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1月22日,进行输卵管妊娠手术后,我躺在医院病房中,心里空虚一片。强烈的孤寂感袭上心头----身体内失去了一个生命,身体上承受着手术伤口的强烈疼痛(没有怀抱婴儿的安慰)。史考特已经回家照顾三个不能在这四天住院恢复期来医院探视我的孩子。更加使我难过情绪的是,医生把我放在产科病房里,我一天到晚都听得到婴儿和他们的母亲的声音。
我向上主倾诉我的心声,想象着我的婴孩虽离开我,但他是在上主的怀里,这时上主使我记起很久以前所背诵的希伯来书十一,二章的某段章节。(请注意这是多么重要的事,幸好我曾背诵了这些圣经章节,所以在我身处困境,无法阅读圣言时,天主能使我记得那些话。天主教徒能够且必须背诵圣经-----新教徒并无特殊的遗传因子使他们更易做到这件事!)
希伯来书第十一章,就是例举为了天主而受苦冒险的古圣贤的伟大信德之章。第十二章的开头如此写道:“所以,我们既有如此众多如云的证人围绕着我们,就该卸下各种累赘和纠缠人的罪过,以坚忍的心,跑那摆在我们面前的赛程,双目常注视着信德的创始者和完成者耶稣。” 以一个新教徒的思维,我认为信经所说的诸圣相通功,意指天上的圣者共通互融,而人间凡尘的圣者亦互融共通,但天堂与人间的盟约,仅存在于人与上主之间。毕竟,旧约中清楚谴责招魂术----与死者相通以知未来。
但希伯来书第十二章似乎意指,在我们人世间的赛程旁边,围绕着(现在式)所有已在我们之前,跑过赛程的弟兄姐妹。换言之-----我在病房中并不孤单。我知道耶稣在这里,但那些跑在我之前的弟兄姐妹也在。犹如我们同在一个奥林匹克竞赛场中,坐在看台上的人是以前的奖牌得主,如今是我在赛程中----他们知道如何才能嬴,他们围绕着我,为我加油鼓励。
在我的病房里那众多如云的证人中,一定有些圣者曾经失去比我的婴孩大得多的孩子,也有人失去了配偶(不只是回家照顾其他孩子而已),他们的孤独经验比我的更堪怜,他们的身体状况比我的更糟。然而他们并不是在那里判断我,针对我无法克服悲伤和孤独的可怜境况,叽哩呱啦地评论不休。相反地,当我躺在病床上痛苦悲伤万分时,他们在那里无限悲悯地为我祈祷,求天主照顾我帮助我。
如果按照雅各伯书五章十六节说义人的祈祷大有功效,那么那些已成全之人的祈祷,其力量又该有多大呢?如果我可以请在世的母亲为我祈祷,而且我又明白天主聆听她的请求之声,那为何我不能请求耶稣的母亲为我祈祷呢?这与招魂术不同----这些圣者的灵魂是活的,不是死的。何况我并非求他们预言未来,我是求他们为我转求,就如同我求尘世里的耶稣内之弟兄姐妹为我代祷一样。我并非离开耶稣走向他们,而是和他们一起走向耶稣,就象我在尘世上所做的一样。
转祷并不会减损天主的光荣,反而显示出他的荣光,因为我们以弟兄姐妹的身分,忠实地生活在他内。更多的圣经章节在此时都变得清楚易懂,我开始因着诸圣相通功的丰富教义而欢欣喜悦----这些人真的是我在主内的兄妹!
直到此时,圣像的问题依旧困扰着我。可是当我躺在病床上时 (我曾三度住院,其中一次是因为流产),我看着十字苦像祈祷着:“耶稣,祢被钉十字架的事实,使我的受苦有了意义,因为我可以将我的苦,奉献给祢。可是我所受的苦与祢的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他的苦难使我的苦难有了定位。对此我非常感激。这几次住院经验是天主的安排,为使我比以前更接近他。之后我们一家人同去望弥撒的那次,我强烈感到我们整个家是合一的。圣经教导着,那些在天堂上的人也参加与我们一样的礼仪。因此在上主面前,我们的家庭是合而为一的。
我的妹妹流产过五次,我和她谈到她如何一再面对,可能发生流产的痛苦。卡莉(KARI)形容那几个她和丈夫所失去的珍贵孩子,是他们在天上的宝贝。和她一样,我和史考特也有珍宝在天上,那是两个珍贵的灵魂。上主允许我们拥有特别的祈祷勇士为我们祈祷。
然后是我们的女儿汉娜(当年一岁半),在复活节时因脱水而送医院治疗。自己一人在医院受苦是一件事,日夜伴随女儿床侧,看她受苦又是另一件事。那时她已住院,发着高烧,第五天她的体温被控制在华氏105.2度。 护士急速赶来将冰冷的布覆盖在她身上以求快速降温。我一直睡在她房内,因此当时我立刻跳起来帮忙。真是幸运,由于我不是护士,我一点也不知道情况有多严重。 她发着高烧的小身体一弄热了毛巾,我们就换上另一条冷的。我们必须使她退烧。汉娜一只手臂连着IV管,另一只伸向我,她整个身体剧烈抽动着,她喊着:“妈咪!妈咪!”
