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留学生涯 度假( 瑞士、奥地利、西德)
    一年很快过去,暑假到了,欧洲大学暑假特长,约3个半月。我为了学习德文,得到法国新省长GOUSSAULT的批准,先去瑞士后去奥地利再去德国度假。我先去FIRENZE佛罗伦萨、VENEZIA威尼斯、BRESCIA布雷西亚、CASTIGLIONE加斯底里约内圣思公撒格的故乡朝圣,再去米兰,到意大利与瑞士边的DOMODOSOLA。去瑞士边境BRIG的车要路过SIMPLON大道(海拔2000米)。等长途汽车时我和边境的海关官员聊天,很开心,来了一辆大巴士,是瑞典一家人出来旅游的,海关官员向他们说:“你们把神父带上。”他见他们不表态,就说:“你们不愿带他,我得好好检查你们的行李。”他就行动起来,瑞典人连忙说:“带,带。”请我上车,海关官员见我上了车,手一挥就放行了。一路风景极美,在群山环绕的公路上前进,天如此之蓝,从来未见过,天空无一片云,空气如此清新,沁入心扉。途中停下休息饮茶,是夏天,但环视四周山上积雪未化,万籁俱寂,自感离天国、离天主较近。

    傍晚到BRIG,我下车,谢了他们,挥手直到他们的车子渐渐消失,就按地址找到人们介绍的URSULA修女管理的一所女子中学,有两位耶稣会会士在该中学教书。瑞士是全世界最开明的最自由的国家,但很奇怪瑞士宪法有一条规定不准耶稣会在瑞士活动。当然有政策必有对策,瑞士耶稣会化整为零,三三两两分散在合法的团体内工作。在该女子中学的耶稣会会士很热情地接待我,院长修女请我给全体学生(约500名)作一个报告,介绍中国。我用法文演讲,并回答他们的问题。瑞士的居民70%左右讲德语,25%讲法文,其余有讲意大利文和罗马尼亚语。四种都是官方语言,一名年老的会士名RICHTER陪我参观,当时我感到耶稣会的温暖,耶稣会确是一个大家庭,会士之间都亲如兄弟。

    离开BRIG我去了LUCERN卢塞恩,这是著名的风景区,市中心有一个湖,四面是山(最高山峰约有2500米),和杭州西湖相似,但湖面大于西湖,山也较高。在卢塞恩我投宿于有耶稣会士在教书的大修院,有80余名修生,十来位教授,老师和修生在同一餐厅中用餐。

    我去参观安老院。在欧洲许多城市的安老院中有上海修女,在那儿我问了门房,知道有,她就打电话叫她出来,原来她是青浦蔡家湾人,管理厨房。极其朴素,很胆怯,看见我,她很拘束,问一句,答一句。接着院长姆姆出来,她是一位年轻美丽的美国修女。安老院修女到处为老人服务,修女往往派到外国去为外国老人服务。她们谦虚、朴素、热心、温柔,清浦修女见院长来就退了出去。院长出身于极富有的家庭,受过高等教育,远离父母来异乡服侍外国老人,使人钦佩不已,我和青浦修女只谈了十分钟,和院长却谈了两个小时。院长陪我参观了养老院,老人们在休息室坐在沙发上,看报的,下棋的,听音乐的,到处清洁整齐,比我国的高级多了。院中有大花园,有老人在晒太阳,其乐融融。我想回国后如有权必须搞一个不亚于瑞士的养老院,现在我搞了两个养老院,但远未达到这个水平,仍需努力。

    离开卢塞恩市前我向修院院长付了饭费,他收下了。耶稣会士见了不高兴,去向院长说,他是我们的弟兄,我们在你这儿教书,你不看我们的面子吗?院长连忙带笑地把钱还给了我,并再三向我道歉。

    下一站我去著名的EINSIDELN圣母大殿朝圣。该圣殿由本笃会管理,院长兼当地的主教,本笃会也办了一所寄宿中学,我就住在学校,校长热心招待。学校已放暑假,校舍内空无一人,只参观了一个图书馆和实验室。

