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罗伦斯细心照顾临终的病患,为他们写下遗嘱,寄给故乡的亲人,并告诉他们士兵临死前的一切情况,这也是她处理的重要文件。
维多利亚女王的信
佛罗伦斯在乌斯库达的贡献,在英国以至全世界的舆论都赞美,但是,也有一部分人作不怀好意的批评。
这些多半是关于佛罗伦斯的宗教信仰问题。有人批评佛罗伦斯把原来信奉的新教(基督教)改为天主教;她在战场的活动,是为了要引诱士兵们也改信天主教。
有人说,佛罗伦斯改教之说只是一种谣言。可是,马上又有人反驳,为什么在护士之中有那么多天主教的修女呢?
于是,全国人民议论纷纷,多数人相信,这是罗马方面要逼迫英国教会的谋略。
无论如何,这对佛罗伦斯来说都是麻烦的事情。
不过,这些争论,在1854年末,被英国维多利亚女王寄给佛罗伦斯的一封信抑止了。
有一天,佛罗伦斯从赫伯夫人那儿,转来一封维多利亚女王的亲笔信.使她大为吃惊。那是写给陆军大臣施德尼·赫伯的信。
请转告赫伯夫人,我经常想看看南丁格尔小姐和布列士别治夫人的报告。我常看到士官们的战地报告,可是,他们却少提到有关伤兵的事情,而我却是十分关心伤员的士兵们。再请把我的意思转告南丁格尔小姐及护士们,让她们告诉伤兵们,我为他们的痛苦难受,对于他们的英勇表现,尤为敬佩。
我以及皇婿殿下,日夜都在惦念着可敬可爱的军队。愿你转告夫人,切记把我这些诂告诉战地妇女,使伤兵们知道我对他们的关怀。
维多利亚
1854年12月6日于温莎宫
女王的信立即传诵给乌斯库达医院的全体伤员士兵们。
「女王这么关心我们?」「真感激!」士兵们听着牧师朗诵女王的信,身上的伤痛都忘了,并且,还流着感恩的热泪。
英国女王这封信,无形之中提高了佛罗伦斯在本国和战场两方面的地位。
一向轻视佛罗伦斯一行人的军医和官员们,也都不得不对她们另眼相看。
冻伤与恶疫
不久,严冬降临在克里米亚战场。虽然没有伤兵从前方运来,可是守卫塞凡堡要塞的士兵们,却被严寒所冻伤,或被病魔所困。佛罗伦斯在寄给朋友的信中,曾描述这种情况:
你想,前方的战士们,要在严寒的气候下,在战壕里守上三十六小时,而休息的时间只有片刻而已。吃的东西只是一些饼干等干粮,一点带热气的东西都得不到。假如想吃热的,就得利用休息的片刻,自己动手去煮。可是,他们守卫了那么长的时间,已经累垮了,怎会还有余力去找柴生火呢?
英军总指挥官拉哥兰爵士,也记载了这场严冬的苦战:
这种恶劣的气候,从去年11月10日左右开始,一直拖到现在。不管情势如何顺利,冬战确实不好应付。
集合了这么多的军队,而没有一处象样的、防风防雪的建筑物,何况,燃料也不足够。
这种酷寒对身体的影响,也不可轻视。
面对此种痛苦,最切身感受的不是军官们,而是占多数的士兵。
他们身上的那件粗棉布衣,在夏天要用它遮蔽炎热的太阳光线,在冬天,则又需用它抵挡寒冷和风雪的侵袭。他们在此酷寒之下,有时无事可做,大感无聊,有时接到一道命令,就得立刻赶往前线去作战。在这种情况下,冻伤和恶疫的发生,似乎是免不了的。
不管军医和护士们如何尽力救治,霍乱仍大肆猖獗,运来病人和运出尸体的队伍,在病房门口,川流不息的走着。
冻伤的严重性也不亚于霍乱。
从前方送来的患者,只有一件薄呢绒外套.除此以外,别无御寒的衣服。想要替他们脱掉衣服,也因为皮肤与衣物冻结在一起,不得不把衣服剪破。
至于脚部,因为需要把长统靴一节一节的割开,有时候冻结的肉也会跟着靴子一起被割下来,简直惨不忍睹。
佛罗伦斯就在这惨状中忙得团团转。
幸亏她的努力,医院里的设备已渐齐全,而且由国内陆续寄来捐款,让她能自由地去购买所需的物品。
