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章 爱心
吾主的新诫命之崭新的意义在那里?在圣经的记载中,他自己曾对我们说:「你们已经听到说,你爱邻而恨仇,但我告诉你,要爱你的仇人,为那些迫害你的人祈祷。」自然,在圣衣会中是遇不到敌仇的,只是对一些人觉得心性比较投合而已。你对一位修女有好感;另一位——啊,你很想走好长一段路来避免和她相遇;她不自觉的折磨着你。好了,那么她就是耶稣告诉我当爱的那位修女,她就是我当为之祈祷的修女。由她的行事虽然也可以看出她不喜欢我,但是「如果你爱那些爱你的人,又有什么功劳呢?甚至于罪人也是爱那些爱他们的人的。」而只去爱那位修女并不够,你得以事实来证明你的爱。我们将使他们喜欢的东西馈赠给我们喜爱的人,我们心里自然感到满足,但那并不是爱德——罪人们也是怀着同样心理的。吾主的圣训的另一点,由他的话可以知道:「给予每个人所需要的东西,如果一个人拿了你的东西,不必要他归还。」等人家需索时再把东西给他,怎比得上出于一番好意自动的送给他?人们有需索时,其方式有种种不同;如果他们很客气的来请求,你自然也很容意慷慨的贻赠,但如果他们的措词并不委婉得体,除非你是富于爱德的人,否则你定会做出极其傲慢的样子,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来予以拒绝;你更对那个可怜的求助者加一番指摘,说她的说话不得体,然后才肯把她所需求的给她,这么一来,你费的时间要多出二十倍,直截了当慷慨的给予她,倒是简单多了。
应他人的请求,给予他们一些东西,还不算是难以做到的,而你的东西被别人拿去,久假不归,你竭力抑制自己,不张口去索还,则是比较难以做到的。我在这里说的比较难,只是说大体上似乎是这样吧了。主的轭毕竟是轻快易负的轭,一旦你将之加于肩头,你会感到肩负它的那股甘美的滋味——圣咏的作者的话,自会浮漾在你的唇边:「大敞开我的心扉,轻轻快快的安排好你计划的道路。」什么才能使我的心扉大启呢,除了爱以外什么也不能,亲爱的耶稣啊,一旦心灵被融熔于温热的火焰之中,走上你为我们划出的道路——那新的诫命,那是多大的快乐呢!我要继续的向前奔跑,直到那个快乐的日子来到,——你准许我,在婚宴中侍立你的身边,做众童贞女中的一个;那时,我走的不是狭窄小径,而是无限的空间,我将唱着崭新的歌曲追随你,那将是一支什么样的歌呢?那是爱的赞歌。
我说了些什么?啊,是的,耶稣告诉我,勿须向人索还我的财富;我的确应该认为这样做并无困难,因为,实际上说来,原并没有一件东西我能称之为我的。我曾经获了神贫的愿,甘愿放弃了一切世俗的财物;因此,当一个人拿走了一件实际上并不属于我的东西,我并没有索回的权利;白己真正的感到贫穷时,心地是多么舒快!当我这么想着时,我每觉少一样东西倒是少一样累赘,心不再为物所役。只是当我体会出耶稣的意思来时,我同时更发现,自己每逢失落了一样应用的东西而感到不便时,常常极其烦恼,不能忍耐。例如说,当我绘画时,我何尝不叫自我所应用的画具,原没有一样是属于我的。接着,我就坐下来画,却发现画笔和颜色都掺混在一起了;并且还有些东西如尺子、笔刀等等也不见了;我顿时失去了我的耐性?这样的时光,我必得尽力控制住自己,不然的话,倘我一定要去把这些东西寻找齐全时,自己一定会显得非常的惹人厌烦。当然,倘若一个人失落了赖以安身立命的东西,自然应去将它找回来;而如果你态度非常的谦和,那自然绝不会违反了耶稣的嘱命。那末,在这种情形之下,你得像个乞儿似的,伸出你的手来(因为你要藉此以维持生活),但如果别人拒绝了你,也不必在意,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向他索取的权利。
