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章 再谈牺牲
姆姆,当我仍在人世之际,我定要在你的协助下说出了天主无限仁慈的事迹。我自你委托给我的工作上受到很大的益处,我定要向你一提。在前些年,如果我看到会中一位姊抹的工作为我所不喜,或者我觉得不太合适的时候,我常常对自己说:「我多么愿意把我的想法告诉她,指出她的错误之处,那对我个人而言也是有好处的。」现在,我个人是担当一点这方面的工作了,姆姆,我要向你说,我的看法与以往完全不同了。我想起以前的心念,不禁轻松的吐了一口气,自忖:「亏得那位修女不是一位初学,纠正她原不是我的责任。」不久以后,我开始设身处地的来为那位修女设想,并相信她的一切举动,完全是出乎善意,她对人原是充满了美意的……。姆姆,自从我卧病以来,由你对我的慈爱关照,我更体会出仁爱的义蕴。你使我受到最娇宠的待遇,且总会不惮烦琐的多方爱护厚待我!在我还能参加团体散心的时候,你小心着不使我受了风!这种种体贴之处,真使我难以尽述。姆姆,由你对我的慈爱关切,我体会出对于姊妹们灵魂上的病苦,我也应予以深厚的同情与体贴。
我已经理会出一件事,那原也是顺理成章的一件事:——会中最有盛德的人,也是那最受人敬爱者;每个人都愿和她们谈话,不待她们开口,就愿为她们效劳。这些能忍受别人的冷淡的修女,却最易受到各方热情相待。那恰像圣十字若望所说的:「只因我无意去为自己寻取什么,一切却都得到了。」当然,人们也会向这样的一些修女表示出修道人应有的礼貌,但是只因人们怕说出一些使她们不快的话,也就不大敢和她们接近了。
我说那些人不太完美,并非只指的是是精神方面——即使是我们当中最有圣德的人,也得于到了天堂之上才能够在德性方面达到最纯全的地步,我此处说的不完美,指的是缺少判断力,教养不够,以及过份敏感等等一切使生活不太愉快的毛病,真的,这可以说是一种痼疾,无真正痊好的希望。
但是,对于像我这样的一个病人,院长姆姆是怎样待法呢?即使我的病体缠绵不愈,她仍会耐心的看顾我,并尽力使我的病中生活舒服一点。我既如此的感念你,那么我将怎样做法以图报答呢?啊,
我要这样做:在散心的时候,以及其它的时光,我要选择修女中最不招人喜欢的一位,路旁那个负伤的人,原是需要一位好心的撒马利亚人照拂的。一句和善的话,一个友爱的微笑,往往会使那不大与人接近者的心中充满了喜悦。我所说的爱德,并非只是做到这一点,如果我们的目标只是为了某一个人,往往会气沮心灰;因为我出于至诚的一句话,往往被人完全误会。但我之如此做,原是为了悦乐主心,那么我对一切人和善,尤其是对不为人所喜者和善,即使受到误解,也并非是毫无收获的啊。
他在福音中给了我们什么样的忠告呢?啊,那大意好像是:当你设宴的时候,不要邀请你的亲戚同明友;他们会回请你,那你就得到应得的报偿了,该去把请帖送给穷人、跛子、同残废的人,你该为了他们无力设宴回请而深自庆幸,事情是这样的:你们的大父看到了你们做的善举,而将报答你。圣衣会的修女们能为她姊妹们摆陈的宴席,也只是属于精神上的,以和悦与欢笑做成的;至少我个人是只知道这样的一种,(并且,我竭力想在生活中实践圣保禄的良箴,与乐者同乐,实际上,他也与悲者同悲,而在我准备的宴席上,有时眼泪也包括在菜单以内,而永远怀着使悲者欢愉起来的心念;「天主喜欢一个喜孜孜的乐捐者。」
