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二章 归 程


  我在无望之中仍怀着希望。觐见后数日,爸爸去看西米吊修士 ,瑞委罗尼蒙席也同去造访,他与这位修士是要好的朋友。爸爸对这位修土说,他并未能在我的困难重重之中帮助我解决了难题,并将我立志修道的经过都详细的告诉了他。这位神圣的老人听了大为感动,甚至把这事都记了下来,并以充满热情的声音说:「在义大利的女孩中就找不到这样的。」我觉得这次觐见教宗,似乎对瑞委罗尼蒙席发生了相当大的影响,他终于相信我是真的有圣召了。第二天,我们很早就动身到拿波里同庞培去。维苏威火山为我们整日发出鸣炮般有规律的声音,并冒出了浓烟。它在庞培留下的创痕使人目怵心惊,这证明出天主的威力是多么的强大!「他的一瞥使大地颤抖,他的一触,使群山冒发浓烟怒焰。一但是我却没有机会沿着遗迹作一次静静的散步,默思人生的变幻无常:旅客太多,终日熙来攘往,那古城遗址向人启发的兴亡之感,是被破坏无余了。在拿波里情形比较好些;有很多的双马拉的车儿等待我们去雇乘,我们乘车往访圣玛尔丁修院,它座落在一座山上,登临其上可俯瞰当地全景。但是,啊,那些拉车的马!它们一路之上,极不驯顺,使我们饱受惊险,竟有好几次我以为最后的辰光已经来到了呢。马车夫反来覆去的喊着那魔术般的字眼「阿批潘,阿批潘!」那可怜的劣马仍一个劲儿的颠簸那马车,多亏护守天神的帮助,我们才得回到了那富丽堂皇的旅社。
  一路之上,我们住的都是第一流的旅馆:我生平从未享受过如此的豪华:但是,我们知道,有些东西不是在金钱换来的豪华生活中所能寻到的。如果我入圣衣会确有希望的话,则虽置身茅檐之下我也会是快乐的。但在金顶、绸幔,云母石阶梯的华厦之内,却没有一种香膏涂数我受伤的心灵!我深知快乐是隐在心底的,与外在的环境无关;牢狱与皇宫本无殊异,我目前在圣衣会中,虽然饱受内在及外在的磨炼,但我却是多么的快乐,此那事事如意的平凡生活及完满的家庭生活快乐得多。
  那时,我在外表上虽未表现出来,但我内心实觉抑郁不快,我觉得我对圣父的请求是被搁置忘却了。不久,我才发觉那想法完全错误了。当马车中途停下,别的朝圣者们都下车去吃点心,只有我同瑟琳留在车中,忽然,洛高蒙席——库坦斯地方的本堂神父——探进头来问道:「我们圣衣会的小修女好吗?」我于是得知,每个人都了解我的心头秘密了,他们只是好心肠不愿提起,免我伤心吧了。我的请求,只得了个不愉快的结果,他们都对我表同情。你知道,在阿西西地方,我竟然有幸搭乘瑞委罗尼蒙席的马车,这还是朝圣团中任何一位妇女所未曾得享的光荣呢。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我们在阿西西曾饱览一些胜景,那依稀使人忆起两大圣哲:圣人方济各及圣女加肋的芬芳懿行。我们又参观了圣女加肋的姊妹依搦斯的修道院,然后便结束在此的游程。我曾仔细的瞻仰了圣女的面容,随即与最后一批参观者走了出来,如果我不曾将衣带失落在那里就好了!当我在人群中乱徘徊着寻找衣带的时候,一位神长看到了,将它拾来送还了我,但我仍是在那里慌慌忙忙的寻觅着,因为那上面的带扣不知掉在哪里了,没有那个是不大好的。啊,最后我看到它在一个角落闪闪的发亮,我就赶快捡起来扎在带子上了,这次由于寻东西躭搁了不少时间,等我到了教堂外面时,才发现只剩了我一个人了。除了瑞委罗尼蒙席的车子以外,其余的车子都走了。我怎么办呢?我该去追赶一些其它的车辆吗,那会使我误了火车,害得爸爸着急,或者是在瑞委罗尼蒙席的马车上请求挪让给我一个座位?我自然是决定这样做了:但我得尽量的表现得温文有礼,并且壮起胆子来,我更得竭力的镇静,说明我进退维谷的现状,那对他也是相当为难的一件事,因为他的车中坐满了来朝圣的重要人物:一个空位也没有了。幸而有一位很和善的先生救了我,他走到外面,屈尊坐到车夫旁边,将自己的位子让给了我。
