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七章 发愿•珍尼微姆姆


  九月八日的早晨,我的心中似乎极其宁静,在那宁静之中,我发了愿。我的灵魂与吾主的神婚大典,并无西奈山上的雷鸣与电闪来庆祝,却有我们的祖先厄利亚所听到的「低语的微风」(注)。那日我要求的恩宠是浩荡无涯的;我觉得我有皇后般的权能,她可以发挥她的影响力,使囚犯获释,使国王与背叛他的子民言归于好;我要炼狱中的灵魂皆行升天,使普天之下的罪人咸来归主。我热切的为我的母亲、姊姊们及家人戚属们祈祷;更格外为我可怜的爸爸祈祷,他现在受了这么痛苦的折磨,而仍保其圣德。我将自己献给了天主,请求他完成他的意旨于我,绝不让任何人物阻隔于我与他之间。(在这部手稿的篇页中间,夹了一页,上面所写完全是圣女发愿时的心志意向,这原是她自己作的,按照习惯,她在发愿时将这一页摆在心头,下面就是那张自叙心向的片纸的内容:)
  一八九O年九月六日。
  耶稣,我天上的净配,我这第二件衣衫洁白无瑕,宛如我领洗时着用的,我愿你佑我,永不失去这件纯白的衣裳;当我有心犯罪过之前,即使是小罪,也请你立即将我召到你的身边吧。愿我除了你——唯一的你而外,更无所等待,无所寻觅;愿凡人在我皆无足置意,而他们对我亦觉无足置意——唯有你,耶稣,乃我之一切,愿地上受造之物,皆无力扰乱我内心之宁静,除了爱而外,我向你祈求者唯有心灵上之宁静。此爱乃与你同样无际无限,爱并非为了我,而专是为了  你。耶稣,我愿为你而死,精神或身体为你而死,最好做身心皆为你牺牲的殉道者。盼我恩宠,但我能完全信守入会时之誓言,始终不渝;使我了解如何去做才堪称你理想的净配。永勿使我成为修院中之累赘,永勿引起任何人之注意;耶稣,为了你的缘故,我希望所有的人皆以我为一粒细砂,可以被践踏于脚下,不再被忆起。我愿你的意旨完全承行于我,直到我抵达你为我准备妥当的永恒居所。耶稣,愿我能成为拯救灵魂的路径。特别是在今天,愿全世界上无一灵魂失落,  愿炼狱众灵皆获登天国。耶稣,如果我说得太多,将我不当说的话亦贸然说出,请你格外曲谅,我只是为了悦乐你心,才如此喋喋不休。
  啊,那个伟大的日子也成过去了,宛如一切的日子终必逝去一般,不论是快乐的或是悲哀的。甚至于在我们最幸福的辰光,也有一个明天在望。但这一次就不同了,当我将圣像摆在圣母像的足边时,我的内心仍然充满了欢乐,情绪毫未呈低潮的现象。我深感到这一次我获得的快乐,将不随时光消逝。圣母的诞辰且是我与天主的神婚之期,真是一个奇妙的日子;每件事都是如此的巧合——才诞 生的小小圣母,为耶稣婴孩献上了这个小花蕾,在这充满了微事细节的佳日,我接受的恩宠却绝对不少,同时更有那与之俱来的内心的平和;那晚,我充满了宁静的幸福之感,我仰视头上的众星,不禁欣然的想到天国之门将向我开启,供我以充满了热诚的眸子遥遥凝注,而我将在永恒的福乐中与天上的净配结合。
  同月二十四日我行披头纱之礼,但这头纱却是在我黯然的忆起重重往事之中披上的,行礼时我自始至终泪落如渖,爸爸不能到场给予他的小公主最后的降福。毕雄神父也已远去加拿大。主教本巳决定到我舅舅家中进晚餐,但他因病不能前往。这些都是些使我扫兴的事;但事过境迁之后,那却留下了平和的余味供我品尝。那一日天主准许我尽情的流泪,使一些人见状为之惊讶不已;在那以前,我 曾尽力忍受一切挫折,不流一滴眼泪,但那完全是靠了特别的恩宠,而在九月二十四日这一天,吾主让我单凭一己之力来撑持场面,这么一来,乃见出了我自己的力量是多么的微弱。
  八天后,我的表姐珍妮结婚了,她对她的良人体贴入微,一意委顺,姆姆,我真不知如何来向你表明,我多么愿意效法她的行事,来对我的天上圣配。我真愿知道,我该当怎样做法,因为我对我主的殷勤体贴处,自不能比珍妮对她的夫君疏忽,她的配偶虽是一个很好的人,但只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而已。我曾模仿她的喜帖格式,自己也戏拟了一个,大意是:
  德兰修女与耶稣「圣婴」兼「圣容」婚礼的请柬:
  创造天地的万能之主,普世之君王,及天国母后玛利亚,谨邀台端莅临参加彼等爱子耶稣基督、万王之王,君主中之真君主,与德兰玛尔丁之神婚典礼。新娘因天主所赐奁资而得二郡邑:
