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一章 在圣城
我们以六天的时光,在圣城饱览名胜古迹,在第七天上,我随同众人去觐见人间最伟大圣哲的那一位——教宗良十三世。我是多么的渴望这一日的到来,但又是多么的忐忑忧惧!我的圣召之能否实现,都决定在这一天了。贝郁的那位主教处并无任何讯息,你在一封信上对我讲,他未像往昔似的那般嘉许我,现在,除了得到圣父的允准以外,还有什么希望呢?惟有尽量请求,尽量鼓起勇气来向教宗诉说!我一念及此,不禁颤抖——天主知道,我将如何顺利通过了觐见圣父这一关,除了瑟琳以外,更无人能陪伴我。她帮助我度过了那段最重要的时光,使我永不能忘;我的能否入会,是成足败,几乎完全在此一举了。她对我的这次觐见,也完全当成自己的事,可以说和我怀着同样的心情。
当时那些神长们都赞美我们这一双小姊抹表现的亲爱的精神。我记得,一天晚上我们大家都聚集在一起,因椅子不够分配,我就坐在瑟琳的裙边。我们看来是一对那么相称的小人儿,一位神长说:「瞧这两个小姑娘,彼此这样的相爱;她们简直是谁也离不开谁呢。」是的,我们彼此确是极其相爱,但我们的友爱是如此的不自私,且是如此的强韧,我们并不因想到未来的别离而烦恼——我们知道, 即使我们彼此隔离开,但在精神上我们依然是彼此接近的,要她到加尔默罗海岸旁的一只小船上去看我,她并不会感到痛苦;她宁愿遵承主的意旨,在世俗的惊涛骇浪中生活着,要她过多久就多久,当时辰到来,自会引渡她到一港湾。
十一月二十日,正是个主日,我们穿上参加大典的衣服,黑色的衣装,有着带繐子的外套,以蓝白相间的带子,挂着教宗的圣牌,我们通过了圣城梵蒂冈,到了教宗自己的圣堂之内。八点钟到了,我们看到他穿了祭衣来做弥撒,心中异常感动,他对堂内的朝圣者们降头完毕,然後开始做弥撒,其虔敬庄严正配得上基督在地上的代表的身份。当吾主藉了他的大司祭之手,来到地上时,我的心跳动得多么剧烈,我祈祷得多么热切!在那时刻,我具有一种信赖依恃之感,在那天的福音中,有这样动人的句子:「你们,我的小羊群,不要伯。你们的父决心将天上的王国给予你们。」在短时期内,加尔默罗的王国就是我的了,我对此能怀疑吗?而吾主所说的另外一些话:他为宗徒们预备天国,一如他的父为他预备的王国一样……我却在当时未能想起,那句话的意思是说,他们只有背负 十字架并忍耐苦难,才配领受天国。(他告诉他们)希望他们如基督般忍受苦难,以进入他的光荣。除非他们喝他的苦杯,便不能坐在他的身边。啊,我就要饮下圣父给我的杯了,一个苦杯,饮下时并非不和着眼泪。
接着是第二台弥撒,感恩的弥撒。随即觐见开始了。教宗坐在一张巨大的圈椅中,披着白色的长袍和外衣,戴了白色的小帽,着了一件白短衣,一些位红衣主教,总主教,同主教们环立他的周遭,但我无意去注意这些,因为我只注意到圣父本人。我们一个个的行经他的身边,每个朝圣者先吻他的足,然後吻他的手,并接受他的降福;随即有两个护卫轻轻的触他的肩,示意他站起来——我说的是触那个朝圣者之肩,而非教宗;我这个故事叙述得多么缺乏精彩啊!当我进去以前,我下了决心,要说出我的愿望;但当我看到瑞委罗尼蒙席置身於许多人之中,站立在教宗的右边,我的勇气顿时消失了!同时,好像瑞委罗尼蒙席传出话来,说是因为觐见的人太多,什么也不能说。我转身和亲爱的瑟琳商量,她对我讲:「要说的。」片刻之後,我是匍匍於圣父的足边吻他的鞋子了:但当他伸出手来时。我将之握住了,泪眼盈盈的仰目望他:「圣父,」我说,「我求你赐我一个恩典。」他俯首向我,他的睑几乎挨到我的脸了,他那乌黑深邃的眼睛,似乎看透了我的灵魂深处。