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四世纪,道明会士和方济会士,在在指导住在禁院内的修女的灵修生活上,成绩斐然.其实,有一个时期,德国道明会在一次省会议中,曾提议退出这种辅理修女的灵修工作,因为有太多会士致力于照顾修女的灵修需要.但教廷坚持他们必须继续这种牧民工作.接着,在1325年,道明会全体会议,公开指责那些会士,轻易指导一些容易误解这种神学道理的人,度这种精微的默观生活.
在理性的层面上,有一群德国道明会士,采用大雅博和新柏拉图学派的摩伯加威廉的学说(不是因为对亚奎纳有什么敌意).和他们意见相同的还有斯特拉斯堡的休格和飞来堡的泰利来等.在十四世纪,当天主教的灵修,强烈地倾向基督徒生活和成全中的奥秘成分时,新柏拉图的方式,似乎比圣多玛斯的推理和高度理性化的方式,更适合而且是更好的表达工具.
中世纪的灵修是明显地指向默观和奥秘经验;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应该做一些刻苦:彻底舍弃自我,完全服从神圣的旨意,排斥一切感觉上的意象(甚至基督的人性).他们相信这样,可以导致天主与灵魂之间,无可间隔的共融;从实际的目标上说,这包括灵魂与天主不可分辨的神圣化的情况.
我们可以想象这一种道理,特别容易倾向泛神论的解释,事实上,的确有些作者,对于人与天主奥秘地共融的性质,作了过份大意和鲁莽的解释。另一方面,我们也很难期望任何作者,能清楚和准确地描述这个转化性的共融的性质。
对于十四世纪的灵修有概括地了解以后,我们现在可以把注意转向在这期间涌现出来,并且是大力提倡狄尼修派灵修的人物身上。毫无疑问,这一派的领袖是德国籍的道明会士厄克(Meister Eckgart,1260-1327).作为一位著名的神学家和传道者,他在道明会里也担任许多重要的行政工作。
年轻的时候,厄克在科伦(圣大雅博于1280年逝世的地方)的道明会隐修院接受神学训练。稍后,他做了厄弗的省长和色林士亚副省长。他曾两度任教于巴黎大学,后因担任道明会在斯特拉斯堡隐修院教职而离开。最后,他回到科伦长住。就是在此时此地,厄克这位有名望的传道者,卷入一场神学的争辩之中而被指责传播不正统的教导。天性坦率而不肯妥协的他,很容易就成为他自己的道明兄弟迫害的牺牲品。
1326年,方济会士、 科伦总主教、 韦尼堡的亨利,委任两位考核员,审核厄克的教导。他们从他的著作和讲辞中,列出了他们认为值得怀疑的108条命题。厄克奋力为自己辩护,可能成为邪说的解释,但他从来没有意图宣讲一种违反正统神学的道理。1327年,他在道明会管理的教堂里,公开宣布撤消这些不健康的教导。同年,厄克向教廷上诉,并声明愿意服从任何决定。他甚至到亚微农在教宗面前为自己辩护,在返回科伦途中逝世。1329年3月,教宗若望二十二宣判厄克教导中二十八条命题错误而且属于异端,其他则判定是不健全和较草率的学说。
在神学方面,厄克忠于圣多玛斯亚奎纳的学说,主张理性比意志优越。不过在应用方面,因受亚维莱学派的迈莫尼得士(Maimomides of the Averroistic school)和伪狄尼修的影响,他似乎还是过分极端。此外,很可能圣伯纳的讲道,也深深影响厄克对奥秘经验的性质的看法。不过,实际上,厄克却把这些道理推到极危险的边缘。我们也不应该寒冷一个事实,厄克很可能认识,甚至深受宝丽德、海德域和麦得堡的麦琪蒂等人的灵修影响,她们这些人都非常强调灵魂必须追求虚无、割舍和一无挂虑的精神。在这种种的影响之下,他所得出的灵修神学是基于两个互相补足的主题:高度推理的奥秘主义的本质和神婚的灵修。让我们看看厄克这样在他的灵修教导内把这两个主题结合起来。
厄克认为在天主内,存在与智力是相同而没有分别的;在天主之外,没有真正的存在。这样一来,所有的受造物,包括人在内,从它本身而言是虚无;它所有的无论什么形式的存在,都来自他神圣的智力,从亘古到永恒,永远存在。于是,人被他自身的虚无所逼,必须返回他的根源之所在的天主。人与天主的接触点,或达致共融的根本能力,存于智力的本质之内,这智力的本质或可称为一种力量、火花或「灵魂的核心」等。厄克说:「在灵魂之内,有一种非创造和不能创造的东西,那就是智力;如果它就是整个灵魂,那么灵魂也是非创造和不能创造的。」
