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的第二部分曾叙述人类内心的经验,它的发展以及治疗方法。第三部分我们则看到两个人的经验:保禄、一位行动的默观者;圣十字若望,一位默观者。在第四部分的开始,我们先看到这两个经验在本质、方向及行动上,其实是同一个。我们看到两个个性不同的人,天主如何从不同的角度,透过不同的生命经验去接近他们。
现在我们要问:情绪的痛苦属于灵修吗?人从潜意识深处的痛苦,藉着心理治疗的过程而逐渐获得心理的健康,过程中所承受的情绪痛苦,是灵修生活吗?同样的问题,我们可以换个方式来问:心理治疗的努力是灵修生活吗?我们这些寻求天主的基督徒旅人,如何把自己与潜意识情绪感受的挣扎,看作是灵修上的追寻呢?圣保禄和圣十字若望的经验,是否能让我们这些追寻天主的现代基督徒得到一些启示呢?我认为是有的。
情绪痛苦和解决的经验,被视为灵修生活,可以从我曾描述的治疗活动,并从圣保禄和圣十字若望的基本成分中看出来。这过程要从综合性地阐述情绪痛苦的情形开始。
遭受情绪痛苦的旅人去向辅导求助时,真的因所受到的困扰而处在黑夜之中,旅人的想法很笼统模糊。心理治疗的过程黑暗而痛苦。那是一趟走进未知的旅途。那是在寻找他从未真正认识的人:他自己。这旅程是进入自己的潜意识之中,让自己从隐藏的、无法处理的情绪和未解决的冲突中释放出来。在这个过程开始时,我们的旅人在自我的深渊等待,通常只有一个感受:恐惧。
他要面对自己的冲突,面对被撕得粉碎的可怕恐惧。这可以给他一个机会,使他成为更好的人,比他那理想化形象的荣耀更有价值,那是他们所听到的福音,但已有好长一段时间,这讯息对他毫无意义。这是一次在黑夜中的冒险,也是他们所害怕的。
这恐惧又触及到曾经发生,而现在仍有的原始恐惧,那就是去接触自己原本的感受。心理治疗暴露了旅人目前的感受。对一个人来说,这是一个很黑暗、吓人、痛苦,可怕的经验,因为整个意识阻拦了一切感受的自由流动,不论那感受是爱,或是喜乐,或需要,或恐惧,或悲伤,或愤怒。真我对真实世界发出的内在感受,深深切进了细心打造的情绪防护外膜。这对于不断察看内心的人,实在是非常痛苦的折磨。旅人熟悉的内在情绪感受模式,已退让给不熟悉的、新而未知的冲动,似乎触碰到内心那一团将要的困境。于是这人心想:“我可以任这情形发生吗?”“这样会发生什么事?如果触及我真正的感受,我不是会爆炸吗?我会控制不了自己。”这些问题都表示这人走向情绪健康之路的痛苦和不确定。
在前面所说的典型经验之后,这人模糊的感受:“有些不对劲”的感受,所表现出来的是罪恶感、羞耻感或自卑感。这是处理感受最安全的方法——至少旅人自己如此认为,口头语言和肢体语言若是不一致,通常很容易看出来,于是帮助的人就有了一个把手,可以撬开旅人一辈子小心建立的、有关自己防卫性的习惯陈述,并强行把那些陈述移走。当谘商辅导透过谘商技巧,指出言语和行为之间的不一致时,会在这人心中和感情上引起极大痛苦和困惑。这个困惑还混合了恐惧。与辅导实际接触时,“自我概念”急着透过个人习惯的口头言语来表现。真我则急着透过身体冲向现实。两者于是相撞。这是个痛苦的冲突。这是个人情绪性的冲突。当辅导指出其性格混乱的症状时,他就感到困惑了。对旅人来说,这困惑就是黑夜及痛苦。这黑夜及痛苦对个人有什么影响呢?这黑夜和痛苦影响他整个习惯防卫机制系统,因为他一直努力让防卫机制充分发挥功能,使自己感受不到真我的任何情绪。因此它对这人的“自我概念”来说,是黑夜;对这人对自己的一切现实、价值观和假设来说,是黑夜。对我们的旅人来说,这是非常真实的黑夜及痛苦。我们比喻中的主人翁,长久以来在情绪上都远离“真我”憎恨挫折、憎恨父母的感受,以致于对“真我”及“真我”的感受已经失去意识。而令我们的旅人意识到他所建造的自我——现实、价值观和假设,不是源于真我,而是源于自己认为应该是的我。这个自我是植根于他人认为应该成为的我,而不是真正的我。此时旅人的理性还认为“自我概念”实际上是真我。谘商辅导的挑战,引起旅人“自我概念”的困惑和黑暗,因为谘商辅导已指出,非语言的肢体行为与言语所表达的并不一致。当有人提到这个事实时——不论当时旅人是否了解——它会在旅人所重视、并紧抓不放的自我所建立的现实、价值观和假设上,投下黑暗。“也许我并不是这样……也许我做不到这点……也许我不是真的要这个……也许我一位我应该做的事,不是我要做的。”对旅人用以与现实接触的基础——理性信念,这些“也许”,这些疑惑,就是黑夜和痛苦。“自我概念”是与现实接触的防卫。这个理念实际上并不是概念性的或知性的。正因情绪是对现实的自然反应,因此自我概念中对于现实、价值观和假设,存在着许多自然的情绪反应。