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日下午,我专程再跑去耶稣会总部一趟。这一次的目的是去访问两位年长的会士:乔治神父与布鲁维神父。他们两位是我在一九七二年,在香港参加耶稣会年轻会士讲习时所认识的负责人。
那天,布鲁维神父比较有空,所以我们两人聊得较多。他当日是全球耶稣会的教育代表,曾在日本传教多年,对东方的事务了解很多。我们在言谈中,兔不了会回忆起那次参加讲习时的人与事。在谈话时勾起我们两人无限的感慨。因为虽然只有短短两年多的时间,但是当日参与讲习的年轻会士中,却已有多人虽开修会,还俗结婚了。「蒙召的多,被拣的少了!」耶稣当日的话,至今仍是千真万确的真理。
我们曾经到附近一间小小的咖啡屋里聊天。由于这间咖啡屋离总部很近,所以耶稣会的会士们常跑去喝咖啡,因此它就被称为「耶稣会的咖啡厅」了。
我们留在咖啡屋的时间不长,多半是在圣伯禄大殿的广场上漫步。虽是下午,但来往的行人仍然很多,有的摄影、有的站着聊天、有的行色匆忙。但是在人群中,我却被一个人物所深深地吸引住了。那就是一位穿会衣的修女。
这是一位外籍的修女。她当时正独自一个人跪在大殿的前面默祷。如果她当时是在堂里祈祷的话,我相信她对我的吸引力,就不至于那么大了。她之所以吸引我,乃是因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她的临在显得特别突出。一袭飘逸的修女服,偶尔在微风中飞扬,给人一种超脱的感觉;端庄虔敬的神态,让人感到宁静与安详。她的临在,似乎在提醒世人:除了汲汲于物质生活的追求外,人更应该追求一种更高的境界?天人合一。
当晚,我很意外地在寄宿的会院里,与昔日在马尼拉教我哲学的顾鲁斯神父相遇。他当时是菲律宾耶稣会所创办闻名的雅典耀大学的校长,到罗马谒见总会长,有事相商。
看到他,就常常会联想到他那位曾荣获世界小姐美誉的侄女来了。当日我们正在菲岛求学,消息传来,说他的这位才貌双全的侄女荣获世界后冠。大家都为他高兴万分,也免不了赞美一番。但是他却摇摇头,一副不甚赞同这种选美活动的样子。
在罗马见面的那天晚上,我们师生两人在晚餐后,就在院内的长廊散步叙旧。由于我们对带领避静都深感兴趣,所以免不了会分享一些在这方面的知识与经验。他当时很兴奋地告诉我说,他对于「神操」有了一些卓越的心得,只是没有时间把它记录下来而已。我一听他这么说,就一再地鼓励他,甚至央求他一定抽出时间来,把宝贵的心得写成文章发表,好让更多的人能够分享他思想的结晶。他当时只是笑笑而已,并未作肯定的答复。
由神操,我们慢慢地谈到了过去。由于他是当时哲学系的主任,所以可以说他的桃李遍布美国、菲律宾、香港和台湾。但是当我们谈起昔日的种种事情时,我们都感到神伤,因为后来离开修会还俗的修士,比率高的惊人。
昔日在哲学院里的风气相当开放,师生间的距离也相当的近。但是却没有近得像今晚那样,我们几几乎是以平等的方式畅聊。这种亦师亦友,如兄如弟的情谊实在弥足珍贵。那真是一次极其愉快,而又获益良多的意外欢聚。心中怎能不涌溢着赞美和感恩之情呢?
几年前,我从别人口中获知,他曾陪菲律宾总统马可仕先生到中国大陆访问,作他的随行司铎。如果将来有一天我还能与他相聚的话,我将会问他:故乡?我生长的地方,如今是否还别来无恙?我更要问他,在共党铁蹄下的同胞,是否还能正大光明地公开赞美钦崇他们的造物主呢?