    1949年瑞士没有失业者,银行业、旅游业十分发达,瑞士钟表业十分著名,我也买了块OMEGA手表,用到我被逮捕。瑞士没有石油,没有地下宝藏,全靠人民的智慧和勤劳过着富裕生活,根据前几年的数据,人均收入在全世界名列第一,超过美国,甚至超过石油生产国。我国一解放,瑞士就承认中国,比法国早十多年。

    瑞士铁路很发达,火车站没有围墙,没有检票,随时上、下车,检票员就在车内。一下车,就可以在月台上换汽车,很方便。我在等车时想去厕所,就跟另一游客打招呼,请他留心一下我的行李(我从意大利来,意大利小偷是天下闻名的多和专业),他说:“放心,这儿没有小偷。”我看所有自行车都没有上锁的。但最近瑞士友人说:“那是过去的情况,现在也有小偷了。”

    离瑞士向东走到奥地利边境,气氛就不一样,奥地利作为战败国由四强(美、英、法、俄)分别占领,我去的地方是法占领区,过境查护照,火车继续向东走,我在因斯布鲁克INNSBRUCK下车。

    下车后,我去了耶稣会神学院投宿,院长不在,理家热诚招待。除了神学院外,耶稣会管理着名为CANISIUSCOLLGE的总修院,专收德语修生,来自德、奥、瑞士等国,有修生约300人。我被邀请去作了一次演讲,是一名修生帮助写成德文的,许多耶稣会会士在国立INNSBRUCK大学教书,校长也是耶稣会士,名HUGORAHNER,是著名的历史学家,他的弟弟名KARL,神学教授。INNSBRUCK处在阿尔卑斯山高处,风景极美,老城市,古色古香,名胜古迹很多。我和KARL立即成为朋友,每天下午我们一起在外面散步,讨论神学问题,讨论教会面临的挑战等,无所不谈。末了同去一家咖啡店饮咖啡、用点心,他是一名普通会士,身边没有钱,我在旅途中有钱,由我埋单。

    我出狱后打探他的情况,才知道他已成名,著作等身,桃李满天下,我写信给他,告诉他我的近况,他同意我出来工作,鼓励我。他80岁生日做寿,累了,隔了几天就心脏病发作,猝然归天。看来寿是不应做的。死后哀荣,有些人把他与圣奥斯丁相比,还有说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年轻时想考哲学博士,导师拒绝了他的论文,居然名落孙山,让他不及格,无人再记得导师之名而KARL却流芳百世。会中有两名修士志愿去中国传教,由于政治风云去不了大陆,去了台湾。

    不少奥地利人向我说,奥地利原是奥匈帝国,是天主教的国家,版图辽阔,第一次大战结束,沦为战败国,英、美两个基督教国家对天主教的奥地利特别苛刻,让匈牙利独立,还把大批土地割让他国,尤其给意大利。意大利原和德、奥一起打英、法,眼看英、法将胜,就背叛德、奥与英、法打德国,成为战胜国,捞到好处。第二次大战前夕,希特勒侵入奥地利,吞并了它,它是受害者。意大利先和德、日同盟称为轴心国,大战末期,他投靠了英、美,摇身一变又成为战胜国,而奥地利却作为战败国处理。美、法、英、俄共同占领,奥地利人民感到很大的委曲。1949年我去奥时,奥没有自己的政府,全国划成4个区,美、英、法、俄各占1区,首都维也纳也分4区,但由俄占领区包围,从其它3个区去维也纳必须经过俄占领区。法占领区以恩斯布鲁克INNSBRUCK为中心,行政权在法国手中,为了方便与法国人打交道,奥省耶稣会省长向法国耶稣会求援,耶稣会派一名曾是军官的神学修士来INNSBRUCK读书,他除了学习外,整天跑法国占领军司令部,解决不少问题。成功的一例如下,匈牙利变红色了,教会处境困难,耶稣会总长指示年轻会士全部撤退,但他们处在严密的监视之下,集体申请不到出国证,政府不给护照。正在受训的约200名会士偷偷地分批分期去了一个火车站集体登上了火车,司机是虔诚教徒同情他们,决心支持他们的行动,到了边境,正等待检查时,司机突然起动冲出边境进入奥国国土。边防军不知所措,呆若木鸡,眼睁睁地看他们溜走。年轻会士然后改乘奥国火车平安来到法占领区,休息几天后,该法国会士,为出逃的会士取得法国占领区许可,平安去意大利离罗马约20公里的耶稣会院继续学习。

