望着布满了火光的天空,等待灵感的来到。
人群都站得远远的,望着这位全身映照着血红火光的君王,便指指点点地议论起来。火蛇在远处嗖嗖地爬动,无情地吞噬着那些远古留下来的最神圣的宝物。在这些宝物中有艾万德建造的赫耳库勒斯神庙,有救世主朱庇特神庙,有塞尔维尤斯,杜留斯建造的月神神庙,还有努玛.蓬比里乌斯①的皇宫和罗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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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灶神维斯塔神庙,所有这一切顷刻之间全都化为灰烬了。可是在那些歪歪斜斜的火苗中,有时还可见到卡比托尔的身影。罗马的历史和灵魂已经不复存在了,而尼禄,这位罗马的皇帝却依然手捧浮琴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他的脸上露出了一副悲剧演员的表情。他心里想的不是祖国的灭亡,而是他要装出一个什么样的姿态,杜撰一些动听的诗句,把这场灾祸宏伟壮观的场而描写出来,以博得群众最崇高的赞美和最热烈的掌声。他讨厌这座城市,也仇恨城里的百姓。他只爱他的诗歌。当他终于看见一场和他正要描写的内容差不多的悲剧巳经发生的时候,他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狂喜了。这个蹩脚的诗人终于感受到了他所期盼的幸福,这个朗诵家终于产生了伟大的激情,这个孜孜不倦的探索者在他见到的这幅凶险可怕的图景中也终于找到了灵感。他高兴地想到,和这座巨大城市的毁灭相比,特洛亚的灭亡又算得了什么呢?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有什么更多的要求呢?要知道这是罗马,是统治全世界的罗马的灭亡啊!他站在输水管道一个拐弯的地方,手里拿着金诗琴,身穿紫袍,神采奕奕,显得那么崇高、伟大而又富于创意,令人赞叹不已。虽然下面那些站在阴暗处的老百姓在不停地抱怨和怒吼,可那有什么了不起呢?就让他们去抱怨吧!岁月流逝,几千年也会成为过去,可是人类氷远也不会忘记这位伟大的诗人,人们将永远赞美他的功德,因为他在今天夜里歌颂了特络亚的大火和灭亡。荷马和他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那个手里拿着自己雕凿的竖琴的阿波罗和他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到这里,他便举起了双手,拔动着琴弦,开始唱起普里阿姆的独白来:
啊!我祖先的巢穴,啊,我亲爱的榣篮!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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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演唱不时发出了颤抖的声音,这歌声在一片辽阔的天地里,由于受到大火的咆哮声和从远处传来成千上厅群众的喧闹声的干扰,显得十分微弱和细小,那伴着他的琴声简直小得像蚊子的嗡嗡叫声似的。可是那些会聚在输水管道上的元老、朝臣和达官贵人们都低着头,聚精会神地听着,并且暗自赞叹起来。尼禄唱了很久,到后来还发出了一种悲哀的声调。每当他停下来换气的时候,合唱队就把他的最后一句诗重唱一遍。这时他便用一个从阿里杜斯那里学来的动作,把肩膀上那件演悲剧用的“西尔马”长袍甩了下来,然后又弹着诗琴,继续演唱。他把原先创作的诗歌唱完之后,又开始了即兴创作,在这种即兴创作中,他首先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想要找到一个伟大的诗的比兴。但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变了,这并不是出自于他对祖国和城市遭到毁灭的关心,而是因为他过分地陶醉在自己充满激情的诗歌演唱中。由于感情的冲动,他有时连手中的诗琴都没有抓住,砰地一声掉在自己的脚旁边。他把“西尔马"长袍重又裹在自己身上,痴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活像帕拉丁宫院里那些作装饰品用的尼俄柏雕像群中的一尊雕像。
短时间的沉默过响起了一阵暴风雨般的掌声。可是远处的群众却对他发出了愤怒的吼叫。因为这时候,谁都知道是他下令烧毁罗马的,他要欣赏这样的惨景,要对着它唱一首歌。尼禄听到成千上万的群众的叫喊声后,脸上露出了一种忧郁而又无可奈何的苦笑,就好像自己受了委屈似的。他转身对朝臣们说:
“你们看,这些罗马人是怎么对待我和我的诗歌的。”
〃这是一群流氓!”乩迪纽斯因答说,“陛下,你降旨吧!让禁卫军去收拾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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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禄便转身问蒂盖里努斯道:“禁卫军忠实可靠吗?”“可靠!神圣的陛下!”禁卫军司令官答道。但裴特罗纽斯却耸了耸盾膀,说:
