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四章 初入修院


  今天宛如昨日,家人亲戚都聚在一起,大家一同望弥撒,领圣体,并欢迎吾主神圣的莅临;我身 边的亲人们都在啜泣,只有我一个人未曾流泪。我自己只感到此心怦然,它跳动得多么剧烈啊。当我们在修院门口作别的时候,我竞感觉不出我的心是否还在跳动?这种感受,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体验得出,只由外表,一点也看不出来。家人亲戚都和我吻别,我跪下来请求那位世间最贤明的慈父祝福,他也跪了下来,以他眼中的泪水降福了我,天使们看到了这一位老人,将正当妙龄的最幼的女儿献给天主,他们一定也要俯视而笑了。
  我进去后不多时,天主的方舟之门,随即在我的身后关闭了。我接受了会中全体修女的吻抱礼,很久以来,她们就以慈母之爱对我了。嗣后我将以她们的芳表为自己行事的楷模。现在,我已无须为了理想的实现而等待,心念及此,立即体味到一种向所未有的宁静恬适之感,其深刻奇妙,至不可状拟。这宁静之感,一直充溢于我的心中,甚至在我最忧苦的辰光,也未曾消失。像一些初学一样,我入会后即被派去参加圣咏合唱队。那儿的光线很暗,供着圣体灯,最初我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觉得有双眼睛——那亲爱的可敬的珍尼微姆姆的一双眼睛在凝视着我,我当即在她的足边跪了一会儿,感谢天主的恩典,使我能有幸认识了这位同会的圣女!那以后我就与冈扎各姆姆一齐唱圣歌。
  圣衣会中处处事事都使我感觉兴趣;潜修其中,似乎完全与世俗绝缘了;我是多么喜欢我的那间小室!再没有任何的东西更能引起我这么大的快乐了,那里极其安静;像是风轻无力,吹动我这只水面上的小舟,天空晴美,不容有一丝云影。我在入会以前所经过的那些艰苦岁月毕竟是值得的。我自言自语的说:「我现时在这里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再好也没有了。」这种快乐是永不会消失的;那并不与初学者入会后的蜜月幻想一同消失。感谢主,当我进这修院的时候,心中并未存丝毫幻想;我觉得实际上的修道生活与我理想中的一样。我所当做的牺牲,我从未有瞬间感到惊诧——然而,姆姆,你是知道的,我最初举步遇到的,棘刺原多于玫瑰!痛苦向我伸开了手臂,我充满爱意的投身于它。在发愿以前,我曾被询问了几个问题,当时,跪在圣体之前,我曾信誓旦旦,我说我之来此是为了拯救众灵。尤其是要为传教士们祈祷。是的,不论要达到什么目的,定得先计划好达成这目的之步骤,而吾主使我们清楚的了解,如果我要拯救众灵,我得背负十字架才能达到这目的,因此,我遭受的痛苦愈多,痛苦就对我愈有吸引力。
  其后五年中,我所受的就是这样的痛苦,然而,在外表上绝对看不出来。我的感受并无人约略知道,如果有人能领会一二,我的痛苦或将稍减。当最后审判的日子到来,我们就将看到人们灵魂的全部隐秘,那会使我们为之惊异不置。到了那一天,天主引领我所走的一条苦路,也将显示于我所认识的人们之前,那对他们,将是一个启示。实在,我说这话是有根据的;当我入会后两个月的时候,我们的神师毕雄神父为了圣心玛利姆姆发愿而前来;他对我说,他觉得天主对我灵魂之优遇,很不寻常。在前一夕当我和众修女一同祈祷时,他就曾注意到我,我给他的印象是,我的敬主热情仍似孩童时期一般的诚挚纯真,主引导我走上的道路,乃是平静的坦途。