然而病魔却从士兵方面,转向军医和护士们侵袭,这使佛罗伦斯有如失却左右手一般的焦急、痛苦。
她仍丝毫不气馁的照常看护着患者。
甲士兵寄到国内的一封信:我们都称南丁格尔小姐为[克里米亚天使」。再坏的人在「天使」面前,也不可能做坏事,或萌生坏念头。
乙士兵也写着:在南丁格尔小姐到这里之前,我们常可以听到粗鲁的咒骂,可是,自她来到之后,医院就变成了像教会一般神圣的场所。
同样的,丙士兵也写着:南丁格尔小姐一天到晚都忙得不亦乐乎,她对任何人都点头打招呼。可是这儿有几千人躺在床,我们不敢奢望她跟每一个人讲话,只有吻着她的影子。这三位士兵的信,已经把佛罗伦斯在医院的情况,活生生的描写出来。
外援苏瓦伊先生
由于佛罗伦斯毫不留情的把乌斯库达医院的缺点和不合理的地方,都向陆军大臣施德尼·赫伯报告了,所以,当地的军医和官员,大部分都对佛罗伦斯怀有怨恨。
可是赫伯对佛罗伦斯的说话,是绝对的听信而拥护的。
在伊士坦堡设立英国政府管理的仓库,也是基于佛罗伦斯的建议(从来由英国运来的货物,往往遭受土耳其税关的没收,这是十分令人头痛的问题)。
她也将由缺乏看护经验的老兵担任看护的制度废止了,重新组织「看护兵团」,训练在医院中服务的士官。
1855年初,英国内阁改组,施德尼·赫伯离开了陆军大臣之职,可是,他在政府里仍保持相当的势力.所以,对佛罗伦斯而言,仍是有力的支援。
尤其是同年4月,英国「改革俱乐部」的厨师亚历克斯苏瓦伊,突然前来协助佛罗伦斯,更使她惊喜不已。
苏瓦伊在《泰晤士报》上常看到克里米亚战场的士兵们的悲惨情况,并且,对佛罗伦斯的才干也十分敬佩。于是,他向报纸提出,如蒙政府信任,他愿意前往乌斯库达服务。
「有了你这样的人来协助,我们都太高兴了,病人们也不知要多么兴奋呢!」佛罗伦斯高兴的说。
「我一定尽力以赴,不会辜负你们期望。」
两个人第一次见面,便如同多年老友一般的投契。
关于苏瓦伊在烹饪方面的特殊才干,只要看他来到之后.给厨房设备的几项改革,便可知道了。
苏瓦伊似乎由衷的崇拜着佛罗伦斯,为了她,他可以不惜任何代价贡献自己的力量。
有一晚,已经是凌晨两点了。苏瓦伊跟军医们会谈完毕后,走过漆黑的走廊,返回自己的房间去。当他走到某个转角时,被一幕感人的情景吸引住了。
有一个女护士模样的人,提着一盏油灯,蹲在床前注视着一个病人。
苏瓦伊从病人那种急迫的呼吸声中,知道那人已濒临死亡。这个重病的人,很困难的断断续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个女护士正在把病人的话记在纸上,咦,那不是南丁格尔小姐吗?
苏瓦伊禁不住偷偷的望着那情景。
病人大概是在请佛罗伦斯替他写最后的一封家书吧?
写完了以后,病人便把衰弱的右手伸到枕头底下去,摸出手表等几种小东西,送到佛罗伦斯手中,然后,才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苏瓦伊这时也蹑脚走过去:[病人刚刚跟你说了些什么?」
佛罗伦斯用悲痛的声音回答:[他是被医生认为无法救治的可怜人,大概活不久了!他想在死去之前见我,所以,我赶来了一一他要跟家人说的,我都替他笔录下来。」
说着,她伸出右手说道:[你看,这是他永不离身的手表。一想到他的家人收到这些东西时,我可真受不了。一一不过,使我惟一感到安慰的是,他竟接受了最后我对他说的天主的恩惠。不只是对他,这是我对以后许多一去不返的人,所应做的悲痛而重要的任务呢!」
[南了格尔小姐,你是一位多么伟大的人啊!」
此次苏瓦伊更被佛罗伦斯的伟大人格深深感动了。
设立图书室
佛罗伦斯来到乌斯库达半年后,这里的情况和以前截然不同了。仅仅半年的时间,那些可怕、肮脏情况的悲惨记忆,都如同一场恶梦般,都烟消云散了!
