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章 做初学者的导师
如果画家在上面挥洒丹青的画布能够思想,说话,它就绝不会为了那个油画刷子的一触抹、再触抹而烦恼了;它不会妒羡那把笔刷,因为它深知它的一切美皆来自那个挥动着笔刷的艺术家,却非笔刷本身。而在另一方面,画笔也不应对经它所绘成的杰作自居任何的功劳,它了解那是艺术家一笔笔画成的;艺术家们都是愿意克服闲难的人,且有时利用破笔残墨,觉得更有意味。
啊,亲爱的姆姆,我就是一枝残旧的画笔,吾主将它捡了起来,用以在一些灵魂上描绘图象,那些灵魂原是你交给我照拂的。一个艺术家只用一枝画笔,不会感到挥洒如意,他至少需要两枝,一枝用来描出大致的稿样,那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涂满画布了,而更需要一只较小的,用来描出细微之处。姆姆,我觉得你就是那枝大笔,当耶稣要在你的女儿们当中发生重要的作用时,他就将它拿起来了,啊,多么宛转如意的一枝笔啊;我呢,则是那只小笔,他先用完了大笔,然后再用这枝小的将画面加以渲染。
他第一次用这枝小笔约在何时呢,那大约是在一八九二年十二月中,那个日子我永不能忘记,那乃是我接受特殊圣宠的时光,当我只有十五岁时,我有幸获准入圣衣会;我见到会里有一个和我同为初学的姊妹,她入会比我早几个月。她虽然年纪比我大八岁,但有纯真孩气的性格,所以年岁虽然不同,但是我们在性情上却极相似。不多时,我们这两个初学期的修女已很谈得来了,并且已成为形影不离的好友,这使你大感快慰。你觉得这种日臻亲密的友谊,或可收到有益的效果。于是你就让我们不时相聚,同谈灵修方面的事。我那个同为初学的伴侣,是如此的天真忠诚,使人无法不喜欢她;但同时,她的行事颇有使我不解之处,她对你的敬爱之情与我绝不相同,我觉得她对其它一些修女的态度,也需要改进。
那时,天主已经给我上了很重要的一课——那即是她对一些人表现出很大的容忍,他只在那里静静的等待着她们,并使他们慢慢的体会出他给予的启示。因此,我也并不着力去促进那颁赐圣宠的时光提前来临;我要安静的等待,直到耶稣向我表明:那时光已然到来了。一天我正在想到你给了我们许可,谈论有关这方面的事,(宛如我们神圣的会规中所定。)藉以煽炷了「对天上净配的爱焰。」而我必得歉憾的承认,我们那次的谈话,并未达到了预期的效果。我觉着我得直言不讳的说明了我的看法,不然,我就得摒弃这与世俗友朋间闲聊一样的谈话,这事已不应再拖延下去,天主已使我体会出表明态度的时间已经到了。那日将是一个周末;我如此想定之后,第二天,我怀着满腔的感激之忱请求天主助我将欲说的话都吐诉出来,那措词一定得极其委婉,但能得到对方的信赖;如果不可能,我就请主藉了我而发言。主俯允了我的祷求;当真,他允许此事产生了意外的效果。那是多么确切不移的道理啊:——那些仰望他的,必蒙光照,对那些心诚的人,那光在黝暗中如曙光之显露。这里引用的第一句,正好可应用于我的身上,而第二句对我那位友伴可说是再恰当没有了;她有一颗多么真诚的心!当我们谈话的时间到来,可怜的人,她一眼就看出我有点与以往不同了,当她在我身边坐下来时,不禁面色红酡;我将她的头揽在胸前,将我心中所想的都向她讲了出来。我的声音带泪,我的态度温存,使她了解我对她确是友情深厚,结果她也不禁感动得流下泪来,她的泪与我的混合在一起。她很谦逊的承认我说的都是实情,她答应开始一种新生活,并要我常常指点出她的错误。未了,当我们分手之顷,友情当真达到一超性的境界,不复是庸常凡人的了,福音中的话恰好用来形容我们:「兄弟帮助兄弟,犹如金城。」
自然,这只是那枝小画笔在挥动——姆姆,如果天主不用你这枝大笔在画幅上挥动,则小笔描的一切转瞬即将晦暗不显;他对于那些完全属于他的灵魂所做的安排,你完全体会得出来。在那段时光里,对我那个可怜的朋友来说,实在是一艰苦的阶段,她觉得那是很痛苦的经验;但你的坚定方策终告成功,对于这位你要我格外爱护的姊妹,我尽了慰勉之责;在进行这工作之时,我设法使她了解 爱的真义到底是什么。我向她说明:她多时以来所爱慕的不是你,而是她自己。至于我自已对你的爱,则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一回事,自我的修道生活开始以来,为了怕我对你的亲切爱慕走上错误的道路——有如一只小犬对其主人的自然恋慕——我已割舍了我自己本性上的爱悦。真正的爱情的滋养是牺牲;与一个人抑制「自爱」的程度成正比,越能斩除「自爱」的意念,越能真挚而热诚无私的去爱人。
