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幼年的信心

  我爱天主之心与日俱增,我深深的爱他。我以母亲在世时敬我的方式去爱慕他,以他为我心之特殊恩赐。但我要告诉你我曾犯了一个过错触犯了他,在五月里的一个傍晚;(那是仅有的一次。)那是值得永久铭记于心的一回事,我为那次的过失,自信已做了相当的补赎,此事大有裨于我谦卑态度之养成。那一次,因为我年纪太小,不能到教堂去参加教友们的公共敬礼圣母月,我就同维克多丽待在家里,我就和她两人庆祝我筹办的那小规模的五月庆典,摆上我的小烛台,花瓶,和一对点蜡烛用的小火棒,那光景竟也十分灿烂辉煌。她有时遇尔送给我两个小蜡烛头,以使我高兴,但这事并不太常有。啊,一个傍晚,我们正准备开始祈祷,我说:「维克多丽,你记住了开头要念『请尔记忆』的经文了吗?我就要点蜡了。」她作出要开始念的样子,但是一言不发,只瞅着我笑。眼看着我那心爱的火棒都燃烧了一截了;而当我又催她开始祈祷时,她还是那个样子,我大声的责备她说,她是个淘气鬼,并且我还踢了她一下,——我,平时是那样的好性情的——却使劲的踢了她。可怜的维克多丽觉着这不是闹着玩的事了;当她把给我预备的蜡烛递给我时,眼中充满了惊悸的神情。我气恼的眼泪至此完全化成了悔恨的眼泪,我决心不再那样了。
  我和维克多丽另外还闹过一次憋扭,但是这一次当时并未得到悔过的机会,整个的时间内我十分冷漠镇定。事情是这样的:我要去拿那放在厨房壁炉上的墨水瓶,因数我太矮小了,够不着,我就央告维克多丽帮我拿下来。她那样做了没有?没有;她要我自己爬到一张椅子上去拿。于是我就拉了一张椅子来,什么也没说,但我觉着她的态度不大好,为了要明显的表示出我此刻不满意的心情,我就竭力自我那童稚的字汇中,搜寻我所知道的最气人的字眼。每逢我惹她恼火时,她总说我是个「小家伙」,我听了很难受。于是,当我从椅子上下来以前,就很神气的转过睑来骂了她一声:「维克多丽,你这个小家伙。」说完我就赶紧跑走藏了起来,只任她一个人在那儿咀嚼这个含有侮辱性的字眼。谁知事情发展得很快,不多会儿我就听到她喊道:「玛利小姐,小德兰在这里管我叫小家伙!」玛利就来了,要我去陪罪,我就照办了,但是并没有真正的悔意。如果维克多丽并未伸手来援助我,那我当然可以这样叫她了。
  但尽管是这样纠纷时起,我和她还是相当要好的。有一次她由我自己搞出的危险中将我搭救起来:——有一天她正提着一桶水走过,我像平时一样,坐在一把椅子上摇摇摆摆的望着她,忽然一下椅子倒了,我没有摔在地上,却摔到桶里,我的腰身弯曲,脚触着我的头,就那么干净利落的蜷缩在那里,整像蛋壳里的一只小鸡,可怜的维克多丽站在那里,望着她这见所末见的光景直呼喘,而我当时却在那里想挣扎出水桶,却是无法可施,因为拘囚着我的小空间使我无法动转。啊,她从这危险光景中救起我来确费了不少的力气——虽然她未能保住我那一身衣服,那要从头到脚都换过;我被水浸透,像泡在汤里的一块面包。还有一次,我跌到火炉里,幸好还没有升火,因而维克多丽只消把我抱起来拍掉我沾的一身灰就可以了。那都发生在星期三,你同玛利都去参加圣歌合唱团,这些可笑的惊险事儿就层出不穷了。
  那也是一个星期三,杜塞里神父访问教区中的教友,维克多丽对他说,家里的人都不在,只有小德兰在,他就迳自到厨房里来看我,还看我做功课,我居然能以主人身份招待那听我告解的神长了,我那份高兴你可以想象——我前不久才向他办过第一次告解呢。我首次办告解——是我记忆中的一件快事。亲爱的姆姆,你为我准备得那么妥当,你对我说,我是实实在在的去向天主告罪了,并不是向 一个人去告罪。我深信这一点,也就在那样的心理状态中办了告解,我还曾问你:「如果我向他对面讲话的就是天主,那我应向杜塞里蒙庸说我以全心爱他吗?」及至我明白了应如何说如何做时,我就到办告解的那儿去了;不巧的是,当杜塞里蒙席打开了小格子窗,竟看不到人,因为我是那么小,我的头还挨不到大人们放手臂的板板!于是他就要我站起来,我乃站起身来,正好看到了他,随即我就办告解,好像个大孩子似的。我是多么虔诚的接受了他的降福啊!你曾对我说过,耶稣圣婴的眼泪会洗净了我的灵魂。我想起了他的告诫,我第一次办告解时接受的告诫:那主要的是要对圣母存着虔敬之心,于是我就欢欢喜喜的答应了,我要比以前更爱她。我走出来时,因充满了蓬勃的生气而欢欣,同时,又是那般的心地轻快!我的灵魂从未曾尝到过这般幸福的滋味。
