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圣神同祷会,在国内时早就略有所闻。到了美国后,由于此一神恩运动风气在那边更加流行,所以跃跃欲试,很想能够窥其堂奥。可是苦于求道无门。
有一天,机会终于来了。有一个同祷会的团体要去一个避暑胜地做一个周末避静,正在找一位神父陪行。我于是自告奋勇答应前去。以便向他们学习学习。
从避静院前往目的地需时数小时。是一处很著名的避暑地。由于去的时候正是冬天,又刚下过雪,所以怪冷的。
我从小的时候就常常梦想着能够有一天亲眼见到雪花满天飞的银色世界,及享受到踏雪寻梅的乐趣。但是一直无法如愿,这次抵达避静地时稍迟了一步。雪已经停止了。所以无法亲眼见到雪花纷飞的美景;不过倒真的享受到踏雪寻苹果的乐趣了。
走在湖边结满了冰的地上,就好象进入一个大冰箱一样的感觉。空气显得格外的清新舒畅。受到雪花洗礼的树叶,似乎更显得苍翠欲滴。踏在坚厚的冰上,我真有狂跳冰上「天鹅湖」的冲动。巴不得此刻脚下的皮鞋突然变成冰刀,那怕来个四脚朝天,当众出丑,我也在所不惜,要滑它个痛快。跌破裤子,摔痛屁股也是心甘情愿的。
幻想归幻想,不管我怎样口念咒语,脚下的皮鞋还是皮鞋。毕竟,我是在做着冰上白日梦呀!
但是,造物主并未叫祂这位顽皮的孩子太过失望。还是让我经验到一次美妙的感受。
当我一个人在雪地上漫步前进时,突然间看到前面路旁长着几棵苹果树,抬头一看,正见到几颗绿里带红的小苹果挂在树梢,就好象几张好可爱的娃娃脸在向我微微笑一样。逗得我眉开眼笑。虽然我一时有啃它几大口的冲动,但是毕竟我还应当保持神父的「尊严」,如果正在偷摘时被教友窥见,不是要取笑我在重演亚当在乐园偷吃禁果的悲剧吗?一想到此,就把已经伸出一半的手赶快缩回来,还向四周偷瞧一下,深怕真的有人偷窥,那将是多么的尴尬呢!
但是,因为我没有再犯「原罪」,所以天主「赏报」了我。因为当我偶然间低下头来时,却发现原有好几颗苹果半躺在冰雪里。果皮被冰雪擦得清洁发亮,我心想:摘树上的是「偷」,那么取地上的应该是「拿」了。也因此心安理得地顺手拾了好几个,开始享受起来了。
平生曾吃过好几次苹果,但是吃被埋在冰雪里的苹果,却是有史以来第一遭。如果你想要知道是什么滋味的话,回味一下电视上汽水广告:「凉!凉!凉!透心凉!」就行了。
参加这次避静的人数有卅左右,男女老少都有。第一天的晚上,他们在地下室中祈祷,我也欣然下去参加。室内的灯光暗淡,朦胧中可以约略看出对方的脸来而已。由于我下去较迟,所以到达时他们早已开始,正在热切祈祷中。大家跪成一圈,当中有位少女端跪着,要求大家为她祈祷。正在大家喃喃祷告时,跪在我身旁的一位中年男士,突然侧脸过来,问我说:「神父,你在替她祈求什么?」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出这一招,使我猝不及防,只好答说:「我求天主赏赐给她所需求的。」说实在的,我从来还没有参加过圣神同祷会,只是耳闻而已。况且我是刚刚下楼,在还没有完全进入情况之前,忽遭「突袭」,叫人感到有点耳热。还好室内灯光暗淡,否则的话,他们还可能以为我刚偷喝了酒不成。
首先,对于这位先生的举动,我感到他实在有些冒昧。但是后来才发觉人家原是好意,一点冒犯之意也没有,也因此大可不必介意了。
由于我带大家唱了几首歌,所以马上受到大家的热烈欢迎。因为唱歌在同祷会中是很重要的。一天多的相处,我跟大家混得蛮熟了。次日的夜晚,祈祷会后,我带好多人到屋外,在明媚的月光下,教他们怎样利用五官在大自然中去聆听天主的话。深受大家欢迎。
