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治愈的祈祷的确打开了一个新的领域。在我多次为人作治愈祈祷之后,慢慢地又体会到这种祈祷并非万应灵丹。因为人的心理发展和人格成长过程是如此的复杂,有些问题绝不是靠着人覆手祈祷,让他体验到天主的爱就可解决的。
在我开始用静默祈祷的初期,就遭遇到了这样的困难。我在以前所说过的,我第一次对她作静默祈祷的那个女孩,过不久回来告诉我,她平安维持了很短暂的一个时期。后来这种情形,在其他的个案中也曾出现,使我不得不作更深一步的探讨与反省。
从经验中,我慢慢体会,如果一个人从小生长在一个很复杂的家庭环境中,在这个成长过程中经历了太多的心灵创伤;那么通常在一次治愈祈祷中,只有一部份的创伤被治愈,也只有一部分的心灵束缚被打开。这可以给他带来某一个程度的平安;但这种平安不会经历太久。过了一段时期,其它的困难会再度的困扰他。这时,他需要再次作治愈祈祷。这样的过程,按人情况的不同,所需要祈祷的时间长短和治愈的次数也有不同。所以,我们要按每个人情形给他作两、三次或更多次的治愈祈祷,才能够收到比较深的效果。
有人曾提出问题:天主的爱既是全能的,为什么不能在一次的治愈祈祷中把他的伤完全治好。从经验中,我个人找到了的答案如下:
天主的爱虽是全能的,人接受天主爱的能力却不是无限的。特别是一些心灵受到伤害的人,他们接受爱的能力受到限制和束缚。每一次治愈祈祷不但给他们带来一些释放,也扩展他们接受爱的能力。可是每次祈祷之后好像要经过一段成长时期。他把这个经验更深的吸收到他生活中的各部分去。然后,他更有能力面对他生命中所遭受其它更多更深的伤害。这个时候,如果再给他作下一次治愈祈祷,收到的效果比前次来得更广、更深。
此处,牵涉到治愈与成长之间的关系。现在举一个例子来说明这两者的关系,也许可以给人更清楚的概念。如果一个人生下来就是聋子,后来经过医药或者手术治好了他的耳聋。他的耳朵可以开始听到声音,但并不立刻就能懂得中文……或其他语言。他必须学习这些语言之后才能够听懂。所以治愈是一回事,成长又是一回事。
在心理成长的过程中也是这样。我们从小受到的各种影响,不论是好是坏,都给我们带来一套行为模式。当坏的影响被治好之后,并不立刻改变我们的行为模式;可是,却给予了我们发展新的行为模式的可能性。现在举一个例子来说明:在一个家庭中,父母不和。父亲常对母亲恶言相向,甚至拳打脚踢。在这种家庭中所长大的女孩子,平常对男人有一种恐惧感。她们长大以后也许与男人有普通一般性的来往。可是,她和一个男人有较深的关系时,她内心就有一种恐惧,甚至是一种很强烈的排斥,因为她怕母亲的命运在她身上重演。如果这种女孩被覆手祈祷治愈以后,她和男人的关系并不会立刻成为正常的,因为她从来没有学会和异性亲密交往的行为模式。她虽然不再怕惧与男人来往,但却不知道如何恰当的表达她内心的感情。有时候她会感到十分地尴尬。
造成一位女孩不知如何与男人来往的心理因素很多;有的时候是她的家庭管得严,这种过分的保护使她在成长过程中没有机会培养一种与男孩子建立较深关系的行为模式;有时因为幼年与男人交往的经验不大好,甚至有被强奸的经验;那么长大以后,也会对男孩产生一种恐惧。面对有这种困难的人,就不是单靠治愈祈祷所能够完全解决的。她最好能够接受一位异性的心理辅导,慢慢学会如何以正常的态度和异性来往,才能使她人格继续发展。
因着每个人心理成长过程中所受到的创伤和束缚不一样,所以每一个人在心灵被治愈以后,所要发展的行为模式也不一样;绝不是拘限与异性关系的发展。如果为人祈祷者,自己也有心理辅导的知识与能力,当然可以“一惯作业”。但是,我觉得一个人应该知道自己的限度,如果发现这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所需要的辅导超出自己的能力,最好介绍他去见一位心理辅导者,给他更专业性的帮助。
从以上的叙述看来,当一个人在被作一次心灵祈祷以后,由于他得到一种新的自由,新的能力,所以他在行为模式上需要作一些调整,这种调整是需要在具体的生活中慢慢地变化,也就是他个人在心理和人格上慢慢地成长。可能在一个时期的努力之后,他发现有新的问题,又体会到另一些过去未被治愈的创伤,现在又形成了桎梏和负担。这时他就需要再一次被作心灵治愈祈祷。这种循环可以延续两、三次,基至几十次,才能完成这个治愈和成长的过程。