这些情绪上的习性和反应已是根深蒂固。长久以来,他们对于自我概念所呈现的希望、梦想、价值观,产生自然的反应,蚀出一条情绪的路径,这小径深深刻画在旅人的生命中。那是坏习惯。谘商辅导强调,肢体行为能显示出这人有被压抑的情绪,那情绪仍然存在。这挑战会给长期以来所感受熟悉且安全的情绪带来黑夜。对于有意识的情绪,这是黑夜和受苦,其原因在于旅人在远离它们。他就要丢下情绪和感受常见的习惯和模式。这是因为他的自我意识到黑夜的存在,情绪上对此产生自然反应。这对旅人的理智是一种黑夜,因为他正丢下他的“自我概念”。旅人正在远离他所认为的自我。这是一个黑暗但有力的旅程……对旅人的心智、旅人的情绪来说,都是强烈的黑暗。除了因为丢下的一切,使得旅程如同在黑夜中行走般黑暗之外,对于即将前往何处,同样也是一片黑暗。旅人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来找到自我。也不知道当旅程结束而他也找到了自我时,他会发现什么。故此,心理治疗的整个过程是黑暗的,而且对旅人来说是一个“黑夜”。
谘商辅导观察到旅人言语及非言语行为的不一致,并向旅人提起他的观察,希望唤起后者的注意。在进行过程中,旅人会被引导而自问失调的情感,坏习惯的根源和原因。我们的旅人会,“这是怎么发生的?怎么会这样的?”旅途的这个部分非常黑暗而且痛苦。旅人开始踏进他的潜意识之中。他在痛苦中尝试了解造成这内心情绪的经验,以至于无法让自己稳定下来。他必须藉着压抑来逃避这痛苦。
在这过程中,指出一个人饱受罪恶感、羞耻感、自卑感所苦的认知标记和其中的心理动力,正逐渐消失。此时一个人不再相信“自问概念”能代表真正的自我。这时,自我概念防卫机制的习惯无法像过去一样,把尚不明显的焦虑感,贴上罪恶感、羞耻感、自卑感等标签。原因是这人尚无法认出,所出现的真我,是健康的自我……精力充沛的自我……“即将来临的救星”。旅人在痛苦、折磨、苦恼中前进,除了痛苦以外,什么也感觉不到,同时为过去的知觉(perception)所苦。旅人的此种体验,为内心的灵修。十八世纪的耶稣会士高萨德(JeanPierredeCaussade)在《父,随你安排》(AbandonmenttoDivineProvidence)一书中,用一块受雕刻家敲打的石头来比喻:
雕刻家凿刀的每一次完美的下刀,都只使它感到它——弱它能感觉的话——好像要被摧毁了。一刀接一刀,这石头丝毫不知道雕刻家要如何塑造它。它只感觉到每一凿都把它削去一部分,使它更不完整。
然而旅人寻求自由和健康的行动,以及面对谘商辅导对“自我概念”的猛攻时坚持下去,都坚强了这位旅人,并深深地召唤真我“出来加入”。真我听到了这召唤,也有了回答,不论它被埋藏得有多深。被控制的受苦者现在挣脱出来了。现在旅人能很自然地接受、并在情绪上回应,这是他以前做不到的。这是对旅人的鼓励,也是情感的力量。这“黑夜中的明灯”激励人继续这趟旅程,进入一个人的感受、潜意识及过去。这趟冒险之旅中的恐惧无所不包。越接近旅程的终点,当旅人感到他越来越靠近将要爆炸般的感受困境时,黑夜和痛苦就更为加深。旅人接近这黑暗的深渊,内心越发意识到自己确实可爱,也能爱人。僵固的“自我概念”越是被谘商辅导批评得体无完肤,这份意识就越显著,二自然地释放出真我。增强的意识,把旅人带到未知的感受深渊边缘。旅人接受愤怒。旅人恐惧但毫不犹疑地注视他愤怒的感受。旅人推断道:“感到愤怒并没有什么不对。”“我可以感到愤怒。在我的体内,在我的意识中,我可以感到愤怒。”在这关头,旅人面对的冲突,是他的假我防卫机制习惯性的来源。旅人已看到黑夜,但也受到安慰。下一个问题出现了:“我该对这愤怒怎么办?”答案是:把这感受向原本的对象表达。这时旅人要让他的感受去面对小时候的重要他人,即父母。那表示,这是表达感受的适当方式,但多年来旅人却一直以为并不适当。这是个黑暗且痛苦的旅程:但先前的成功,会使旅人受到激励,而带着希望和信心进入这黑夜中。当隐约感到某些不对劲时,就问问自己,自己的感受是什么?为什么?找出答案,同时向感受的对象表达,等到这么做成为习惯之后,旅人就可独自走上生命之路。旅人对心理治疗和谘商辅导的依赖于是逐渐消失。我们的旅人得到了自由。
问题讨论
你有过从“外在取向”走向“内在取向”的经验吗?这为你是怎样的经验?
“自我概念”的生活会使情感失调吗?为什么?
以“虚假的自我概念”生活是一个坏习惯吗?何以如此?
害怕放弃“自我概念”,走向“真我”的生命,对一个人来说,就是黑夜吗?改变根深蒂固的情绪行为,是悔改、克己和自制吗?
改变内在的坏习惯成为好习惯,是内心的悔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