这火花或核心,形成神圣的生活或正规默观生活的种子,后者可以借柏拉图式的发展而达到。厄克不断地往返于两个基本的主体之间,一方面是天主的超性,一方面是人借参与而回归天主的一致性和肖像时,必须做的割舍的工夫。因此,虽然有时他的表达,不免过份极端可能被人从泛神论的角度解释,不过他仍能掌握一个超越的天主的概念,能限制人与天主共融的程度。这从他在科伦接受审查时对法官的回答可证明。
在解释灵魂与天主共融真正的本质时,厄克说奥秘的经验源自恩宠,是一个超自然的原则,能即时在人方面激发理性或默观的活动,不过这也不排除在爱德命令下的意志活动。这样,灵魂透过直观和爱,达到与天主奥秘地共融的最高境界,与神圣的本质认同,在天主内,借着天主,经验到完全的真福。
这并不表示,正如他在回答科伦的法官时所说,我们已转化而改变成为天主了,而是象在祭台上数不清的面饼,已转化成同一的基督的身体一样,同时,「借着天主领养我们的恩宠,我们已经和真正的天主结合,而成为教会之首的基督的成员。」
厄克不只在表达方式上很接近泛神论;他的语言,多少也流露着他所极力反对而且判定有罪的北赫士等人的宁静主义的色彩。北赫士的异端认为人在这一生,可以达到很高境界的成全,人是绝对完善的,他可以达到无以复加的恩宠;他不必服从教会或任何道德法律,因为他超越这一切;他的一切行动都完全符合神圣的旨意。厄克一部分被教会禁止的言论,的确是属于寂静主义的解释。
后世对于厄克的教导,意见纷纭。根据丹尼霍、赫得和蒙道纳等人的意见,厄克是个没有什么创见的经院学派神学家,他也不是奥秘者,只不过是一个庸才,却有强烈的发表欲。根据狄胡夫、狄拉格斯、韦伯和奥图,厄克的意向是正统的,但他表达了艾里真和奥玛力的异端教导。在这点上,他无意中做了路德的先锋。最后,基迅、单弗和郭利夫都认为厄克的教导是天主教的教导,不过不曾得到正确的理解。有些人甚至认为他是康德、叔本华、史宾诺沙、黑格尔、海德格和耶士柏等哲学家的先驱。我们很难明白,一个被誉为对好世许多者。比较中肯的做法是从他评论自己的话来了解他,尽管他有时会用夸大的词汇表达自己,他从来无意游离正统的教训。事实上,他的教导对于后世的灵修教导和实践,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滔略(John Tauler,1300-1361)尊厄克为师,但他没有厄克的那种过分的言论。滔略是一位传道者、灵修导师,但不是一位作家,他和苏叟同创《天主之友》。
Institutiones divinae(神圣的组织)一书作者的名字是滔略,其实这是一位嘉尔笃会士苏利奥将滔略的讲道辞编辑而成的一部书。
和厄克一样,滔略也讨论抽象的主题,尽管他有能力以简单和生动的例子,表达他所要讲的道理,他喜欢采用新柏拉图主义的词汇。他也和厄克一样,强调必须完全舍弃一切外物以达到「精神的赤裸」和内在的反省,或退隐入灵魂的核心——人达到奥秘的默观的境界。
滔略说,天主是空无,意思是:在我们一天尚未达到这「精神赤裸」的境界以前,天主对我们的经验和理解就是空无,我们也不能界定他是什么。这种精神赤裸对于默观是基要的。现在,我们只能知道天主不是什么而怒知他是什么;所以,我们有关天主的知识,是透过超越的途径而不是借着与受造物的类比而得。因此,直到一切感觉和理性的意象,完全从人的理解层排除以前,人是不可能默观天主的,因为我们不可能从这个途径认识天主。只有处于精神赤裸下,理性才是被动的,才能接受外物,也因此才能经验与天主密切的共融。
另一方面,人生活在三种层面上,即:感觉、理性和优越的层面:‘心’(Gemvt)。借着禁欲和割舍,人可以提升上来,超越概念和意象的认知层面,而进到灵魂的核心。这涉及透过积极的苦修以抑制低层的欲念,使意志完全服从天主的旨意。我们不可能给灵魂的核心命名,正如我们不能给天主命名一样,尽管灵魂的核心赋予官能运作的能力,它和这些官能是截然不同的。
在另一方面,‘心’却比灵魂的所有官能更强有力,甚至当理性和意志在休止的状态,它也能不停的运作。灵魂的核心是在奥秘经验的范围内,同时,既然理性和意志不能接触灵魂的核心,那么,默观的经验实在是在灵魂的自然官能之外的东西。
