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三章 行将结束的百霜籁家居生活


  幽居于修院中的快乐生活,我是多么的向往!但是,那门扉还不曾向我开启呢;我还得再接再励的去奋斗,并忍茹更多的痛苦。我很知道,一回到本国,我的勇气又将倍增。我渴望能在圣诞节这一天入会。当我们到达里修之时,首先要去访谒的就是圣衣会修院;当时的情形,真非笔墨所能形容!我们在相别一月之后,像是有很多的话要倾吐,我们觉得别离期间比一个月长得多!当真,经过了那次旅行,我觉得增加了好多的经验。亲爱的姆姆,你是那样了解我,你由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看清我的内心,我又得与你相见,又得向你诉说心灵上受到的折磨,我是多么的高兴啊!啊,全盘的经过就是如此,我现在已经将该做的都做了,我已就力所能及的努力去做了,甚至于也向圣父请求过了;我不知再下一步该做什么。你要我给主教写信,提醒他曾许下的诺言;于是,我就用心的写了一封信,只是舅舅看了说是写得太孩子气,他自己又重为我写了一封。正当我要去投邮之顷,我接到你的一封信,向我建议先不要给主教发信,最好再等几天;我当即遵你之命而行,把那封信先收了起来,我觉着我这么做一定不太合适,又过了一些天,在圣诞节前十天,我才将那封信付邮。
  那回信一定来得很迟吧?每天弥撒后我都同爸爸到邮局去一趟,看看有无准我人会的信件寄来,但我每天得到的只是失望。不过我的信心仍毫无动摇;我继续请求天主能随我的心愿,而他当真使我如愿以偿,不过并不是出以我所期待的方式罢了。圣诞节到了,他仍然无所表示,他像那佃卧倒酣眠的小孩,把他的玩物扔在地上,毫不注意了。
  我心情沉重的去望子夜弥撒;我常常巴望着能够在圣衣会修院的铁格栏后面传来讯息。那时光对我的信心真是一严重的考验。但当我主似乎酣眠之际,他的心却依然是清醒的,我即使是在那种迷茫的情况之下,似也看到了一线光明。只要我们有信心,即使那只如芥子之微,他也将为了坚定这信心而显奇妙的圣迹,甚至不惜撼移高山,但对他亲近的人则不如是了!例如说,对他的母亲,他却任凭他们长年累月的等待奇迹,以考验他们的信德是否够坚定。当玛尔达同玛瑞来给他送急讯,说拉扎禄是病了时,他竟肯听凭他死去;在加利利的加纳,当圣母对他说,主人为了宴客的酒告罄而感到为难时,他对她说,他的辰光尚未到来。但是,他终于给了他们何等的报偿啊!水终于变酒,拉扎禄也终于复活了,吾主当然也可以同样的方式来对待我,先使我等待,然后,满足了我心头的热望。
  虽然那是圣诞佳节,我却大哭了一场;之后,我就去访谒圣衣会修院的修女们。结果如何呢,我首先在那大开的格栏前看到可爱的耶稣婴孩的塑像,手中拿了一个球,上面写着我的名字。他在那里静静的卧着,修女们正在唱着为他写的一首赞歌,那是我亲爱的姊姊宝琳所做,一字一句使人听来感到无限的喜慰。由这件事更可看出你对我的永远不变的关爱之情。当我向那些修女们致谢时,我又哭了,但这次是喜极而泣。随后,我又告诉了他们一椿新奇的事,那是在子夜弥撒以后,瑟琳为我准备的。在我的房间里,我看到了一个碗,上面飘着一只小小的船儿;在其中耶稣圣婴酣睡着;他的旁边,有一个玩的球儿。在白色的船帆上,瑟琳写下了这样的几个字:「我在睡着,但是啊,我的心灵是清醒的。」而在船上单单的写着一个字——听命!」我未曾自吾主那里得到一个字,他像是闭目而眠毫未曾注意我:但是透过了这些抚慰我的人,表达出他的圣意。这些人原是自他的爱之学校中训练出来的啊。