  从那以后,我在每个大瞻礼前都要去办告解,我觉着如此一来,假日才真像个假日!我是那样的喜欢假日,那些宗教上的重要节日,充满了值得记忆的往事。你,亲爱的姆姆,将那些节日的意蕴讲得那么动听,真好像在天堂欢度的一些日子呢。我最喜欢基督圣体游行,那是一个使我带着花儿走上天主之路的好机会;我并不沿路抛散花朵,而是尽力高高的将它们向天空投去,有时候看到那些玫瑰
  瓣儿缤纷下降触到圣体匣,我真是喜极欲狂了。自然,重大的节日要过很久才能逢上一次,但是每一个礼拜,都给我带来一个——我怀着虔敬热切的心来度过它——主日。再没有像主日这天的了——那是天主自己的日子——休息的日子。当我很小的时候,主日这一天我起床特别迟;宝琳常常将巧各力糖拿到我的床上来让我吃,她真把我宠坏了。接着她就为我穿衣,把我打扮成一个小公主似的;到房里来给我梳头发的是玛利,当她把头发扯得太紧时,我就要对她使小性子了。而走下楼来将手放在爸爸手中的我,却是个快活无比的小姑娘,在这个欢快的日子,她特别接受到慈父那充满爱意的一吻;随后我们就都去望大弥撒了。
  在到教堂去的路上,甚至于在走进教堂时,爸爸都是让小公主拉着他的手的,我的位子和他的是紧挨着的。而当我们听道理时,因为座位太远听不清楚,不得不走到教堂中靠前面一点的地方,我们再找两个相连的座位并不困难,望弥撒的教友们看到这位气度高雅的老人带着他的小女儿,非常的感动,都站起来让位子。还有我的舅舅,坐在教堂中执事人员们的座位上,脸上闪发着快乐的光彩,他常常说我是照耀着他的「太阳的光线」,人们对我的注意并不能使我的精神受到扰乱,神父讲的道理虽然我还不能完全了解,但我总是很注意的听着。我第一次完全听懂且使我深受感动的一篇道理,是杜塞里蒙席讲的苦难;那以后再听一些道理都觉得容易了。当神父说到圣女大德兰时,爸爸就偏过头来向我耳语:「用心的听吧,小公主,在讲你的主保圣人呢。」我很用心的听着,但我的眼睛望着爸爸的时候,此望着讲道神父的时候更多。他那可爱的面容上表现得那么多啊!他的眼中有时滚转着难以抑制的泪水——由他那神圣的表情看来,他好像是已不属此尘世,他的灵魂已在永恒的真理中寻到了归宿。但他的生命尚未告终,还得经过一段漫长的岁月,天堂的曙光始能闪烁于那充满了期待神情的双目之前。到了那时候,天主将为他拭去了眼角的清泪,以酬报他的忠心耿耿。
  我要掉转笔锋来叙述我们的主日。像一切欢欣的日子一样,过得格外的快,是以难免令人感到有点惋惜惆怅。我记得那全日的光阴——直到晚祷之时,我的快乐极其充溢完满。在晚祷时,我怅然自语:休息的日子就要过去了,我又得重度我日常的生活,做我的事,并且上课——那使我有流放的感觉,渴望着天堂上永恒的休息,在真正的家乡永度无限长的良辰佳日。甚至于在回到我们的居所百霜簌以前,在我们散步的时候,我也有怆然之感,因为家人亲戚就要分手了,为了使舅舅高兴,爸爸就让玛利同宝琳在舅舅家共度主日之夕。我也是愿意能留在他家的;和姊妹们一道,比一个人待在舅舅家好多了。当我一个人去的时候,我成了大家的注意力的集中点,使我非常不惯。我只愿意静静的听舅舅讲话,我不愿被问这问那,我最伯的是他揽着我坐在他的膝头,用很伯人的调于唱「蓝胡子」歌谣。
  等到爸爸来接我们回家时我最高兴了。在回家的路上,我望着静静闪耀的星颗,不觉悠然意远。尤其使我欣喜的是,有一串金珠似的星点,排列成T字形,我常指着那给爸爸看;对他说,我的名字写在天上了;随即,我决意不再看这浊世中的一些龌龊不洁的事物,我不要冉看脚下的道路,我高高的昂起头来,要爸爸拉着我的手,任我仰天而行——我要永远凝望着那星光烂然的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