当我初学之期,我的心常是受到一种诱引而跃跃欲动——我总想走进你的屋子,以得到一点快乐与慰藉,于是,每逢走过你的办公室之时,我总得急急的以最大速度跑过去,然后,站定下来,双手紧紧的把持住楼栏。难道我不能找些借口,请求你准我做这做那,而趁机会到你的办公室里去吗?这样的思想交杂于我的心中;姆姆,我简直无法告诉你,我想了多少种理由做借口以遂我的心愿。而我当初竟能把握住自己,我是多么深自庆幸,坚毅自持的人是会得到赏报的,我很欣幸的说,我已得到那赏报了。我觉得我已无需乎对我心灵希冀的慰藉转头不顾,因我已决心爱天主于万有之上,我的灵魂巳完全能恪遵那个决定了。我很高兴的发现,当一个人爱主之际,心灵自能开展,对一些所爱主人,更为无限的温柔,这远较自私褊狭之爱深刻得多。
啊,亲爱的姆姆,那可以说是你,也可以说是天主自己用这枝小画笔所作的第一幅作品,那不过只是个开端;将有更多的画幅任我图绘。我将在人的灵魂的空漠之处从事工作。在起初,我即了解这完全超过我的能力,我怀了投向父亲怀抱中的孩子的心情来到天主面前,且将头儿偎在他的肩际。
「主啊,」我说,「我是这样一个可怜的小东西,我还未得到哺养你这些孩子们的食物,如果你愿使她们得到所需要的,即请把它放在这里——我的手中。我将不离开你的怀抱,我将不转头望她们:我只将你所给与的递给那来向我索要食物的。那些人会觉得那食物非常的可口而有滋味;我知道该受到感激的是你,而非我——这多妙啊。有一些则对之加以抱怨,做出苦脸;我也并不为此烦恼——我将竭力使他们了解,那都是你赐给的,我并不敢安生给他们掉换食物的念头。」
姆姆,你付给我的这份工作,我似乎已不大感觉困难了,我把一切都托给了天主,因为我明白靠我自己的力量什么也做不成。我已开始体会出来,只有一件事关系重要:永远与吾主结合,一日亲密过一日;无待我的请求,他就将我所需要的东西都赐给我。根据我的经验,凡我所需求的没有一次遭受失望;当我的姊妹们需要精神的食粮之时,天主会应她们的需求而置於卑微的我的掌心中。亲爱的姆姆,我对你说,如果我不是依靠主力,而凭恃些微己力,我早就无能为力,而将这责任轻轻的卸却了。隔了一段距离看来,那似乎进行得很顺利,照顾灵魂,使她们更爱天主——总之,按照你的计划,你的理想来启廸她们,难道还有什么困难吗?但是走近一些来看,那全然不是很顺利的,绝不是。一个人会发现,如无天主之助,而想做有益於人的事,那将宛如使旭日升於午夜一样的困难。一个人更会看出,得完全排除了个人的心愿与意见,引着她们走上天主指定的道路才是正途,绝不可引导她们奔向我们们人选择的路径上。
而那还不是真正的困难之处,使我最感到为难的是必须记住她们个人的过错,即使是小小的缺点,也要尽力的设法祛除而与之宣战,一直战关到底。当我不幸的……——不,这种说法未免过于怯懦,我该为那些姊妹们为此事庆幸才是——自我投向耶稣的怀抱,我好便是堡垒斥堠中的一个守兵,专心注意着敌人的攻击。什么也逃出我的视线,我曾屡次为了自己犀利的目光而感到惊诧,先知若纳的行事获得了我的同情,他想在尼尼微城遭列毁灭前先行逃掉。我自己宁愿受谴责,而不愿处处挑寻别人的过错!我想,这与我的心意不合的事,勿宁是对我行好处的。一个性喜指摘别人过错的人,做初学者的导师定不会发生什么作用。那受指摘的人不但不能看出自己的过错,反而会那么想:「这位导师正在犯肝火,才向我这毫无过错的挑眼!」
自然,你的那些小羊觉得我对她们太严厉了。如果她们看了我现在所写的,她们一定会说:「一切都很好,只是她似乎不太注意一点,那就是总是一味的考察我们的言行,并教训我们。」啊,我实应在那雪白的羊毛上指出污点来,并将那被路边篱笆扯住的羊毛梳理好!随便她们说什么好了,不要紧,她们是深深了解我是热爱她们的;我并不像那雇来的牧羊人,看到狼来就舍弃了羊群逃走,我准备为她们牺牲性命,但我却不让她们觉察出来我对她们的爱达到这样高的境界。并且,多亏天主的恩宠,我也决未曾想使她们对我个人发生眷慕之情;我十分了解,我的任务就是将她们带到天主之前,并且告诉他们:吾主地上的有形代表就是你,她们的敬爱之心只应向你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