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为别人治愈心灵创伤的祈祷过程中,我很自然地会想到是否可为自己心灵创伤求天主治愈,因为没有一人不曾受过心灵创伤的。当我自己为别人治愈心灵创伤祈祷有效之后,也很自然地会反省我过去的经验。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某些过去的心灵创伤已经在祈祷中被天主治愈了。我最喜欢祈祷的定义就是与天主谈情说爱,因为天主不但是生活的天主,而且他就是爱。人认识爱不是凭着一些理论,而是借着具体的经验。所以,一个人在祈祷中没有深刻地体会天主对他的爱,实际上可以说他并不认识天主。经验到天主的爱情并不是常常很感情化,但却是一个内心深处的经验。每次当我真体会到为天主所爱时,他的爱一定也治愈了一些我过去的创伤。这种治愈在我祈祷生活中点点滴滴的发生,有时并不为我很清楚地意识到。但是,每过一段时间,我回顾以往,就可以看到我内心的平安加深,或者某些束缚和桎梏被解除了。像这些在日常生活中点点滴滴累积下来的经验,是很难分享的。我现在所愿分享的是,在某些具体的情况下,我刻意为自己的心灵创伤祈求天主并被治愈的经验。
当我在柏克莱联合神学院读书时,曾与一位美国人发生一件小小不愉快的事,事发的第二天,一早起来我就为这事的阴影所笼罩,而且对这件事感觉到有某一种程度的气愤。那天是我课较重的日子,我很希望心情爽快的专心去听课,可是内心一直很沉重。所以,我开始用我所知道的祈祷方式去驱除内心的压力,但没有成功。我又用其它我所知道疏导情绪的方法,也一无效果。到了吃晚饭后,我感到身心疲惫,深深体会到自己无能为力。
最后,因为自己感到无可奈何,我到了会院中一所小圣堂内祈祷。我坐在一张椅子上面对着圣体,由于我已用尽一切在祈祷和情绪疏导的心理方法都不见效,当时我所能做的只是很静默的面对耶稣,告诉他的一无所能。然后,我尽可能的不做什么,让自己能够休息一下。
在短暂的静默之后,忽然体会到耶稣在我内心深处向我说: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到你心中尝一尝这些痛苦的滋味和忿怒的情绪。我从来没有想到如此去作,因为按照我以前受到的信仰教育,总以为我心中不好情绪是需要我自己努力去排除的。当然我也渴求耶稣的帮助,但是绝不会让耶稣来尝尝我心里各种痛苦的滋味,更不要说尝尝我的忿怒和其它不好的情绪。我以为这样说有点亵圣。
当时,我并没有想很多,因为我在一天挣扎之后,心情十分坏。我听了耶稣对我说的话以后,就没好气的向耶稣回答说:我可不知道怎样让你来到我心中尝尝我内心所有的痛苦和忿怒。如果你愿意来的话,你自己来好了,所正你知道应该怎么样作。不到五分钟以后,我内心的压力、痛苦和束缚都烟飞云散、无影无踪,我开始跪下来感谢赞美耶稣。
有了这样一个具体的经验之后,我开始对天主子降生成人的意义有了更深的了解,并体会到耶稣的苦难和我们救恩重要的关联。天主子降生成人——天主第二位有了作人的经验。在耶稣基督生活的过程中,天主经历了人世的喜、怒、哀、乐及人世的变幻中各种情绪反应。因此,他对我们人心理不同的反应,不只是理论上的全知,而是一个经验上的体会。当我们有这些心理困难时,他可以有某一方式的共鸣。在我们日常讲的道理中,我们太过份强调耶稣的天主性和他的神圣性,好像他从来没有过感情上的起伏和感受。有些传统的灵修学,也叫人要轻视情感的感受。所以在祈祷中我们不敢把我们的情感向耶稣基督自由的表达。特别是当我们有一些“不好的”情绪时,更使我们觉得心内的污秽,不敢请耶稣在这个时候进来;一定要等到自己心平气和,才敢请主光临。
可是,耶稣所背负的正是我们的疾苦,承担的正是我们的创伤。他要求劳苦、负重担的到他面前去,要使我们得到安息。在个人经验中,我体会到耶稣的话给我带来了极真实的安慰,也体会到他的救恩实际上与我们每天的生活有关联。在祈祷中,我们固然不应故意激起不必要的情感,去寻求一个感觉上的安慰。但当我们在人世的变换中,心情有各种不同的起伏时,我们可以毫无掩饰的在他前坦白的表达,在他面前成为透明的我。如此可使他的救恩深入我整个人各个不同的层次,无论是情感、心理、生理和理性、意志的的层次,他要救的是我整个的人,而不只是我的灵魂。这项道理是需要每个人在实际的经验中去体会才能看到它的真实性。
