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心理上的不一致与内在化价值的能力
这不是居心不良,或鄙弃价值的问题。谁若在使徒工作上,不能发生效力,并不是因为他用心不善,而是他虽然抱着好的意愿,却无能为力。谁若无意中寻求自已,而不寻求天主之国,也不追随基督,并不是因为他放弃了圣召的价值,而是因为他很难把那些价值——原是为他所有的——化为生活中具体的行动,且化为与使徒工作相称的形态。
这种不加指摘的看法,使徒我们置身在现实的氛围里:一个会士——任何一个教友也有同样的情形——可以响应天主的召叫超越自我。他的生活不断地向往着高处,不断地朝着基督所提示的那些价值进展;那些价值,本来不是他的力量所能及的。
一个会士可能做到这一切;可是,实际上,这种进展,在他身上,却由于心理上的内在不一致,阻碍他把价值内在化。
为此,这个会士,生活在他自己内在心理上不一致的状态下:一方面的修会圣召的价值,另一方面则有他自己的需要,总不能把这种对立的不一致加以协调。司铎生活的价值,不但不能提高他个人的人格,反而造成许多的困扰和无谓的消耗。他虽生活在这些价值之中,却不断地伤害着自己的心理,始终不能成熟起来:他知道自己是司铎,却没有完整的人格;他也明知自己担任着神圣的职务,却脱离了实际的生活。热烈的情绪,成为一种诱惑;自主的渴望,成为服从的危机;收获的需要,成为对神贫的一种威胁。
没有内在化价值的事例很多。一位司铎,可能完全出于善意,献身去为别人服务,却不知道自己处在寻求自我满足的情况。
他同别人在一起,不是为给基督作证,而是为受人钦佩景仰,自己感到满足。
他以为是在为了这个需要改革的教会,而牺牲自己,却不知道自己正在(以一种为社会大众所能接受的方式)推卸无能和失败的责任,而满足自己喜欢夸耀人前,高居人上的欲望。
还有下面这种情形:他为了建设修会团体,尽力工作,却未发觉,他在不知不觉中所追求的目标,并非真想造成一个良好的环境,使大家对于福音的价值有更深的认识并能分享,而是想利用那个修会团体,使他自己不觉得那么孤独,并藉以笼络别人,好让他能够享受那种一切都令人感到满意、安全可靠、不分彼此的快乐气氛。
我们大家曾体验过,这种作风的不良后果:堂区教友都被关闭在堂区内,好像是在一个俱乐部里似的,而不像是在一个教会团体里。一旦「他们的司铎首领」被调到别的堂区去时,这堂区就分崩离析,群龙无首。所有平信徒,大家都定睛注视那位司铎首领;因为他已经成为众人依据的最终目的,他不再是一座桥梁,或一条通道,引人——经由他——师法基督。
每一种价值,都能这样沦为一种假价值:服务是为了怕负起自己应负的责任;恒心保存圣召,不是为了效忠天主,师法基督,而是为了怕要独自应付一般大众的生活;保持独身,也是为了怕要属于别人权下,听从他们的指使。
这一切固然不是出于人不良的意愿;而且个人往往还存有好的意愿。圣召的价值固然是存在,可是没有内在化。内心并非冷漠无情,可是没有充分发展。这种分别颇为重要,必须加以重视。
心理不一致现象的本质
「这些情形都是真的吗?即使是真的,也只不过与少数人有关系,与我一定毫不相干!」
现在已有许多科学的研究,证明这种情形,并非虚构,也非少见。研究工作,是在不同的地区进行,而且也用了不同的方法;所得的结果却相同:预备晋铎的人,虽然经过培育,内心仍然不易将司铎圣召的价值内在化。这种情形是一个普遍的常例,并不是一个少见的例外。
根据巴尔思(Baars)和德鲁威(Terruwe)的调查统计,美国和西欧的司铎,只有百分之十至十五,是心理成熟的;百分之六十至七十,情绪不成熟;百分之二十至二十五,显有严重的精神问题。
甘乃迪(Kennedy)和海格勒(Heckler),在一九七一年所进行的研究,关于美国的司铎,提供了以下的统计数字:百分之七「完全发展成熟」;百分之五十「正在发展成熟中」;百分之六十六点五「发展不足」;百分之八点五「发展不良」。
现在让我们来听听卢拉神父的报告:心理不一致的情形,在献身事主的生活中,确实存在,且会继续存在,也能影响他们的生活和工作。
心理不一致确实存在
人人都可能怀有这种心理上的不一致,不管是司铎、修士、修女,或是平信徒。百分之六十至八十的人,有心理上不一致,冲突不和谐;就是说,百分之六十至八十的修士、修女、会士和司铎,虽然在理智上承认圣召的价值,可是内心却很少把这些价值内在化,甚或完全没有内在化。