啊,一旦看透了得失,灵魂中洋溢着怎样一种平静恬适之感啊!能保持真正的精神上的清贫——再没有比这更大的快乐了。而倘你对所需之物,也只以可有可无的态度去向人家索求,别人不仅对你之请加以拒绝,甚至连你已有的也剥夺了去,在这样的情形下,你将如何呢;吾主给我们在这方面的训示是:「如果有人要你的衣服,就给他,并且把你的外套也脱给他」脱掉外套意思,我想指的是抑制住最后一丝的傲意,低首下心的甘去为他人执贱役,做奴隶。如今外套是脱去了,你可以轻快的上路了,如果你高兴,尽可以放开步子向前奔跑;我主又接着说,「如果他要勉强你陪他走一哩,为了你自己的好处,你就陪他走两哩吧。」要知道只把人们所需求的东西给了他们并不够;更要进一步的为他服务,并且还使他们觉得我们为了能得到这一机会而感觉欣幸、光荣;当人们将我们正要用的东西拿走时,别做出不乐意的样子;一定要显出很高兴的样子。自然,亲爱的姆姆,我向你说我关于这方面的想法时,并不是说我自己当真做到这一步了,只是我有心朝这方面做去,这实践的决心使我的心中有一种恬适之感。
今天我似乎比以往更表现得不得体。谈到爱德,我竟然拉拉杂杂的讲了一大篇道理,你看起来一定感到吃力而乏味。亲爱的姆姆,由我所写的这些,你定可想象出养病室中的修女们对我是何等的殷勤照拂了——只需为我走二十码的路,她们竟会毫不迟疑的走上一哩!在这里,趁着养病的机会,我可以尽情的观察爱德之实践!她们的虔诚热心,自然能润泽我的心灵,但她们的过份关爱,竟使我找不出适当时字眼来形容了。我执笔写作之顷,只有像个屋顶上的麻雀般孤独才能文思畅旺,但这份清静并不能常常保持,当我搦管欲写之际,一位修女掮着一把干草叉来了,走至我的身边,在她完全是一番好意,觉得和我闲聊几句也许对我的病体有益。她就这样聊下去了,先说到晾稻草,再说到鸭子,又说到小鸡:后来又说到医生,一件接着一件。那并未占去多少时间,但很多修女都这样对我表示亲爱……另外一个晾干草的忽然又出现了,将几朵花儿放在我的衣服上,假作出给了我一些写诗的灵感!但我那时并不想写诗,并且我宁愿花儿仍然在枝头摇曳。一件件的事就这样过去了;最后,我竟倦于开合这本写自傅的簿子了,我打开了另外一本书,暗示给她,我想自其中的圣咏及福音中抄录下一些文字,以庆祝圣母的瞻礼——这倒也是真的,因为我常是喜欢引用一些书中的文句的。
姆姆,如果我将在我们修会中遇到的诸如此类的分心的事都写山来,一定会引你发笑的;我在写这篇东西时,往往写不到十行就要受到打扰。你也许会想象得出来,这在我倒不是什么开心的事;但是我感谢天主,感谢各位修女,为了她们对我的爱心,我遂竭力做出喜欢的样子,并且更故意的表现出她们的好意使我特别的高兴……事实是这样的:一位晾干草的修女才刚在要走开时对我:「可怜的小妹妹,像你整天这样写一定很累呢。」我说:「不要为了这事替我担心吧,开起来我好像我整天都在写似的,实际上我还什么都没写出来呢。」她听了这好像才放了一点心似的:「说来呢,这也是一件有意义的工作,但那也好像我们把干草搬运进来一样,也算是一种消遣吧。」我真觉得她们这种探病的方式的确费我的精神,而完全与诊疗室中修女们的探视不同;我对她说几乎还不会写出什么来,这也是实情。
很幸运,这些事并不曾减低了我的兴致。为了证明这件事,我要告诉你耶稣于阐释爱德上透露给我的一线光明。直到现在为止,我说的一些不过都只是见诸于外表上的爱德而已,现在,我要将我对于精神上爱德的看法向你做一报告,我想我信笔写来,将表现于外的爱德与其内在的意义混为一谈了;我想,虽然我写得极其凌乱,不知所云,你也一定能够了解我的意思,我的这些话原是只向你一 个人吐诉的,而你每次都能在我一大堆芜杂的文句中抽出个端倪来。
在圣衣会中,一个人并不必将圣经中的训示逐字逐句的做到,有时侯有工作在身,而恰好有位修女请求自己帮忙,当然无法允其所请,而如爱德深深的植根于心中,它自然而然的能够表现出来,无论或允或拒,都能使人感觉得出来,如果能够委曲婉转的说明你无法相助,那自然也会使人像得到你的协助一般的高兴……如果你一向爱帮忙人家,一些修女动不动在任何事上都要你帮忙,那你也不能厌烦,自己也绝不可说只拒绝她这一次并无关系,而回拒了她,因为耶稣说过,对那向你告贷者不可掉转头去,不予援手。
还有一件事是:我们对人好要出乎自然,不只可为了给人好印象而假做出殷憨的样子,也不可为了希图人家的报答才肯帮忙。吾主曾经说过:如果你借给人家财物,而只想着他们归还,那你又有什么功劳呢。罪人们不也是同样的将财物贷与罪人,而彼此之间得到了等量的报偿吗。不,你借给人东西时要毫不存望其归还之心;那你定将得到很丰富的报偿。」甚至于可在今时此地得到丰富的报 偿;在这慷慨施予的道路上,这不过只是向前迈进的第一步,你宁愿将东西给出去,亲眼见它归于别人的名下,这倒还容易做到,而将钱借给别人,完全不指望其归还,却是比较困难了。有时候有人来见你,以极其有把握的口气说:「亲爱的修女,你可以帮我一两个钟头的忙吗?我已经得到了院长姆姆的许可,我也将用同样多的时间为你效劳;我知道你是很忙的。」你深知她不会当真赔补你的时间的,你定会回答说:「太客气了,我就把这段时间送给你好了。」馈赠是比借予更慷慨的行为,那不致有损受惠者的自耸心,同时,更使那个修女了解她之回报与否,我并不介意。