  ——「圣婴」及「苦难」,因此而得「圣婴及圣容」之封号。
  玛尔丁先生——荣为一切不幸及苦辱之承袭者,以及玛尔丁夫人——天廷之命妇,敬请参加彼等幼女德兰与天主圣言、圣三之第二位,以圣灵降孕为人子者——天国之母后玛利亚之子耶稣之婚礼。
  因事先不克柬邀台端于九月八日参加仅许天朝神圣参与之婚礼,谨祈于彼等成婚归来后再贲临参加。
  明日即届永恒清结功罪之期,耶稣基督,天主之子,华贵庄严,乘云而降,审判生者死者。
  时间尚未确定,请君准备,醒寤以待。
  现在,亲爱的姆姆,我还有未曾向你倾诉的事吗?我想我已说完了,但我又突然忆起一事:自获受教于珍尼微姆姆,我得到很大的快乐,这个我还只字未向你提及呢。那真是难以估计的恩宠啊,天主惠我已多,而又安排我与一位圣女能够生活在同一屋顶之下——她的圣德不止令人仰止,并且是可以仿效的;她的美德似是隐而不显,看似无甚奇特之处,但值得叹赏正在这一点。我自她获得许多神益。有一个主日,我记得格外清楚:——我像平时一样,来向她做短时期的请教,当时我看到已有两个修女在她那里,按照会规我们是不许可三人同时谒见的,于是,我只向她微笑致意,准备走开。但她以目视我,像得到上天的启示一般,她说:「孩子,听着,我有话要对你讲,你每次到我这里来,常能得到一种精神上的纪念物,今天又有一个:你怀着满腔的和平与喜乐以事奉天主吧,永远要记住,天主乃是和平之主。」于是,我向她道了谢,走了出来,但我几乎是含着满眶热泪走出来的,我深信天主已经给了她一种启示,将我的灵魂状态透露给她了。本来那天我的心绪镇日不宁,且有几分抑郁之感,我处在精神上的黝暗之中,甚至对天主的垂爱竟也发生了疑惑。至是你可以想象,她的话给了我多大的安慰。次一主日,我询问珍尼微姆姆,她可曾得到了什么样的启示,她说,并未曾得到什么启示;而这使得我对她益法赞佩钦敬,我因以了解她之所以能给予令我感动的指示,确是由于吾主生活在她心中的缘故;这种精神上的美点,才是最真实,最睿智的,这就是我渴望获致的,因为那毫无幻想的因素在内。
  在我发愿那一日,珍尼徽姆姆也曾亲口对我说,在她发愿以前,也曾受到过类似的试探,我闻聆之余,突感振奋,亲爱的姆姆,你当然也记得,在我们遭到很大的困难时,这位姆姆给了我们多大的安慰。她留在我们心中的,完全是一种芬芳的忆念。当她行将去天堂获得赏报之日,我第一次守候在她的病榻之前,内心非常的感动,我对圣人之濒危之际的细微动作也看得很清楚。我足有两小时之久看愿着已陷弥留状态的她,我自思当时自己应该充满了虔敬之感,但是,实际上我却并未做到——我变得痴呆而麻木。随后,当她的灵魂重生于永恒之时,我的心境全然改变了,我感到一股情热与欢乐,简直非笔墨所能形容。好像是珍尼微姆姆在重生之时得到的幸福与快乐,也使我分尝到一些;我想她之直升天国,是无可置疑的。我记得有一天我曾对她说:「姆姆,为你而言,炼狱是不存在的。」她温和的答道:「那正是我所希望的啊!」她在谦逊之中怀着希望,自为天主所嘉纳,我们靠了她而得到的一些恩惠,对此正是一绝好的明证。
  在她弥留之际,修院里的姊妹们都希望得到她的一点遗物以作纪念,你知道我所珍存的她的遗物是什么?当她在最后的死亡的痛苦之中,我看到她的睫毛上闪动着一颗清泪,那是她最后的一滴眼泪。只在那里闪亮,并未流下来。当大家围着她唱赞美诗的时候,我看到那泪珠儿仍在闪动,没有人将它拭去。那晚,我拿了一魂细纱布,轻轻的走过来将它沾拭下,做为我珍存的遗物——圣女最后的 一滴泪。我将它放在收藏我入会誓言的小盒子中——常将它随身带着。
  我很少做过有意义的梦,对于梦中的情景,我向不重视。为什么我终日思念的天主未曾入过我的梦魂之中呢?平时我常梦到树林,花朵,小河同海洋;差不多我总是梦见孩童们在我的身旁,我常是扑蝴蝶、捉珍禽,渡过了我梦中的光阴;你也许可以说那是一些诗人的梦,却非神秘之梦!只有珍尼微姆姆殁后不久的一天,我经历到深慰我心的梦中情景。我梦见她写遗嘱,并给每一位修女留下纪念 物,但轮到我时,好像已是无物可得,因为一切已无剩余了。她乃自床上欠身而起,以清澈、美妙的声音连说了三次:「我将我的心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