次日下午,倪院长特别抽空领我去游览教宗的夏宫。不过去夏宫之前,他先领我去附近的肋伤会修女们的初学院。
肋伤会在台湾新竹一带,也有她们的修院,多是意大利籍的修女。但是现在国籍修女的人数也在日渐增加之中。现在她们已在台北设立会院,积极地参与教区的牧灵工作。
那天我们去她们的初学院,正好碰到在那儿作初学的徐修女。在国外能见到黑头发黄皮肤的「龙的传人」,实在是一种衷心的喜悦。常常生活在与自己同一肤色的人中,在国家与政府的照顾下,我们早已习以为常,不会有丝毫的反应,更不会想到要珍惜。但是一旦生活在完全不同的文化环境里,和一群与自己说着不同语言的人中,受着外国人的气时,那个时候,我们才会蓦然惊醒,深深地自责过去为什么竟会「人在福中不知福」;那个时候,我们才会在心中产生一种极其强烈的认同感,虽然我们在国外遇到的,是一位素昧平生的中国人,我们也会欣喜的老半天说不出话来;唱起国歌来会格外的起劲;见到在蓝天白云里飘扬的国旗,竟会不自禁地落泪。那是流落在海外每一位游子最真实的写照啊!
修女们对我们招待有加。因为倪神父是她们的神师,而我是远道而来。记得那天她们正好蒸包子,所以我们大饱口福,也聊慰些微的乡愁。
接着,我们直驱教宗的夏宫。由于去的稍迟,所以不得其门而入。正彷徨间,倪神父已按了门铃。应声而出的是在那里看守的一位班籍耶稣会的辅理修士。倪神父向他说明我是来自遥远的东方,如果不能进去参观,必将遗憾终身,希望他能大动恻隐之心,破例让我们进去浏览一下。
不晓得是倪神父游说有方?或是我脸部表情得体?所以深锁着的大门突然就敞开了。于是我们得以进入其内,到处浏览一番。
在里面有天文台的设备,还珍藏着搜集自世界各地的各种矿石。我就曾亲眼看到两颗来自越南和广州的矿石,非常美丽。
但是那天最吸引我注意力的,却是平放在桌上的那本巨大的来宾签名簿。由于好奇心的驱使,我马上跑去签个名,以代表我全国教胞到此一游。忽然间,我看到签名簿的扉页上留着四行字体清秀而美丽的签名。仔细一瞧,真叫我喜出望外。因为这四个签名竟然是比约十一世、比约十二世、若望二十三世,及保禄六世四位教宗的亲笔签名。这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我准备把它们拍照下来,作为纪念。但是由于室内光线不够,我又忘了带镁光灯,不容易拍照。正在愁着的时候,那位辅理修士看在眼里,就立刻把签名簿替我搬到室外去,叫我在外边拍照。他那细腻的爱德,使我觉得很感动。只听「卡擦!」一声,四位伟大教宗的签名已被我猎入镜头,作为珍贵的纪念。
当我拍完照之后,突然间有一个可笑的念头闪过了我的脑海,那是一种来自虚荣心的诱惑。我想,如果我偷偷地把我的名字签在他们的后面,那不是将名垂千古,在教会的历史上也占有一席之地吗?说不定还有人会以为历史上也曾有过一位中国教宗呢!诱惑归诱惑,我当时的定力还够,所以并未轻举妄动。如今想来,倒真捏了一把冷汗,因为当日如果定力不移,真的在签名簿上带上一笔的话,不但无法名垂千古,恐怕将会遗臭万年了!您说是嘛?
想到夏宫,就记起了有关当今教宗若望保禄二世的一件趣闻来了。无可否认的,若望保禄二世是今日世界上所有超级巨星中的超级巨星。他在各方面的杰出表现是有目共睹的;同时他也是一位有幽默感的长者。由于他是运动家,登基之初,就在夏宫建造了一座游泳池。有人对于此举甚不以为然,认为太奢侈浪费了。但是教宗却幽了他们一默说:「盖一个游泳池要比一次教宗选举便宜多了!」他这句话乃是针对他的前任若望保禄一世就职三十多天就病故而发的。
自从教宗被刺事件发生之后,他的健康似乎大不如前,深信昔日那些批评他的人也会这样说吧:「我们可敬爱的教宗:请您多加保重!多多利用游泳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