  我整像关在笼子中的小松鼠。置身于这么多重要的大人物之中,我如何能够自在从容呢,何况还有那么一位威严可怕的人物坐在我的对面呢。但他却很和气,曾一再停顿了他与同车人们的谈话,而来和我讲一两句有关圣衣会修院的话,当我们到了车站之时,所有同车的大人物们都拿起他们鼓挣挣的钱袋赏给车夫小费,但是瑞委罗尼蒙席却不许我自小钱袋中拿出一点钱来给他;他一定要代我出了那份,他付给车夫相当多的小费。另一次在公共汽车中,他表现得更为慷慨仁慈,他答应尽量助我入圣衣会修院。诸如此类的事的确给了我一点安慰。但是,这回程无论如何没有来时使人愉快。我原是希望教宗能助我达到入会的心愿的,而这希望如今是消失了。我又置身于旷野中,孤立无功;我必得重新依恃吾主的力量,我了解他的救助比他任何的代理人都更可信托。
  虽然抑郁沮丧,但我对所参观的圣地依然发生浓厚的兴趣。在翡冶翠城的圣衣会修院中,我有幸看到圣女玛各达琳德芭齐的遗体,在修女们合唱圣咏声中,另一些修女们打开了外围的铁栏以使我们可近前瞻仰。这原是我们未曾料想得到的,于是大家一拥而前,想使自己的念珠能在圣女的墓上触一下,人群当中,只有我的小手才能探进围在坟前的铁格栏,于是每人都把念珠递给了我;这美差使我得意非凡。我总是有能够接触到一些圣髑或圣物的幸运。在罗马圣十字教堂,我们看到了吾主真正苦架上的遗物,还有两根棘刺同一枚钉子,那都封在一个金制的圣匣内,上面并没有玻璃,于是当轮到我时,我就将一根小手指伸进上面的一个洞里,当真触到曾浴浸于宝血中的那枚钉子了。能说这不是他预先许给我在地上领受的特恩吗?啊,天主了解我的内心深处,他深知我的意向是好的,只要不忤他的圣意,我任何事都愿做。我要求的只是一个孩子的权利,他答应我这事并没有什么麻烦,我只是要求能把父亲的财宝当成自己的一样,可以任意来摩挲爱赏。
  我不大明白义大利的妇女们为什么受到那么多的限制,人们常常的那样说:「不成,你不能到这里去,你不能到那里去,你的行动有点太过份了。」到处都对我们妇女缺少尊敬,然而,你会发现,妇女们对天主之热诚敬爱,远超过一些男士们。并且,当吾主被钉在十字架上时,妇女比宗徒们表现得更为勇敢,她们一任自己被暴徒们所辱骂嘲笑,并且胆敢冒众人之怒去一拭主的圣容。我想,他既让我们与他同受他在人间自己选择的痛苦遭遇;在天堂之上,位置的排列是按照在先者在后,在后者居先的规定的,那时,我们将更了解天主的圣意。但在这次的朝圣团参观各地之时,我是决计走在前面了,等我到了天堂再在后面等待吧。我记得有一次去拜访圣衣会修院的修士们,在那里每人皆被限制于外面的走廊,而我却大着胆子走向中间的小室,不多时我看到一位可敬爱的该会中年老修士,他在相隔不远处做了个手势要我走开,我走开了吗?没有,我反而走得更近了一些,我并且指着那静室外面的图画,做手势告诉他:那是太美丽了。是的,那时我的发式是散垂着的,我想我看来年纪很小,他以为我不过是个孩子,就极和悦的笑着走开了。如果我懂义大利文,我就会告诉他,我自己也要做圣衣会中的修女了;只是我这如巴伯尔高塔似的远大理想,一时未能实现而已。
  我们归途中经过了裴沙同热那亚,就回到法国来了。沿途的景色极其优美;铁路在一段时间内曾贴着海边而行,望去海浪似乎都卷到我们身上来了——彼时其地正值大风雨,且正当向晚时候,所以景色更为动人。在另外一些地方,你会看到漫野都是橘树,挂着成熟了的果实。更有一些碧绿的橄榄树,有着临风翮鼹如同仙子的叶片,秀美的轮廓线看来宛如棕榈。日落之后,多少的小海港上,灯光灿烂,像是最初的星光闪始照耀天空。我这生平最初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的奇景,使我的内心充满了诗意。我并不为了看到的太少而感到遗憾。我的心神是专注於比这更美的奇景了。地上之美我已观赏过,我现在只一心;思仰望天上的奇景了;并且,如果能够帮助一些别的灵魂与我同赏天国美景,即使闭居围圆我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