    离INNSBRUCK不太远有一个村子名叫ALPACH,由于风景优美成为旅游胜地,9月初有一个欧洲大学师生联谊会,RAHNER神父被邀去,法国DANIELOU神父也被邀。DANIELOU研究圣父学,在巴黎天主教大学教书,后被选为该校校长。保禄六世提升他为枢机。RAHNER神父介绍我去,并安排我住在本堂神父那儿,这位神父非常友好地接待我,并向我说,这个村庄原来很清静,村民务农,极朴素,自从成为旅游胜地后,旅客众多,失去了原味,空气污染了,民风变坏了,他叹息不止。奥地利国家电台采访我,请我向奥地利人民讲一次话,我犹豫不决,我的德文不过关。这时一名叫DONATE的德国青年女学生来看我,她毛遂自荐,愿意帮助我,她向我说:“你讲拉丁文,或法文,或意大利文,我来译成德文。”我和她谈话,她一口法语如法国人,一口拉丁文极流利,她也会说意大利文。我就用法文讲,第二天,她把我的讲话稿誊写得清清楚楚交给我,电视台记者来采访我,录音时我就照念,据听众说,效果良好。我对她刮目相看,她才20来岁,掌握的外文已那么多,那么深。我在小组讨论后和她一起散步,发现她知识也渊博,她说对中国有感情,她家里有不少译成德文的中国书,如《红楼梦》、《水浒传》以及《论语》和老子的《道德经》,她也浏览了一些,她家内也有麻将牌和筷子,她妈是心理学家,在科隆大学当教授。她知道我将去德国,把她家的地址和电话给我,要我一定和她妈联系。DONATE先后去意大利、法国留学,获取了文学博士学位,博士论文是关于法国作家BERNANOS,后来她改行,学心理学,她认为德国人对犹太人负罪太深,决意嫁给一个犹太人代自己民族赎罪。后患癌症去世,在世只有39年,她是我认识的最聪明的一位女性。下文将再提到她。该联谊会结束后我回到了INNSBRUCK会院。

    理家神父见我左手有灰指甲,他介绍我去大学医院看,我去看皮肤科主任医生,他是位教授,他一见我的病,双脚和左手都有灰指甲,他马上叫来了他的十几名学生,指着我的脚向他们说:“我向你们讲过这类病,书本上有,可这儿没有实例,今天你们看到了。”他又夸夸其谈向学生说,这病生活在比较潮湿的地方而且吃大米的人易得,很难治,可用放射疗法等。我依照他的话去医院放射治病,初见成效,但签证期满,只得半途而废。上海患此病者很多,我不再治疗了,我脚上的指甲迄今是灰的。

    奥地利由四国占领后人民党和社会党很快联合起来争取成立了一个共和国。四个占领国拥有最高权力,一切立法必须四国批准,美、英、法三国先同意,苏联反对。1955年临时总统访问莫斯科,得到苏联同意后,四国军队全部撤退,将权力交给奥政府,奥国宣布永久中立,并被接纳进联合国,以后发现了石油,从此走向复兴道路。

    我先去音乐之都SALZBURG后经PASSAU入德国境内,德国战败国,如奥国一样由四国占领。它与奥地利不一样,四国各自为政,开始他们不准德国成立一个国家,在每一占领区,各国派有一名高级专员,集行政立法等权于一身。1948年英、美两区先合并,稍后法国也加入形成以后的西德。最后,三国同意成立一个德意志联邦共和国,于1949年9月在波恩(原是一个文化城,人口只几万,无工业,西德成立后成为首都)召开议会,选举总统和总理(德国如英国,总理或首相拥有实权)。1949年9月15日我在波恩知道情况就去会场(会场设在一所学校的礼堂内),开始人家不让我进,我说我是在波恩唯一的中国人,有代表性,他们请示了上级,让我去记者席观礼,我见到了选举过程,阿登纳险胜,社会党的SCHUMACHER落选。据说阿登纳投了自己的票,事实证明阿登纳当选更合适,更有利于德国。阿登纳1876年生于科伦,先为律师,后从政,1917-1933年为科伦市长,把科伦建成一个现代化都市,纳粹上台后被撤职。第二次大战结束后又任科伦市长,创立了基督教民主党,1949年被选为德总理时已73岁,在任14年振兴了西德。前几年德国民意调查,德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人是谁,结果是,得最高票的是阿登纳,第二位是基督教创始人路德禄,第三位是马克思。1949后西德在阿登纳的领导下走和平道路、走独立自主的道路,复兴很快,德国人怀念他。

