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城之旅(二) 初学院内的沉思
    参观过保禄大殿之后,由于时间还够,所以倪神父建议我们去耶稣会所创立的前圣安德肋初学院参观。他告诉我在那儿有一位从前曾来华传教的包志仁神父。

    初学院是一座古老的房子。在屋内的一隅有一座躺着的塑像。在阴暗的光线下,我只能看到那是一位身穿黑袍,手执苦像的年轻会士的像。等靠近再仔细端详之后,才发现原来就是耶稣会三位闻名的年轻圣人之一,圣达尼老.各斯加的像。

    一见到是他。心绪立刻就飞入了回忆的隧道里去了。

    当我刚进初学院时,读过不少圣人和圣女的传记。读圣传的目的是为了效法他们如何在修德成圣的道路上前进,以达到成圣的高。

    在阅读圣贤的传记时,我常常会被感动得掩卷沉思良久;也往往会因着他们那些出奇的言行德表而惊讶不已。而在这些圣贤传记中,圣达尼老.各斯加的传记更深深地吸引着我。

    圣人于公元一五五○年生于波兰。是一位公爵七个子女中的老幺。因此倍受父母的宠爱是不言而喻的。

    圣人自幼就显得很温良慈善,热心虔诚事主。十二岁那年,他父亲叫他跟哥哥到奥国的京城,一所耶稣会创办的学校去读书。达尼老年纪虽小,但聪慧端庄,德行与品行均非常出众,再加上虽出身贵族家庭,却毫无一般纨子弟不良的习气,并且常守斋、祈祷、克苦,并以苦鞭自笞,所以深获师生及神长的喜爱与敬重。

    达尼老从小就虔诚事主,圣召的种子早已在他幼小的心田里萌芽。但是开花却是在十七岁的那一年。十七岁原是尴尬而寂寞的年龄,但是圣人却没有这种感觉。因为他早已认清天主在他人生的旅途上为他所安排好的道路。

    那年,达尼老忽然病得相当严重,连医生都感到束手无策,师长们的焦虑更是不在话下。但是面对死亡的威胁,他却毫无所惧。他惟一的遗憾是无法领到临终圣礼。因为居停主人是一位仇视天主教的誓反教徒,怎样也不肯让神父来家里给他送圣体。这个时候,他记起了学校的主保圣女巴尔巴拉,常帮助临终病人在去世之前领到圣体。于是就热切地所祷,恳求圣女帮忙。次日晚间,病况加重,达尼老忽然看见圣女真地来到,并且引领了两位手捧圣爵的天使亲自来给他送圣体。目睹此景,达尼老欣喜地告诉在场的师长及哥哥说:「吾主的圣体在这儿,我应该恭敬地领受。」虽然其余的人毫无所见,但是看到他那般虔诚真挚的表情,他们一点儿也不怀疑圣女真地答应了他的恳求。就这样地,他又捱过了一天。从外表看来,他似乎已病人膏肓。但是圣母却在这个重要的时候出现了。她手里抱着耶稣圣婴显现给他,并且把圣婴放在他的床上,安慰他说:「这场病不会致你于死地,天主的圣意要你进耶稣会修道。」

    达尼老后来果然奇迹般地痊愈了。天主的圣意既已明显,他遂请求神长收他进会。但另一方面他心里明白,父母绝对不会答应的。所以他就偷偷地远离该地,徒步跋涉到达德国,拜见了一位著名的耶稣会神父圣加尼削。在他的大力协助下,到罗马晋见耶稣会总会长圣方济、玻尔日亚,终于获得准许,进了初学院,开始修道的生活。他曾修书向父母说明修道经过及修道生活的种种乐趣,终于得到父母的谅解与祝福。

    在初学院中,达尼老即已显露出他的种种德行。他虽为富家子弟,原可一生享受荣华富贵,不愁吃喝玩乐,但是他却视富贵如浮云,毫无留恋。他已完全超然物外,一心归向天主,向慕天上的事物。根据他的传记上的记载,达尼老曾多次跑到花园里,揭开衣扣,让凉风吹熄他心中的热火。原来,他热爱天主之情已经到了要把他焚化的地步了。他又特别热心恭敬圣母。平时他很少言谈,但是一旦话题转到圣母玛利亚时,他却又显得滔滔不绝。他曾经怀着赤子孺慕之情向圣母祈求死于八月十五日圣母升天瞻体的特恩,因为传说圣母就是在这一天被接到天上去的。结果达尼老果然就在这一天的凌晨离开人世,享年只有十八岁,连初学都还没作完呢。