  由于得谒这位极有圣德的神父,我感到极大的神慰,但是那是透过了一片泪雾才表现出来,因为欲想详述我内心的情况相当的困难。我乃办了总告解,这是我告解得最完全的一次了。告解完毕,他的嘱语一直萦回于我的心头,我对任何人的谈话,皆不曾有如此深刻的印象。他说,「在万能天主,童贞圣母,及天朝诸圣之前,我肯定的说,你从未犯过一点大罪。」他又说「你得为了天主对你的仁慈而感谢他:如果他丢下你不管,任凭你自己随意而行,你绝不会是一个小天使,你就会成了一个小魔鬼了。」我觉得他说得很对;我很知道自己是多么的软弱,不完美。我该向天主敬中无限的谢意;我原是常常骇怕,唯恐沾污了我领洗时纯洁的白衣;而如今由一位如此睿智有圣德、全合圣女大德兰心意的神师,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觉得好像直接出自天主之口。他另外的一些话,也深深的印在我的心上:「我的孩子,你得永远服从一位长上,一位初学的导师——耶稣基督。」
  实际上确是如此;吾主真是我的导师。我的意思并不是将自己心理的状况,向一些指导我神修的人隐瞒起来。绝非如此,我反而要使他们对我的内心一览无余,好像看一本展开的书册。但院长姆姆常常生病,不能为我费太多的时间。我知道她很爱我,对我赞美备至;但是天主要她常常于无意中对我严厉相待。我每逢看到她,很少有一次不是为了做错了事,而匍匐于前,吻地赎罪;那与她偶在一次难得的机会中赐我的精神指导,同是可贵的恩宠;天主藉了他地上的代表如此待我是十分对的。如果大家像世俗中的一些人似的待我,以我为宠儿,我真不知自己要变成什么样子了。倘若那样的话,或许我不仅不能于长上的言语中领悟到天主的意旨,反而只对她们本人发生了感情,我那昔在尘俗中多幻想的心灵,或竟在修院的隐室之中为感情的柔丝所缚了。而我如今能了无牵缠,这不得不感激天主仁慈的照拂;我是衷心的敬爱院长姆姆,但我对她的爱慕之诚毫无偏情的成份,那永远归趋于灵魂的神圣爱者——天主。
  我们初学的导师真是一位圣女,她是属于圣衣会早期修道者的典型的。因为她要教导我份内的工作,我整天都是和她在一起的,我觉得她极其和蔼可亲,但因为我不大习惯叙述灵魂的情况,并且不知怎样来表现内心的动态,所以总不能对她吐诉自己的感受。因而总不能勉力接受她精神上的指示。
  一天在休憩的时候,一位老修女微笑着向我指陈:「亲爱的孩子,我想你不会有什么心事需要向长上倾吐吧?」「姆姆,何以见得?」「啊,你的灵魂是这样的单纯!自然,你越去接近伟大,你就变得越单纯;和天主接近,常常会使我们变得更单纯。」我觉得她的意见很对,但不论我是由于过份单纯或是其它原因,我总不容易向人推心置腹,这对我是一个很大的考验。从那以后,我觉得自己单纯如昔,只是比较能够表达我的思想了。
  我现在要说,吾主确也是我的神师。我进了圣衣会修院之后,就承一位神父在灵修方面指导我,但当他被派遣至国外时,就很少有时问来照顾我了。我刚刚得到了一位神师,而就又失去他了。我只能每月给他写一封信,报告我灵修状况,他则于一年之中给我一封覆信。在这种情况之下,我自然而然的就仰企那灵魂的导师之导师,且领会出他向一些哲人智老未曾宣示的奥义,却昭示于孩童了。
  这株种植在加尔默罗山边的小野花如何挣扎发荣孳长呵!只在十字架的阴影下,被吾主之血泪灌溉,以他可赞的圣容——那忧伤的圣容,为小花的太阳。直到此刻,我才完全了解恭敬圣容的深意;姆姆,那完全是你,使我对圣容有了较充分的认识。我们姊妹之中,你是第一个入了圣衣会修院,你也是第一个参透了圣容所含蕴及显示的爱;现在,你将我招唤到你的身边,我完全明白你的深意。我明白了人类该向往的真正目标是什么;吾主并不要领有此世的王国,他向我们如是表示过:「如果你欲习得一种值得了解的艺术,你一定要甘于没没无闻,并甘居微末。」一个人能轻蔑自我,才有真乐。只要我的脸能像他的一般隐藏起来,不为世人所识,一直受苦,永不为人所知,那就是我所渴望达到的境界。天主在引我前行的路途中,总是那般仁慈;他先使我对一种东西发生渴望,然后,他就慢慢的设法将它给了我——这就是为什么他放在我唇边的最苦的杯爵,也永远尝着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