「圣父,」我说,「为了庆祝您的金庆大典,我请求您恩准我於十五岁时入圣衣会修院。」我定是因感情激动,而语音不清;於是他就转向瑞委罗尼蒙席——那位蒙席正在那里面带惊奇不满的神情在瞅着我呢——并且说:「我不大明白。」如果当时有天主的旨意,瑞委罗尼蒙席会很容易的就将此事顺利促成了…但是并非如此,这次对我完全是苦架,而非华冠,「这个孩子,」这位副主教说,「很想在十五岁时进圣衣会修道院,她的长上们如今正考虑这件事。」圣父极慈祥的望着我,但他说的话只是:「孩子,很好,按照长上之命去做吧。」我的双手都放在他的膝上,再做一番恳请:「是的,但是,圣父,如果你发下话来,每个人都会奉行的。」他注视着我,他吐出来的每一个字皆极有力:「安心吧,安心吧;如果天主要你入会,你定然能够人得成的。」他说时是那样的热诚而有信心,语音至今犹似萦绕在我的耳畔。
他的和蔼使我鼓起勇气,我正准备再说下去;但是那两个护卫见我对他们礼仪上的触肩全不注意,遂以臂拉我,瑞委罗尼蒙席帮着他们使我起来;但我的双臂仍不肯挪开教宗的膝头,他们就用力将我拉开,教宗将手放在我的唇边,使我亲权戒,又举起手来降福我;他的眼睛又凝视了我好一会,我的眼中满是清泪,瑞委罗尼蒙席遂又得到了像在贝郁同样多的钻石。啊,他们把我拉到门边,(或许可以这样说),另一个侍卫给了我一枚教宗的纪念章。排在我後面的瑟琳,把这事情全部的经过都看到眼里了,她的难过程度不亚於我,她想请求圣父降福圣衣会修院,瑞委罗尼蒙席对此不表赞同:「圣衣会修院已得到降福了。」圣父也很和善的说:「是的,圣衣会修院已得到降福了。」
当爸爸排在朝圣团里其他的人们之中觐见时,瑞委罗尼蒙席极客气的说:「这是圣衣会修院中两位修女的父亲。」教宗以手抚着我的父亲的头,好像因了他的与众不同,教宗特以天主之名加以神秘的印记。呵,父亲如今是在天堂之上了,这个四位圣衣会修女的慈父;吾主是以自己的手加诸他的额上了,而非假其地上代表——教宗之手。那并非预示他致命之苦,却是赐他的忠仆以永恒的光荣。爸爸看到我於觐见完毕时直流眼泪,他也觉着很难过,竭力想安慰我,但却未能做到。我当时的心中却另有一种宁静之感;我已经尽力之所能来应答吾主的意旨了。但在表面上看来,我得到的只是失望;吾主并未给我任何启示,好像他已完全离我而去了。又是一个阴霾天气,义大利的天空遮满了云翳,并为我洒了一掬同情之泪。现在一切皆已成为过去,我的目的既未能达,我对旅途中所见所闻概不感觉兴趣了。只是圣父对我最後所说的话,颇有安慰我心的力量,那是有预言作用的;尽管阻碍重重,天主的意旨终於完成了——他的意志——而非凡人的。
在过去的一些时光中,我有个幻想,就是把自己献给耶稣婴孩做一个玩物。他愿意怎样对我就怎样。我说的并不是一件贵重的玩物;把一件贵重的玩物给了一个孩子,他只有呆呆的坐着看着它,而不敢动它。但是如是一件平常的玩物——一个皮球,他可以爱怎样玩就怎样玩:他可以扔它在地上,踢它到各处,在上面扎个洞,把它抛在一个角落,当他兴起时也可以抱在胸前,我也要天主同样的随他的心愿来对待我:这里,在罗马他就像我所说的那样对待我了……啊,如果这小孩要在球上扎一个洞,看看里面有什么,看完了,满意了,把球一扔,去睡觉了,谁知道那小孩梦想到一些什么了呢,而他的球儿却是被他扔在一边,全然被他忘怀了,或者他梦到仍然玩弄它,先扔开它,又捡了起来,让它滚走好远,又拿来抱在怀里,发誓永不让它离开他的手了。是的,他愿意怎样做都成,但是,姆姆,你知道,自己觉得像个球儿似的被扔在一边,是多么难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