在我有了上述的经验不久后,我们祈祷团中的一位太太,她因病入院开刀。当我去给她送圣体时,她的麻醉药刚过,感到十分痛苦,我就对她说:现在耶稣来到你的心里,你让耶稣进到你的伤口中,与你一起尝尝你的痛苦滋味。她勉强忍痛的对我说:我生下来就是教友,但没有对耶稣作过这样的祈祷。由于你对我这样说,我要试着去作。过了两个星期之后,她出院了。她来告诉我,按那个医院开业几十年的记录,在动那种手术的人中,她是痊愈得最快的一位。她为此赞美、感谢天主。
这事过了几个月后,有一次,我和一位耶稣会神父分享一些自己祈祷的经验,也谈到了自己内心的困难。他在听完我的话以后,忽然说:我在你的话中看出在你内心的困难。他在听完我的话以后,忽然说:我在你的话中看出在你内心深处有一个很深的害怕。当时,我吃了一惊,因我自己也没体会到这一点。当我与他分手后,我在祈祷中去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由于天主的光,我慢慢看到我在小时候有许多受惊吓的经验。那时家住在重庆。不论白天、晚上日本人常来轰炸;只要警报一响,人们就要立刻准备进防空洞。尤其在夜里,不管是几点钟,妈妈就要把我们我们从床上叫醒,即刻穿衣,走一公里多的夜路才能到达防空壕。这些经验在当时被认为是必须面对的现实,可是在幼年的心灵中却留下了许多阴影。此外,那时的佣人很喜欢讲鬼故事给我们听。乡间的环境本来就很空旷。有时带我们走夜路的佣人也乘机来吓我们,因此从小就养成了怕鬼的心情。长大后,理性渐强;可是这些心灵上所有的阴影并不因为懂得事情以后就立刻消退。
此外,另有一个因素造成我内心很深的害怕。因小时我体弱多病,曾先后害过三次肺炎,在那时没有任何盘尼西林等消炎药物,只有慢慢地拖,藉着身体的抵抗力能够让病痊愈。在四川居住的几年中,我也害了几年疟疾,时好时坏。所以,在小学毕业以前,生命经常在疾病的威协中,也可能使我对自己的生命没有安全感。这些经验累积下来,使我在内心深处有下意识惧怕的背景。
抗战胜利后,我身体逐渐好转。当我渐渐长大开始学习用理性去克服一些心理恐惧。在领洗信主后,我更进一步去学习在祈祷中接受耶稣基督的爱,渐渐地也不那么意识到自己的心内存在恐惧。可是,想不到在进入修会十五六年以后,忽然被一位神父点出在我内心还有很深的恐惧。藉着他的提醒,我再回去看我在日常生活中的反应;平常无事时尚好,真正一碰到困难或是危险,恐惧就会很深的攫住了我。这些恐惧在下意识中已经形成一种心理背景,所以平时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地意识到它。
在看清楚这些以后,我就把从前产生恐惧经验的记忆重新提回到意识中来,然后请耶稣治愈我这些记忆。由于它是多年经验的累积,已经深植在下意识中,所以在这治愈过程中是缓慢的。我现在已不完全记得历经多少的时间,不过在几个月后,我再反省自己对事情的反应,发现恐惧的因素已大为减低,不再被它控制了。
有了这种经验后,我开始去看在自己过去的生命中所受到的伤害。虽然我并不是常常在祈祷中这样作;但每一次有受伤的记忆浮现时,我立刻就用同样的方法请耶稣进到我的记忆中治愈它。其它值得一提的,就是每年的八天常年避静中,开始一、二天,我祈求圣神引领我回顾过去的生命(有时他只让我看过去的一年,有时看的更远)。凡是我有罪的地方,就痛悔;凡是需要宽恕别人的地方,我就宽恕;凡是我受到伤害的地方,就请耶稣治愈;凡是觉得自己心灵受到束缚的地方,就请他释放。渐渐地,我体会治愈祈祷是一种很好领受和解圣事之前的准备;并且藉着治愈祈祷,我更深地认识自己,也敢更深的面对自己,使我过去许多不同的经验渐渐在我内整合起来。
虽然我有了如此的经验,但却不能很好地把它表达出来。在一九七七年初,我看见美国杂志上,一位领避静的神父发表的一篇文章。我觉得其中所说的祈祷与我的经验十分相合;不过,他却清楚而有系统地把它表达出来,我就想办法请人把这篇文章译成中文,终于在神学论集三十七期发表:重温旧事的祈祷。我领别人避静时,开始常向人介绍这种祈祷,发现许多人也得到很大的益处。所以,我现在也把<重温旧事的祈祷>这篇文章放在本书附录上,因为它是一种非常好的治愈祈祷方法。
这些经验的后果,使我内心对天主充满感谢和赞美,因为耶稣治愈的爱很深入的临到我的生命中治愈了我心灵过去的创伤。他使我整个人能够整合,不再害怕自己,也不再受过去许多经验的束缚和压制。他治愈了我的记忆,却又没有拿走我的记忆,使那些记忆给我带来的教训,仍然为我保留,他所作的一切是那么奇妙,实际上也不是人的笔墨能完全写清楚的。但是只要对耶稣治愈的爱有信心的人,也可以领受到同样的经验,体会到他在人心灵上所行的奇妙化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