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城之旅(一) 初领圣体盛况
    昨夜由于酒醉饭饱,加上乡间的夜显得特别的宁静,空气又格外清新,所以一夜睡得特别的安稳。

    清晨醒来,他们一家大大小小都显得精神焕发,家里气氛特别热闹。原来今天是王神父的小外甥和小侄女初领圣体的日子。这在以天主教为国教的意大利,实在是一件盛事。

    记得小时候在鼓浪屿初领圣体的那天,我们十来个小朋友个个都打扮得非常漂亮。全体身穿白衣披彩带,小女孩们头上还带着头纱。每人手里拿着一根扎着鲜花的蜡烛,煞是好看。虽然那已经是非常遥远的往事,可是时至今日,每次当我再看到那帧在鼓浪屿教堂前留下的纪念照时,心里总会升起一片温馨的感觉,思绪也常会在不知不觉中被拉回到遥远的过去。而今天,能够再一次地回味一下儿时的情景,实在感到既难得又高兴。

    那天上午,我先陪王神父到车站去迎接倪神父,因为他是今天的贵宾之一。然后,我们就赶往教堂去参加共祭。那天参礼的人不少,当然都是一些与他们家有关的亲友。我也参加共祭,只是他们用意大利文,而我仍是用我的中文举行弥撒。

    弥撒后,接菁就是盛宴。那天我们是到一间颇大的餐馆去,席开数桌。菜肴非常丰盛,所以大家都感到很高兴。只是吃那餐饭花掉三个小时,叫人感到心里有点儿不安。怪不得席间,倪神父频频低声向我说:「李神父,我心里感到很不安,因为浪费时间太多了。」我虽然也有同感,但是既然是被请的客人,也就不便做任何表示了。

    看到意大利人用饭时间花得那么多,不能不联想到国人在此方面实在可以与他们媲美。

    我一生不喜欢参加社交活动或应酬,特别不喜欢赴婚宴,一方面是因为婚宴那种热烘烘的场面,使我感到好不自在;但是最叫我感到难受的却是,一桌喜酒吃下来,得花上好几个钟头,特别是当同桌的其它来宾你一个也不认识的时候,那吃这顿饭就等于在做补赎了。有时候还得强扮笑颜,装出很热络的样子,或是接受他们的敬酒,或是向他们敬酒。

    曾有那么一次,我被请去一个家庭吃寿酒,被安排在主桌,因为我算是贵宾之一。但是吃那桌酒席是我这一生中感到最痛苦的一次,因为同桌的其它人都各自为政,吃得不亦乐乎,根本无视于他人的存在。而我的食量一向很少,吃几口就饱了。其余的时间无所事事,只好给那位坐在我身旁的老寿婆猛夹菜。也许当日的客人们会称赞李神父很有爱德也说不定。而实际上我那样做,只不过是闲得无聊,藉以打发时间罢了。

    除了吃饭浪费时间之外,食物的浪费也是一大遗憾。我个人以为,喜庆节日吃得好一些,乃是人情之常,但是如果过份的浪费,以致于到了奢侈的地步,那就是一种罪过了。

    据说古罗马时代的贵族,有不少美食主义者,我想这也是自然的事,因为有了钱,免不了就想享受;而在享受中,吃可以算是最直接和最实惠了。所以这些贵族天天吃喝的都是佳肴美酒。但是不管菜多么好,酒多么美,人的肚子就是那么大,撑饱了之后,没地方就是没地方了,勉强不得的。可是他们由于贪吃,不肯接受限度,所以就异想天开地在撑够了之后,吞下一种药,好叫已经下肚的东西全盘吐出,然后再继续享用其它美食,饱餐一顿。

    在一般人常容易犯的七罪宗里,有一条罪称之为「贪饕」。如果你不懂它到底何指的话,看看古罗马人这种暴饮暴食的丑行就知道了。在我们的俗语里有「食以维生」这么一句话。在拉丁文里,「食」是Bibere,「生」是Vivere,但是由于西班牙人对「B」与「V」的发音分不很清楚,所以常常念错。原应是BibereestVivere﹙食以维生﹚,但是他们却念成VivereestBibere﹙生以为食﹚。所以人们常喜欢以此相讥,说西班牙人是「生以为食」的民族。固然,这只是一句笑话,但是为一些人来说,却也是言不为过。

    我们中国人是一个「民以食为天」的民族。也许就是受此观念的影响,所以我们在吃的方面,真是煞费苦心,不遗余力。如果有人没事干,或经常周游列国观光,不妨搜集各国名菜单作一比较,我敢打赌,中国菜单上菜名花样之繁多,必可登上榜首。不但如此,如以怪异作为评分标准的话,恐怕也会名列前茅。什么「佛跳墙」啊!「蚂蚁上树」啊!真是不一而足。我现在最怕人家请我上比较有名气的馆子吃饭了。一来是因为跟「出家人」的身份不甚符合;二来就是深怕当众出丑。因为主人客气,总要我自己点喜欢吃的菜。但是问题也就在此。因为现在宝岛餐饮业鼎盛,光以台北市为例,就有两千多家餐厅之多,而为了要招徕顾客起见,厨师不得不日以继夜地挖空心思,不但在色、香、味三方面猛下功夫,并且更在菜名上动脑筋,来个出奇制胜,起个越怪越好的名字,也就在这种情况下,让我这个很少上馆子的人在点菜时不知如何是好,因为面对着菜单,虽然写的都是中国字,但是读起来却好象读「天书」一样,有读没有懂。

    国人在吃方面的不断改进原是好事,因为这代表着国民生活水准的提高。但是在这方面,我们也不能不承认实在有过份之处。据报载,国人一年上馆子所花费的钱,足足可以修建一条高速公路,此其一。再者,报上也曾登过一帧照片。照片中是某一餐厅的一个角落里,设有一个小池子,墙上没写什么,只是贴了一张兔子的图画﹙兔与吐同音﹚,看了这张图画,怎能不叫人联想到古罗马贵族那副吃吐药后再狼吞虎咽的糗像呢?

    昔日耶稣在开始传播福音之前,曾以四十昼夜在旷野中祈祷和守斋,结束时觉得肚子很饿,魔鬼就趁虚而入,诱惑祂说:「你若是天主子,就命这些石头变成饼罢!」但耶稣却回答牠说:「经上记载:『人生活不只靠饼,而也靠天主口中所发的一切言语。』﹙玛四3部~

    数年前,我有一个机会到香港去。有一天中午,有位父执辈的友人请我去饮茶。没想到上馆子吃饭还得排队,这还是生平的第一遭。但是数年后的今天,在台北上大馆子恐怕有时候也得排排队,才能找个位子坐了。

    圣保禄宗徒当时曾给在斐理伯城的教友们写信,劝他们在生活中要以身作则,给别人立好榜样。他曾经批评一些人说:「他们的天主是肚腹。」﹙斐三19﹚

    人之异于禽兽者,主要的是因为人有精神生活,所以如果我们只一味地追求口腹之乐,而未能发展精神生活的话,我们是否会怀疑人与动物究竟又有何差别呢?

    但愿将来有那么一天,上教堂的人就像上馆子一样的多。到那个时候,身为牧者的我们,岂不也是可以像昔日那位在耶路撒冷圣殿中,日夜期待默西亚来临的西默盎,向上主说:「主啊!现在可照的话,放的仆人平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