“要靠他们的忠实,而不是靠他们的人数。陛下还是不要离开这里为好,因为这里最安全。对这些群众应当采取安抚的办计”
塞内加和执政官李齐纽斯随后也表示了和他一祥的看法。可这时候,下面的騷乱越来越员害了。老百姓都拿起了石块、帐篷架、大车的木板和各种各样的铁器,把这当成他们的武器,想要动手了。过了不久,有几个禁卫军的指挥官前来报告,说群众向禁卫军冲过来了,军队很难维持原来的队形,他们没有接到反击的命令,不知道该怎么办。
“诸神啊!今天晚上是怎么回事?除了大火,还有咆哮的人海。”尼禄说。
因此他还要想一些最美丽的词句来描写此时此刻的危险。可是他一看见周围的人苍白的脸色和惶恐不安的表情,便不由得自己也心慌了。
“给我把带风帽的黑斗篷拿来!难道真的要打起来了吗?”尼禄大声叫道。
蒂盖里努斯有点迟疑地回答说:
“陛下,我能做到的一切都做了,可现在危险却越来越大了一一陛下,还是请你出来向群众说几句话吧!你就多许诺他们一些东西吧!
“难道一定要皇帝亲自出来对这些贱民说话吗?叫别的人以我的名义对他们去说好了!有没有人愿意去做这件事呢?”、“我去!”裴特罗纽斯毫不在意地回答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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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我的朋友!每当我遇到困难的时候,你总是最忠于我。去吧,不要吝惜对他们的许诺!”
裴特罗纽斯露出了一副轻蔑的表情,他转身对尼禄的那些随从说;
“在场的诸位元老,还有披索、内尔瓦和塞内加,你们也和我一道去吧丨”
随后他便从输水管道上慢慢地走下来,那些他叫过的人也跟着走了下来。他们本来有点迟疑不决,伹是裴特罗纽斯的镇定自若给了他们很大的鼓舞。裴特罗纽斯站在输水管道下面,吩咐给他牵来一匹马,他没有携带武器,只拿着一根日常总是带在身边的细长的象牙尹杖便纵身下马,领着他的那些同伴,从长长的禁军队伍身边去过、然后一直朝那一大片黑压压的怒吼的人群走去。
他来到了人群中,借助周围的火光,看见人们都高举着双手,手里拿着各种武器,两只眼睛像燃烧一样地冒出了火光,脸上布满了汗珠,口吐泡沫,在大声地叫喊。不一会儿,这些人就像一阵汹涌的波涛把他和他的同伴全都包围起来了。他再往远方望去,远方也是一片万头攒动的人海,这片人海动荡不定,呼啸怒号,令人胆战心惊。
怒吼声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了一种非人的吼叫。人们拿着木棍、叉子,甚至刀剑在裴特罗纽斯的头上挥舞。一双双野蛮人的拳头向他和马的缰绳伸过来了。可是裴特罗纽斯一点也不害怕,他依然是那么毫不在意和藐视一切地朝前走去,还不时用手杖敲打着那些表现得最野蛮的人的脑袋,像平常一样,为自己开辟了一一条道路。他的这种充满自信和沉着冷静的态度使那些騷乱的人群大为吃惊。他们终于认出了他,于是对他大声地叫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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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特罗纽斯,风雅裁判官,裴特罗纽斯一一”“裴恃罗纽斯!”四面八方都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由于这种亲切的呼唤,他们的面孔便不显得那么凶恶可怕了,他们的吼叫声也不那么粗野了。这位穿着华贵的贵族虽然从来没有讨好过百姓,但老百姓却很爱戴他,认为他是一个宽容大度、富于同情心的好人。特别是当年,给佩达纽斯.塞昆德的所有的奴隶都判处了死刑的时候,裴特罗纽斯还为他们求过情,请求赦免他们。从此以后,他在百姓中的威望便大大地提髙了而奴隶们对他则更是敬若神明,因为他们都是一些长期遭受虐待的不幸的人,只要有人表示一点同情,他们就一辈子感恩不尽。而今天又是罗马人难临头的日子,所以他们对于皇帝派来的这位钦差想要说什么就更加关心了,他们毫不怀疑他是皇帝特意派来的。
裴特罗纽斯于是脱下了包着紫红边的亡宽袍,把它高高地举起,在头上晃了几下表示他要讲活了。“安静!安諍!”四面八方都有人在叫喊。人们很快就安静下来。裴特罗纽斯马上挺起胸脯,以平和而又响亮的声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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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民们!你们如果听得见我说活,请把我的活也转告给那些站得太远听不见我说话的人。你们大家都要表现得像个人样,决不能学竞技场里的那些野兽。”“我们都听见了,我们在听着呢一一”“告诉你们吧!城市会重建起来,卢库努斯、梅采纳斯、恺撒和阿格雷比拉花园都会对你们开放。从明天起就开始分发粮食、面包和橄榄油,比你们每个人都吃得饱饱的,撑到喉咙眼里去!皇帝以后要给你们举行竞技大会,举行那种世界上还从来没有过的盛大的竞技大会。大会期间还要摆宴招待你们,给你们送礼。大火之后,你们会比过去生活得更加富裕!”
