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五章 慈父健康日损

  五月里有很多快乐的节日;亲爱的玛利姊姊就在这时候发愿并披了头纱。她是家中的长姐:而幼妹却有幸能帮她来做新娘的花冠。一年以前,爸爸的腿部则曾患风湿痛,我们曾深为忧戚;而因为他体格素健,不久即愈,我们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在赴罗马朝圣途中,我们曾注意到他很容易疲倦,不似往常有精神。另外我更觉得,他的精神修养是更深厚了,好像方济各撒肋爵,他竭力隐忍一些无法不恼火的事。他真可以说是脾气最好的人了。现实生活中的烦虑并不能扰乱他的心曲,他对生活中遭受的挫折,也能泰然处之。同时,天主使他由这些方面获得了神慰。他每天去拜圣体之时,常常流下了眼泪,面上有着神圣的愉悦,显得容光焕发。当莱奥尼因未在往见会得到圣召而归家时,他似乎并未感到不快,他曾为她祈祷,希望她就长期在那里修道,这祈祷并未生效,他也并未因此而抱怨;他踏着轻快的步子,将她接回家来。至于对我呢,他是以多么伟大的精神,接受那次的别离之苦啊。他曾向在阿林松的友人说起这件事:「亲爱的朋友们,我的小公主德兰昨天已入了圣衣会了。只有天主才能让一个人做这么大的牺牲;不,你们用不着向我表示慰藉之意,我的心中充满了幸福之感。」
  如今时间到了,这个忠心的仆人将领受他的工资了。天主给予他唯一的圣子在人间的酬报,也应同样的赐给他们。爸爸曾经献给他一个祭坛(注),而他本人就是第一个被选来,在其上舆救世的羔羊同做牺牲的殉道者。姆姆,你当然记得很清楚,在一八八八年六月中,我们那悲痛的经验,尤其是七月廿四日那一次,更是令人伤痛欲绝,这些往事深深的镌刻在我们的心上,我已无须再重提了。我们以前所受到的痛苦,不过只是一串考验的开端而已。
  我该穿会衣了,修院已接纳了我,但是,在父亲病况如此严重的时候,能够举行仪式吗?也有人说,只为我穿上会衣就成了,却不必邀约亲友观礼;随后,又想稍延一些时日。真是使人喜出望外,爸爸第二次的中风居然痊好,主教就选定一月十日为典礼举行之期。延期确使人心焦,但那个好日子却是多么使人快乐 诸事俱备,只是没有飘雪。我记不清楚我曾否提到过我是多么的爱雪花;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爱上了它的皎白。。当雪花纷纷的落到头上身上时,我总是要到外面散步一次。我自已也不明白是为了什么缘故。或者因为我自己是一朵冬天的花儿,更因为我第一次以童稚的眼睛向外张望时,大自然正是粉妆玉琢。无论怎样,我常常希望着当我换着会服白衣如雪时,我能置身于一银白色的世界里;而当这伟大日子的前夕,除了灰黯的天空,及偶而飘来的一阵冷雨之外,什么也没有,天气相当和煦,没有一点欲雪之意;第二天早晨,天气依然毫无变化。
  是的,我要说那是一个伟大的幸福的日子,最值得思忆的是亲爱的爸爸,我觉得他从未如此神采俊爽,高贵潇洒,每个人都以赞美的神情望着他,而这确实是他成功的日子,也是他在人间欢度的最后一个喜庆的日子。他巳将他所有的孩子都献给天主;瑟琳也刚刚向他吐露了她的圣召,他听了不禁喜极而泣,为了天主一一将他的孩子召去的光荣,他带着她一同去堂中表示感谢。在我穿会衣的礼节终了之时,主教唱谢主经,有一位神父提醒他说,那是在发愿时唱的,而这闳丽的感谢主恩的圣咏已经开了端,便只有唱到完结。实际说来,这也并无不合之处。这个喜庆日子可以说是极其完满的,它总括了我家的全部历史。