这种心理上不一致的状态,当他们刚开始随从圣召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所以,他们不能把圣召的价值内在化,不能只诿过于他们所接受的培育。
只有百分之十到十五的人,在内心吸收了一个理想的价值,并受这理想的推动,并作了正式的决定,才随从圣召。其余百分之六十至八十的人,在作这种决定的时候,更好说是被那些潜意识的自我满足功利和防卫思想所推动。
卢拉神父的研究告诉我们,司铎、修士和修女,是依据自己个人的思想,即按照他们的意愿,所希望自己成为的——「理想的我」,而不是依据个人现有的能力,来决定过司铎和修会的生活。这就表示这些候选者,从开始的时候,已有准备作成长进展的努力,为能日益接受圣宠的影响,超越自我,使价值完整实现。
然而,决定随从天主圣召的候选者,从开始的时候就有一些潜意识的动机,不仅是由于选择的一个理想,而且也是为了某些潜意识的需要;例如有些人,在不知不觉中,响应天主的召叫,目的只是想满足自己的一些需要(例如有些人害怕立足社会,与竞争,对自己缺乏信心,想寻求一个安全的处所等)。还有些人,则是想藉以自我防卫,抵抗内心的冲突(如有人由于自己家庭环境的关系,有一种疏远的感觉,或觉得缺少个人的自我感等)。
这里并非怀疑个人虚伪不诚实;因为这里所讨论的,是关于一些潜意识的力量。不过,说明这些潜意识的力量确实存在,就是给人提供一个爱德的服务。
一个预备晋铎的人,经验对他来说是很宝贵的,尤其是如果他还有一些成长的问题时,经验更能帮助他。可是,如果这个候选者有一些潜意识的心理的不一致,无意中觉得自己无法接受天主圣言的影响时,如果只给他经验的机会,却不帮助他解决那些潜意识的问题,这就是不仅使他浪费宝贵的光阴,而且还在愚弄他;因为他有某些心理阻碍,即使变换一个环境,他仍会有同样的反应。
心理不一致继续存在
在整个培育时期里,心理上的不一致可能继续存在,毫无改变,而且在其后的使徒工作时期,也是如此。
以下就是关于经过四年培育之后,所发现的几种成熟程度的基本情形:大多数的人(百分之六十八),经过四年的培育,看不出有任何显著的改善;有些人(百分之三点五)却恶化了;只有百分之二的人,显示出圣召更为成熟的迹象。
必须注意,这四年的培育时期,是指从一九六九年起,至一九七二年止;也就是说,当时是在梵蒂冈第二次大公会议之后,已经应用了新的培育方法。
再者,百分之八十六的男青年,在开始随从圣召的时候,在人格上已有一种或多种心理上的不一致,经过四年培育之后,大多数的人(百分之八十三),依旧存有那种心理的冲突。
那些心理上的不一致多于一致的人,在随从圣召的八至十年之后,放弃圣召的,其百分比相当高。
所以,这很清楚显示,确有心理上不一致的现象。如果不认识它的存在,又不加以处理的话,那么即使过了好几年,它依旧存在,毫无改变。
这些资料,表示两件事实:
(一)神病者外,不能说,其余的候选者,都有内心完全的自由,都会很开放很自动地接纳天主圣言。虽然在四年的培育时期里,随从圣召的人在圣召途上,受到那些常用的方法,如:默想、省察、生活检讨、避静神工等等的帮助,可是依然没有使自己的圣召得到相对的成熟。这里应该重新声明一次:上述那些资料,是在所有地区的人中,经过调查统计之后,才得到的。
(二)在另一方面,这种圣召不能成熟的情形,或未能充分地成熟,不能把原因都归咎于那些常用的神修方法,说它们不能发生效力;因为,假如这些方法真的不能发生效力的话,就没有一个圣召会成熟了。
所以,一个合理的解释,可能是因为有潜意识的力量存在的缘故。为引,在培育有志晋铎的候选者的时候,不仅应该注意,有无疾病的征象,是否具备那些应有的资质,是否抱有那种意愿,也应该留心那些潜意识的动机;因为它们可能——以不同的程度——影响候选者,在受培育期间,使徒无法内在化圣召的价值,以完成自己的人格。
这样,我们就可以了解,为什么有些人的圣召没有充分成熟。那些潜意识的因素。能阻碍一个人,使他无法把圣召的价值,整合到自己整介的人格,因而阻止他成熟,也使他不能超越自我。
心理不一致影响献身事主者使徒工作的效力
心理状态,并不涉及一个人的圣德,却能影响他使徒工作的效力。
卢拉神父的研究证明,心理上的不一致,如果强于心理的一致,就能妨碍使徒工作的效力。这种妨碍,可有各种不同的情形。
(一) 心理不一致的人偏向一些非客观的、亦非自由选择的价值。一个心理不一致的人,并非看不见价值;而是,他很容易任意妄加评论:他不会在价值的照明之下,纠正自己的态度,反而无意地曲解价值本身,以便就合自己经常所持的态度。每天单调的生活,窒息了这个新生的人。教友生活原是一个不断进展的行程,却变成了令人厌烦的呆板行动,年复一年,徒循故事,毫无进展。对基督许下的不能反悔的承诺,却被一种恐惧所取代,常怕自己走错了路,没有作正确的抉择;因此,常受着选择的困扰;面对任何问题,总是这句刻板的答复:「我正在寻找……」。