什么样的人比较难以治愈呢?从我所有的经验中,我发现有几个内心的因素比较容易阻碍人接受治愈祈祷,或减低他接受治愈祈祷的能力。如果一个人因着心灵的受伤,很不容易信赖任何人,那么也减少他接受治愈祈祷的能力,因为相信是接受爱的一个基本条件。如果缺乏对人的信任,平常也很不容易相信天主爱他;因此天主的爱也很不容易在治愈祈祷中产生效果。面对这种人,我们应该用更大的同情心和耐心来先培养他对自己的信任。如果他能慢慢信任为他作治愈祈祷的人,至少替他为接受天主的爱铺一条路。当然,天主常是超越的,他可超越人的这些困难给予许多意想不到的恩宠。但一般来说,天主非常尊重个人的自由的,他不勉强人接受他所不愿接受的恩赐。如果一个对人缺乏信心的人,他承认自己有这个问题,而且也渴望对别人有信心,他常常可以求天主增加他对人和对天主的信赖。这时他的创伤也较容易治愈。
在这类事情上,我碰到一个很特殊的例子,值得一堤。有一个人相当聪明,小时候在某方面的才能异常突出,因此代表学校参加比赛。但是,有一位老师嫉妒他。当他在一次比赛得奖后,这位老师就在别的师生前公开地给他难堪。他在这次打击之后,就很怕在别人面前表现自己所有的能力。当然,人都渴望把自己的优点或长处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所以,他有时无意识地仍会自然地表现某些方面的能力。一旦发现别人在注意他时,他就立刻收敛起来,不但如此,在成长的过程中,他为了要保护自己不再受伤害,慢慢发展出一套自毁的行为模式出来。例如,他即使在喜欢他、欣赏他的朋友面前,表达了某些长处和能力之后,常常也故意做一些很坏、很不好的行为来,免得别人藉着一些机会使他受到伤害。他这种自相矛盾的行为模式,有时候使他的朋友感到困惑。
当他向我说明这一切之后,我愿给他作治愈祈祷,却被他拒绝,因为他怕一旦被治愈之后,就没有自我保护的方法了。从这个例子,我们可以看出心灵受伤可导致自我毁灭的恶性循环。他以自毁来自我保护,结果永远无法跳出那个圈子。经过我再三向他保证,如果他再受到同样的伤害,我会常常了解他和接受它,他才肯让我为他作治愈祈祷。实际上,当他被治愈之后,发现自己没有自毁的倾向了;他敢在别人面前把自己的优点和长处表达出来,也不怕别人伤害他了。以后他再也没为这件事来找我了。
在一个人成长的过程中,如果他长期缺乏某一种他所需要的爱,在治愈祈祷中,我们可以求天主补偿他在这方面的缺乏。但他原先因久缺这种受,在人格某方面的成长所受到的限制或缺乏,却是不太容易补偿的。例如:一个男孩从幼年始,父亲就长期不在家(原因很多,有的是因父母双方不和而离婚,或父亲出外求学、工作,或是因父亲死亡),他没有得到所需要的父爱。在治愈祈祷中,我们可以求天父补偿他所缺乏的父爱。但因缺乏爱而在他性格上造成某种缺陷或扭曲,不是那么容易弥补与纠正的。一般来讲,有这种经验的人,并不一定很清楚意识到他自己心理与人格发展上所有的问题;特别是因父亲不在家不是由于人的罪过所造成(在父亲出外求学和工作或死亡的情形下)。在日常生活中,他可以与别人有相当正常的来往。只有在极少数的情况下,他体会到在自己的性格上似乎缺少了某种东西。这种人大约也不会寻求作治愈祈祷。因此,我碰到这种情况的个案也不多。也无法确定如果连续为一个人作这种补偿式的治愈祈祷,是否可以帮助他在人格发展上更趋健全。这一点尚需要更多的经验来证明。
从另一次个案经验中,使我体会天主爱的超越性,有一位女孩在她的成长过程中,与她父亲的关系相处的并不好,这使她感到十分困扰。在她的信仰生活中,也有平行的问题出现,那就是她很难体会天主是一位爱她的父亲。她的信仰发展到某一阶段之后,好像就进入了一个静止状态。我在一次避静中听她讲述她个人的故事后,了解了她的困境,同时也知道她是位有相当祈祷生活的人。于是,我建议她应在祈祷时求耶稣派遣圣神到她的心中,然后也求耶稣与她一起去面对父亲。