    圣人死后,在不少地方曾显过圣迹。在短短三十几年内就被列入真福品;后来教宗克莱孟第十三世于一七二六年把他列入圣品,接受全球教友们的公开敬礼。

    站在达尼老的卧像前,面对着这位天使般的年轻圣人,我此刻内心的感触很深,也很复杂。

    晋铎之初,我以「初生之犊」的姿态,在上主的葡萄园里,近似疯狂般地耕耘,东奔西走,马不停蹄,虽然还没有达到如同耶稣当日忙得连吃饭的时间也没有的地步﹙虽然偶尔也有这种纪录﹚,但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情形,却是常有的。当时就有一位年长的神父看在眼里,曾经怀着爱护后进的心肠好言相劝。叫我不必那样拚命三郎一个。我当时也可以了解他的好心与善意,也知道个中的道理。但是我心想,除非个人亲自在工作中去体认和经验,否则是很难在一开始牧者生涯之初,就能达到中庸的境界的。于是我仍然尽力以赴,劳累当可想见。我初以为忙碌只不过是一位新铎必经的历练,日子久了情况自然就会改变。但是没想到晋铎至今已将涉入第十三个年头了,反而弄得更形忙碌,只能自嘲是个「劳碌命」的人了。

    多年来,特别是刚晋铎的头几年,我常思索一个问题,那就是:「昙花一现的生命」或「细水长流的生命」到底那一种更中悦天主呢?从人性的观点来看,当然以较长的生命比短暂的生命要来得有用。因为生命越长,时间也就越多,而时间越多,为人群服务的机会也相对地增加。这也是我晋铎之初的看法。可是,当年龄与智能随着岁月渐渐增长之后,我慢慢地领悟了,为一个基督徒,特别是为一位献身的司铎,生命的意义与价值并不在于他活了多久,或为人群提供了多少的服务与作了多少的牺牲,而更在于他是否能够按照天主的旨意与计划而作。果如此,则,「细水长流」或「昙花一现」又有什么差别呢?如果天主愿意我们活一个「细水长流」的生命,我们又何必让它似「昙花一现」般的短暂呢?相同地,如果天主要我们的生命是「昙花一现」,我们又何必一定要「细水长流」呢?

    面前的这位年轻圣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他只活了十八年的短暂生命就离开了人世。从人性的眼光看,未免太可惜了些。可是我们不应忘记,十八年的岁月虽短,但生命的内涵却又是多么的丰盈与充实啊!他正如教会内所流传的一句名言一样:「在短短的时间内,他完成了伟大的工程。」他的生命犹如一个极其中悦天主的「全燔祭」;又好象一首让人百读不厌的幽美而沁人肺腑的诗篇,将永远被传诵不已。

    想到这儿,我不自禁地向这位伟大的年轻圣人,献上我深深的敬意与仰慕之情。

    接着我们去拜访包志仁神父。见到他办公室内墙上挂满的各式各样的奖状,我当时的表情是惊讶中带着好奇。站在一旁的倪神父一看见我呆在那儿,连忙向我解释说:「包神父是名人,是诺贝尔文学奖的候选人,他的名字还被登在欧洲的名人录上呢!」我曾在报纸上或电视新闻上见过诺贝尔奖得主的照片,就是从来没亲眼见过一位。今天能亲眼见到一位曾是候选人,又是同会的弟兄,那分心喜之情真是难以形容。他老人家一见到我,马上拿了一本他所着的意大利文的诗集「怀乡吟」送给我作纪念。据说一本售价是八千里耳呢!

    接过沉甸甸的诗集,顿时被美观的封面吸引住,于是不由自主地去翻它。我对意文虽然懂得有限,但是从每首诗的中国插画里,不难窥出作者对他曾经生活过的中国那一片土地的一草一木所怀的极深的思念与向往。

    我们在那儿与他聊了一会见,也参观了他替人针灸的设备。然后向他拜别,准备踏上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