我们自远古以来,即以存在于天主之内,就如理念存在于天主的理性,即天主的存在内一样。这样一来,自远古以来,我们就已和天主共融,我们在世上的工作,就是重返这神圣的共融之中。当个人返回灵魂的核心——圣三居住的地方——人就可达到共融的境界了。但因为理性和意志不能进入灵魂的核心和圣三接触,所以应由圣神赐予人的两种礼物:理解和智慧,领导灵魂去和圣三接触。离开人性生命或知识的每一种形式而进入灵魂的核心,就是进入那个天主在他的真如和真知之内赐予人,和让人认识他的深渊之中。这构成了任何受造物都不能介入的,天竺与灵魂奥秘地共融和默观;在次,在它的核心里,神圣的本质直接与灵魂结合。
滔略的教导也不是没有人攻击,不过他有保西欧(Blosius)、圣甘西尼(St.peter Canisius)和嘉尔笃会士苏西奥为他辩护。在十六世纪,滔略的讲道辞被禁止在法国、西班牙和比利时传播;在十七世纪,他的教导被宁静主义者滥用。直到十九世纪(有赖学者如丹尼霍等人的努力,才从宁静主义的云雾中,概括的显露出来。不过,姬苏高诺(Crisogono de Jesus)却认为,滔略和霍斯博克,是圣大德兰和圣十字若望之前最伟大的奥秘灵修学家。
苏叟(Henry Suso,1295-1366)史道渠称他为「德国奥秘灵修的歌唱家,灵修的抒情诗人,中世纪德国最后的诗人」,很可能有一个时期,他和滔略都是厄克的学生。他的一生充满神秘的现象和剧烈的痛苦。他的著作合编成以下个部分:Little Book of External Wisdom;Little Book of Truth;Little Book of Letters(永恒的智慧小书、真理小书、书信小书);另外,一本自传是否出自他的手笔却令人怀疑。25
真理小书向我们展示了苏叟在哲学与神学理论上高瞻远瞩的道路图;永恒的智慧小书给我们描述了一个谨慎的苦修者和切实的奥秘者,在他的讲道辞和书信中,我们见到一位锐利的传道者和一位富有启发性的灵修导师,秉赋着罕有的神恩。《生命》一书展示他上升圣善境界的连续发展。
苏叟根据他个人的经验写作,他虽然没有厄克那份摄人的压力,也没有滔略理路分明的层次,却有他个人近乎天真的甜美,他更近于一位诗人和奥秘者而不太是一位传统神学家,在永恒的智慧中,他一开始就建议人默想奥迹,特别的耶稣和玛利亚的痛苦,这可领导灵魂对罪恶提高警觉,意识天主审判的严刻和做补赎的必要。然后,对人应如何生、死的问题,作了实际的指导后,他再度讨论默想基督的苦难和死亡和玛利亚的痛苦。
真理小书讨论祈祷、狂喜、喜悦的等级,但他警告读者,要留心分辨何者是对异常神秘现象的幻想,和提防北恪团及自由之神兄弟会所提倡的过分消极的宁静主义。苏叟认为人必须重生才能与天主共融,这就需要割舍,而且要到灵魂失去对自己的意识,不意识到自己与天主有别而经验到自己在基督内转化这种程度。默观的经验是不能描述的,不过他必定包含与天主共融,即直间与《唯一又是虚无》的那一位共融而不须任何媒介。人的官能融化在天主内,灵魂隐没在天主里;然而灵魂处于这个经验中仍然认识、挚爱天主。虽然它不明白自己所认识和所爱的是什么。即使灵魂与至圣者达到这种至高的共融,谦虚仍然是必须的,因为常常有犯罪的可能。
苏叟按照他个人的奥秘生活经验写作,他的作品流露着如此的热切的感情,使人几乎觉的他的一生,就是一次没有中断的狂喜。他的苦修和补赎的行为令人佩服,人们对他错误的迫害令人叹惜;但他最令人难忘的,就是那份英雄式的坚忍,甚至在他自己的道明会里,他也受到迫害和被夺去教席、被取消神学讲师的学术资格。他教导保禄所讲的与基督认同的教义,同时,他自己的痛苦,正是他所讲的基督的苦难与死亡的活见证。苏叟在1831年由教宗国瑞十六世立真福品。
厄克其他许多门徒尚未被人发掘,他们的著作也只有部分保存下来。其中有一部书:Theologia Germanica)(德国神学)可能是在1350年,由厄克的一个门徒在法兰克福写成。这部书可说是灵修之宝,受到马丁路德极力推崇,并在1518年出版了其中某些部分。29 这是专为平信徒而写的书,从一个比厄克、滔略甚至苏叟更传统的角度处理内修生活。他按传统的办法,把灵修生活划分为炼路、明路及和路三个阶段,并强调基督在人的成全之道上的中心地位。人就他本身而言是空无时,人就越来越谦虚。因此,谦虚是通向割舍和自弃之门,这使人能自我空虚而让天主充满自己。当这种事情发生时,「一切」取代了人的空无。这样,人就被圣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