第二天她来见我,告诉我她在前一天的傍晚饭后在室外散步时所发生的事。她按照我建议的方式去祈祷。起初毫无反应。突然间她体会到令人心神震撼的父爱。在被爱的经验中,她感动得不断地流眼泪。她一面缓缓散步,一面仰天轻声地呼喊阿爸!父啊。她从小没有在父亲怀里撒娇的经验。这时,她却好像感到自己被天父抱在怀中,她可任意向他撒娇。她虽已超过三十岁,可是觉得自己像小孩子一样,内心充满了喜乐、平安和满足。在此四十五分钟的经历中,她体会到不但自己内心所缺乏的父爱获得了补偿,而且与天父的关系也跨越了决定性的一步。天主的爱的确是不可用人的思想和理智来衡量的。
我也碰到过比较令人心痛而不知所措的例子:有一位女孩,她母亲心理不太正常,她从小就被母亲控制。现今她虽已大学毕业,在外作事。但是她在情绪反应和人格发展上,好像维持在六岁左右的状态。有一次,她来找我商量一个问题,谈来谈去都是妈妈的意见,过了四十五分钟,我只好制止她,对她说:“我听够了你妈妈的看法,你是否能告诉我你对这事的意见如何?她突然愣住了,迟疑了三、四分钟,最后对我说:“我想我妈妈也是为了我好”。面对这样一个人,真有点令人啼笑皆非。她年龄已有二十多岁;但由于她的性格,她很不容易和人建立一个成人的关系。她的信仰也停留在儿童状态,因此也很不容易为她作治愈祈祷,因她接受爱的能力非常低。同时她也不能在一件事上作长期的努力,帮助她成长是很困难的事。碰到这种情形,也只好爱莫能助了。
一个心灵受伤的人,在作治愈祈祷后,除了在心理上需要成长外,在信仰上也需要不断地成长。许多心灵创伤和桎梏限制人和天主的交往,就如同它们限制了与人的来往一样。当人的心灵创伤在祈祷中被治愈时,有时候会自然地与天主发展一个较好与较深的关系;但有时也需要经过刻意的努力。这时,灵修辅导可以帮助一个人学习许多不同的祈祷方式,按照他灵修上的深浅,帮助他更深一步的与耶稣基督交往。这正如心理辅导,帮助他改变自己的行为模式,以增进人际的交往一样。
有些人却先应该学习在祈祷中如何处理自己的情绪,使他能在以后受到小的挫折和伤害时,懂得怎样用祈祷的方式求耶稣基督治愈,并在心理及人格成长的道路上成长。有些人需要更进一步地认识耶稣基督,使他整个的人生更富有意义。心理的治愈和成长,只能使人在内心的情绪反应上得到平衡,但却不能给予自己的生命一个意义,一个目标。在发展正常的祈祷生活中,一个人常会体会到为耶稣或天父所爱,因此给他带来一种生活的动力;天主启示的内容也会给他整个人生显出一种积极的涵意。所以,一个人在心灵被治愈之后,往往需要心理和信仰两方面的成长。如此,耶稣基督的福音才能够在他身上有一个更完整的意义。灵修辅导是完全另外一个领域,不能在此作详细研讨,关于它的重要性却是不可忽视的。
经过这种治愈和成长相互交替的过程之后,最理想的是到达自我认识、自我接受和有某一个程度整合的人。实际上,治愈和成长的效果就是愿意人藉着基督的爱成为一个更真实的人。有一个女孩子,她曾因着父母关系的不和而离家出走,在一年左右的时间,以经过了七八次的治愈祈祷和一些心理辅导后,她不但心灵上得到治愈和人格成长,而且也和父母和好了。以下就是她给我写的一封信:
“我愿意和你分享些这次寒假中我回家之后所有的情形。我从心里感谢天主,在这一年多中天主和你所给我的一切。我这次回到家中,不再像以前感到烦躁和不安,或者是在常常采取自我防范的态度。我可以很放松的做我很高兴做的事情,而且内心常有一种平安和喜悦的心情。
我发现我的父母并没有很多的改变,而是我自己改变了,我慢慢懂得怎样接受他们,并与他们和平相处。
我现在可以每天心平气和的去练习钢琴及做一些我所喜欢做的事。我不知道要怎样描述我整个的情形。一个多月以来,我体会到好像真正变成了我自己。神父请你为我祈祷,为我感谢天主。”
一个经过做治愈祈祷和成长过程的人,并不是不可能再受伤。因为在人生的旅途中,没有一种可以完全免疫的能力,或是绝对的被治愈。我们在世界上生活的一天,仍然要承受很多来自内心和外在的压力。有时候我们还会再度深深地被刺伤。可是也有些时候,因着治愈和成长,帮助我们有更大人格的力量去承当这些压力、冲突和困难,也给我们有更大的力量去超越我们生活中所有的挫折和失败。总之,在今生的时间中,治愈和成长是一个不断的过程。如果一个人停止在这过程中迈步不前,就可能后退,真正完全的治愈只有经过死亡到达复活,才能够分享天主永远而完整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