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星象可以看出末世即将到临吗?我在八月中旬接受电台访问时,话题绕着末世论打转,但是越谈越觉得无聊,因为光谈末世而不涉及宗教信仰,就好像大家都在关心收成而不问应该如何耕耘一样。然而,这正是一个不问努力过程,而只在乎获得善果的时代。
一九九九年八月十八日,星象上出现了所谓「十字连星」的奇观。太阳星系的九大行星(金、木、水、火、土、天王、海王、冥王,加上地球)与日、月,形成一个大体看来像十字的形状,称为十字连星。地球在四方行星拉扯之下,可能会四分五裂,后果不堪设想。
事后看来,情况并未如此严重。土耳其大地震,超过一万人死亡,美国出现罕见的龙卷风,加上频率稍为高的交通意外事故。(编按:台湾此次七级大地震,死伤逾万人,无数家庭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对于不幸罹难的人而言,世界末日无异于自身之死亡,但是这个世界仍然存在着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星象专家继续推广其不平凡的知识,指出明年五月五日会出现,「七星连珠」异象,又有新的危机云云,不过,喊多了,「狼来了」!难免使大众失去了戒心。
星象与人间有无关系呢?依我所知,有一种关系是可信的。《淮南子》上说:「彗星见,鲸鱼死。」意思是:天上出现彗星时,就有鲸鱼游到岸上死了。何以如此?因为彗星改变了一部分的地球磁场,这一部分正好影响了鲸鱼的本能判断,使它误以为游向海岸是游向深海,疑系自杀的情形就出现了。地球是太阳星系的行星之一,与其他行星之间的互动当然会造成本身磁场的变化,但是说到地球毁灭或世界末日,则恐怕是杞人忧天。譬如,专家指出:十字连星每隔一千三百五十年就会出现一次;难道地球也要跟着一再毁灭吗?现代人研究星象,目的如果是为了认识宇宙,无疑是值得肯定的;但是,今日科学虽然发达,星象学却依然离不开算命的范围,就值得检讨了。
最简单的例子是星座话题。由一个人的生辰去断定他的星座,再由星座来判断他的性格与命运,星座只有十二个,人间却有六十亿人,分配起来太粗疏笼统了,所以再以太阳星座与月亮星座使其开平方,成为一百四十四个组合,但是无论如何每一种组合都有数千万人。难道我与这数千万人都有同样的遭遇吗?如果对此不太满意,继续向下细分,也无法否认每一秒钟有数十人诞生的事实。
用星座来理解自己,原本是一种自我膨胀的心态。试问:小小的地球上的一个人,怎么竟然会与远在数十或数百光年距离之外的一颗行星发生关系呢!星座使人自觉伟大而不凡。但是,正当陶醉于自我的独特性时,忽然想起还有数千万人与我的命运大同小异,岂不让人泄气与沮丧,然后反过来觉得自己可有可无了。心情如此动荡起伏,来回几次之后,恐怕会产生厌世的情绪。而这一点,正是我们所担心的。
关于末世话题,必须分辨以下点。第一,不论信不信宗教,这个地球「终究」会毁灭;若不是出于人类之手(如地球上的核子武器可以毁灭地球七次),就是在大约一百亿年以后沦于死寂(由于太阳能量消耗殆尽)。第二,对个人而言,即使活着的时候看不到天崩地裂,也「终究」会在面临死亡时承认那也是一种世界末日。第三,既然如此,人只有两种选择:一,以结局的虚无来断定人生是一场无谓的梦境;二,引发信心,接受宗教所启示的真理。除此之外,很难想象其他的出路。
有些学者把信仰宗教看成逃避责任。然后坚持主张要以文化与政治来承担人类自身的命运。以文化而言,内容不外乎文学、艺术、哲学、历史等学科的修养,这些学科本身往往有自己的信念,未必是自外于宗教的;并且,即使有了这样的修养,又能使自己免于多少人生的痛苦呢?陀螺再大再美,照样必须落地旋转,旋转的姿态再壮观再优雅,也离不开那小小的空间,力量用尽时还是必须倒下。文化修养可以丰富人生,但是不足以回应人生根本的需求。不仅如此,光就对文化的学习过程而言,恐怕就要耗去大半生了,何况还有学无止境的压力。
其次,政治可以代替宗教吗?答案是不乐观的。政治以民主为尚,而民主制度的运作无法脱离「兑现价值」的模式,亦即讲求眼前的实利与效果,无法作通盘的与系统的规划。政治的最终目标是为人民谋福利,但是什么福利是人民真正企盼的?针对这个问题,连人民自己也无法取得共识,又怎么可能达成任何具体的成就呢?于是,政治只能致力于减少民怨,而无法设想什么长治久安的鸿图。并且,即使人民真正享有了和平与富足,他们会觉得无所遗憾吗?先进国家的例子已经提供了负面的答案。
事实上,真正末世征兆并非地球毁灭的迹象,而是人们沈迷现世的安逸与享乐中,忘记了心灵深处的渴望。心灵有什么渴望?简而言之,就是探究人生有何意义?人的伟大就在于他明明知道世界会终结、生命有期限,却依然满怀信心,朝着理想走去;并且在走向理想时,愿意牺牲许多物质的、有形的享受与乐趣。若是忽略心灵的这种渴望,试问活着与末世降临又有多少差异呢?