本来高达百分之四十二的死亡率,现在已降为百分之二十二。这一个比率数甚至比英国大后方和平时期的死亡率还低呢。至于原本超过三千四百名的病患,现也只剩下一千名,而且这一千名病患中,不能离开病床的,也只有一百名了。
以往到处栖息着毒虫和老鼠的长廊,现在再也看不见那些可恶的东西了,代之而起的是士兵们的谈笑声,他们经常聚集在那里谈天说地,或休息抽烟。
虽然医院中处处呈现详和快乐的景象,但处事谨慎的佛罗伦斯仍为另一件事感到不安。她眼看即将痊愈的士兵们,沉溺在不良嗜好之中,失去生活规律,毫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岂能不痛心和失望.
「什么事情最可怕?什么事情最悲惨?这是外人无法得知的。那绝不是受伤流血,传染病的侵害或寒暑不定的气候变化,而是酗酒、醉酒的人,他们就像野兽一样失去人性,不讲道义,过着糜烂、违反常理的生活。」佛罗伦斯悲痛的说。
光是身体回复健康,而精神却受到损害的人,仍不可算是健康的人。为了挽救这些自我摧残的人,她订下两个计划。
首先设立图书室和娱乐所,购置足够的报章、杂志和富于趣味性的书籍,以及有益于身心的娱乐器材,再教导士兵们正确的观念和使用的方法,以防止他们被不良嗜好所吸引。
「真无聊,她的花样太多了!」
「就是痲,留在战地的士兵难免会买醉一下,这是很自然的现象。也许在女人的眼中,这都是野兽的行为,但她们可别忘了,士兵来战场是要杀人的,当然跟野兽一样了。」
「女人就是女人,她以为士兵们会像小绵羊一样,接受她的哄骗,乖乖的坐在那儿看书、看报纸。」
一些人私下谈论着,似手对她的计划不太感兴趣。
但这项计划一经报道,立刻受到后方人民的一致赞同,百姓们竞相捐赠各种书籍和娱乐用品。
这些东西在运送过程中.不论是用轮船或飞机运送,一律免费。
更巧的是,有一位贵族正好来到乌斯库达,为了响应后方的支持运动,他自动捐赠了一栋房子作为图书室。
1856年1月,图书室正式开放,却因来的人太多,为了供应大众的需要,一再扩大图书室的用地范围,最后还推展到克里米亚半岛去了。
军中教育的项目,除了这些供应品外,还设法从国内聘请一些学者专家到乌斯库达作简单的科学演说。
初步计划得到成效后,接着是要以茶店来代替诱惑士兵的酒吧。茶店预定设立在士兵往返最频密的中心地带,临近美丽的博斯普鲁斯海峡,为了纪念印克曼的大激战,所以取名为印克曼茶店。印克曼茶店中低廉的消费和明净的窗几,吸引了不少士兵。
第一项大计划完成后,佛罗伦斯又着手第二项计划一一鼓励储蓄。
佛罗伦斯建议士兵们把部分薪金寄回家去,在战地并不需要太多的花费.身边留着太多金钱,反而会使自己误入歧徐。
她的储蓄计划,使军官感到惊讶:「这项计划绝对不会产生效果,因为英军不是会寄钱回家的那种人。」
「邮政这么不方便,寄钱可真麻烦。」大家纷纷议论着。
然而佛罗伦斯比较了解士兵的心理,她除了向士兵宣扬储蓄的重要性外,并答应替他们解决寄钱回家的困难。因此在很短的时间内,她就收集了一千英镑的储蓄送回英国。
住在伦敦的姑丈,也义不容辞的接受这项委任,负责把寄回来的钱分送到每一个士兵的家里。
不久,英国政府出面办理这项汇款计划,并由内阁会议决定设立汇款事务所,半年内一共收到了七万一千镑的存款。
如果不是佛罗伦斯提倡储蓄运动,这一笔庞大的财富,必定又会在糜烂,无规律的生活中白白的浪费。佛罗伦斯提倡储蓄,具有又重意义,除了使士兵生活正常外,好使后方的家眷知道他们勇敢的亲人的前线过着富足的生活。
佛罗伦斯的功劳,已超出了我们所能想像的范围,一般人认为无法完成的事,如今却由一位女性达成了!
