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家庭 两位姐姐:陆纳英 荣德先
    我的姨母是拯亡会修女,她在启明女中和徐汇女中教数学,她有一个她最喜欢的学生,名叫陆纳英,我的姨母在我父亲去世后很想帮助我,她找陆纳英来向她说,我最爱的外甥成了孤儿,是不是你认他为弟弟,你妈认他为干儿子。陆纳英回去和她妈说了后,她妈请了我姐姐去谈,经得我姐姐同意后,陆纳英领我到她家,拜见了陆太太,叫了她一声妈。陆纳英后来一直照顾我,去修院探望我,制衣服送给我,直到我进耶稣会为止。

    陆纳英1908年生,圣名加大利纳,所以叫纳英。她父亲名叫陆伯鸿,圣名若瑟,有名的企业家,他曾是上海南市的电力公司、电车公司的总经理,南市自来水公司总经理,闸北水电公司总经理,除了租界外,所有上海华界的水电掌握在他手中,他又创办和兴钢铁公司、大通轮船公司,他兼总经理之职。他尤其是大慈善家,负责新普育堂收养孤儿、老人、病人约2000余人,他创办了普慈疗养院专收精神病患者,创立杨树浦耶稣圣心医院、闸北圣母圣心医院、松江若瑟医院。他也是个教育家,创办董家渡公教进行会小学、南市一心中学、嘉兴明德女中,筹建杨树浦女子职业中学。最突出的他是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每天去董家渡天主堂辅弥撒,路过圣堂必去拜圣体,汽车内放有师主篇,抽空念一段。他曾是全国公教进行会ACTIONCATHOLIC会长,休息日去附近县、镇宣传福音,建立了多所教堂,他和上海几所医院挂钩,下班后去给病人讲天主教要理,劝他们领洗,罗马教宗封他为抱剑爵士CAMERLIERD’EPEE,1937年12月30日不幸被刺身死。

    陆纳英徐汇女中毕业后,她的父亲叫她去由他创立,由修女管理的,嘉兴明德女子中学当校长,陆纳英自觉学历不高,要求进大学继续读书。但当时,上海惠济良主教规定凡让自己子女入非天主教办的学校念书的不准领圣体。这是极严厉的措施,当时天主教没有办女子大学,震旦大学当时又不收女生,公教教庭的女儿就受不到高等教育,这是极不合理的。陆纳英为自己为其他公教女生打抱不平,决心冲破这不合理的规定,但他父亲是楷模教友怎敢违背主教之命,陆纳英就独身一人去见惠主教,据理力争,取得惠的同意,考入苏州基督教办的东吴大学法律系。4年努力,取得学位。这时他父亲办的女子职业学校已竣工,命她当校长。同年日寇侵略我国,占领上海。上海沦陷,他父亲被刺死,她悲痛之余去比利时留学读社会学,回国后致力于教育事业,“文革”中遭迫害致死。毛泽东去世,“四人帮”倒台后得到平反昭雪。她这样一个杰出的人才生不逢时,未能施展她的才能抱负,令人惋惜。

    我的姨母张望贞修女特别喜爱的另一位女生叫荣德先,荣和陆纳英在徐家汇读书时成为好友,陆略大于荣,她们以姐妹相称。她们两人和我的姐姐金慰萱也是朋友,我在陆家认识了荣,她是无锡人,其父荣子威在上海经商。荣德先徐汇启明女中毕业后考入陈光甫创办的上海商业银行为职员,经人介绍嫁到朱家,丈夫叫朱义生,曾留学美国学理工,在美时,认识玛利诺会年轻的会士华理柱JAMESWALSH,并多次去过他家作客。华到中国后,在广东梅县一带宣传福音,后被任命为江门教区主教。太平洋战争发生前,他回到美国,1948年随纽约史贝尔孟枢机来中国访问,史把他留在中国,教廷驻中国公使黎培里创办中国天主教务协进会CATHOLICCENTRALBUREAU(简称CCB)后,任命华为秘书长,指导和协调中国天主教事务,CCB设在上海岳阳路。1951年上海军管会勒令CCB停止一切活动,逮捕了若干人,华留在中国不走,当时已无国外津贴,华的生活较清苦,荣的丈夫朱义生住在CCB附近的永嘉路,经常带些食品去探望华,引起政府的注意。1958年人民政府以间谍罪逮捕了华,同时以华的情报员的罪名把朱逮捕并关在提篮监狱。已判刑在牢内作劳动犯的蒋卫琳神父曾见到朱,华判刑20年,尼克松总统来访前夕,中国政府提前释放了华,而朱却死在监狱。

    朱义生的父亲朱志尧是与陆伯鸿齐名的大企业家,曾创办恒通沙厂、求新造船厂、合众轮船仓库码头公司等,他也是大慈善家,一生资助的穷人不计其数。一次,朱卖掉在浦东的一块土地得到一笔巨款,他立即把它捐给教会和慈善机构,他曾向他的子女说:“我已在天上给你们买了大房子。”他是教友的楷模,全力帮助上海与其弟海门教区朱开敏主教以及其他教区,他也任上海公教进行会会长,罗马教廷封他为圣西尔物斯德尔爵士,1955年去世,享年93岁,像他这样一生事主爱人,应列入圣品。

    荣德先与朱义生有一子五女,其子朱恩荣要求修道,荣慨然同意其入耶稣会为司铎,后在台湾从事青年工作,极受学生们爱戴。

    通过陆纳英和荣德先我能多次接触陆伯鸿和朱志尧,他们的敬主爱人对我影响很深。

    当时我们读书没有今天儿童少年辛苦,没有那么多的功课,那么多的作业。我们有充分的时间休息。我的记忆力好,老师布置应背诵的课文我读三遍就能背出,费不了多少时间,余下的时间就是看小说。古的,新的,中国的,外国的都看,什么《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儒林外史》、《隋唐演义》、《镜花缘》、《七侠五义》、《小五义》、《彭公案》、《施公案》、《福尔摩斯》、《鲁宾逊漂游记》,林琴南翻译的各国名著,以及新作家如胡适、鲁迅、茅盾、巴金、老舍、曹禺、冰心、丁玲等等,我也看邹韬奋编的生活周刊,我喜爱开明书店和北新书店出版的书刊。一学期下来我买的小说有一大筐。

    徐汇公学由法国传教士创立,教法语。到了高中,除了古文之外,一切课程,数理化都用法文讲,中国老师也用法文讲,中国地理也由一名法国人用法语在用法文写的地理课本上教。这种教学方式在今天是不可想象的,也可说是典型的殖民主义式的教育。无论如何,我学会了法文,高中毕业时我已经能看原版的法文小说。

    1932年夏,下一步怎么走?这是摆在我面前必须解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