所谓五官祈祷,也就是借着肉体上的耳、鼻、口、眼、手,在自然界中去听、去嗅、去尝、去看、去触摸,然后再利用想象及心灵的联想,去寻找天主的启示并与天主结合。这种祈祷方式在国内大专生当中,用得相当普遍。他们也觉得获益良多。
我们常抱怨说,天主看不见、摸不着,要寻找祂好不容易。而事实上,寻找天主的仪容、声音是相当的容易的。就以大自然为例,它本身就是一处可以让你与主共游的好场所;也是一位良好的祈祷老师。
曾经有人在一小粒的砂中看到永恒,这就是一种标准的感官祈祷。因为借着肉眼可见的细砂,人可以窥见天主创造的奇妙与对世人的爱。有一位先生在感官祈祷中,在注视园中一片被晨露沾满的绿叶片刻之后,告诉其它人说:「从这片小叶上,我看到了吸收露水最多的部分,就是它的尖端。所以,我认为只有谦虚的人(叶尖部分所指),才能获取最多。」
这位先生可以说是一位有思想,也有慧心的人。他不停留在事物的外表,而能够借着信仰去透视蕴含在事物外表下那更深的意义,找到了天主的临在。对他来说,一片小小的树叶就是天主教育及启示他的媒介。假如一个人懂得如何藉自己的感官在自然界中去体会的话,慢慢地他就会领悟到圣依纳爵所说的「在万物中看到天主」的精神乐趣了。
避静结束日,弥撒前,当我知道那天正是负责避静的一对夫妇的银婚纪念日时,我马上带领大家合唱:「祝你们银婚快乐」的歌,向他们表示致贺。
也许,这对夫妇被我的盛情感动吧!忽然要求我坐在人群中,好让大家替我祈祷。这原是一件很美的事情。可是对于他们表达的方式,有点叫我受不了。
首先,他们拿了一把椅子放在中间,要我坐下,然后大家就开始为我祈祷起来。祷声与歌声此起彼落。就在此时,有一位隶属旧金山教区的六品修士突然走近我,把双手扶着我的头(实际上用「抓住」形容更恰切点),开始一边唱歌,一边左右摇幌起来。由于他知道我颇爱唱歌,所以要求我说:「神父,你有不错的歌喉,为什么不同我们一起唱歌呢?不过不要用英文好嘛!」
他们当时正在用异语唱歌,而所谓异语,就是一种自己和别人都不懂的声音或话。这次被逮住给祈祷是一突发事件,心理毫无准备。所以再经他这么一要求,真有点儿使我愕住了。我一再地尝试着随着大家唱,可是却只能「AEIOU」地不断重复而已,感觉到实在没有说异语的神恩。
神恩运动原没什么不好,而且可以说是天主在我们这个时代所要的。自从五旬节圣神亲临之后,初期教会就显得朝气蓬勃。宗徒大事录第二章的地方就给我们描述了当时教友们常常团聚、擘饼、祈祷。他们常赞颂天主,也获得了全民众的爱戴;上主天天使更多的人加入会众。
圣神同祷会多少有点像初期的教会一样。他们常因主名而聚在一起祈祷、赞美、感谢天主。在美国每年都有几次圣神同祷大会,参加人数动辄几万人,真是人山人海!大家从各地赶住参加。当你亲眼看见那么多人同心合意地说异语,或高唱圣歌,在赞美、感谢天主时,我们不能不感动而深信这是天主圣神的工作。自从故教宗若望廿三世宣布召开梵蒂冈第二届大公会议之后,有人说他给教会打开了一扇窗子,让天主圣神再度地进入教会来。事实也证明了,梵二召开以来,全球各地的教会都充满了生机与革新的精神。不过,我们不能光报喜不报忧,因为在革新声中,也产生了不少的纷乱与弊端。但是这原是很难避免的。天主圣神的引导固然是永远不会错的,可是人是有自由,而且也可能犯错的,所以在寻找或追随圣神的声音与引导时,如不小心的话,就容易步入歧途。圣依纳爵在神操书上曾提醒我们应该小心。因为黑暗的魔鬼能够装扮成光明的天使出现。他能够用似是而非的思想或甜言蜜语来引我们陷入他的圈套中。所以,我们岂可不谨慎明辨呢?