给寡妇的信
佛罗伦斯每天工作二十小时,她以蹲姿为士兵包扎伤口,指挥手下分发日常用品,帮助手术的进行,但是她从无怨言。
只要是需要她的地方,她从不逃避及推辞,她经常巡视病房、为伤兵整理被褥及枕头、替他们翻身、改变睡姿,以及为他们酸痛或麻木的四肢按摩,使士兵们感到舒适。总之,伤兵需要的任何一项服务,她都尽力去做,即使是细微不易察觉的,她也从来不会忽略。此外,佛罗伦斯还必须写许多信。
从家里寄来的信,或朋友的问候信,她都要一一回覆。
至于细心照顾临终的病患,为他们写下遗嘱,寄给故乡的亲人,并告诉他们士兵临死前的一切情况,这也是佛罗伦斯所处理的重要文件。
还有那些饲佛罗伦斯而恢复健康的伤兵,他们的家眷写来的感谢函,每天都堆满桌上,佛罗伦斯不但要一一看过,还要逐一回信。
其它国内慕名人士的问候信或询问信,也都成为她答复信件中的一部分。
再者,就是对于生死不明或这个医院之外的士兵询问函,她必定仔细调查后,给予满意而正确的答案。诸如此类的工作都是非常辛苦的。但她不曾忽略过任何一封信,也不因此而心烦,她总是心平气和的处理每一封来信。
曾经有一个隶属第三十九军的士兵的妻子,已有好几个星期不曾收到丈夫的来信,因此她写信向战地询问。三个星期后,她收到了佛罗伦斯的回信:
亲爱的劳伦斯女士:
对于你的来信,我不得不抱着沉重的心情,告诉你一件不幸的消息。
去年是可怕的一年,在医院里每一百名伤兵,就有四十二名丧失生命,许多妇人失去了丈夫,我实在难以启齿的要告诉你,你的先生就是这四十二位中的一位。1855年2月20日,你先生在此处病逝,因为当时赤痢和热病所造成的死亡率达到最高点。这一天,包括你的先生在内,我们一共失去了八十位病人。
为了避免产生错误和相同姓名的误会,我特地写信到你先生以前所属的陆军部队查询,来信证实,你的丈夫确实光荣牺牲,我之所以迟迟没有给你答复,就是为了等候上校的来信,现在我附上有关他的来函与附件。你先生留下了一英磅、二先令、四便士的遗产,这些钱当然归你所有。我已将这笔款项存入陆军大臣那边,你可以前去领取。
因你一直不知道丈夫已光荣牺牲,所以没有收到未亡家属的津贴,希望你快向伦敦西敏寺布雷特乔治街十六A的「爱国基金部」名誉书记KA陆军中校洛夫办理申请。
现在我附上一份申请书,以及陆军上校所寄来的死亡证明书,以便你申请子女补助金,如果你不知道表格正确的填法,可以请教教区牧师,他会乐意为你服务。
封于你的遭遇,我感到十分的难过与同情,万一你无法在[爱国基金部」顺利办理申请手续,可用这封信作为证明。
请你节哀!
你真诚的朋友
佛罗伦斯·南丁格尔
这封信完全表露了佛罗伦斯的个性以及办事的能力,对于一个失去丈夫,必须负起养育责任的妇人,她给予最真诚的安慰和鼓励,并不厌烦的把每一个细节,和今后应当做的事情详细的告诉她。
白天,她必须巡视医院的每一个病房和问候每一个病人。晚上,她又独自在塔里的小房间中整理一切文件一一以苛刻、严厉的言词来批评人们的缺点,却又以仁慈,体贴的心来关照失望、悲痛的未亡人。
这看来像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但是这些特性和本能,一点也不发生矛盾,因为她有精明的行政能力,却又有与生俱来的慈悲心肠。至于那些没有同情心,只知道对可怜的人施以残害或毫不理会的人,她当然忍不住要苛责他们,但对需要援助的人,她从不坐视不管,必会给予最大的帮助与同情。无论是捕捉老鼠、对抗官僚、为寡妇写信、或终日不休息的为伤员包扎伤口等事情,都是发自同一颗善良的心,只是以不同的形式和不同的方法来完成同一个目的。
深夜里她搁下纸笔,仔细的巡视每一个病人,不眠不休的工作热忱,对她而言,只是享受生命的付与,犹如饭后消遣一般的轻松和喜悦;对于普通人,却是一种难以负荷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