噢,是的,吾主的训诫是多么与我们的本性相悖啊;倘若没有他的恩宠,我们完全不能来奉行实践,且更不能了解其义蕴。姆姆,爱德是有其深刻奥义的;如果吾主已对你的女儿中之一赐予恩宠,使她能参透其深意,那么当她向你诉说这事的原委时,那声音该当听来如同天国的妙乐般优美。伹是在我的倾诉中,你只听到了孩气的絮语,若非天主的圣言使我有继续写下去的勇气,我势将向你道一声歉而搁笔停写了。
亲爱的姆姆,昨天我曾说,如果有人取去我任何的世间之物,我不会向其索还的。没有它我照样能活下去,因为那并不是真正属于我的。世间的珍贵之物确是如此,而天上的可贵事物是怎样的性质呢?那些也是不属于我的;地上的一切都是自天主借来的,如果他将之取回,我也无权怨嗔。但是,有些时候,自己的一些奇思妙想,确可说是自己的珍宝,我们会觉得没有人该将之据为已有。举个例子来说吧,当我们得到准许彼此交谈的时候,我同一位修女说到我在祈祷中得到的光照,但不多时她就在同第三者谈话时提到了,好像那是她个人的想法似的;那不是窃取吗?还有一次,在散心的时侯,我同身旁的一位修女悄声的说了一句很机智的话,恰恰符合当时情景;她听后就大声的讲了出来,也不说出来源;那不是掠夺我的东西吗?当时,我不便加以说明,但我却有这种意思;如果有机会,我决定使大家晓知此事,尽可能和婉的说明有人窃取我的思想。
姆姆,这些人性中的缺点,我都深切的体验到了,所以能言之凿凿,倘然我觉得只有我一个人有这些毛病,我是多么的高兴啊!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因为你要我管理那些初学者,我乃必得来谛听她们诉说她们所受的种种试采,藉了为你在这工作上效力,我获益之多,实难尽述;而使我受益最大者,厥为我必须以身作则,实践我所教诲于人的信条。我确实感觉到,吾主赐给我一种恩宠,使我对秉赋的才智及世俗的财物一并不放在眼里。我偶尔触发了灵机,谎出为别的修女所珍视的话来——她们把它据为已有,再行道出,又有何不可?我觉得这原是理所当然的。你知道,我的灵思原并不属于我,它原是来自圣神。圣保禄不是对我们说过:—我们如果没有天主圣神之助,连向天主呼一声父都不成吗?当然,如果他要藉我的灵魂将一种良好的思想传达给人,他不是尽可以利用我吗?一只载着圣髑的驴子,以为向圣人表示的一切恭敬仪节都是为了它呢,如果我把我偶尔得到的灵思也认为是自己的,不是同那驴子犯了同样的错误吗?
我绝无不重视那些思想的意思,这些深刻而珍贵的思想,颇能滋养灵魂,并使之与天主结合。但是我很久以来就了解绝不可凭恃这些妙想灵思;在祈祷中接受到的光照,与个人的完美与否原毫无关系;最美的思想如果没有行动来表现,也就毫无价值。一些人为了他们得受如此的优遇,灵魂得饱妖这样的珍馐,而谦卑的感谢天主,这对他才发生了作用。但在一个已饱饮珍馐的人,却不应以有这种种妙思而沾沾自喜,像那个在圣殿上的法利赛人般自我炫耀。那将如一个人看着自己摆陈盛宴,他所请的客人们在欢乐的宴饮,以羡慕的眼光望着那位阔绰的主人,而主人自己却不能享受,饥饿而死。
只有天主才能看到我们心灵深处,而我们人类却是目光如豆,这是多么真实的说法啊!当我们看到一个人天赋异禀,我们往往不禁自语:「天主爱我不如爱这个人之甚,我不能达到这般完美的地步!」事实当真如此吗?天主有权利因不同的目的,而才使受造者有不同的面目,且使他锺爱的灵魂们得到适合于其本身的滋养。在法老时代他就是这样的,他对法老说:(我为什么造你如你之所是,就是为了那个理由,为了由你证明出我的权利,且使我的名宣扬于普世。」自从他说过这话以后,多少世纪已经过去了,而他对待我们的方式,依然如昔,并末稍变;他总是藉了这个或那个人,影响另外一些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