    我1949年进入德国,感到民生凋敝,人民穿着破旧的衣服,有的小孩子上学赤脚,粮食供应不足,勉强维持最低生活水平,德国的黄金储备全被占领军没收取去,西德工厂的机器重要的被美、英、法三国占领军拆走,而东部的则全部运去苏联,德国工厂保留下来的开工不足,失业人员为此很多。通货膨胀惊人,物价急剧上升,消费品甚至粮食的供应也不足,人们告诉我一套大的百科全书只能换得几十斤面包。有时汽车开过一处,路旁没有房屋,也没有行人,但路上有有轨电车的轨道,一问知道原来是个城市。第二次大战末期,英美派上千架飞机排成一行投掷炸弹,称为地毯式轰炸,飞机一阵过去,下面的城市就在地图上消失,纳粹飞机飞得低飞得慢,绝无招架之力,可是死的多是无辜百姓。人们告诉我鲁尔区没有遭到这样轰炸,因为大工厂的一半股权在美国资本家手中,他们不愿意破坏。兵士们在战场中为了祖国你死我活地战斗,大资本家在中立的瑞士频频举杯互祝健康。阿登纳上台后强调为了消除战争,首先消除德、法之间的几个世纪的仇恨,他主张资源共有,共同开发,战争往往由于强国分赃不均而引起,两个敌对国的资本家利益一致就可减少战争的爆发,他提议建立欧洲共同体,法国的舒曼积极响应,他们的功劳不可抹杀。

    我先到PULLACH耶稣会的哲学院,又去法兰克福耶稣会创办的总修院,最后到了科隆,科隆大教堂世界闻名,先后建了7个世纪才竣工,真是伟大。我请一名耶稣会士打电话给DONATE的母亲,她约我去她家,我记得她家的地址PAULISTRASSE1号,她的父母和另一位友人等着我,他们说DONATE两次去电话要好好招待我。

    我认识DONATE是天主给我的一个大恩,通过她认识了她的母亲EDELTRUD,她的后爸GEORGMEISTERMANN(他后来成了著名的抽象派画家,为许多大教堂设计了彩色玻璃窗),她的哥哥CLAUS通过奋斗成为德国著名的HANOVER再保险公司的总经理、董事长。他们一家对我帮助极大(下面还将提到)。我尤其佩服她母亲:她是个伟大的母亲。她18岁中学毕业和一名军官结婚,生了4个孩子,两男两女,该军官性情暴躁、喜怒无常,他们没有共同语言,两人终于离婚。她妈什么也不要,只带走4个小孩儿,她在大学攻读哲学,同时还要赚钱。让子女都受到高等教育。大战末期纳粹穷途末路,连少年也要当兵,她带了孩子躲到农村去,两个男孩子逃避了兵役,大战结束后进科隆大学当助教,教师,副教授,教授,开心理诊所,写书,出了名,获得英国皇家学会会员的称号。

    离开罗马时,传信大学,海门教区的修生顾云瑞托我买一架德国LEICA的照相机,说意大利有,但很贵,在德国买只需要200美元,我给买了,离境时海关说不准带出境扣留了。我把德国亚琛耶稣会士的名留下,我到比利时后请该会士去领出,他邮寄到额吾略大学,额吾略大学属梵蒂冈不抽税,邮局送到额大,我把照相机交给了顾,顾转手按照罗马市场价卖出,赚了钱,这人很有经济头脑。传大毕业后,他去了法国,里尔大学毕业后留在法国,教法国人打太极拳,一直到今天。

    暑假快结束,我离开德国,经比利时去法国在同窗德古特雷神父家中又住几天,比利时STERVELYNK夫人,知道了开车接我去她家用中饭,再送我回法国,以后回罗马继续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