(二) 心理不一致的人偏向一切实际的期望。这样的人,常处在一种不安定的状态中,他对圣召的角色抱着很高的理想。但是,这样的期望,事实上无法实现,因此这样的人,越来越难认清自己对圣召应尽的义务,更不用说要加以确认了。
由幻觉而陷于失望。提早要求退休,寻找一个安全窝巢,虚伪的改善,接着便是轰动一时的丑闻,这些闭塞人心,令人丧起的失望现象,足以证实上述的那种发展过程。
这样的人,与其说他们是五旬节后的使徒,更好说他们就像在剧斗之后,退往兽圈里的狮子,去舔自己所受的伤。
(三) 心理不一致的人,使一个献身事主的人,在面对新的时势时,不会创新,只会采取自我防卫的行动。于是有的逃避在「神圣的保守主义」里,有的却以「神圣的个人主义」为护身符;其实二者同属于一个钱币的两面:前者是一些保守派人士,只愿维持原状,顽固不化,凡是新的思想,连看也不愿意看,一概予以拒绝;后者则是一些革新派人士,只以改变现状为能事,因而打着「神恩」的旗,一味寻求尝试,连那此野蛮粗鲁不合理性的,也要体验一下。
这两种逃避现实的人,彼此对立为敌,其实沆瀣一气。他们的外表似乎对立,可是他们内在的动机却完全相同:双方都利用外面的环境,不是为使自己的内心更好好地将福音的价值内在化,却作为保护自己的工具;一方面逃往既成规章的庇荫之下,另一方面则以一时喜新的狂热为掩护。所以,双方都倾向于卫护自己所持有的教条思想:盲从者是假藉传统的名义,叛逆都则打着效率和自由的旗号。
他们都是一些强硬的专权者,不知道权宜因应,以谋求他人的福祉。他们高唱交谈,其实他们把自己的思想传授给人,希望把它们收回来时,原封未动,完全与传出去时一样。他们不肯听取别人的意见,这样固执自己的主张,不会稍作改变。
他们的生活已经僵化。盲从者一味因循旧例,固步自封;叛逆者朝秦暮楚,总不彻底从事一件工作,常在不停地活动,却始终毫无结果。这两种人彼此相争;可是,他们都同样地忧虑焦急,怀有同样的心理上的不一致。
(四) 心理矛盾,使献身事主者看不见时代的记号。心理不一致的人,也看不到真正的问题。这样的盲目者的典型行动,往往逃避在自以为安全的结构里。今天,这种逃避的行动,仍然极为普遍。出了问题不注意人,却注意结构。一般人都以为只要改变结构,人就会跟着改变。没有比这更近乎神话的说法了。
改变结构所能产生的影响力,不会透过人的表皮到人的内心。须知改变的方向不是从结构到人;相反的,应从人到结构;因为结构的改变,史是人改变的后果,除非人人都没有心理上的不一致;可是,这是一个不实的假设。
往结构里逃避,这是很具有吸引力的事;因为,应付事物,当然要比应付人容易。再者,把我们的问题,投射在结构上,就可以把那些本来能使我们痛心的事由,一概都推卸在结构上:「我没有成功,都是因为会院……因为你们……因为你……的缘故。」这样,使别人为我们的坏脾气负责,充作一切事件的「代罪羔羊」,成为我们攻击的箭靶。
谁停留在逃避中:我们设法为自己的使徒工作效力辩护,把罪过都推在工具上。其实唯一的原因,是我们自己不会使用工具。我们以为毛病是出在工具方面;于是我们用尽自己所有的精力,想找一个新的工具(比以前的工具结构更复杂!);其实,我们应该用这些精力来革新我们自己。
为此,努力寻找新的使徒工作方式,重新规画牧灵的区域,改组牧灵和司铎的委员会……可是,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效果:使徒工作的效力,依然如同以前一样,丝毫未见改进。可见问题并不是在于结构,而是主要在于人。
综观以上所述,显然可得以下的结论:心理上越有那些潜意识不一致的人,他们的理想也越虚幻不实;他们怀有一些不自由的,不切实际的理想;因此他们的精力,消耗在满足或逃避潜意识的需要上,而不是用在使徒价值内在化上。因此,虽有价值,也都与他们人格的其他部分隔离不连。
这种不满的根源,同于是下意识的,所以他们认不出,反而归咎于教会和各种结构的组织上。因此,产生一种歪曲的眼光,使那些有关的人,寻外在的世界,无法作客观的批判,而且还促使他们主观地重新评估圣召的价值。到了发现自己孤独或被离弃时,就以退出为唯一解决问题的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