  于是,我和爸爸作最后一次的吻别,随后又回到修院之内。当我到了我的隐室之中时,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最喜爱的粉色衣裳的耶稣圣婴塑像,他在群花与灯烛的环绕辉映之中,向我冁然而笑;不多时,外面忽然——雪花纷飞!那隐室前的庭院已完全是一片纯白——宛如缟衣白裳的我——这确是吾主令人心感的细腻体贴之处,他给了我白雪作为赠予他净配的礼物。没有一个世间的爱人能有此权能,以这样美妙的方式来使他的佳侣心悦。或许,这是使熟识我的人惊讶的一个小小圣迹。像我这样的热爱雪花,实在是一种相当怪僻的爱好,但如今完全看出了他对我是如何的曲意相从,我的天上净配选择了雪——皎白的百合花。
  典礼完毕之后,主教进来了,向我表示一个慈父的诸般爱意;我想,他为了我的信心坚定而大为高兴,他不论走到哪裹都说我是他的小女儿。不论他什么时候到这修院里来,总是这样的呼我;我更记得有一天,他为了圣十字架若望的百年纪念,而到这修院里来了,那日,他以双手捧着我的睑,对我慈爱至极;我从未感到如此的光荣!由这件事,我得到了前瞻的恩典,我想到将来在天使们及诸圣的环绕下,天主将给予我同样的款接,今番我已在世间预先尝味到那时的快乐,虽然得达天庭为期尚远,但这预尝的快乐滋味,实对我有慰心的作用。
  我在前面已然说过,一月十日是爸爸大功告成之日,那使我不期然想到吾主进入耶路撒冷的圣枝主日,在那个辉煌成功的日子之后,苦难、不幸继踵而至。那苦难不仅是他个人遭受到了,那更像一柄利刃刺穿了圣母的心。当我们在世间最敬爱的人受到痛苦时,我们的心灵也往往与他们的互相感应。我记得在一八八八年我们初次受到痛苦考验时,我曾说:「那是最痛苦的辰光,但我觉得我已有力量忍受更大的痛苦。」那时,我却未想到未来当真有更大的痛苦待我们来尝受。我绝未想到,二月十二日这一天——只在我穿会衣的日期的后一月,我们亲爱的爸爸竟会这般不幸,这般卑屈的受到病苦的折磨。这一次,我不再说什么准备忍受更多痛苦的话了,我不再竭力描绘我内心的忧苦了;文字又如何能表达其万一呢。
  一旦到了天堂,我们忆起曾得到接受这些考验的光荣,将感到极大的快乐;实际上,即使只就现在来讲,我们也将会为了曾忍茹这些痛苦而欢欣之至。爸爸在那辗转病榻的三年中,所受到的极大的痛苦是有价值的,对于我们之忍茹痛苦大有帮助;什么样的神慰与启示都不如这种裨益于精神的机会更有价值,甚至于连天使们都为此而对我们生歆羡之心呢!至于我自己,我像平时一样,对此满满的一杯苦酒,只想多尝。不久,我当真又尝到这苦酒味道了,我的心与灵魂,皆感到十分不宁。对每天的祈祷我也感到乏味;而当我的这一点由祈祷所生的喜乐也被剥夺之际,我才真感到自己是最快乐的人,因为,我一向所渴望的就是这个,如今,已得到了满足!
  亲爱的姆姆,我们应该多么快乐的回顾过去一段不幸的时光啊,那只使我们自心底发出爱与感谢的赞叹,在那个时期里,他的五个女儿都一起举步,向了更完美的生活境界而奔驰。莱奥尼同瑟琳,在盖恩地方暂度着流放期的生活,她们仍在尘俗之中,但也属于天上。那些考验对于亲爱的瑟琳的灵魂,有多大的帮助啊!在那期间她写的信件,都流露着为了爱而致命的意味。我们与她在客厅中多次的会晤是何等快乐!圣衣会中修女们会客时,屏障于中间的格栏并未使我们分开,却更使我们密切的结合在一起了。在思想、心志上,在对基督、对众灵的热爱中,我们结合在一起了。当我与瑟琳谈话之顷,绝未有分秒涉及世俗,谈的完全是天上的事。我们好似回到阳光辉耀的百霜籁的宅屋中, 一心一意梦想着永恒。同时,在渴望获致永恒之时,我们选择的最好的东西就是受苦,对尘世的忧乐,全不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