  一八八八年的新年元且,吾主又给了我一个新的十字架来背负,这一次我要独力来背负它了。这在我更是加倍的艰苦,我不知继之而来的还有些什么。据说圣衣院修会已在十二月廿八日诸圣婴孩瞻礼时,收到了主教允准我入会的函件,但是当时她们却未立即告诉我,因为会中规定要等严斋月后才准我入会。这又不禁使我泪下如雨,我一想到要等待这么久——你知道,这对我又是一种新的考验。目前痛苦的是,我已斩断了尘缘;我已解脱了羁绊;却发现天主的方舟又向这离了故巢的小鸽儿闭起了舱门!我知道,我不该为了三个月在世俗中度流放生活,而不肯接受这安排,这是很不理智的;但这虽看来算不得是一回事,而对我却是一新的考验,这会帮助我勉力实践听命以及其它的美德。
  我如何渡过了这三个月呢,这确是一段充满了圣宠的时光。我起初觉得,莫如放弃了严格而规律的生活,自在舒服的过几天;反正末了终会达到修道的愿望,现在又何必汲汲于此?但转念之间,我顿又领会出,这段等待的时光实在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我决定要过一种更严肃,更克苦的生活。我说克苦,并不是说我要做什么苦行,我怕我是永远做不来那些的;我曾经听说过,圣人们从孩提时期,就过极其克苦的生活,我无意模仿他们——我从未感到这个有什么意味。我想这是由于我过于怯懦的缘故;以我身边的瑟琳为例,她常在一些小的方面克苦自己,我如果也过那样的生活,原不必费什么力。但是我并没有那么做,我宁愿让人们以轻絮和柔软的羊毛将我包裹起来,像一只养得极其丰肥留待在市场上叫卖的小鸟儿一般。我要人家在外表上丝毫看不出我有做什么补赎的必要,但我有我自己的克苦之道。我似是常常喜欢逞一己之意,我就要尽力抑制自己,以实践克苦;有时我遭到误解,但我不要为自己解释,而把冲到唇边的为己辩护的话按捺下去;我更要暗中做点善功,帮忙人家,而并不要使人知道,使人感谢;我更要笔直坐在椅子上,而不能在椅背上以求舒适。这并没有什么,是吗?我只是要做这些小小的克苦,俾使自己不致太辱没了天上的净配,且在这一段学习期间,留下了美妙的回忆。
  三个月转眼就过去了,那一天终在平静中到来了,这是我渴望已久的日子啊。圣衣会修院接纳我的日子定在四月二日这一天,瞻礼二,那一天正是欢庆圣母领报的瞻礼,那一年因为严斋月的关系,所以这圣母的节日向后稍延。当我入会的前夕,全家围着桌子为我饯别,这是我最后一次坐在这桌边了。在临别之前,与亲人们的聚会是多么的感伤!当你一心一意要远离世俗,被人忘怀之际,一些殷勤的爱语,温柔的拥抱,使人感到这次的别离确是一种牺牲,而觉得凄楚至极。  爸爸很少说话,只以充满了深刻爱意的眼睛望着我。舅母不时的拭泪,舅舅说了好多话,由此见出他是多么的爱我。我的表姐们,珍尼同美莉,对我更是格外的亲切,尤其是美莉,更使我感动,她把我拉到一旁,要我原谅她以往惹我不快的行事,其实那只是她的想象吧了,哪里实有其事呢。我要将在座的人都一一提到,还要说到我亲爱的莱奥尼姊姊,她在数月之前,曾去往见会中做修女,几个月前已回来了。她亲吻我,拥抱我,热烈亲爱更超过他人。我还没有说到瑟琳,但是,亲爱的姆姆,你可以想象:那晚我们两个小姊妹是多么的高兴,那是我和她同室而眠的最后一晚了。
  在那个伟大的日子的清晨,我向百霜籁——我消度童年的可爱摇篮——望了最后的一眼,从此我是和它永别了。然后,挽着爸爸的手臂,我开始登上了加尔默罗的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