汉娜不能明白我的举动。我应保护她免受伤害,但我却一直把布盖在她身上,使她非常痛苦不舒服。我无法向她解释,但我知道我正在做最爱她的事。 在这当中,我感觉上主把他的手放在我的肩上,说:“金柏莉,你知道你是个好母亲吗?你爱你的女儿,所以你使她痛苦以便治愈她。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我的女儿?我使你痛苦是为治愈你,吸引你到我这里来。”虽然护士们专注照料汉娜,但当时在我内正进行一项深度的治愈,我为我们两人而流下泪水。
直到那时,我知道我可能得面临另一种新的悲伤:如果我决定,不再是目前家庭中唯一的新教徒,我就会成为娘家里唯一的天主教徒。我在娘家受育长大,与家人在精神上的联系密不可分,我怎能选择与他们分离?那些带我参加主之宴席的人,将不再与我共享爱宴了,这怎么能呢?这是我新的问题和悲伤。
与我的父母和弟妹讨论圣经章节,变得越来越困难,而那些圣经章节,正是我的父母一向教导我要去认识,去爱的。弟妹们眼见我使父母心生痛苦,亦十分为难。我知道父母为维护我与手足间的亲密关系,极少向他们吐露心中的忧苦。(他们有着高贵的灵魂,在上主之前承担他们的痛苦。) 当时我曾写下:“妈妈的朝气蓬勃和爸爸的信德,以及他们甘愿为我成长而改变,再再都是清楚的见证,教导我如何在基督的圣言内追随他,我深信这一切都源自于他的带领。当我走上此路时,我无法使他们免于忧伤。不是我自己寻得此途径,而是天主因其恩典和仁慈将我置于其上。”
史考特和我在芝加哥发现一个很特别的团体,当时称为“圣雅各伯会”。我们在里面认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新朋友(不象我们的新教朋友不愿聆听我们的心声,也不象一些无法理解,为何我迟迟不愿加入天主教会的天主教朋友。)。这些人同样走在追寻真理的朝圣途中,也正处于转折点上,问着许多和我同样的问题。这些人重视我们为达到精神合一,所历经的千辛万苦,他们也为我的追寻收获而欢喜,能遇到这些人真令人高兴。
次年我在圣派屈克教堂上“成人入教礼典”这门课(THE RITE CHRISTIAN INITATION OF ADULTS,简称RCIA),我想以较传统的方法整理一些问题。天主教信理有许多十分具有意义,但仍有许多尚待澄清。这使我想起我们刚搬至乔里叶的最初几个礼拜:史考特忙着在圣方济大学教课,我则全天在家,照顾我们初生的女儿和另两个三岁和四岁的儿子。我几乎没有什么时间可拆箱整理新家。每当我因为拆箱进度缓慢而觉得沮丧时,我就走进我们可爱的餐厅,对那些待整的箱子,来个眼不见为净,单单享受餐厅的美丽。我又再次相信生活很快便会回复正常。在天主教会里能如此吗?有可能,如果我知道箱子里装着什么就好了。换言之,教会的美丽深扣着我的心弦,但仍有着太多的未知数,犹如一切都尚未拆箱。
有门课帮助我了解一个困扰人的问题:耶稣,玛利亚和圣人的雕塑和画像。我问道:“十戒中谴责制造并崇拜偶像,为何教会允许它们存在,甚至还予以鼓励?” 梅尔纳神父(FR。MEMENAS)以一个问题回答我:“金柏莉,你的家里有家庭照片吗?”“是的。” “为什么?它们对你有何意义?” “那些照片会使我记得,我所爱的那些人-----父母,弟兄姐妹,孩子…。” “金柏莉,你爱的是那些照片,还是它们所呈现的人们?” “当然是后者。” “这正是画像和雕塑的作用----它使我们想起那些,走在我们之前的好弟兄姐妹。我们爱他们,并且为他们而感谢天主。” “关键问题不在于这些塑像是否应该存在,因为据旧约所载,十戒颁发后不久,上主即指示制作塑像以为圣所的一部分-----比如庭园的雕像和赎罪盖上的革鲁宾。天主甚至命梅瑟制造铜蛇悬在木杆上,让人仰望以保存性命。除非天主混淆了他自己的命令,不然他的命令的重点应该不是要人崇拜偶像(如犹太人在西乃山上崇拜金牛),也不是教人不能拥有塑像。”
这些连同其他的讨论足供我深思良久。我渐陷于两难境地:既然我被吸引走近教会,那么我该如何处理以前对教会所怀的忿恨悲伤情绪?我有时憎恶教会,责怪它破坏我们婚姻的和谐完整,恨它摧毁快乐的家庭生活,抱怨它干扰我的生活,使我与天主的关系失去喜乐。我一直悲伤着美梦的失落。然而如今我的“敌人”居然即将成为朋友,看起来似乎是如此。当我将这件事在祈祷中交付于上主时,我真的感觉天主对着我说:“你得看见我隐身于这些事的背后。你责备了史考特,也责怪天主教会。但你得明白这所有的事的背后的是我。我可以拿掉你的愤怒。”
那晚上床睡觉时,我觉得自己象个小孩,因为我让天主拿走了一切。我感觉自己犹如坐在父亲膝上的小孩,不停哭着捶打他的胸膛,直到精疲力尽地睡着。我没再继续解决此事。翌晨我接到一位朋友比尔·史达特梅尔从EWTN 打来的电话。 他说:“金柏莉吗?”我说:“哈罗!”“我今天早上祈祷时,天主告诉我要我打电话给你说:‘金柏莉,我爱你。’就这样。”
我没将此事与前晚之事作联想。直到我妈妈当天稍晚打电话来,说同样的话----象这样天主为了我,向她说特定的某句话这类事,她很少有。我蓦然明了他所要说的是:“金柏莉,我拿走了愤怒,我吸收了它。我仍然爱着你。你知道,我真的支持你,我是你的后盾,我引导着你。”我内心有着深深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