在教会历史上曾有过一种杨森异端的出现。他们主张圣体领得越少越好。因为圣体是吾主至尊的体,而人是罪人,实在不相称去领受祂。乍听之下,好象很有道理。可是在这样的理论中,他们只注意到天主无限的尊贵、崇高和人的无限的渺小,谦卑与虚无之间差距而已。不错,如果我们只看到这一点的话,那么,我们跟天主之间就永远无法有真正的交往与契合了。而如果耶稣基督还一味的坚决地要维持祂的无限尊高,而不能屈尊就卑的话。那么当祂说:「我的肉是可以吃的;我的血是可以喝的,谁不吃我的肉,喝我血,他不在我内;我也不在他内」的时候,如果不是吊我们的胃口,那一定是在大开我们的玩笑而戏弄我们了。
是的,如果光看天主本性的无限尊高与人的无限卑微虚无的话,我们去领受圣体,实在是太不相称,也太不应该了。可是我们是否同时也想到,有一样东西可似弥补这两者的差距与缩短两者的距离呢?而这样神秘而强有力的东西,就是我们常挂在嘴边的「爱」。
因为爱是含忍的,爱不求己益,爱凡事包容。温莎公爵不爱江山爱美人?爱一位曾离过婚而不能被社会一般人所接受的妇人。论美貌,她并不是当时最美丽的女人,以温莎公爵的地位与声望,他原可以娶得比她美上十倍百倍的女子。可是他却对她情有独钟。因为爱就是这样的神妙与难予捉摸,爱有时候好象很不讲理。真正的爱是不讲条件的。否则,爱已经变成一种买卖的行为或交换的行为。爱不是以我的爱换取你的爱,以我的情换取你的情。爱是两情相悦和心与心绝对和谐的融合。它不以个人的幸福为重,因为我所爱者的幸福就是我个人的幸福。
圣体圣事就是这种无私的爱的最完美的表现。因着耶稣对我们无限的深爱,祂终于屈尊就卑。就如同祂当日在最后晚餐厅中,谦卑地跪在宗徒们的脚前,甚至于在即将把祂出卖的犹达斯前,给他们洗脚一样。祂隐藏在粗糙的食物饮料中,完全地与毫无保留地把祂自己给予了我们。因为是爱,叫人谦卑;是爱使人有时做出从人性方面来看几乎不可能的事。爱原就是一股强大无比的推动力,在生活中支配着我们的一切行为。
杨森异端中有关圣体的谬论,就在于光看天主与人之间的无限差距,而忽视了耶稣在圣体圣事中所蕴藏着的那对于我们的深情厚爱与建立圣体圣事的原意。是这份深不可测的爱,使我们与天主之间的裂缝弥补了,而那受造物与造物者之间的差距也缩短到最小的地步。以致于卑微虚无的我们,能够像雅歌上所说的被无限尊威崇高的天主昵称为:「我的爱卿」,「我的爱人」。
爱的最终和最完美的表现,就是灵肉的结合。而圣体圣事的最终目的,也就在表达天人那种完美的结合。所以,如果为了天主的无限尊高和我们无限的卑微的原故,而不去领主的话,实在是太辜负耶稣对我们的深爱,我们也将变成「负爱的人了」!所以,我们是不能不常明辨,否则会陷入魔鬼的圈套中。昔日,有些修女因不加明辨就少去领圣体,不知不觉中中了扬森异端的毒。
圣神同祷会中有一种较不寻常的现象?说异语,是比较难予被人接受的。而实际上,说异语非始自今日,在初期教会中早就已经有此现象了。只要真是圣神的特恩,我们不但不应排斥,相反地还应该为获此特恩的人而感谢天主才对。
那么,为什么有人不喜欢此一运动呢?我想能有不同的原因。例如,一般人都比较守旧,缺少创新的精神,对于改革往往视为畏途。但是改革并不等于胡搞,如果真的是天主所要的革新,我们是没有权利拒绝的。神恩复兴运动固然能有某些叫人感到不习惯的行为,但是应该据以辨别的,主要还不是这些比较外在的东西,而更应该看它带来的效果。
其次,有些参与神恩复兴运动的人有时候近乎迷信的个人行为,也容易引起别人的误会与反感。
我曾经认识住在加洲圣荷西市的一个美国家庭。他们一家都是老教友,而且很热心。对于神恩复兴运动很热衷。家里常有祈祷会。长子原在大学就读,但自从参加神恩运动之后,据说就休学了,为能去传播福音。