他说完后,下面马上响起了一片嘁嘁喳喳的说话声,从中间传到四面八方,仿佛一块小石头投入水中激起的阵阵涟漪。站在前面的人把话转告给了站在后面的人。虽然一些地方还可听到人们的怒吼,可是也有许多人对裴特罗纽斯的讲话发出了表示拥护的叫嘁。
“面包和竟技①一一”
裴特罗纽斯又把他的宽袍穿上,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活像一尊大理石雕像。他仔细地听了很久,可喧闹声又大起来了,把大火的咆哮声都压下去。与此同时,在四面八方甚至越来越远的地方都响起—片喧嚣。这位钦差一直在等着人们静寂下来,显然他还有活没有说完。
随后他举起了双手,要大家保持安静,便大声地说逍:“我向你们保证,面包和竟技②是不会少的。现在你们应当向皇帝陛下表示欢呼,向皇帝表示致敬,是他给了你们吃的和穿的。完了你们都回去睡觉去吧,无快要亮了。”
说完他便调转马头往问走去,对那些挡了道的人也只是用手杖轻轻地点一点他们的脑袋或者面孔,然后便慢慢地回到了禁卫军的队伍中。
没多久,裴特罗纽斯又来到了输水管道的了面。站在管道上的人们都陷入了一片惶恐,他们原以为裴特罗纽斯会再一次地激起群众的愤怒,也不知道“面包和竞技”的口号是什么意思?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裴特罗纽斯会平安无事地回来,所以尼禄一见到他就马上跑到了盼梯上,他的脸色激动得发白,急急忙忙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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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是不是已经打起来了?”裴特罗纽斯深深地吸了门气,义使劲地吐了出来,才回答说:
“凭波卢克斯起誓,那些老百姓全都是一身臭汗,真叫人受不了。给我拿一杯清凉饮料来,我快要晕倒了:然后他转身对皇帝说:
“我给他们许诺了粮食和橄榄油,许诺了开放花园,举行竞技大会。他们又把陛下当成神敬仰了,他们正在用那干瘪的嘴皮于向陛下欢呼和致敬呢!诸神啊!这些平民百姓的身上实在臭不可闻啊!”
“我已经叫禁卫军做好了准备。你如果不能叫这些大喊大叫的人安静下来,我会让他们得到永远的安息。遗憾的是,陛下、你不让我使用武力。”蒂盖里努斯大叫道。
裴特罗纽斯瞅着这个大言不惭的人耸了耸肩膀,说:“你现在还没有失去机会嘛!也许你明天就可以动武啦!”“不,不!”尼禄说,“我要降旨给他们开放花园,发放粮食。谢谢你,裴特罗纽斯,我还要举行竞技大会,把我今天给你们唱的那首歌再唱给他们听。”
说完他把一只手放在裴特罗纽斯的肩膀上、沉默了一会儿,等到心静下来后,问道:
“你坦白地说,我唱歌的时候,姿态怎么样?”“正好配得上歌中写的那种壮观的景象,那种壮观的景象也无愧于陛下。”裴特罗纽斯回答说。然后他转过身来望着大火,说道:"让我们再来看看吧,和这个古老的罗马告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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