我记得当我做初学时天主激励我所做的一件仁爱的行事。那原是一件很微细的事,但是注意我们悄悄的所做的善行的天主,对我们的仁爱行动并不计较它重要与否,不等到永生之时,他就给我们赏报了。那时,伯多禄修女仍能参加圣咏队并到膳堂中去进餐,在傍晚做祷告时我常常跪在她身后,并且,我知道,在五点五十分的时候,一种相当麻烦的差事就要落在一个人头上了,因为她一定得被搀扶着才能走到膳堂里去,而那些医疗室中的修女是太忙了,无法来照应她,那是一件微小的差事,但如果要想来做却也得相当的费点心力,因为我知道伯多禄修女是难以取悦的,她病得很厉害,并且也不愿更换搀扶她的人,不过,那实在是一个实践爱德的好机会,我认为不可轻易错过;吾主对爱德是怎样解释的呢?他对我们讲,我们为他的一个最小的兄弟所做的,就等于为他做的。于是,我就以极其谦下的态度请求为她效劳;使她答应我的要求委实费了些事,我得到这个好差事,真可谓一极大的成功。每个傍晚,当我看到圣伯禄修女向我摇动她的沙漏时,我就知道她的意思是:「我们去吧。」
你简直想不到,起初的时候,我为此事是费了多大一番手脚,但我决心要开始去做,我们就按步就班,一步一步的来,我得先挪开她在圣堂中的座位,将它带走,不能有匆匆忙忙的样子——这是很要紧的——随即开始进行了。那任务就是紧跟在这位可怜的患病的修女的后边,拉住她的腰带以扶助她向前挪动;我这样做时尽量的使自己的动作轻柔,但如果不巧她跌倒了,她就将跌在我的身上——那都怪我未曾将她搀好,才使她跌倒,「天哪,孩子,你走得太快了,我会摔伤了的。」而如果我走慢了呢,却又说:「你为什么不跟上我来?你的手在哪里?我摸不到呀,你的手撒开了,我快跌倒了,我知道我快跌倒了,我早就说过了,你来照顾我是太年轻了!」
最后,我们终于顺利的走进了膳堂,还有更多的困难要克服;我得使伯多禄修女坐到一个座位上,尽可能的不要使她有什么不舒服。以后,再格外小心的为她挽起袖子;那我才能走开。但不久我注意到她还有个不方便之处,她那双有残疾的可怜的手,将面包拿到盘子里来极其费力;于是,我在走开以前,再为她效一次劳。她原并未使我来做那事,我对她的殷勤使她大为感动;就是这件事(实 际上我全未想到)使她对我有了好感,后来还听到她说,我做的一件更使她高兴的事,就是当我切好了给她的那份面包,即将离去之顷,向着她的那甜甜的一笑。
亲爱的姆姆,我向你描述这一些早巳成为过去的爱德方面的细行,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吧。啊,我这么做是有理由的——我觉得我为了光荣天主,该当把他显示给我的仁慈纪录下来,这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吗?——他使这件事萦绕我的心头,久久不去,有如一股芬芳馥郁之气,常留在嗅觉之中——这香息更引我再去做一些新的表现爱德的行事。其中有一些细节,我觉得仍然如春口微风般清新。
有一件这样的往事重又萦回于我的记忆中了:——一个冬天的黄昏,我正如平时一样做着我份内的工作——当时是寒冷而又阴暗……忽然,我听到了远方正奏着悦耳的音乐,在我的想象中出现了一幅图画——一间华丽的客厅,摆着镀金的家俱;一些衣着入时的少女们在谈笑寒喧……随即我回顾我正在照抚的那一个可怜的病者;这里并无音乐,只不时有着一阵阵的痛苦呻吟;这里也没有镀金的家俱,只有我们那修会中的萧然砖壁,在微弱的光影中隐约可见。