有一次,他们家中有一个孩子牙疼,照普通常识来讲,如果厉害就应当就医。可是这个家庭由于太热衷于圣神同祷会而到了有一点儿着迷的地步。他们只愿意祈祷,等待圣神告诉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这个家庭里的母亲还是受过大专教育的,而竟然会迷到失去普通常识的地步,实属可惜!也正因为部份教友由于太过热心而做出一些近乎迷信的举动,使人对于整个神恩运动产生了一些错误,或至少是偏差的印象,殊属可惜。
我个人认为,为了避免产生一些误会或危险。神恩复兴运动需要一些神学家的指导才行。
对于神恩复兴运动,大体上能有两种较极端的反应:有一派的人认为,人人都应该参加;而另一派的人则对于此一运动大肆攻击。我以为这两派都多少走极端,有一位神父说得好,圣神同祷会是一种祈祷的方法,而不是唯一的方法。所以如果有人认为参加为他个人的神修生活有帮助的话,那么就参加吧!但是如果有人认为这种祈祷的方法不适合个人的话,也就不必勉强了。圣依纳爵的一种神修原则,正好是我们取舍的标准。他告诉我们说:「如果帮助多少,就取用多少;阻挡多少,就去掉多少。」换句话说,取舍否,应视它是否帮助我们更爱主爱人,更在神修生活上前进。
在柏克莱时,我曾经被邀请去参加一个有关神恩运动的讲习班,为期七个星期,每星期只有一个晚上。刚开始的时候,我还可以接受。可是慢慢的,我开始觉得不很舒服,所以也就中断而没有贯澈到底。后来我反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我想也许一方面是因为懒,缺少恒心,因为七个礼拜似乎长了些;其次,心理的抗拒可能是最主要的因素。因为我的祈祷方式是比较静的,喜欢在大自然中,在信德的氛围里与主契合。可以说是一种基督徒的「禅祷」。所以对于显得很「热闹」的圣神同祷会,就显得不很自在。同祷会往往比较情感化,有时候甚至于情绪化。我认为这种情感化的祈祷为大家是很需要的。在我们日常的经验中,当我们有较强烈的喜、怒、哀、乐的心情时,我们都会高歌一曲或大声疾呼,或捶胸痛哭一场。这种情感的发泄是很健康的。其次,以往一般教友的祈祷多是心中默祷,很少用声音表达出来,而声音的表达在我们与人的交往中却占很重要的地位;或只是口念一些不一定能配合个人祈祷时的需要与心境的祷词。而圣神同祷会却能弥补这两种缺点,他们常用歌声或其它声音来表达个人的心境与感情;另一方面,他们不用印好的经文,都是一种类似「即兴」的祈祷。也因此显得更真诚、更感人。
好了,有关圣神同祷与神恩复兴运动,谈得也够多了。有关此一运动的书籍越来越多。而且都属专门性的,如果有人有兴趣的话,不妨去买或借阅,以便有一更正确的认识与了解。前面所写的,纯是我个人的一些亲身的经验、观察与反省,所以能够很主观,也很可能错。希望读者们不要盲目的接受。批判明辨的态度与精神是常常应该有的,这也原是一个基督徒常应有的基本态度与精神。在短短的耶稣亲自教给我们的天主经中,祂要求我们要常常向圣父祈求:「不要让我们陷于诱惑,但救我们免于凶恶。」的恩典,其意义与目的,也就在此。
在结束这一段反省之前,让我做以下的一个小结论吧!
神恩复兴运动是一个正常而又合乎时代需要的运动,虽然有部分人士由于太热衷而做出一些近乎迷信的举动来。但是我们不能因此而以偏概全。认为此一运动应予排斥。否则,不但有因噎废食之虑;同时还可能犯了违背圣神之罪。
耶稣会总会长雅鲁伯神父有鉴于会士们对于此一运动的态度与反应能产生偏差,所以曾经给全球会士们写了一封信。大意是说:「凡参加此一运动者,不要勉强他人也参加;而不愿参加的人,也不应该妄加批评。」
我以为,雅鲁伯神父的话就是圣依纳爵那视帮助多少而取用多少的神修原则的回响;也可说是我们对神恩复兴运动所应有的既中肯又正确的态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