我内心的经验,没有什么值得描述的。我只知道天主以一真理之光,照澈了我的灵魂,使我见出世间的荣华只不过充满了平凡的华美,既有此澈悟,我的心中乃洋溢着极度的欢欣。我愿意对你说,我不愿牺牲掉十分钟的实践爱德的的苦工,来换取千年的俗世宴饮之乐……我们正在苦战之中,热战方酣,虽然战斗的生活极其艰苦,但我们想到了天主将带我们超脱此世的一切,就会使我们感到超过世俗一切的欢欣之上的欢欣,在地上尚且如此,那么天堂的福乐为何如耶?在那里,心中轻快无比,活适无比,并且,我们浙浙的理解,天主之所以拣选我们住在他地上的室宅中,因为那是通向天堂的前厅——这是多么大的恩宠呵!我并不是说,爱德的行事,常会使我们的心灵欢腾,而自从度修道生活之初,吾主已使我清楚的感到,正如他临在大地之上,他居住于修道者的灵魂之内,这使我感到无限的安慰。当我照料圣伯多禄修女的起居时,我好像是看到了她灵魂之内的天主,即使我照拂吾主本身,也不会更加细心体贴了。
亲爱的修女,事实确如我在这里所说的,爱德的行事并非永远如此容易做到,为了证明这一点,我要向你报告一下我与敌人的坼堠战,那一定会引你聊发一噱。在傍晚做祷告的时候,很久以来我的座位就贴近一位修女,她有一种奇怪的毛病;她是不大用经本的,我想,她在祷告中定是能够得到许多光照。使我感到奇怪的是,她一进来之后,就开始做出一种响声,很像人在磨擦两个蚌壳。除了我以外,无人注意到她的这一点;我的耳朵听觉锐敏——也许有时是过于锐敏了。姆姆,我简直无法向你描述,这些细微的声音,使我厌倦之至。我想转过睑来,向这位扰乱人的心意者,以目示意;她显然并未理会到给予人的扰乱,并且,除了这样,好像无法使她意识到这件事。但是,——我的内心深处有这种感觉——最好为了天主而忍耐下去,并且,不使那位修女感到难堪。于是,我就安然不动,竭力想接近吾主;也许浙浙的我会对这声音听而不闻……但虽尽力这么想,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我在那里竭力使我的祈祷成为痛苦祷语,因为极其努力,结果通体汗流!受苦,那没有关系——但我得摆脱那刺激人神经的声音,宁静而快乐的去受苦;于是,我的内心只定于一念,我不再徒然的希望听不到它,却竭力要改变心情,使自己对这恼人的声音发生喜爱。我乃专心致志,一心去听,好像它是什么悦耳的妙乐,而我的祷语——那自然不是什么宁静的祷语——含有将此妙乐一并献给天主的义蕴。
有一次,我帮着洗衣;对面有一位修女,每次捞起手帕时,总使污水溅到我的脸上来。我起初想向後退,并擦擦脸,暗示给这位溅起水珠的修女:如果她能小心一点,我将非常感激。但忽然之间,我却想:「不接受白白送上来的东西,真可说是个儍瓜!」我反而一心来使自己对那些污水珠发生爱好;而最後,我真的喜欢上这样一种新的洒水式了,我决定以後只要有机会我就再来接受这优待,幸运的再获得这种滋润!
亲爱的姆姆,你深知我是个微不足道的人,不能向天主献呈点什么,只能做一点微不足道的牺牲。有时,我错过了机会,未能做一些牺牲来换取我心灵上的宁静,我只有安心的忍耐这片时内心中失去的宁静,而更细心的注意着下次机会的到来。天主对我是这样好,我不必惧怕他——他总是将我所渴望的给了我,更恰当一点来说,他总是使我对他将要给我的东西,发生了一种渴望。我之受到信 德方面的考验,那是如此的。恰在那种试探发生以前,我即曾对自己说:我似乎未受到过很多外面的艰苦的考验,也许天主是要我走上另外一条的路子,以度我的虔信生活——我想,他是无意要那样做的——我也看不出我有要受到什么考验的迹象,但我终不能一直过着这样毫无困扰的平静生活呀。按天主的意旨,他要我做些什么呢?啊,答案不久就揭晓了。我看出这位我的心爱之主真有办法,他 并不改变我的路子,他给了我一种试探—,一味苦药,它的苦味,与我快乐的甜美之感混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